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果(2 / 2)

荒城界 旧人新醅 3701 字 3个月前

正如她是最完美的绘梦中枢,而她的哥哥沈落是出色的绘梦师。可以说他几乎占据了她生命中的全部。父母早逝,亲族无情,在她还没有形成对人世对爱情的理解时,她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沈落了。那是她一切社会关系的化身:可以是父亲,是哥哥,是朋友,是导师,甚至是爱人……

“因为这种特殊的关系,加上这对兄妹一母同胞的特殊感应,可以说那段时间的梦境世界几乎是完美的,但是后来沈落死了,直接影响到了‘千晓’的正常运行,‘梦境世界’被迫关闭,‘千晓’自身也陷入了沉睡。于此同时沈氏集团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导致了绘梦基地的暴露和‘梦境世界’背后见不得人事情的曝光,沈氏集团一度面临危机。到近两年才缓和过来。”那伊的十指一边飞速地敲击着键盘一边滔滔不绝地这么说,就好像一心二用对她而言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大概就在‘梦境世界’关闭后不久,我们又发现,这个世界忽然开始自动运转了。”

恢复自动运转之后的梦境世界与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大家发现这个梦境世界相对于先前沈落在的时候,调节和自我修复能力非常弱,非常容易出现崩溃重启的情况。因为世界奔溃会对作为中枢的“千晓”造成损伤,虽然这种损伤是可恢复性的,但连续损耗也非常麻烦。而且仍然留在绘梦基地的基本都是核心人员,本身也想要重建梦境世界,所以大家开始进行梦境世界的维护,就像游戏维护那样。只是这种维护是由成员们轮流进入梦境保证梦境的正确进行来实现的。

这种情况大约维持了几年,就在半年前,那伊的重新出现大家才终于发现了问题的解决方式——由于那伊的体制问题,她几乎可以算作是第二个绘梦中枢,如果能够通过修改权限让那伊成为从前沈落那样的梦境世界的辅助者和调和者,就不必再劳心劳神地轮流让人进入梦境世界进行维持了。

“没想到让沈瑞月钻了空子。”

“诱导简若昭,刺|激简若白,侵蚀闻千晓,以此触发梦境世界的无限循环来引开观察者门的注意力趁机行事,沈老师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少女淡淡地这么说着,手上的竹竿随意地往下撑着让小船儿荡开,坐在船头的青年闻言笑了笑,支起身子来轻轻 撩起少女垂至膝盖长发的一缕:“过奖过奖,小楹川。我也觉得我下了一手好棋。”

沈瑞月这么说着,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将手中那一缕头发放下,直接从摇晃的小船上站起身来:“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恩,是这样没错。”少女的声音依旧淡淡地,显然沈瑞月在做什么对她而言吸引力还没有眼前这一艘小小的船大,“但是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一切看上去都很妥当顺利,但你实现你计划的几率依然很小。”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别这么说嘛小楹川,你得知道,如果我成功了,我可以让你不继续在这裏做接引渡船这么枯燥无聊的工作,在这个梦境世界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要是我就想在这儿安安静静地撑船呢?”

“……”沈瑞月无言。遭到女孩子的拒绝这件事让他有点不悦,因为这会让他想起从前认识的另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有一头火红色的长发,在他在整个绘梦基地裏面临最失意最难过的那段日子的时候,那个姑娘给予了他很多帮助。但是最后那个姑娘却在双方近乎撕破脸的情况下与他分开了。

当然眼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是那个女人和梦境世界某种意义上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楹川的这种表现,让他忽然有些担心那个女人会不会横插一脚来破坏他的计划。不过转念一想,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那女人又不可能强行破开闻千晓的信息屏障,即使她反应过来再找过来应该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裏,沈瑞月不禁又感叹于自以为精妙绝伦的一系列行动:发现闻千晓的梦境世界中心启动并从梦境里清醒过来之后,他先于研究组第一个了解到了梦境的重置规则,并根据研究组的数据资料顺藤摸瓜找到了最容易让梦境重启的几个点,并最终将目标定在与许多人都有关联的、简若白和伊塔洛的数据体上。

事实上他原本的计划应当是让简若白的数据体进入闻千晓身体暂时操控的,但是仔细了解下才发现梦境世界里,由于没有了沈落捐献的心脏,简若白将有非常大的几率在某一天死于心脏病。

简若白是和沈氏集团有私下往来的简家制药的大小姐,而且阴差阳错的自小和沈落闻千晓两个人认识,且也曾经是研究组的成员。而在研究组中,简若昭是她的亲生哥哥。可以说,在所有可能造成世界重启的因素当中,这是最适合做文章的一个,因为她本身就与中枢有着密切的关系。除此之外,简若白和伊塔洛是当年所有核心人员中没有出现在这次研究组的唯二人员,更加增加了他行事的便捷度。

于是他略作手脚,使得梦境世界因为简若白的死亡而陷入无尽循环来损耗和侵蚀闻千晓的能力,又诱导了作为研究员的简若昭掺和到这件事当中,最后引出伊塔洛的数据体进入现实世界,占用闻千晓的身体进行干扰让闻千晓一时无法以数据体出现在梦境世界之中,终于让他成功得到了进入梦境核心的机会。

沈瑞月正陶醉于自己的行事之中,而这一条楹川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两岸的花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厚重,没有风吹,那些花瓣却不断的落下,数不清地花瓣疯狂地四散飞舞,无数的画面碎片一般从他眼前飘过,穿着黑底红花汉服的少女衝着他柔柔地微笑。

旁人或许并不会知道,这条所谓的楹川 ,原是梦境中接引之道。

花儿朵儿迷了眼睛,重新在梦境世界里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那楹川途边撑船少女的踪迹,沈瑞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小树林里。

沈瑞月觉得自己和眼前的这个青年对视了足足有十多分钟。

从苏醒到走到这栋房子的过程不算艰难,只要一直往前走不去东张西望就可以——当然,如果今天闻千晓在的话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眼前的这个青年就是这个梦境的上一任主人,或说即将成为上一任主人,严格来说,这是一个现实世界里已经不存在的人。因为一场意外,现实世界里的沈落已经去世,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先前梦境世界才会一度关停面临崩溃。

可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更近似一种人工智能的存在,应当是“千晓”仿真出来聊以自我安慰的存在,但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手中掌控着整个梦境世界的控制权。

他现在已经不适合掌握这个世界了。沈瑞月这么想着。人工智能无论多么接近人类也不是真正的人类,何况当前阶段的人工智能也不能达到那么真实的效果,梦境世界的千变万化只有人才能适应,所以这个世界应该交由他来掌控才对。更何况,他从前也本来就是这个世界构建的参与人之一。

应该怎么开口呢?大义凛然地明抢?还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一路思路清晰的沈瑞月却在这裏犯了愁。

他自以为掌握一切,到了这最后的一步,反而显得胆怯起来。

沈瑞月从前和沈落从前直接打交到的次数并不太多,大多是有作为大哥的沈珈阳作为中间人下达任务传达思想的。即使是在绘梦实验中,两个人负责的模块也是完全不同的。他对沈落的了解多数来源于他人,少数来源于日常接触。

可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温和从容的人,你仿佛找不到什么事情可以激怒他。这种人有时候会给人一种“如果哪天发起火来会比其他人恐怖得多”的感觉。这个人又几乎是整个研究所里最厉害的绘梦师了,能坐到整个位置上,无论哪方面没有一点本事是 不行的。

但还没等沈瑞月开始行动,就听到了青年的声音:

“你想要这个世界?”青年这么问着。

沈瑞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却看那个青年微微抬起了手,手上出现了一个闪烁的光团。

“那就给你吧,只要你能拿得走。我……累了。”青年的手一抬,那光团进入了沈瑞月的身体。

随着光球进入沈瑞月的身体,没入他的心脏,仿佛有一道非常细微的咔哒声响起。那一瞬间沈瑞月似乎觉得黑暗之中有什么忽然盯上了他。仅仅是这一瞬间的时间,再接着这种感觉就消失得很干净了。

与此同时的现实世界,伊塔洛忽然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活了过来似的,他的身体不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地走到了正在数据窗上敲敲打打导入数据匆忙地努力挽回的那伊旁边,然后安静地伸手触碰到了虚空的一点。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在女孩的手指触碰的那一瞬间泛出蓝光,仿佛一个隐藏的按键,紧接着有无数蓝色的数据光线从这一点蓝光中涌了出来 ,宛如电脑中的集成线路一般通向四面八方,其中的一部分连接上了墙壁,还有一部分连接上了屏幕。更加壮丽的画面也产生了:蓝色的触须在触碰到墙壁的那一瞬间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从墙的两端渐渐开始有无数的蓝色发光线条蔓延出来,他们迅速地行进着,勾勒着,在他们呢的不断勾勒下,一副巨大的画在墙壁上被勾勒出来,俨然是一副从 某角度俯瞰的A市全景。触须最终蔓延到大屏幕上,屏幕上涌出了无数的蓝色数据,他们铺天盖地地挡满了,又如潮水一般退去。在所有数据褪去的那一刻,站在数据中央的俨然是又一个闻千晓。

“……”

大屏幕中的闻千晓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慢慢地在眼前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红发少女那伊的身上。

“准备重置权限。”

女孩的口一张一合吐出毫无波澜的话语,声音就和伊塔洛现在用的这具身体一样,只是那种声音带着一种机械式的平静无澜,仿佛事先设置好的程序一般。

沈瑞月设想过无数次夺去这个世界的过程,他觉得也许自己会遭到沈落强烈的反抗,也许会被作为绘梦中枢的千晓作为异端而强行送出梦境,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有一场恶战——为此他还用了非常长的时间去侵蚀权限,诱导简若昭和钰对简若白和伊塔洛的事情进行干扰造成梦境世界的无限循环并将伊塔洛的数据体诱到现实世界以牵制“千晓”可能存在的残存的意识……

但是此时此刻,当他毫无波澜顺利地将梦境的最高权限拿到手中的时候,他却觉得有一些不真实。

这太顺利了,顺利地不可思议。

而且沈落说了一句很可疑的话。

什么叫做“只要你能拿得走”?

为了确认这样的胜利,他迫不及待地验证自己没有被他人诱导进入深层梦境,他拿出自己的“棋子”进行试验。他小心翼翼地试用着所得到的权限,然后当他将所有可以验证的方式统统试过一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压抑许久的内心的喜悦,“哈哈哈”地笑出声。

至于他刚刚还担忧着的那个点,他却好像忽然忘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