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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允蓓细致入微的照料下,郑能谅的身体恢复很快,十来天就出院了,又在309宿舍休养了数日。舍友们都回家过寒假去了,秦允蓓便把厨具、餐具悉数搬进309宿舍,将田螺姑娘的精神发扬到底。她本来想把床单、被褥和洗漱用品也搬进去,可逃不过看门人老纪的火眼金睛:“小鬼,烧菜做饭当保姆可以,安家落户过日子可不行。”

于是,秦允蓓白天形影不离地陪着郑能谅,晚上熄灯前回女生宿舍,好在他的石膏已拆,行动并无不便。看着活蹦乱跳还胖了一小圈的郑能谅,秦允蓓满心欢喜地开他玩笑:“你打算怎么报答我这起死回生之恩呢?”

郑能谅用略显生硬的双臂捧起一截甘蔗放在嘴前,深情地唱了起来:“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去你的,一首歌就想打发啊?”秦允蓓笑道,“别忘了我不光救了你的命,连这一身清白都赔进去了,你可要对我负责。”

郑能谅做无辜状:“这些天我行动不便,身残志坚,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也没贼力,怎么可能玷污你的清白?”

“哼,那天在医院厕所,可是有目击证人的。”秦允蓓言之凿凿。

“好吧,我会负责的,三天之内,保证灭她的口。”郑能谅嘴上逗着她,心裏却早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日的点点滴滴似炙热的气泡般滚滚涌出,慢热的他终于被她绵绵不绝的文火煮熟了。

当天夜里,郑能谅到校门口的传达室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爸妈说他今年不回家过年了,留在西都陪女朋友。思子心切的二老先是失落,一听缘由立马喜出望外,追问了一大串隐私问题,还要求他马上把女朋友的照片寄回去给他们审阅。郑能谅挂了电话,便来到秦允蓓的宿舍,说想看看她的相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秦允蓓还是把相册给了他,只见他从相册里挑了一张最淑女的照片,说要留个纪念,放进钱包的透明夹层里一试,尺寸刚好。上次游完少林回来,他买了个和之前同款的钱包,那个透明夹层一直空着。秦允蓓深知这个空位的意义,见自己的照片被放进去,满心欢喜,满口答应。

第二天,郑能谅带着钱包来到学校附近最大的一家照相馆,将照片复制了一张,寄往淳源。这事他没让秦允蓓知道,怕她骄傲。

第一次在西都过年,郑能谅感到温馨又充实。他从没见秦允蓓如此活力四射,每天笑容满面地拉着他玩遍西都大小景点和大街小巷,回到宿舍又忙里忙外张罗饮食起居,像个待嫁的新娘,幸福洋溢,不知疲倦。碍于盗格空间的存在,他依然坚守着接触的底线,她也尊重他的方式,并不急于将精神上的亲密关系向肉体层面延伸。

在享受二人世界的精神欢愉时,郑能谅也没有忘记更要紧的使命。出院一周后,他让秦允蓓帮忙去医院再配一些止疼药。等她一走,他便穿戴整齐,跑到“西电军校”,开始打听祝班长的消息。知道祝班长的人不多,但莫大队长很好找,他已经不记得郑能谅这个好记的名字,直到眼前这位少年提起那个在联欢会上得了一等奖的《单个军人徒手队列动作》时才依稀恢复了部分记忆。

谈起祝班长,莫大队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本来学校已经把祝班长列入留校任教的名单,可大半年前,他忽然像变了个人,每天晚上烂醉如泥,白天蒙头大睡,不出操、不上课,也不和任何人说话,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领导找他谈话,他呆若木鸡,朋友们来劝他,他也充耳不闻。没过多久,他就因为在酒吧和人打架被行政拘留,校方考虑到影响,就把他开除了。后来的事莫大队长也不清楚,出于曾经同台演出的交情,他给郑能谅提供了几个跟祝班长关系不错的人的联系方式。

目送郑能谅走到门口,莫大队长如梦初醒地一拍桌子:“哎呀,想起来了!你给我写的那篇毕业论文真是牛!”

郑能谅笑笑:“还是你的导师牛。”

拿着莫大队长提供的名单,郑能谅很快就打听到祝班长现在在一家名叫“陌上珠”的夜总会里当保安。回学校的路上,他酝酿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一推开宿舍门,秦允蓓就扑上来要拧他耳朵:“刚好点就跑出去野,把医生的话当耳边风,手机也不带,我差点报警了!”

郑能谅敏捷地一缩头,躲过险些开启的盗格空间,叫屈道:“冤枉!我这不就是听医生的话,多呼吸新鲜空气,多活动活动筋骨嘛,闷在宿舍里都快成木乃伊了!”

“说,去哪儿了!”秦允蓓板着个脸。

“本来在附近东走走西逛逛,就想透透气,路上听人说‘西电军校’那边有个小商品展销会,我琢磨着你这些天照顾我这么辛苦,也该表示一下,所以就过去……”郑能谅一边搬出早已编好的说辞,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指粗细的小物件,递到她手里。

秦允蓓见有礼物,气立马消了一半:“是什么?”

“迷你手电,防水的。”郑能谅对刚才在“西电军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发展销会传单的小姑娘充满感激,要不是她,这故事就没那么容易编了。

“好可爱呀!小小的,我正好想要一个呢!这样晚上就不怕停电了,走夜路也不怕没路灯了,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还是紫色的呢,我最喜欢紫色了!”其实不管他送什么,秦允蓓都会这么赞不绝口,至于他的擅自离校之罪,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喜欢就好,”郑能谅趁热打铁提了个建议,“既然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又这么开心,不如明天找个地方一起庆祝一下吧。”

“好呀,去哪儿?”这时候他就是提议去阶梯教室学习《时间简史》到天亮她也会答应的。

“陌上珠,听说过吗?”郑能谅迫不及待要去和祝班长接头了。

“夜总会?”这简直是比《时间简史》更难理解的东西,秦允蓓瞪大了眼,“你怎么会想去这种地方?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

郑能谅料到她会有这反应,不慌不忙答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见过猪跑也听过猪的大名,我知道这种地方又有什么奇怪呢?医生不是说了吗,想康复得快,就要保持心情愉悦,多听音乐。夜总会里不就是歌舞升平、让人心情愉悦的吗?”

秦允蓓眯起双眼,警惕道:“听音乐?别有所图吧。”

郑能谅很想将祝班长的事如实相告,但事关盗格空间和凶杀案,只能暂时先瞒着她,便用一句理直气壮的反问打消了她的顾虑:“有所图还会让你一起去吗?”

陌上珠夜总会位于繁华的长乐街,热闹如景点,气派胜宫殿,象征身份的座驾来来往往,好似日内瓦车展,身着名牌的男女进进出出仿佛奥斯卡盛典,要不是有见多识广的秦允蓓在前面开路,郑能谅恐怕就跟卡夫卡的小说《城堡》里那位土地测量员一样,到死也进不去这座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的“城堡”。

“啧啧,8号这身材,就跟8似的,前|凸|后|翘中间细,这嘴唇红的,跟吸血鬼一模一样,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被她吸成干尸啦!”“快看15号,是不是有点像苏菲·玛索?那眼神,含情脉脉;那秋波,夺魄勾魂!在看你,她在看你呢!哈哈,你都被勾得说不出话来了吧!”“36号也不错,有俩酒窝,好深呀,跟你有得一拼。笑起来好迷人,别愣着啊,美女冲你笑呢,给点反应嘛!”

望着眼前一溜千娇百媚的“公主”,任秦允蓓多么津津有味地点评,郑能谅始终就跟入了盘丝洞的唐三藏似的,面不改色心不动,即使心动也绝不能让她看出来。他捏起小茶杯,云淡风轻地嘬了一口,点点头道:“好茶。”

“拜托,那是白开水。”秦允蓓一脸无奈。

郑能谅笑笑:“跟你在一起,白水也能喝出茶滋味。”

秦允蓓对这个马屁很满意,可还是忍不住批评他:“有你这样玩的吗?看表演你说太俗太吵,进舞池你说太乱太脏,去吧台你又不会喝酒,这包厢够安静也够干净了吧,你却只顾喝水,你这是上夜总会还是开研讨会啊?”

郑能谅坐直了身子,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就来开一个关于如何玩夜总会的研讨会吧。”

秦允蓓狠狠踩了他一脚:“正经点!”

郑能谅坏笑着指了指四周:“你真逗,在如此不正经的地方叫人正经点。”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嘛,地方是你挑的,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咯,我刚推荐的几位姑娘,你觉得怎么样?”秦允蓓向来不善伪装,尽管竭力做出真诚的模样,但顽皮的眼神和憋不住的笑意已经让郑能谅察觉到这是个陷阱。

“不怎么样,”他一字一顿地答道,“在我眼里,除了你,任何姑娘都不怎么样。”

秦允蓓要的就是这句话,甜蜜得说不出话,不等她进一步试探,郑能谅马上对领班说:“让‘公主’们都下去吧,来几瓶伏特加和雪碧,我俩自己玩。”

“哟,老玩家啊,还知道伏特加兑雪碧。”秦允蓓对他刮目相看,又问,“你能喝?不是酒精过敏吗?”

“所以我喝雪碧,你喝伏特加。”

虽然这个玩法很不公平,可被灌足了迷魂汤的秦允蓓已决定舍命陪君子。郑能谅诚意满满,巧舌如簧,端着饮料一个劲地劝酒,敬她的真心付出,敬她的慧眼识珠,敬阴差阳错的缘分,敬南辕北辙的情路,敬清风明月的夜幕,敬身处异乡的孤独,敬一去不返的青涩时光,敬遥遥无期的美好未来,一直敬到国泰民安、世界和平,才把她灌醉。

郑能谅轻轻摇了摇她,没有反应,试了试脉搏,还算平稳,便扶她躺下,让她枕着扶手侧卧在沙发上,又脱下外套给她盖好,并把空调打高了几度。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他有些内疚,只好用“救人要紧”来安慰自己。他叫来一位女服务员,给了她50元小费,叮嘱道:“我出去办点事,你帮我照顾一下她,如果她翻身子,马上给她恢复成这个姿势,不能仰着也不能趴着;如果吐了,一定要把嘴裏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再让她躺回去;如果醒了,告诉她我很快就回来,喂她喝点果汁或者温开水,千万不能喝茶;如果她说哪里不舒服,你马上送她去医院。记住了吗?”

“呃,麻烦您再说一遍,慢点,我拿笔记一下。”

郑能谅耐心地复述了一遍,边说边对着秦允蓓比画,总算让女服务员明白了每一个细节,也对这份工作的价值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先生,这50块可不够。”

郑能谅又塞给她50,默记下她的工号和姓名,才放心离去。

见到祝班长的时候,郑能谅差点认不出他来。一年多没见,他变得又瘦又黑,脸庞磨出了棱角,从前的阴柔气荡然无存,曾经总在眼底游荡的困惑、烦躁与傲慢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波澜不惊的冷峻和生无可恋的淡漠。看着郑能谅,他并不惊讶,也没有故人重逢的亲切,淡淡道:“医药费还差多少?”

郑能谅理解他的变化和处境,便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你女朋友有东西寄存在我这儿,我来还给你。”

祝班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寒意,目光骤然一紧,旋即散开,飘向身旁的同事:“我跟他去拿下东西,你帮我顶几分钟。”说完,他便领着郑能谅左拐右拐,闪进最角落的一间空包厢,反手关上门,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问道:“玉儿给你什么了?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