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南湘城大街上的小商贩就开始活络起来了,或赶着轱辘轱辘作响的牛车去进货,或摆开自己的地摊准备兜揽客源,或揭开热气腾腾的蒸笼等待着第一笼包子的出笼。
和所有准备开门迎客的南湘城商贩们一样,这天悦来客栈的掌柜祝千盛打着呵欠刚从隔壁卖胭脂水粉的老相好月娘的被窝里爬出来,披上镶嵌着金丝银线的外套迷迷糊糊地走到了自家客栈前,准备开门做生意,许是当时尿急憋不住,祝千盛并没像往日那样一溜烟地蹿进客栈里当甩手掌柜,也就是他这一念之间,导致了他接下来悲剧的一天的开始。
话说祝千盛在墙根下解决了满满尿意之后,抖了抖下体,裤子还没提上呢,肩膀上就多了只脏乎乎的手。
“呜呜呜掌柜的行行好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三岁小儿,家里七八口人都等着我买米回去下锅呢,只可惜钱袋子被小偷给顺了……”柔弱的声音一口气不带喘的将一大段话说完之后,吞咽了口唾沫,又接着往下说下去,“求掌柜的给我点吃的,一点点就好,掌柜的拜托你了……”
祝千盛不耐烦地拍开肩膀上那只脏手,顿时愣了一下,脏倒是脏,不过入手滑腻,触感倒是不错,不过他瞬间就回过神来这个该死的乞丐把自己昨日定做的新衣给弄脏了,于是祝千盛转过身来,打算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好歹的叫花子。
南湘城是通往帝都的必经之地,无论是巨贾商贩,又或是达官贵人,即使是手腕通天的人,要想进帝都,也还是屈服于它有力的地理位置,正因为这层特殊的原因,南湘城有着天下间最好的酒楼,妓院和赌场,比起帝都的庄严与神圣,它似乎更能洒脱不羁地充当着发泄人们欲望和愤怒的地方。
有了妓院和赌场这些极乐天堂,来此处花天酒地的权贵们自然也不少,这样一来,就催生了南湘城最大的一伙聚集党——乞丐帮。
无缝不钻的乞丐们游荡在南湘城镶裹着金玉外表的城墙下,等待着被施以援手,他们知道越是有钱有势的人越喜欢用钱来标榜自己的地位,就像上次那位隔着轿帘不露面却抛出几百金给乞丐们的权贵一样,乞丐们终日盼望着还能够有那样的好收成。
祝千盛对乞丐的出现早已习以为常,身为雄踞一方悦来客栈的掌柜的,对于乞丐他从来只有三个字的方针:斥,赶,揍。
前面眼前这位弄脏自己衣服的小乞丐可以直接跳过前两个步骤,享受自己拳头的伺候了。
祝千盛挥起硕大的拳头打算打爆小乞丐的脑袋时,一直低头默然不语的小乞丐可怜巴巴地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泫然欲泣,饶是满脸脏污,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清新与纯真。
祝千盛愣了一愣,大拳头在半空中停住了。
“老板,揍我之前先给我一口吃的好吗?”小乞丐眨巴着大眼睛双手合十做祈求状。
若换做从前,祝千盛是万万不可能施舍一个乞丐食物的,作为一个在南湘城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他知道只要对一个乞丐大开方便之门,接二连三的乞丐就会像苍蝇一样涌上门来,然而那天祝千盛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鬼使神差地将小乞丐领到了自家客栈里,甚至将昨夜留给自己的一坛好酒和半斤牛肉全数给了这个乞丐。
得到嗟来之食的小乞丐脸上并没有露出对祝千盛谄媚讨好的笑容,这对鲜少做好事,但做了便渴望得到回应的祝千盛来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祝千盛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他下手很轻,怕一用力,小乞丐柔弱的肩胛骨就碎了,“年轻人还是要有礼貌才能在这世道混得开啊。”
小乞丐停下慢条斯理吃东西的举动,十分服帖地对着祝千盛挤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微笑,这令祝千盛终于体会到了救世主的快|感,他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十分满意自己搭救了一条挣扎在垂死边缘的生命。
小乞丐人小胃口也小,细嚼慢咽了半天终究是没把食物吃完,他找祝千盛要了一块油纸,将牛肉细心地包裹在裏面,又将剩余的边角折叠起来,打了一个漂亮的环扣,细心地塞进自己破烂的袖子里,这才与祝千盛告别离去。
这本是小事一桩,很快祝千盛就忘记了关于小乞丐的事情,悦来客栈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他也未必有本事将每一个人都记得。
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客栈里来了一个怪人,蓬头垢面,整个面容都被大胡子给挡住了,单看长相祝千盛一定会以为他跟自己同岁,等到怪人开口了,祝千盛又觉得,兴许他的年龄比客栈里跑堂的店小二还要年轻上几分,至于为什么要留胡子,反正南湘城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喜欢另类的。
怪人将一锭金子放在了祝千盛面前,祝千盛眼睛一亮,出手阔绰,一看就是要住天字第一号的客人,他张圆了的嘴巴在怪人扬起手的一瞬间停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