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我要多留你一会儿,很期待她的表现呢。”
郑能谅瞪了小麻花一眼,不再搭话,兀自探头探脑找金蛋去了。这一吻的力度不小,弹出了3颗棒球大小的金蛋。郑能谅定了定神,凑近它们,争分夺秒地研究起来。
第一幕是戴珐珧坐在一个小吧台前的背影,她一手拿着一瓶洋酒,大大咧咧地用牙咬开了瓶塞。第二幕发生在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戴珐珧神色慌张地朝安全出口的方向快步前行,边走边回头张望,忽然,她从旁边输液架上拽下一瓶药水朝身后猛丢过去,同时撒腿狂奔起来。第三幕是最不可思议的,戴珐珧穿着美丽的婚纱,而身边的新郎竟然是郑能谅!两人手牵着手,站在缀满鲜花和彩灯的舞台中央,迎着蜂拥而上的闪光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郑能谅的注意力完全被婚礼这一幕吸引了过去,他想不到自己娶的会是戴珐珧,倘若是秦允蓓或孟楚怜,他都不会这么惊讶;他也想不到自己与戴珐珧的感情进展会如此之快,这场婚礼应该发生在下一个猴年马月,也就是他大学毕业3年后,这与他的性格和人生规划都极不相符;更令他想不到的是,画面中他与戴珐珧手牵着手,两人都没戴手套,肌肤接触一目了然,竟然没有出现任何状况,难道说,在那个时空里,他的盗格能力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此之前,他不敢想象一名与异性不能正常接触的盗格者可以过上普通人的婚姻生活,这也是困扰他多年的爱情障碍之一。而眼前这一幕让他看到了幸福的可能,是一条充满希望的人生之路,定格它,是明智的选择。郑能谅却不是一个明智的人,他看到了选择定格这一幕的好处,更想到了定格的代价。选择了戴珐珧,就意味要放弃别的坚持与可能。他又看了看另外两颗金蛋,然后做出一个令人意外的选择:盗走婚礼。
“你是不是兴奋过度手抖了?割错了吧?”小麻花问。
郑能谅故作惊讶状:“哎呀,真割错了!本来想割掉你那根讨厌的舌头的。”
小麻花把舌头往里一缩:“说真的,这样的新娘、这样的婚礼哪个男人不喜欢?按常理应该定格才对,你是不是想吃了的,没接住?”
“不,我就是希望这一幕不要发生。”
“这我就不懂了,你是个独身主义者,还是你不喜欢这女的?再或者你根本就不喜欢女的?不对啊,信息库里都没提到你有这些倾向呀……”
“等一下!信息库?”
“就是你从小到大每天的生活轨迹在盗格空间都有记录的,这是对盗格者的规范化管理……”
“啊,你刚才不是说你掌握的信息不多吗?不是说不可能24小时盯着我吗?原来还是在偷窥呢!”
“你当你是布拉德·皮特?谁稀罕偷窥你!话要听清楚,不是我24小时盯着你,而是盗格空间在记录,这个信息库就相当于一个档案室,每个层级的管理者都有访问权限,我的权限只能调阅其中一小部分,比如你的身高体重、性格喜好之类的基础数据。至于你日常生活里的一言一行,只有很高层的管理者才能看到。”
“一言一行……那我洗澡、上厕所、打飞……游戏什么的,全都在你……领导的眼皮底下?”
“咳咳,他们也不是什么都看的,世上那么多盗格者,谁有兴趣看你的吃喝拉撒?就算要看,也是偶尔随机抽查,抽查而已。”
“哦,那麻烦你转告他们,下次再看我隐私的时候能不能先用马赛克处理一下?”
“呃……还是说正事吧,你为什么不希望婚礼发生?”
“我觉得结婚应该出于真心相爱,而且独一无二,虽然我不知道几年后的我为什么会和阿珧结婚,但以目前的状态扪心自问,这场婚礼并不符合这两项条件。”
“或许经过接下来这几年的相处,你们彼此相爱了呢?变得独一无二了呢?”
“从感情角度看,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不好说,但从逻辑角度看,她应该不是我的命中真爱。”
“为什么?”
“很简单,你们定的《盗格七律》说得明明白白,盗格者每进入盗格空间一次,就会令自己与真爱修成正果的时间延后一年。这些年算下来,我怎么也进来过二三十次了吧,就算从刚出生那天开始推,我跟真爱修成正果也要等到三四十岁以后了。下一个猴年马月离现在才几年?你觉得画面上跟我结婚的可能是我的真爱吗?”
“我靠!你真是……太神了。”
“神奇还是神经?神不神还不都得在你这如来佛祖的手掌心裏打转?一个不小心就要飞进来做该死的选择题,一个不细心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每次选择还都要充分考虑你们的条条框框,我容易吗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斯人?我看迟早要被你们整成死人。”
“别这么悲观嘛,做任何事都会有风险或误判,就算遇到不测,顶多也是重伤残疾毁容失忆什么的,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
“何况你这是给别人选择未来,要说倒霉,也是发生在别人的头上嘛。”
“……你劝人的方式可真叫我耳目一新呢。”
“你的选择也让我耳目一新呀,换别的男人,有这么漂亮性感的新娘,就算知道不是真爱,也八成会将就一下了,不要白不要咯。”
“那就是害己害人,把两个人都耽误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今后一年只进一次盗格空间,你到30岁也攒了10多次,到时候等真爱又要等到40岁,然后那10年裡又加10次,再等到50岁,这样一路加一路等,一辈子也就这么耽误过去了。”
“凡事要看积极的一面,这样至少只耽误我一个人。况且你的理解不够准确,《盗格七律》只说‘延后与真爱修成正果的时间’,并不是‘延后遇到真爱的时间’,所以,也许我早就遇到了真爱,只是修成正果可能会久一些。”
“好小子,你抠字眼的本领真是天下一绝,看来回头要好好改一改《盗格七律》了。”
“我去!这还能说改就改啊,玩我吗?”
“呵呵,开玩笑啦,你的理解没错,修不成正果并不代表遇不到。”
“嘿嘿,那你能告诉我,我现在有没有遇到呀?我的那个真爱到底是谁呀?”
“傻小子,你的真爱是谁你问我?我就一张挂在树上的嘴,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虫,我说你能信?我要说你的真爱是裘比轼,你还真跟他结婚不成?”
“……当我没说,拜拜。”
“等一下,我还有个疑问,你刚才为什么不选择盗取中间那颗金蛋呢,那个看上去不是有点危险吗?”
“我注意到了,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她想摆脱那个人,但那里是医院,到处都是人,如果她感觉到生命危险,完全可以向周围的人求助。考虑到上一次在盗格空间里看到的情景,在后面跟踪她的很可能是警察之类的人,所以她才没有呼救,而只是逃跑。”
“不错,还会用关联法来分析问题了。”
“那是,政治课不是白上的。同样,吧台那一幕,她一人开两瓶洋酒,似乎有喝醉的可能,但至少不是迫在眉睫的危险。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在细节不明时贸然定格或盗取是最容易犯错的,所以我只能将局面最明朗的婚礼盗走。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刚才你一共问了我16个问题,我全都回答了,是不是下次我再进来的时候,你也可以多回答我几个问题作为报答呢?不用多,八个问题好了,两个换一个,便宜你了。”
“呃,你……时间不早了,不送。”
郑能谅这次学乖了,一出盗格空间,立马蜷起身子,双臂抱头,俨然一名狼狈防守的拳击手。周围已经聚起了几名围观的乘客,亲眼见证了他连续两次昏迷的戴珐珧也不再放肆,在两名男性乘客的帮助下将他平放在地板上。有人喊司机往医院开,郑能谅可不想把事情闹大,连忙用睡眠不足、低血糖外加曾经受过轻微脑震荡的理由解释了一番,并用活蹦乱跳证明了现已安然无恙,不需要再去医院。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公交车也重回正轨。
站在艺术学院女生宿舍楼下,望着戴珐珧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郑能谅长吁一口气。与18岁生日那天的录像厅偶遇相比,这一次公交车遭遇少了几分新奇,多了几分惊险,让他对戴珐珧有了新的认识,却更加困惑,那无风起浪的热情和无所顾忌的举动仿佛无源之水,来得突然又诡异,无论从理性还是感性层面都难以解释。他自知没有那么强大的魅力可以让女生如此着迷,主动如秦允蓓,也只对他动口不动手。当初秦允蓓的表白委婉又简约,穿得也没这般性感,更没有迷离的夜色和绵柔的酒劲助阵,拒绝起来容易得多,不至于让他豁出老脸自称性冷淡。
由此看来,戴珐珧的意外出现和突然出击都充满了神秘感和戏剧性。郑能谅喜欢看戏,但置身其中是另外一回事。一二不过三,以后要离这姑娘远一些了,他暗暗提醒自己,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在海棠树前看到的那一幕,想起了当时的选择,以及与小麻花的那番对话,心中的结解了又结,结了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