第六章 原罪(2 / 2)

黑白 朝小诚 7786 字 2个月前

难怪那一天,他会出现在山林里,因那里有他长眠的母亲;也难怪那一天,他会有那样难得一见的温情,因他尚未从亲情中抽身。

日长人瘦。

她忘不掉那一天见过的温情。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伸一伸手,就可以救她今生,为什么也忍心隔岸观火,不医她?

时光流转。

简捷被他压在吧台边,胸腔受力,她喘着气,缓缓开口。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唐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

“两年前,道上有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老大姓梁,靠放高利贷和逼良为娼起家,日渐强势,道上敢公然惹它的人很少。然而一夜之间,这股势力被全数消灭,总部被人一把火焚烧殆尽。没有人查得到一丝半点痕迹,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最后只当是江湖仇杀,不了了之。”

唐易挑了个眼风,盯她一眼,又厉又艳。

简捷看着他:“后来,我无意中知道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受梁家迫害而家破人亡的人里,竟然包括了当年的纪家。纪家的独生女,曾经也因此而被强迫送入风尘之地。是她一身清透的好才情,得到了夜店老板的怜惜,才得以保全清白,以劳役抵偿。而这位隶属梁家势力内的夜店老板,也是唯一一个得以存活的梁家人。我记得很清楚,梁家被灭口的那天,正是你母亲的忌日。”

她直直盯着他:“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

“我知道是你,唐易,绝对是你。”

她以一个检察官的嗅觉,也以一个女人的直觉道:“一夜之间,世间生死一把平,除了你之外,再无人会做。我只是不明白,你的原则是不在母亲的忌日见血,却为了一个纪以宁,破了这原则。为什么?”

唐易放开她,直起身体,一笑。

“秘密。”

简捷咬牙,唇间挤出五个字:“你简直疯了!”

闻言,唐易忽然倾身向前。他将她圈死在了可控范围内,双手撑在她身侧的吧台边,俯下身与她平视。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妖艳入骨,像是调情,更似威胁。世界沉睡,暗色升起,暴力与美学,并肩起舞。

“是他们该死……”

温言软语,演绎杀性。他将本性释放,放任了一场作恶:“差一点点,我最重要的以宁就毁在他们手上。所以,那些碰过她的人,我一个也不想留。”

隔日,纪以宁起得很早。

拉开窗帘,天刚蒙蒙亮,是她有心事,连睡眠也变得这样少。看了一眼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他果然还没有回来。纪以宁的嘴角悄然弯下去。一个轻微的动作,便是她失落的证据。

唐易很爱在清晨缠她,只有在这一段时间,她不会抗拒他。书上讲,男人对女人的爱情不是在他与她做|爱的过程中体现的,而是在之后共眠的欲望中盛开的。纪以宁每每在清晨醒来时,发现被他置于怀中一夜,她总会心裏一软。

纪以宁俯下身,摸了摸那冰冷的半边,小声控诉:“坏人。”

惯坏了她,人就不见了。

然而刚说完,纪以宁就笑了。她拍了拍脸,有些自责:“不能这样啊。”自古男子心似海,唯国家与信仰不可负,太多儿女情长,就俗了。

纪以宁一笑,收拾了小情绪,走进浴室晨浴。等到擦干了头发,换好了衣服,下楼走进厨房,同人道早安。

管家惊讶道:“少夫人,这么早?”

“对,”纪以宁坐下,准备用餐,“外面空气真好,舍不得多睡。”

管家是过来人,瞧她一眼,意味深长:“昨晚易少爷不在,所以失眠了?”

“……”

纪以宁微红了脸,心口不一:“没有啊。”

管家笑笑,为她端来牛奶,俯下身悄声对她讲:“可是您都有黑眼圈了啊。”

“……”

纪以宁涨红了脸,旋即也笑了。

老人是过来人,见过的太多,天下事,分大小,也重不过一个“情”字。纪以宁不再否认,笑了起来,忍不住自嘲:“被他知道的话,会笑话我的。”

“怎么会,”管家是唐家的老人了,对唐易,摸透了七分,笑着告诉她,“他一定更想念您。”

一顿早餐,就在和管家的聊天中愉快地结束了。

纪以宁用了一点时间,做了一份精致的点心。不是为唐易,而是为了邵其轩。

唐易枪伤住院那阵子,纪以宁每天都会做点心给他,她在伦敦时练就的好手艺。伦敦的下午茶文化历史久远,她浸淫数年,触类旁通。那时就常常想,将来若有机会,做给生命中那个“他”品尝,得一句夸赞,该是多大的幸事。唐易没有辜负她,将她的心意吃进口中,听她讲伦敦的过去,虽然最后,她总发现他吃得不多,但也旋即释然,他一向吃得不多,不单单是这些。

倒是另一些人,着实替他吃了不少,比如邵其轩。

和娇生惯养的唐易比起来,邵其轩真可以算得上是比较好养活的类型,用个数学等式表示的话,邵其轩的好养程度大概就是十分之一个唐易的开平方,很渺小的数字。纪以宁那段时间带去医院的点心,几乎全进了邵医生的胃。

说起来,出院之后,纪以宁都没有好好向邵医生道过谢。这一天,她精心准备了一份点心,终于得空,去了一趟邵其轩那里。

天气微凉,有雾,晨雾化了水,落在路旁的树叶上,干净清透。

这样的天气总让纪以宁想起年少时在剑桥的日子。伦敦没有多少好天气,大半是雾天。那个时候的纪以宁,就像伦敦的雾天,经年如一,单纯而寂寞。每次走过落雨的泰晤士河,走过浓雾中维多利亚式样的街灯,她都会有恍惚的一念:这一生,是不是就要这样过了呢?像雾一样,随遇而安,没有执念,学不会如何爱人,也不懂被人爱的感觉。

上天眷顾,终究让她遇到了唐易。

不仅遇到了唐易,还认识了他身边那么多的朋友。他们喜欢她,真心待她,就像云开日出,让她浓雾般的人生从此见了天日。

纪以宁脚步轻快,来到邵其轩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不是邵其轩,是个女孩子,大概是他的助手:“请问您找谁?”

纪以宁说明来意:“您好,我是邵医生的朋友,想见一见他。”

“有预约吗?没有预约,邵医生不见客的。”

“没有预约,”纪以宁解释,“我不是来看病的,我过来送他一份礼物。”

“既然您是邵医生的朋友,不知道邵医生这几天会很忙吗?”

“啊,”纪以宁有些惭愧,忘记提前打电话问一下了,“以后我会记得打电话给他问一下。”

助手略微怀疑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告诉她:“邵医生不在。昨晚有位贵客来了,邵医生忙了一整夜,天亮才回家休息的,您过几天再来找他吧。”

纪以宁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贵客?”

“检察厅的简捷检察官,”助手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显然是熟人,多说了几句,“简家的大小姐,去做了检察官。每次被人送到这裏,都是一身伤,也不见她叫过一声痛,是一个能忍的人。”

简捷。

竟然……是她。

纪以宁愣怔,几乎是本能地脱口问了一句:“被人……送到这裏?”

“是啊,她伤成那个样子,已经昏迷了,多亏送她来的人,救她一命。”即便是旁观者,遇到这种事,也总是忍不住表示羡慕,“这些年,那人救过她太多次,我们旁人见了,也为简捷感到值了,他陪了她一整晚。易少这些年,大概只有对简捷做过这些事吧。”

纪以宁僵在原地,静静反问:“谁?”

“唐家,易少啊。”

邵其轩和唐家的关系非比寻常,因为某个只有当事人知道的理由,邵其轩曾对人讲过: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令我不反抗,一个是我母亲,还有一个,是唐易,前者是因为养育之恩大过天,后面那一个,是因为,我信他。

清晨,时间尚早,邵其轩的助理方小姐推了早餐车来,敲门进屋。

“易少,简小姐,”小方垂手恭声道,“这是为两位准备的早餐,请慢用。”

屋内气氛不算太好,简捷刚刚对着唐易拍完桌子,听到助理进来的声音,这才规矩了点。转眼看到早餐车上的东西,随口对小方道:“不用了,谢谢。”

小方还在试用期,生怕被开除:“是不合简小姐的口味吗?”

“怎么会,”简捷一个杂食动物,不存在这种问题。她指指一旁的男人,“是不合这位少爷的口味。”

“……”

小方不解。

简捷看了看唐易,这人一脸散漫,存心晾着人,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简捷做了回好人,替他解释道:“他有乳糖不耐症,会过敏。牛奶和所有含牛奶的食物,他都不碰的。”

方小姐非常惊讶:“不会啊,前一阵子,纪以宁小姐每次来,都会给他带点心,我没见易少拒绝过。”那些点心,裏面的牛奶含量可不低……

简捷顿时就笑了。

她扫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同情。

“纪以宁小姐的心意,不收下,他舍得吗?”简捷似笑非笑,倾身上前,压低了声音,“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仅不会说,还会不准邵其轩说,对不对?我记得你以前一碰牛奶就过敏长红疹,怎么,最后请邵其轩过来每天帮忙吃点心?”

“不关你事。”

简捷笑笑:“看不出来啊,你还蛮深情的。”

唐易阴晴不定地扫了她一眼:“你说够了没有。”

“好了啦,算我多事。”

助理把早餐车推出去,换成了中式餐饮,将牛奶换成了几杯清水。

简捷抱臂,二郎腿一跷,朝那几杯水抬了抬下巴,饶有兴趣地问:“这裏有四杯不同类型的清水,纯净水、矿物质水、碱性水和柠檬水,你猜他会喝哪杯?”

“……”

小方被彻底问住了。

简捷拿过其中一杯水,放到唐易面前,两人的关系可见一斑:“喝吧,知道你只喝纯净水。”

唐易深陷在沙发里,盯她一眼:“调查我?检察官的职业病?”

“你唐易的事,是我能调查到的吗?”简捷不瞒他,不以为意,“但是,请不要轻视一个女孩子的观察力。女孩子对喜欢的人,会观察他到哪种程度,你不会明白。我十七岁就认识你,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八年的时间,是可以了解一个人很多的。”

唐易没有动,对助理说了声“你先出去”,男人以视线攫住简捷,开门见山。

“知道我为什么会陪你到现在吗?”

“肯定不是为了关心我,”简捷耸耸肩,“你放心,我不会自作多情。”

唐易静静喝完半杯水,放下水杯。

简捷看着这个人,连放下水杯时都懂得以尾指垫杯底,免去杯底碰桌的声音。她记得,他从前不曾有这样的习惯,这是古典礼仪中才会有的,是纪以宁才会有的礼节。简捷黯然,他竟也会被一个女人影响这么多。

“有件事,我今天跟你说清楚,”他倾身向前,声音平静,“很久以前我就对你说过了,我们唐家的事,跟你无关。如果,你再为了插手唐家的事而受伤,是死是活,都和我唐易没关系。换言之,昨晚的事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救你。”

他盯住她,并不是在开玩笑:“简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无所谓。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听不听,在你。如果你不听,将来出了事,我不会对你有负罪感。”

薄情这回事,当真只有唐易做到绝。

他敢、他可以、他舍得。

有时她都不晓得,因为他是唐易,所以才狠心,还是因为,他狠心,才成了唐易。

简捷整个人背着光,埋葬在大片阴影里。对他的话,似乎也不意外,虽然听到的那一刻,痛起来仍是很痛的。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唐易没有说话,态度疏离。

她自言自语,问了下去:“当年你对我说,女孩子身上有伤,始终不好。唐易,那个时候,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真正的关心在裏面?”

“没有。”

情爱老。

她爱了八年,仿佛一夜老了八十岁。

人间总是有兵不血刃的悲伤,无形中有刀,一刀下去,穿肠抽出,刀口处尽是她的血,他也不会把抽刀的动作放慢一分。

“好,”简捷微微一笑,得今日结局,她无悔,“你够爽快,我喜欢,也懂了。”

对谈中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看见,病房门外的某个角落,一个身影沉默许久,终于静静离开。

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多了一份精致的点心。

纪以宁向馆长请了一天假,又给唐易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她今天要随馆长和同事一起外出,晚上会晚一点回家,叫他不要担心。清淡的用词,是纪以宁的风格,无人起疑。

唐易的短信回得很快:“好,有事打我电话,我去接你。”

纪以宁看了一会儿电话屏幕,按下了关机键。

她需要一点时间,想一些事。

纪以宁乘车去了一趟郊外,车程很远,两个小时才到。冬日的乡野,空旷寂静,弥散着蜡梅淡淡的清香。自然界给出一场馈赠,含蓄、友善,与之对望,会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这股清甜的气息一路陪伴纪以宁走进一座教堂。她很熟悉这裏。多年前,在她尚未遇见唐易时,这裏曾是她的倾诉之地,承受了她生命中所有的不可承受之轻。

纪以宁静立仰视教堂里的一副壁画。画中,一个皮肤白皙的裸女,深目长睫,半身倾陷于沼泽地,上身被藤条与毒蛇缠绕。整个画面的基调都是深青色,只有裸女的身体是彻骨的白,明暗对比,存心叫人心慌。

画下一角,花形字体标着这幅画的名字:《原罪》。

“Envy?”

身后响起神父的声音。

纪以宁微微侧了侧身,表情平淡,纠正:“Jealousy。”

神父笑了起来:“以宁,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可能和嫉妒有关系的女孩。”

纪以宁歉然,好似愧对了这份信任,转身又看画,声音如水般流淌出来。

“原罪很可怕。神父,你看亚当,悖逆犯原罪之后,《圣经》再也没有提让人管理世界。至于我,不管旁人如何理解,始终认为,妒也是原罪。女人一旦犯了此条原罪,便会犹如被毒蛇与藤条缠绕,脱身不得。用句俗语说,便是‘落到了神魂颠倒的景况里’。那样太可怕,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纪以宁以后千万不可以犯这样的错,我不喜欢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神父了然:“可是你今天终于发现,你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点点头,态度坦然。

“生日那晚,我等一个人等了一整夜,他却陪在另一个人身边,他甚至对我说了谎。”

“所以,你很生气?”

“生气、伤心、委屈、嫉妒,这些都有,当时甚至想哭。但是,”她顿了顿,缓缓开口,“但是,我还是原谅了他。”

“以宁,你是个好女孩。”

“不是,”她摇摇头,“我原谅他,是因为后来,我听到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神父看向她:“哦?”

纪以宁没有评价,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隔岸看了这个故事。

“有一个女孩子,她有好相貌、好家世,活得很有主见,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不惜和家族对立。”

神父笑一笑,给出评价:“这是个好女孩。”

纪以宁点点头:“是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本该有一个很美的人生。可惜,她从十七岁那年开始,爱上了一个男人。”

神父有丝了然:“那个男人不爱他,对不对?”

“对,”纪以宁应声,继续说下去,“他不爱她,她也不强求,只是兀自熟悉他的所有习惯。她知道他有乳糖不耐症,知道他不能喝牛奶,她甚至知道他连喝水都有独特的习惯。这些事,连那个男人的妻子都不知道,她却懂。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人,仅凭察言观色而不能近他的身,就看透了他这么多。想一想就会明白,这好难。她对他真的是用了分分寸寸的心思的。”

当时纪以宁站在病房外,看着简捷的表情,她就想,这世间怎么有人敢那个样子去爱唐易呢。那个叫简捷的女孩,分明是全然放弃自己后,再去爱他的。唐易救她,她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唐易说以后不会再救她,她失望,仍然不敢表现出来。唐易一手掌控了她生命中全部的极端感情,没有他,她照样过,只是从此不再快乐。

纪以宁几乎被震撼了:一个女孩子究竟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可以承受住唐易那么多年的不爱?

神父有点惊讶:“那些习惯,连他太太都不知道?”

“是啊,”纪以宁笑了,“他太太很没有用,从小就没有主见,习惯听从父母的安排。后来父母不在了,她遇到他,就习惯了听他的话。虽然她想了解他,可惜水平太差,耐心也不好,对他仍然一知半解。他的太太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但她从来没想过,看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满足自身爱好而已,对旁人而言,是无用的。她总以为自己很爱他,都没有想过,不了解,哪里来的爱呢。连他会过敏都不知道,还要难为他替她圆谎。”

神父听懂了,忍不住抚上她的肩头,柔声安慰:“以宁。”

她没什么情绪起伏,这是一个人对自己失望到一定程度才会有的状态。

“我能回去吗?”她问自己,“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去呢。”

他对她说了谎,他失约了她的生日,他甚至陪在了另一个女人身边。可是当纪以宁看见真相后,却发现,她可以原谅唐易,也可以原谅简捷,她原谅不了的,是她自己。谦人说得对,你了解他吗,你根本不了解。

纪以宁看着壁画,静静流泪。

一个人最绝望的事就在于,连自己都把自己否定掉。

邵其轩昏天黑地睡了一上午,临近中午,被唐易一个电话吵醒。他驱车来到医院,给简捷做了复查,说了句“她没有大碍”,唐易起身离开。

邵其轩送他出去,落后他一步,看着他的侧脸,似笑非笑道:“非要我来复查后才走?你要小心了,太温柔,女孩子会对你死不了心。”

“不会,”唐易兴致缺缺,冷淡得很,“下一次,她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等电梯。

电梯到了,邵其轩走进去,转身一看,却见唐易一点要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邵其轩莫名得很:“进来啊。”

唐易转身,非但没进电梯,反而走到了一个垃圾桶旁边。

邵其轩无语了一会儿,只能再从电梯里走出来。这才正常了几天,这人又犯病了,盯着一个垃圾桶也能盯半天,莫名其妙。

邵其轩很难理解:“你看着它干什么?”

唐易忽然问:“这裏面有什么?”

“垃圾啊。”这什么鬼问题,垃圾桶里除了垃圾还能有什么。

唐易甩出一句:“拆了它。”

“……”

邵其轩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变态啊,大白天地和他家一个垃圾桶过不去。

但唐家的人显然不这么想,唐易说什么就是什么,唐易说拆了这垃圾桶就一定要拆。不仅拆这个,办事效率一流的尹谦人还深度解读了唐易的话,以防万一,把这层楼的垃圾桶全拆了,惊得邵其轩仿佛看见了一群神经病。

“哎哎!尹谦人……”

邵其轩刚想骂人,转身看见唐易已经沉了脸色。邵其轩一下子住了嘴。唐易的脸色很难看,他知道出事了。

唐易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不出意外地听见了一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唐易握紧了手里的电话,骨节泛白。

纪以宁从来不会关机,从来不会。

他的警觉性全部醒了,重新拨下一个号码,电话那边,一个公事化的声音立刻响起:“您好,这裏是TimeCity美术馆。”

“我找纪以宁。”

“不好意思,纪小姐现在不在馆内,今天她随馆长出去了。”

唐易“啪”一声挂断电话,整个人阴沉无比。

“谦人。”

“是,易少?”

“吩咐下去,我要找一个人。”

尹谦人神色一紧:“谁?”唐易亲自开口,点名道姓要找一个人,应该是比较严重了。

唐易几乎把手里的手机捏碎,声音切齿。

“纪以宁,把她给我找出来。”

“……”

众人一惊。

邵其轩瞪大眼睛:“以宁怎么了?”

“她刚才来过这裏。”

“你怎么知道?”

唐易的视线落到身后的垃圾桶里,一份精致的点心沾了灰,完好无损,被人丢弃了。

邵其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以宁喜欢做的点心吗?”

顿时,邵医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肃然起敬:“这你都能找到……”

唐易的心思全乱了:“我对这个过敏,她经常在家里做,所以我对那股味道比较敏感。”

“啊。”

邵医生点点头,后知后觉:“那她岂不就看见了你跟简捷……”他说不下去了,这事严重了。

“她不见了。”

“什么?”

唐易握着手机,强迫自己冷静。

“纪以宁不见了,”他有些恨意,太晚了,“我没猜错的话,她不止对我说了谎,还找了人替她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