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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留着吧,我还给他他也不会收。”时杳杳有些想笑,但是没敢笑出来,以前怎么没察觉阿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她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阿爹,萧林疏以前在我们武馆待过?”

“啊?是啊,就在你备战青武赛的时候来的。”时父正在收茶则,挑挑眉略回忆了一瞬,对她娓娓道来,“别的孩子都是家长领着来,就连张衍那野小子也不例外,而萧林疏从出现在武馆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他眯着眼,像是透过岁月看到了当时的光景。

瘦弱的男孩,还只到他的胸口高,举着厚厚的一沓钱固执地跟在他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携带着来历不明的巨款,时父当时并不敢收他,可是这阻止不了萧林疏。此后,萧林疏就像是准点报到一样,放学就背着个书包在武馆外的家长等候区趴在立柜上直愣愣地望着裏面的孩子训练……时父看他真的热爱武术终究是把他收下了。

时父还记得当时他几乎是立刻解下书包,从裏面又把那沓钱掏出来工工整整地摆在自己面前。

时父咂着嘴至今心有余悸道:“我当时心裏还在想,这孩子每天身上带这么多钱出门,没有出意外真是万幸!”

“后来,没过小半年,他就被他父亲找过来接回去了。不过他父亲家里好像是浙江的,不知道怎么又回了秋澜……”时父喃喃着说完。

时杳杳一直没说话,时父望了她一眼,她似在思考什么,繃着一张脸严肃的样子。

时父一恍神,自去年给她停赛开始,好像许久没有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杳杳,你最近……在做什么?”时父支吾着。

他难得过问时杳杳近况,或者说他不知如何过问,杳杳的妈妈体弱,生下杳杳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第一次做父亲什么也不懂,从小就把杳杳当男孩子养。他有着比大多数父母更多的严厉、粗糙和不善言辞,研武馆是他的心血,而他对女儿的期待在一段时间内与武馆深深地捆绑在一起,他把对自己的严苛同等地加诸在女儿身上,收效颇丰,女儿在武术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发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和他这个父亲也远没有了幼时的亲昵。

他想改变,但女儿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面对他总是怯怯低头沉默,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女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沟通。

于是,他停下了所有的赛事,企图在生活中默默地观察女儿了解女儿。失去过妻子的他明白,所有的成就都比不上家庭的圆满。

时杳杳没有说话,显然是没有领会到父亲的心意。

时父放缓语气:“听张衍说,你参加了学校的啦啦队?”

她埋着头看不见父亲的表情,闻言呆了一瞬,想起张衍下午的欲言又止,心中暗骂张衍这个不讲义气的,但更多的是忐忑。阿爹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啦啦队的?他现在是想要她退出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该如何抉择?

她紧张地绞着放在桌下的手,浑身僵硬。

自从时父不再替她安排赛程开始,态度就十分令人难以捉摸,从前她至少可以在武术上去取悦父亲,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不苟言笑的父亲相处。

“我不是要怪你。”时父看她惴惴不安的样子,费力地开口解释,“阿爹想过了,武术是阿爹毕生的目标,但如果武术不是你喜欢的,阿爹不应该强加在你身上。你有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人生的权利,阿爹不想你将来怨恨我,你可以像同年龄的孩子一样去辅导班、踢球、上街,为了考试通宵达旦、在假期里疯得像猴……这些都很好。杳杳,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成天和武馆里的木头桩子为伍……”

时杳杳心中狠狠一恸,泪水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父女俩很少谈心,以往的交谈大多是关于武术的教习还有赛前的指导,他难得一口气对她说这么多。其实这些话在他心裏憋了许久,他想起今天在武馆出现的那群少年,一个个都是那么明媚开朗,那才是这个年纪里该有的模样。时杳杳和他们打闹在一起,脸上笑容就像是孩提时那样开怀,那么干净、纯粹而直接。

是他许久没有见到的。

后来,他叫了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时父叹气:“你娘走得早,阿爹常常在想,如果你娘在世,会不会好一点。希望你不要怪阿爹……”自责的情绪再一次出现在这个岿然如山一般冷硬的男人的脸上。

“不是的。”时杳杳忽然抬头,闪着泪光坚定地说,“我从来没有责怪过阿爹,我只是怕阿爹不满意,我怕我不够努力让您失望!”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时父脸上的严肃随之渐渐崩裂。

她常常不知道自己该坚持什么,常常反问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却从来没有去责怪过父亲的严苛。她将所有的孺慕之情寄托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里,父亲的一个肯定眼神便是她继续为之奋斗的理由。

时杳杳咬着唇,想起萧林疏的话,萧林疏不是那种会空穴来风的人,她相信他,更加迫切希望他说的是事实。于是,她讷讷问:“阿爹,我有没有哪一瞬间令您感到骄傲?”

大概是她那双大眼睛里噙着的委屈还有期待渗进了时父的心裏,在她抬眼的一瞬,他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酸涩和心疼。

“当然有……”他顿了一下,双手摸上她的头发,第一次用那种一个父亲包容捧在手心的小孩一样的柔情,轻声坚定地切除她所有的顾虑和质疑,“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