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地下工作者，心是铁板一块，血管里流冰子，看着他，这是你的师父，不是情人。现在你可以流泪，明天怎么下手杀他？”</p>

某种程度上讲，这导演是条理想主义疯狗。</p>

组里早对他的叫嚣群体免疫，但听到他要下杀手，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徒弟杀师父，编剧的意思吗？”</p>

“你老板没跟编剧组通气儿吗，投资方的主意。这小子——”</p>

他指着正在补妆的明星，“霸道总裁演了五年，观众早不吃这一套。眼看要过气，这次把宝全压这儿了。”</p>

“人家写的通稿看了吗，转型之作，演技炸裂，你说我怎么拍？直给知道吗，卧底反水、欺师灭祖，要的就是个反转。”</p>

“大家好这一口，这他妈就是戏剧冲突，就是人性深度，人们愿意相信人设崩塌，人们特别愿意相信逼良为娼……”</p>

“只有一个问题。”我打断他，“逻辑上怎么圆。”</p>

“我跟你讲资本，你跟我谈逻辑？”导演起身关上窗户，“兄弟，这就没意思了。”</p>

机位已经撤了，茶楼里就我们两个。</p>

导演按着我的肩膀坐下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是来帮你的。”</p>

这他妈听起来，就像王亦可被俘那场戏里的敌特台词，我下意识警觉起来。</p>

“我也是从编剧干起来的，那时候装x，张口伯格曼，闭口费里尼，枕头底下压着库布里克，最牛x的还是莎士比亚和古希腊。”</p>

他像中统腐蚀王亦可一样，跟我套近乎，“俄狄浦斯为什么好，人家写的是命运，到你们手上，全他妈学成了巧合。”</p>

桌子上剩几个茶杯，导演大手一挥，汤水四溅，“叙述的逻辑是串联的，巧合是故事的天敌，每一次意外的发生，都会给全局可信度上乘一个置信因数，哪怕一个巧合的可信度是90%，全片多少场戏？”</p>

他手指蘸水写一个“幂”字，“我说的不是明星，幂函数学过没有？”</p>

他提的那些人，我都没读过。</p>

但幂函数学我学过，10个0.9相乘大约是35%，乘50次就不足1%，我写下结果就明白了：“这片子砸了。”</p>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就是俄狄浦斯，明白了？师父撞见你被俘是不是巧合？你们已经毁了一场戏，现在杀掉这个巧合，故事才有得救。”</p>

现在我已经搞不清楚，对面坐着的是导演还是敌特。</p>

他接着说，“你有充分动机。贵派组织原则，你比我清楚，现在只有一条路，老头子是你单线联络人，杀了他没人知道你被俘。”</p>

“为什么帮我。”</p>

我想如果换做王亦可，这时候，应该是这么句台词。</p>

“帮你，对我们没有意义，但你师父的死，对我们有意义。”</p>

导演把腔调一捏，就对上戏了，“老狐狸神出鬼没，我们摸不着尾巴。但你有机会，只要能除掉这个钉子，谁动手都一样。”</p>

我不相信：“怎么就觉得我能行？”</p>

“我见过你练射击，蹲得住，是个大才，当作家的首要条件，就是一个坐得住的好屁股。”</p>

导演给我交了底，“他是监制，我动不了，你能搭上话。”</p>

他指着演职人员表上我老板的名字，“抗日神剧再烂，也该有底线吧，兄弟我良心上过不去啊。现在机会给你了小伙子，要说一行活儿能流芳百世那是扯淡，但枪手一辈子不可能出头，明白了？”</p>

“师父走了。”我问导演，“我会顶他的位置？”</p>

话一出口，我被自己吓了一跳，这不台词儿嘛，怎么还串戏了。</p>

导演什么意思？</p>

师父怎么死的，老板又是怎么没的，挤兑走还是放冷枪，我是卧底还是枪手……</p>

我想着，这个语气不大对，“我说的是王亦可。”</p>

我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重说一遍词，“师父走了，我会顶他的位置！一样要你们命。”</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