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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能把人累趴下,尤三姐无比期待着正月的到来。
正月时候,闺阁忌针黹,大家出门走亲访友吃喝玩乐,可以一直玩到正月十五。
但是严格来说,只要没出正月就算过年,所以正月十五后依然有人请和年酒,一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年才算过完。
好不容易到了尤三姐期待已久的除夕,尤老娘一家人早早的就起来了。
尤老娘和女儿们换了衣服,去尤氏祠堂祭祖。
虽然尤老娘这一支只剩几个女流之辈,但论起族谱还是尤家人,祭祖的时候必须出现。
祠堂只能男人进去,女人们要在祠堂外面磕头。
尤老娘和女儿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前面号令跪下叩头,祭祖结束后也不与其他尤氏族人寒暄,直接坐上马车回家。
家里张叔已经把对联贴好,张妈在厨房整治酒食。
到了天黑,尤老娘带着众人预备接神下界。要准备一条长案,上面摆满贡品,有苹果,干果,蜜饯等物。
家中各处都燃起烛火,照的各处亮亮堂堂。待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围坐,共同守岁。
年前尤老娘特意换了新制大钱,用大红的丝线把黄澄澄的大钱盘成鲤鱼形,这是她特意给女儿们准备的压岁钱。
尤三姐把压岁钱压在枕头底下,果然,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收钱都是最让人快乐的事情。
除夕守岁守到后半夜,后来实在受不住,大家胡乱躺下睡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按理该去本家近支拜年的,可尤家已经跟其他族人关系不佳。所以这一日尤老娘她们待在家里补眠,哪里都没去。
初二,尤老娘嘱咐尤氏姐妹穿上新衣,打扮得体面些,她要带尤氏姐妹去外祖母家拜年。
尤老娘的娘家还算富裕,尤老娘的母亲见女儿带着两个孩子过得不容易,也想偷偷贴补她。可惜她如今不当家不做主,供给她的吃喝一概都是好的,唯独没有闲钱去接济女儿。
尤老娘的弟弟负责奉养母亲,他没什么大出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平日里爱串戏,结交了一批好串戏的富家子弟。
今日年初二,他请来相熟的票友,请他们唱一场堂会。自己也换上行头,画了脸扮上了,预备着一会儿登台。
尤三姐的舅母热情地把母女三人迎了进去。
“姐姐总算来了,老太太天天念叨你呢!”
舅母拉住尤二姐和尤三姐,“哎呦!我的两个外甥女出落地越发好了。再过两年不知有多少媒婆踏破你家的门槛。”
听见成亲嫁人这种话,未出阁的女孩儿必须脸红低头,不然就是不尊重。
尤二姐和尤三姐齐齐红了脸,她们的外祖母嚷道:“你当舅母的别开这种玩笑,瞧把我的外孙女们羞的。你们快近前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尤二姐和尤三姐上前,外祖母的身前摆着蒲团,二姐三姐一起跪下,给老人家拜年。
老太太喜得见牙不见眼,她连忙让外孙女起来,拉着她们的手喜欢得不想撒开。
“好孩子,外祖母给你们留了压岁钱呢!”老太太从怀里拿出两个荷包,“喏,拿去买糖吃吧!”
尤二姐和尤三姐谢过外祖母,老太太又拉着她们说了好些话,这才放开她们。
尤二姐和尤三姐转过头向舅母拜年,舅母一脸假笑,一文钱都没给,直接打发她们去找姐妹们玩。
尤三姐刚迈步就听舅母小声嘟囔:“给自家孙子才五百钱的压岁钱,给两个外人倒是舍得。”
尤二姐听了心中不快,尤三姐扯扯她的袖子,悄悄冲她摇头。
大过年的,对方又是长辈,确实不能闹起来。尤二姐暗叹一声,拉着尤三姐去了女孩儿扎堆的地方。
尤三姐的舅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为人最是吝啬,口齿也不饶人。
不熟悉她的人谁都要夸一句嘴甜,为人热情,等到真正熟悉了就知道她的为人了。
平时亲亲热热,到了关键时刻,她立马冷了脸,谁的面子都不给。
因为舅母的影响,尤三姐的几个表妹也不好相处。
尤老娘改嫁过,据说当时尤老娘为了进尤家的门,似乎使了什么手段。尤三姐猜测大概是勾引男人那一套。
改嫁算不得什么事,尤老爹当时的原配已经不再了。单身男女愿意勾勾搭搭也碍不到别人的事,但此时风气保守,世人就喜欢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去指责别人。
因此尤老娘的名声不是很好,尤三姐的舅母自诩正派,估计背后没少拿尤老娘当反面教材。
尤二姐和尤三姐过来跟姐妹们打招呼,三个表妹都不理她们。
一个个皱着鼻子和她们的闺蜜小声嘀嘀咕咕,手上的帕子在眼前扇着,好像尤二姐和尤三姐污染了她们的空气。
尤二姐又羞又气,她最不喜欢来外祖母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舅舅还算好,但到底是外男,管不了内宅的事情。
尤三姐不在意这种小孩子家的把戏,她展颜一笑,好似春花初绽。
“几位表妹好,多日不见,妹妹们又长高了呢!”
坐在那里的三个表妹嫌弃地别开眼,生的一副狐狸精样子,谁要跟她说话。
尤二姐气得眼圈发红,尤三姐冷着脸道:“见了姐姐也不知道打招呼,你们的礼数跟谁学的?我外祖母断断教不出这样的女孩儿。”
府里只有尤三姐的外祖母和舅母两个女眷可以教导孩子,不是外祖母教的,那必定是舅母教的了。
大表妹气得站起来指着尤三姐的鼻子骂道:“你算哪门子姐姐,这里是我家,你凭什么教训我?”
二表妹捏着帕子捂着嘴,说话坐姿故意做出娇娇柔柔的样子,可惜她年纪太小,柔弱没学出来,瞧着只剩怪异。
尤三姐扭头看向戏台,此时戏还没开场,尤三姐的舅舅正在跟票友说话,他们站在戏台上不知正在说什么。
“那戏台上站着我嫡亲的舅舅,我刚进了舅舅家,表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我排揎一顿。我受了委屈,必定要跟舅舅告状的。”
三位表妹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咱们自己说话,你若是告状就是告状精!”
“当个告状精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告状精。”尤三姐捏着帕子摁在脸颊上,眼眶瞬间溢满泪水,“我只知道我受了委屈!我也顾不上今日是不是正月里,是不是吉利,我该哭还是要哭的!”
三表妹一下就急了,她扯扯姐姐们的袖子,“如果吵嚷起来,父亲肯定向着她们。”
大表妹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你不许哭,正月里哭晦气!你放心,我们不欺负你了。”
尤三姐含着泪,矫揉造作地要转身,“我还是去找舅舅吧!”
大表妹真怕尤三姐哭出来,她连忙拉住尤三姐。她吭哧了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话,“是我们错了,你别气了。”
“你该叫我什么?”
“……三表姐。”
尤三姐不依不饶,“我姐姐呢?你的妹妹们呢?”
三个表妹起身道歉,“我们错了,二表姐,三表姐。”
尤三姐转回身来,眼里哪还有泪珠?她笑着捏捏大表妹的脸蛋,“乖!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呢!”
三个表妹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扑过去要打。
她们的小闺蜜连忙拉住她们。
“别打别打,大人们往这边看呢!”
锣鼓敲响,意味着戏也要开始了。尤三姐笑着拉姐姐坐下,姐妹俩心情舒畅,连尤三姐这样不喜欢听戏的都觉出了两分意趣。
逗着表妹玩可太有趣了,尤三姐还不肯罢休。
她拉着大表妹问东问西,一会儿问这出戏叫什么,一会儿问那个人物扮相好不好看。
大表妹胡乱支应着,看见尤三姐悠然的样子她就生气。
刚唱完游园惊梦,紧接着又演起了西厢记。
尤三姐对这些没有兴趣,她低头捡了点心吃。耳边听着表妹们压低了声音的惊呼。
“哎呀!是他!”
“他的扮相最好看了,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张生了。”
尤三姐擦擦嘴角的点心碎屑,抬眼往戏台上看。
惹得表妹们连连惊叹的张生确实长的好看,他没有全扮上,只是淡淡地扫了脸,眼角晕出一片粉红。
张生身姿挺拔,眉眼多情温柔,不仅迷倒了崔莺莺,也让戏台下的小女孩们痴痴含笑。
“他到底是谁啊?等我家摆酒的时候……也想请他来。”
大表妹骄傲地说道:“那你别想了!这位是我爹的票友,外号冷郎君,大名柳湘莲。他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来串戏的,你们家绝对请不到他!”
她的小姐妹不高兴了,“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戏子请不到!”
大表妹不高兴了,“他才不是戏子,出来串戏的富贵子弟哪个缺钱?这是我爹爹面子大,不然那些票友万万不肯来的!”
二表妹假笑一声,“再说了,就算是请戏班,你也只能看小戏。大戏班怎么能演戏给女眷看呢?”
如今男女大防极严,外面的大戏班只给男客唱戏,小戏班是专门给女客准备的,里面都是七八岁或稍大一点点的孩子。
王公贵族家里也爱养小戏班,他们特意请了教习,教戏的方式就是打,忘词了打,演得不好也要打。
今日也是赶巧了,尤三姐的舅舅家不是那等高门大户,没那么多讲究。其次请来的都是相熟好友,都是熟人知根知底,也不用避忌那些了。
尤三姐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那位冷郎君,看起来挺甜的长相,戏腔温柔婉转,哪里冷了?为什么外号是冷郎君呢?
这样封闭的年代,难得有光明正大看美男的机会。
尤三姐不吃茶也不吃点心了,一门心思地盯着柳湘莲看。
等到柳湘莲下台了,尤三姐觉得有些无趣。她跟尤二姐说了一声,起身出去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