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东西,我也不认识她。”说完这句话,郑能谅只觉得胳膊仿佛被血压计的袖带突然加压,勒得发胀,忙解释道:“但我知道她的事!你不要紧张,我是来帮你的!把手松开,听我说。”
祝班长放开他,戒心不减:“帮我?帮什么?”
郑能谅调了调呼吸,理了理思路,才答道:“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悖常理,可能无凭无据,但每一句都是真话,你可以不相信,但要明白,我对你没恶意,我们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抓住凶手。”
“凶手?”祝班长既警惕又困惑,“你知道什么了?”
郑能谅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女朋友是被人谋杀的,也有关于凶手的线索……”
“什么线索?!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相信,那天那家伙用棒球棍敲了我几下,你们都以为我晕过去了,可我躺在那里,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幕可怕的画面,那是一个女孩,跟我一样被一根棒球棍击倒在地,然后被丢进了护城河……”为了将棒球棍是凶器这一信息透露给祝班长,又不泄露盗格空间的秘密,郑能谅不得不发挥一下编故事的特长。
祝班长只关心答案:“谁?看清脸了吗?在什么地方打的?尸体怎么去的护城河?”
画面中不能有太多细节,以免混淆真相误导祝班长,所以这些问题郑能谅实在回答不了,只能继续编:“那画面就跟幻觉一样,破碎又模糊,看不清凶手,看不清环境,就隐约看到女孩、棒球棍、护城河这些。”
“既然是幻觉,你怎么会信以为真呢?”
“军训的时候你不就知道吗,我好奇心特强,平时爱看一些古怪的书和电影。所以当时以为是幻觉,事后总觉得蹊跷,于是我翻查了过去几个月的报纸,没有找到有关联的消息。然后我又去护城河周围向当地人打听,才知道大半年前那里打捞出一具女尸,这才知道真有其事。”
“那你怎么知道是玉儿?你又没见过她。”
“那天我被打的时候,你不是和司机一起出来劝阻那家伙吗?我倒下前依稀看见了你的样子,后来你来医院给我送花,根据护士的描述,不难确认你的身份。而以我对你人品的了解,你绝不可能跟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其中必有隐情。于是我又去‘西电军校’拜访了莫大队长,知道了你大半年前的那次性格突变。接着根据莫大队长提供的线索,我又去问了你的几个朋友,知道了你女朋友遇害的事。所以我就大胆地推测,你想为女朋友报仇,查到了些什么,所以混入他们当中寻找凶手。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和线索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疑虑散去的同时,祝班长也对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刮目相看:“想不到被人敲几棍,就能发现这么多事,军训时还真小瞧你了,幸好你跟他们不是一伙。”
郑能谅心中窃喜,嘴上谦虚道:“其实一开始都是我自己的猜测,要证实还得来找你。刚才第一眼见到你,发现跟从前完全变了个人,我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祝班长下意识瞥了一眼黑亮如镜的大屏幕,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我一定会揪出那个人渣!”
“放心,凶手肯定跑不掉的,”郑能谅安慰道,“既然那根棒球棍是凶器,它的主人就是第一嫌疑人,应该就是那个打我的人吧?他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就不像好人。”
祝班长摇摇头:“不是蛇皮干的,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他,可后来查过,玉儿遇害前的一个月里,他都在广州,不可能来西都行凶。棍子也不是他的,上个月龙哥请我们几个去郊外玩,不知哪个落在这车上的。那辆车也是公司跑业务用的,很多人可以拿到钥匙。”
郑能谅想了想,说:“那就抓住作案凶器和案发时间这两个点,找出玉儿遇害那天这根棍子到底在谁手里。”
“嗯,我会查清楚的,”祝班长抬手看了看表,便要去开门,“我们该走了,在这儿待太久会惹人怀疑的。”
郑能谅一把拦住他:“我觉得我们应该报警。”
“不能报警!”祝班长坚定地一挥手。
“为什么?本来我想直接报警的,可担心警方介入会给你带来危险,何况他们也不会相信我的幻觉故事,只有加上你的调查结果才有说服力,你现在应该已经掌握一些证据和线索了吧?”
“当然有,但报警就太便宜他们了。我在玉儿的葬礼上发过誓,一定要亲自找出凶手,让他体会和我一样的痛苦。我花了这么多工夫才逼近真相,绝不会说撤就撤。加上你今天提供的这条线索,我很快就可以找出凶手了!”
“越接近真相也越危险,就算要继续,也应该跟警方取得联系,好歹有个照应。”
“越多人知道才越危险。你不用劝我了,真想帮我,替我保密就好了。没必要担心我,我又不是成心找死,会保护好自己的,你看我这几个月不混得好好的吗?”
“那我可以帮你一起找凶手,对付他们!”
祝班长看着郑能谅:“谢谢,你已经帮得够多了,剩下的你帮不了,这不是一个学生该干的。”
“学生怎么了?我也看警匪片和侦探书的,侦察与反侦察多少懂一点,还学过军体拳呢,三五个都不怕!”
“真打起来,王八拳更管用,”祝班长露出一丝久违又短暂的笑容,又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等下开门我先走,你在屋里等几分钟再出去,往走廊另一头走到底,右拐到底再左拐就是大厅。记住,这事千万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找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如果报警,只会打乱我的计划和节奏,明白没?”
郑能谅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点点头,感慨道:“想不到你是这么重情的人,要是知道你现在为她做的这些,她一定后悔当初跟你分手。”
“她出事前几天还在长沙给我打电话,说要来西都,想跟我重新开始,谁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如果不是为了来见我,也许她就不会……”祝班长握在门把上的手因用力而颤抖,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听上去就隔着一堵墙。祝班长反应迅速,一把拉开门,喝问道:“谁?!”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倏然扑入他怀中,夹着酸臭的酒气和绵柔的香水味。祝班长抓住对方的肩膀刚要往外推,郑能谅却叫了起来:“阿珧,怎么是你?”
戴珐珧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在祝班长的双手间摇摇晃晃,一听郑能谅的声音,才撩开散落在额前的秀发,痴笑着:“哈,哈,这不是郑……怎么也来这儿……还以为你这傻……就会……会……会……”
“你认识?”祝班长警惕地盯着她,问郑能谅。
“嗯,一个学校的。”郑能谅边说边上前帮他把戴珐珧扶进包厢,安顿在沙发上,抬头一看祝班长满脸不安的神情,忍不住开玩笑道:“瞧把你紧张的,她都醉成这样,就算不小心听到我们几句对话,酒醒后也都忘干净啦,难不成还要杀她灭口?”
祝班长没有笑,快步走到门边,朝四周看了看,回头对郑能谅说:“我先走了,管好她,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说完他便闪出门外,在走廊上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包厢里剩下孤男寡女,戴珐珧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一身酒红色的薄纱无袖连衣裙随着呼吸轻轻抖动,深不见底的领子和空空荡荡的后背令春光一览无余。郑能谅蹲在沙发前,无心赏风景,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脑海中时而浮现出数月前发生在公交车上的一路纠缠,时而跳跃至沙海俱乐部浴室里的尴尬情景。
他忽然开始担心秦允蓓,同样烂醉如泥的她也可能闯入某个陌生的房间,投入陌生的怀抱,即使没有乱跑,但那个服务员未必会尽心尽责照顾好她,她可能被冷风吹到而着凉,可能吸入呕吐物而窒息,可能磕磕碰碰而受伤……他越想越坐不住,霍然起身走到门边,冲走廊尽头喊道:“服务员!服务员!”
“呕……”戴珐珧突然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郑能谅于心不忍,跑回去扶起她:“唉,每次都醉,酒量不行就少喝点嘛。”
“谁说不……不行?你来,比比!”戴珐珧边说边扑到桌上找酒。
“酒呢?谁把酒收走了?”她又把视线投向墙角的小冰箱,踉踉跄跄扑过去,被郑能谅一把拽住:“不能再喝了!”
她挣扎着叫道:“不行,一定要比!”
郑能谅虽然戴了手套,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一边试图抓住她挥舞的双手,一边往后缩着身子保持距离:“不用比,你最厉害,你酒量最好了。”
戴珐珧忽然停止挣扎,瞪着他问:“你躲什么,我身上很脏吗,很臭吗?”
郑能谅一愣:“啊,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味道。我酒精过……”
“是这个味道吗?”不等他说完,戴珐珧猛一挺身,噘嘴向他袭来。
有过几次前车之鉴,郑能谅留了一手,马上屈肘格挡,正好卡住她的锁骨,避免了再一次被强吻的命运。不料戴珐珧来势太猛,一下将他冲翻在地,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幸运的是,虽然她穿得很少,但他裹得很严实,两人并没有发生直接的肌肤触碰。
可惜郑能谅还来不及庆幸,就见万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张红苹果似的俏脸也直扑他的面门。他飞快地抽出双手,一手托住了她的脑袋,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脸,然而还是有几缕头发在惯性作用下乘虚而入,冲在最前面的已扫向他的双瞳。他退无可退,也没有更多的招数,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