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是你让我感受到了尘世的温暖,我把最好给了你,你把最爱给了我,一切都是那么寂静暖好。今生能得此爱,足以。亲爱的你,我永远的爱人。</small>
不贪恋过年过节的人大多性子比较冷淡。
很巧合的是,凑在一起过年的两个人对这个中国人最重视的节目都是马马虎虎,可有可无的。吃过了饭就各自回屋,以至于岛屿的另一边大蓬大蓬的烟火绽开时,舒莞才像是突然间想起了这是除夕夜。
走到客厅,她打开电视,春晚已经演了一半,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陪着小姨看春晚,尽管总是一心二用,一边看书或者做题,时不时地看上两眼。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空调,小姨每隔一段时间总记着给她换一个热水袋。其实她对那些小品和歌舞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小姨一个人在客厅坐着太冷清,有些于心不忍。
舒莞坐在沙发上听着熟悉的《难忘今宵》,不知道今年小姨是怎么过的除夕呢?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总比和她在一起好吧?
以前这个时候,小姨总会端上一碗炸的酥脆的年糕,上面撒了白糖,笑眯眯地说:“莞莞又大了一岁,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她都会笑话小姨太老土,什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至少也得大展宏图啊。
可小姨总是十分认真地说:“什么事都比不上平安顺利,莞莞你现在还不懂。”
她一转头看到窗外的烟花,像一朵盛世牡丹绽开,笔触有收回去,刹那间又成了一片漆黑。舒莞眯起眼睛,所谓的平平安安她真的从未想过,而这一生,能在漆黑永恶之地绽放一瞬,她才会觉得满足吧。
夜宵做的芝麻汤圆,其实霍永宁不太爱吃甜食,这个除夕夜也不过是讨个喜庆的彩头罢了。卧室的门是半掩的,一推就开了,他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舒莞静悄悄地把汤圆放在他桌子上,目光从那些文件上扫过。
霍永宁挂了电话,坐回书桌边,沉声说:“我要韩氏收购卡源之后的财务报表数据分析,一页纸张中体现。”
舒莞太了解霍永宁了,对他而言,近一周的休假已经结束,进入工作状态,在这裏或者在淮城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很快说了声“好”,转过身想把汤圆端走,再给他换一杯咖啡。
霍永宁的目光还停在文件上,伸手拦了拦她。
他舀起一颗吃了下去,这才把碗递还给她:“味道不错。”
尽管有些敷衍,还是很有礼貌。
有时候实在不知道这个年轻男人温和绅士的外表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秘书室的同事对他尊敬到近乎恐惧,可每逢节日,他的助手也会替他给她们送上礼物,香水或者巧克力,所以一转头,那些女孩又加入了公司上下花痴他的队伍里,开始对老板的风度赞不绝口。
只不过这些“称赞”,绝对不会发生在他布置任务之后。
霍永宁是个言简意赅的人,尤其是在工作上,他的思路本来就比一般人迅捷快速,三言两语之后所要的结果常常令属下诚惶诚恐,这也是在外人看来名校毕业、能力极强乃至八面玲珑的刘洋这么惧怕向他汇报工作的原因。
手机又一次响了,这一晚上的四次,舒莞从一大堆资料中抬起头,他单手抚着下颌,另一只手轻轻在桌面上敲击,微微蹙着眉,似乎遇到的是难以决定的事,又仿佛完全没听到铃声。良久,铃声戛然而止,舒莞终于忍不住说:“她可能有急事找你。”
霍永宁犀利地看她一眼,舒莞耸耸肩:“你给她设的铃音太特别,不发现也难。”
她倒没想气他,只是觉得时不时地被铃音打断有些无奈,毕竟他要一页A4纸张内体现的数据是要从几沓厚实的材料中筛选出的,而他甚至没有告诉她用途。
时至深夜,对岸的烟火一直陆陆续续的放着,只不过从盛大璀璨转为零零落落,大约那些彻夜狂欢的人都累了。
用便携的打印机把整理了一夜的数据打出来,舒莞放在他桌子上的时候,心情略略有些忐忑。
不过这种忐忑并不像每次刘洋去办公室向他汇报时的“视死如归”,或许是因为曾经在秘书室工作过一段时间,她多少了解他的要求与标准。
霍永宁用铅笔画出了两行数据:“07年韩氏第三季度的利润有增长,为什么没有体现出来?”
舒莞记下来,又疑惑地问:“这些数据是用来说服股东做出收购决定的吧?如果是这样,商品越便宜,他们才会心动吧?”
霍永宁依然仔细地看着她做出的数据,良久,才淡淡抬起头说道:“舒莞,能做到董事的人都不会太过短视。真正目的明确、头脑清晰的人从来不会贪小便宜去买大卖场促销的买一送一,他们只会买自己需要的,避免资金浪费。同理,韩氏如果没有一点盈利能力,只是一个烂摊子,你觉得他们会出手吗?”
舒莞恍然大悟:“那我去修改。”
他把纸张递给他,带着笑意:“不过你做得不错,连我的意图也猜到了。”
她的确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一张A4的纸上信息量不大,简明扼要地列出了韩氏近十年来的盈利状况以及发生了剧变的节点,字体适宜,一目了然。
“霍先生,你打了两个电话,确定年后回淮城要拜访两位董事,以及……你待在这裏一星期谁都不联系,正常人应该都猜出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动手了吧?”舒莞晃了晃手里的纸张,眯眯眼笑,“我还有一个问题很想知道答案。”
霍永宁揉了揉眉心:“如果知道我会生气,那不如不问。”
“可是这和公司有关。”舒莞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娶了韩子乔,又打算怎么对她家交代呢?”
“公事和私事要分开,这点还需要我教你吗?”他薄唇轻抿,略略有些不耐。
舒莞知道他还没生气,嫣然一笑:“那你让我在你身边工作,算公私不分吗?”
霍永宁没有看她,脱口而出:“我对你的感情远不到影响公事的程度。”
卧室里良久的沉默,久到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专心致志地对着电脑修改数据。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已经修改好了,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你先去睡吧。”他淡声说,“准备一下,明天可能就回淮海。”
“好。”舒莞很快收拾好电脑,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其实我蛮意外的……你对我竟然会有那么一丝感情,我还以为……我们纯粹是彼此利用的关系。”
阿姨得知他们傍晚就要离开,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按照惯例,霍永宁封了一个红包给她,阿姨高高兴兴封道了谢,舒莞等阿姨去了厨房,喝着咖啡笑眯眯地问:“霍先生,新年好!”
他一夜未睡,要了Double Espresso(双份浓缩咖啡),揉着眉心说:“想要什么?”
“我没有红包吗?”她用愉快的语气说,“昨晚还加班呢。”
“回去我让人给你的卡提额度。”他淡淡地说,“够吗?”
舒莞“哧”的一声笑了,“我知道自己眼光不错。”
傍晚的飞机,阿姨帮着把行李送到车子的后备箱,依依不舍地对舒莞说:“下次再来。”
舒莞和她轻轻拥抱了一下,然后钻进车子里,往机场开去。
“我很难想象,你和家政阿姨的关系会这么融洽?”霍永宁的声音很轻松,依稀还带了些好奇,回头看了一眼,阿姨好像还站在那里。
她伸手拉下隔音板,闭上眼睛,“她舍不得我,是因为女儿回来,我帮她请了假。”她侧头冲霍永宁笑了笑,“可能担心下次你带来的人不会那么好说话吧。”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寻常,霍永宁见过不少天生凉薄的人,却只有她,能把这样的话说得自然而天真。
或许是注意到他还在注视自己,舒莞从夕阳余晖中收回目光,秀挺的鼻尖轻轻皱了皱,仿佛有些怅然:“我说的是实话呀。好心帮她请了假,她又偷偷给女儿打电话,说了一堆以后不要被男人骗啦,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不要被男人包养像我一样啦……你说我还能真心和她亲热吗?”
阳光在她又长又卷的睫毛末梢镀上了一层银粉似的光泽,她依旧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因为在他面前,她从不避讳这些难听的流言蜚语。
这个瞬间,霍永宁竟然无言以对。
安慰或者嘲讽都显得有些多余,因为旁人眼光看到的,就是他们这段畸形却真实的关系——哪怕他们离开淮城千里以外,依旧如此。
淮城的春节十分热闹喜庆。刚出楼就听到了鞭炮炸响的声音,以及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道,舒莞才从数据堆和材料中抽身,站在寒风凛冽的广场口,恍惚间有些不知身处何处。
今天是瑞德休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员工们又回到这裏,新的一年,也是循环往复的一年又开始了。对她而言,一切都是崭新的。
她今天比霍永宁早下班,逛了逛商场,买了些上班穿的衬衣,因为是刷他的卡,没有太在意价格,选的都是新款春装。提着纸袋回到他住的公寓,他倒是很难得的回来了,正在打电话。
舒莞放轻了脚步,他己经挂了电话,一转头看到她,眉梢微扬:“去逛街了?”
“是啊。”她淡淡地说,“明天我去新公寓整理一下,后天就能搬过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下午在办公室,因为对她整理汇总的一份报告不满意,他的态度十分严厉,尽管也没什么人在,可他还是觉得把她骂得眼眶微红。她很快修改了材料,第二份送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无错可挑,想要说什么,她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事后想想,其实倒也不是舒莞的错。毕竟她刚入职,甚至没有和刘洋正式交接过,有些错误难以避免。原本还有些文件没有看完,可是在看到她离开办公室后,他竟然也觉得有些烦躁,索性就回家了。
看到她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或许连霍永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底仿佛松了口气,声音也比往常温和得多:“随你吧。”
舒莞斟酌了片刻:“下午的事……”
他皱了皱眉,似乎想要打断她,可她已经脱口而出:“……非常抱歉,我还不够专业。其实前天我想和刘洋交接,但是因为公司的认命没有下来,我就想等一等,以后这种低级错误不会再犯。”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舒莞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们的关系……可以到此为止吗?”
霍永宁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又像是词穷,良久,才冷冷地说:“我好像对你说过,我对你的感情远没到公私不分的地步。”
“我知道你没有。”舒莞微微仰起头,微笑的弧度很完美,让人无可挑剔,“可情感是双方的不是吗?我怕我对你的感情……影晌到以后的工作。我不想那样。”顿了顿,她的笑似乎浅了一些,眉心略有些蹙起来,轻声说,“其实想要找替代我的人,对你来说很简单吧?比我好看,脾气比我温顺,又喜欢你的,公司就能找出少……”
她始终小心翼翼地在观察他的神色,语速变得很慢,大约是稍有不对,就会停下来。
可霍永宁始终在倾听着,直到她说完:“你是因为下午的事在对我发脾气?”
或许他始终把她当做是那些爱撒娇,或者凭借着宠爱无法无天的女孩了吧?
舒莞心底叹了口气,忽然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明白,直接说:“我爬土你的床就是为了今天,或者我不想因为两个人见不得光的关系影响到以后。”
她揉揉眉心,有些疲倦地说:“和下午的事没关系,霍先生,我只是很想做好自己的工作,事业上能帮到你更多。”
她提了衣袋去卧房,身后的年轻男人声音沉沉:“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私下的关系可以中止,工作上希望合作愉快。”
舒莞脚步顿了顿,她太了解他的骄傲了。
她是用尽了手段才把这个深情禁欲的年轻男人拉进了这段畸形的关系里,而在她提出了结束之后,他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成为“舍不得”的那一方呢?
果然,他同意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舒莞也说不清心底浮起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抿了抿唇角,从手包里拿出了那张信用卡——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见证和联系。
当然,在还给他之前,她也毫不客气地使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先拿着吧,我还不至于这么小气。”霍永宁从她的身边走过,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只云淡风轻地说,“不过你要想好了,我对下属的要求很产格。”
舒莞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这话倒是没错。作为床伴,他挺好相处,出手也大方,除了偶尔的喜怒无常,并不算太难伺候。
她无声地比着口型,并未让他看到:“可是,我连你霍永宁的床都爬上了呢,还有什么能难倒我?”
年后瑞德员工论坛热门的话题不多,最热门的一条是技术部的宅男们发起的,说是执行官秘书室发现了美女一枚,求确认身份。
霍永宁的几个秘书集团上下都是知道的,刘洋转岗之后,HR考察了不少候选人。尽管那个位置所要面临的压力很大,可不少人跃跃欲试,最终是集团内部的一名实习生转正成功,令不少人跌破眼镜。
随之而来的舒莞简历大起底,这位P大的学生甚至还没有正式毕业,但是进入瑞德实习己经超过一年时间,甚至第一个岗位就是在秘书室,随即被推荐进国贸部轮岗,现在转回秘书室也是理所应当。
舒莞在承受着集团上下默不作声地考量时,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多亏了霍永宁过往强硬而公开的工作作风,竟然没有一个人联想到上下级的桃色传闻,只是一致表示“看着这么一个萌妹纸即将被折磨实在伤感了”。
仅仅一个星期之后,这个“萌妹纸”就颠覆了所有人的想法。
一年多前和舒莞共事过的几位同事发现,她不再是之前那个和和气气、有求必应的实习生了。正式入职之后,在工作上她几乎称得上雷厉风行,在她所负责的版块内,一向挑剔的霍永宁竟然从没有打回过她的报告和文件,好几次以不点名的方式表扬了秘书室的效率。原先那些同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偶尔有些拿不准的材料,都会递给舒莞看一看,而她给出的意见中肯且一针见血。她们修改之后再递交进去,霍永宁基本都能首肯,甚至还能点头夸奖几句。
“舒莞,你怎么猜到霍先生下午会要这份报表呢?”艾琳一边啃着当午饭的三明治,一边用excel赶制数据,一边庆幸地问。
幸亏一大早舒莞从霍永宁办公室出来就对她提点了一句,否则一个小时前才接到电话,无论如何她都来不及把这份资料赶在下午前做出来。
“我猜的。”舒莞耸耸肩,压低声音说,“他不就喜欢这么折腾人吗?”
艾琳笑了一声,往霍永宁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比了个赞的手势。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舒莞也是三明治加橙汁解决的午饭。下午的会她要准备的材料更多,因为大部分材料是她帮助整理,会议也需要她列席,而在正式开始前,她得再检查一遍流程。deadline是一个小时之后的14:30,霍永宁和董事会有一个闭门会议在十二楼召开,并且指定了她做记录。
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足的时候,她也不怎么紧张。就像是以前的期末考试,在考试前她都复习过三轮了,基本上就能心如止水。至于现在工作,无非是“考试”的频率密集了些,强度大了些而已。
手机的闹铃响了起来,她习惯性的给自己的工作时间分段,该去会议室检查了。
舒莞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套了风衣,带上笔记本走向电梯。
正巧电梯门打开,霍永宁跨出电梯,她侧身让在一边,低声问了句:“霍先生好。”
他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快步离开了。
真正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除了工作上的联系,她再也没有去过他的公寓,他自然更不会主动找她。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那条缝隙里年轻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舒莞这才发现自己盯着那个背影失神了很久,猛地回过神,电梯已经到了十二楼。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会议室,行政部正在摆放花饰,调节仪器,每一样她都亲自检查过,然后在自制的表格上划勾,并且在每个可能出现差错的环节备下plan B——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
刚进P大的时候,第一门《商业管理概论》课上,老师就告诉过他们,将来真正踏入职场,或许很多人都会从一个简单的岗位做起,秘书,或者助手。
天之骄子们会发现在课本上学过的那些精妙的案例没有丝毫的用处,他们只要负责一些整理资料、通知传达、会议记录之类的琐事。
有些人可能会无法忍受平凡而选择离开,也有人能抓住这样的机遇——要知道,这个岗位是最能够接触决策核心的那个人。
舒莞至今还记得老师意味深长地问:“你选择做怎样一个秘书呢?”
譬如通知开会,你可以选择用电子邮件发个通知,然后让行政部布置会场,接下去去的时间就上网刷个微博,买件衣服,等着下班。 你也可以选择发通知给与会者,在开会前半小时再提醒一遍,以免有人迟到。调试好设备和PPT,事先将会议的议程和资料发至与会者邮箱,帮助他们了解会议的主题,这样有助于节约时间加快进程。当然,会议完成之后还要跟进落实完成情况,及时向负责人汇报。
老师讲到这裏的时候,底下的同学们哗了一声;“这么周到啊?”
“你们以为这是周到吗?一直做到这一步,你也不过是个出色的秘书而已。想要走得更远吗?”老师慢慢地说,“那你必须让每个人都知道,你是多么 的出色,你做的一切,就是大家的典范——尤其,你得让你的上司知道。”
所以,她不再掩藏自己的实力,她需要让办公室的同事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很多做法帮助她们更好地完成霍永宁交代下的任务,甚至,她写下某些工作的参考“流程”,以便她们对照执行,毫无保留。
教科书上经典的“九段秘书”理论,她不遗余力地做到了最好。
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当霍永宁察觉到她的努力与出色时,她就真正地成为了他工作上的助手,不可或缺。
会议开到了五点半,征得霍永宁同意,全程都录音,以便她整理出会议纪要。六点,霍永宁陪同董事们去餐厅用餐,舒莞收拾了材料回到办公室,按照他的习惯,用餐回来他就要看到纪要。
其实会议的内容不复杂,瑞德对韩氏的收购本就是大势所趋,现在无非是在讨论采取哪种方式而己,温和的,还是强硬,甚至是恶意的。
当然,不论是哪种方式,集团上下都对霍永宁开始采取行动感到期待。
舒莞敲完最后一个字,走廊有了动静。
霍永宁带着轻微的酒气推开秘书室的门,室内只有打印机工作的声音,他倚在门边,伸手松了松领带:“还没下班?”
“想等您回来,这份纪要刚完成,没问题的话我就下班了。”舒莞连忙站起来,“喝了酒吗?我给你泡杯茶吧?”
灯光下,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她的脸,渐渐往下,是职业套装下纤细又不失凹凸有致的身形,霍永宁忽然觉得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可她分明每天都来上班,每天都向他汇报工作,甚至开会的时候,她都坐在他的身后,不过半米的距离。
是因为酒精放纵了情绪吧?
否则,他怎么会忽然想起彼此对峙挑衅,又针锋相对的那些时刻呢?
霍永宁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几乎是片刻之后,她就拿着材料,和一杯刚刚泡好的绿茶进来了。
“放着吧。”他没有看她。
“霍先生,我酒量不错,下次有应酬的话……可以考虑带我去挡酒。”她的语气仿佛是关心,又像是开玩笑,说完就退了出去。
霍永宁听到她下班离开的声音,端起手边的绿茶,轻轻啜饮了一口。
一根根绿叶在清澈的茶汁中竖起来,入口是清爽甘甜的味道。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仿佛能预料到他回来的时间,把茶水入口的温度都调整到这么适宜。
他忽然想到曾对她说,这份秘书工作并不好做,他对下属也素来严苛。可他承认,他并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她的表现,堪称完美。
舒莞又一次划掉了韩盛林要求与霍永宁见面的要求,这己经是这几天的第三次了。
时间是上午九点,本该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舒莞却开了小差。
光标在句号后边闪烁了很久,她终于拿起了手机。韩子乔己经很久没有发朋友圈的新消息了,印象中上一条停留在她和男朋友的合影,现在已经删除了,甚至七七八八的之前在欧洲发的都删了——舒莞想了想,发送了一条信息。
“学姐,我已经正式在瑞德工作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算了算时差,她未必能第一时间回复,舒莞放下手机,开始专心致志地做霍永宁的行程安排表。
为了配合霍永宁的习惯,现在她几乎把自己也锻炼成了一台精确的闹钟,每天早上九点十五分,行程表就会准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舒莞推门进去的时候,里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一般而言,晚宴的时间地点之类的细节按着惯例做,霍永宁不会过问。不过今天他仔细查看了地点,淡声说:“晚上改成闻波,时间照旧。”
“可是闻波离市区很远,这个时间赶过去怕要堵车……”
“那就提早半小时去吧。”霍永宁沉吟片刻,“让司机去接周行长,从机场直接到那里。”
“好的。”舒莞一一记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霍永宁喊住她,“晚上你也去。”
舒莞同展锋的目光交错,她点点头说:“好的。”
这己经不是舒莞第一次去饭局。
在这方面,很多沟通的小技巧或者对人的恭迎奉承,她像是与生俱来就会。再加上她年纪小,长得又漂亮,喝酒爽快,在一众中年男人中简直如鱼得水。
至于霍永宁,乐见有这样一个能干又能挡酒的秘书,从未有过阻拦。
上个周末那次是真的喝多了,她连最后怎么走出包厢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躺在酒店房间里,眼皮浮肿,假睫毛掉了一半,妆容斑驳,像鬼一样站在衞生间镜子前。酒店是瑞德的定点,舒莞退房的时候才知道是展锋签了单,大概霍永宁走之后就把她扔给了他。
舒莞先出的办公室,展锋隔了一会儿才出来。
她正巧拿着马克杯去茶水间倒咖啡,停下脚步,低声说:“上次麻烦你了。”
“上次?”展锋表情有些尴尬。
“我喝了酒应该没吐你一身吧?谢谢你送我去酒店房间。”她半开玩笑。
展锋怔了怔:“其实那天……”
话未说完,办公室隐约有人在喊舒莞的名字,似乎是艾琳,舒莞匆忙折身回去:“下次请你喝咖啡,谢谢了。”
展锋看着她的背影,如果不是一早就认识她,知道她和霍永宁的关系,他会觉得这个秘书是真的出色。可是再加上那层关系,他实在有些诧异,霍永宁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身边?
是已经断了吗?否则他大概也不会让她这样周旋在应酬之间,席间明知她出去吐了两次,又撑着回来,依旧若无其事的旁观。
最后宴席散了,他吩咐他去开了房间,等到房卡拿上来的时候,包厢里一片狼藉,舒莞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递了房卡给霍永宁,识趣的先离开了。
他们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展锋没有去确认,只知道,或许他们并不像外表看来那样平静罢了。
四点半,舒莞拨内线提醒霍永宁该出发了。
她也稍微准备了一下,刚从位置上站起来,几个同事不约而同地对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这其中艾琳和她关系不错,还递了一瓶旺仔牛奶给她:“喏,喝酒前先垫垫吧。”
她微笑着接过来,说了句谢谢,跟着霍永宁走去走廊。
其实办公室间的钩心斗角也有,短短一个月她从新人变成霍永宁最倚重的秘书,不惹人嫉恨不大可能。况且这个团队里,她们也的确做不到像她这样拼命,自然而然的,她们开始以她为中心了。
舒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还在不断和对方确认时间。打完电话,回头对霍永宁说:“周行长的飞机晚点,现在还没登机。”
今天的交通倒是难得的顺畅,霍永宁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怪怪的。
舒莞不得不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了一旁,车子里温度适宜,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领口没有系上,袖扣因为反射阳光,那块金属异常得璀璨耀眼。
分明春光柔媚,可他身上的气息,像是寒冬。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霍永宁转过头,眼神微带凛冽。
舒莞连忙转过头,规规矩矩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今天霍永宁宴请的是申发银行来淮城的一行人,车子驶入闻波度假村,服务生领着他们去了包厢。舒莞忙前忙后检查菜单,调整座位,差不多确认完毕才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说是登机时间又推迟了。
这么算下来,最快赶到这裏也要近八点了。
舒莞俯身在霍永宁耳边说了这个消息,他看了看腕表,轻轻皱了眉。
“您是有别的安排吗?”舒莞立刻低声询问,“需要叫司机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揉揉眉心,说:“不用了,等一等吧。”
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舒莞有些坐不住了。她午饭就没吃,拿了一包饼干垫饥,忙着的时候没感觉,现在闲下来坐着干等,立刻觉得肚子在叫唤。
低头喝了口茶,她靠近霍永宁问:“霍先生你饿了吗?要不让他们先做点吃的过来?”
他睨了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先去吃点吧,我不饿。”
舒莞也不客气,叫来了服务生,低低吩咐了两句,然后起身去了隔壁服务间。
服务间比起包厢的豪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当她把门关上的时候,因为笃定客人暂时不会过来,房间里又没有霍永宁在,她觉得分外放松。
食物还没端上来,工作台边放着一包拆开的瓜子,大概是服务生休息时吃的。
舒莞等得着急,手边又没事可干,顺手摸了一把出来。
瓜子这样的小零嘴,她不是不爱吃,可稍不留神就会过度,往常她都敬而远之。可今天竟有些放纵了,直到服务生端了面进来,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吃点瓜子。”
服务生亦是年轻的女孩子,笑笑说:“舒小姐,没关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服务间的门推开了。
舒莞嘴裏还有着食物,一抬头,霍永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经意间蹙眉,望向桌面。
一只用瓜子壳拼出来的小兔子,栩栩如生。
“霍先生,是他们到了吗?”她有些狼狈地抹了下嘴巴,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没跟我联系啊……”
“你在吃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端着的碗上。
一碗面条己经吃了大半了,八分熟的荷包蛋被咬开了,暖黄色的蛋汁流出来,十分诱人。
“面条啊。”舒莞有些尴尬,“你……你要来一碗吗?”
“周行长己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已经下飞机,很快就到了。”霍永宁淡淡看她一眼。
她连忙推开了面碗:“现在?”
“先吃完吧。不急。”他顿了顿,转头对服务生说,“再来一份,一样的。”
两个人就在小间里沉默着相对吃面,舒莞吃得快一些,早早放下了碗筷等他,一边试探着问:“我先去看看?”
霍永宁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桌面的瓜子壳上,哂笑了一声,低低地说:“你这个习惯还没改掉。”
“是呢,没人的时候就会发作。”舒莞十分自然的伸手抹掉了瓜子壳,轻声说,“您慢慢吃,我去补下妆。”
他看了看狼藉的桌面,又看看身边的女孩,眼神令她心跳漏跳了一拍。
仿佛……那样温柔地看着,一个眷恋不舍的爱人。
饭局上又是一轮觥筹交错。
往常这是她忠心护主的时候,可今天霍永宁却始终没有让她冲在前边,主动地和几位贵宾喝上了。场面你来我往,她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充当着劝酒、倒酒的角色。
瑞德和申发银行的合作向来密切,接下去的并购涉及的资金数额巨大,看得出来,霍永宁也是不遗余力地在维护这段关系。酒过三巡,近一半的人面红耳赤,舒莞叫来了服务生,安排好客人在闻波的住宿,饭局也到了尾声。
客人们醉醺醺地坐着度假酒店的电动车离开了,舒莞向服务生要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霍永宁的脸上,低声问:“你还好吗?”
他伸手接过来,“嗯”了一声。
“司机在外边等着,我扶你过去吧,还是也在这裏住一晚?”
他一把扯开了热毛巾,秀长的双目因为醉酒,显得异样的明亮。
走到酒店门口,司机连忙下来打开车门,他却看也不看,径直往度假村外走去。
“霍先生!”舒莞有些急了,往常他喝醉了,顶多只是闭着眼睛睡觉而己,今天着实有些反常。
许是被她喊了一声,他想起了什么,重新折回了车的后备箱,打开之后,取了一束百合花出来,似乎是早就预备好的。
舒莞哭笑不得,他是真的醉了吗?
拿着这束花是要去向韩子乔求爱?还是要步行去欧洲?
“霍先生……霍先生……您去哪里啊?”她不得不上前,扯住他的衣角。
夜风之中,他的脚步停下,就站在酒店喷泉的一侧,侧脸清俊,眼神落在那只拉着自己风衣的纤细手指上,低低地开口:“陪我走走。”
“哦。”舒莞冲司机比画了一下,示意他留在这裏等着,悄无声息地跟在霍永宁身后。
隔了两三步,依旧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混在夜风之中,,带着几分燥热,也带着几分醺醺然。舒莞盯着他的背影,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如果是醉了,他应该不会这样快速地找到方向吧?
事实证明,他还真是醉了。
因为出了度假村,他就停下了脚步,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
舒莞陪他站了一会儿,听到他喃喃地开口:“是在哪里?”
“你要去哪里?”舒莞小声问,“我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他微微仰着头,那束花就抱在胸前,表情有几分固执:“百草公墓。”
舒莞心跳微微加快,掏出手机,打开百度地图定位。
离这裏不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
她辨了辨方向,小心地伸手扶住他的手臂:“这边走。”
月明星稀的春夜,在郊区的公路上走走,能嗅到春草的气息,也是件享受的事。他们的脚步不算快,走了十五分钟后,终于看到一块路标,显示“百草公墓”还需折进一条小路,往前走一千米。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永宁要把晚宴地点改在这裏。
或许他原本就打算好了,饭局结束之后来这裏,纪念一个对他来说重要的人?
那束早就准备好的花就是证明。
这个墓地已经有些破败了,“百草公墓”四个字锈迹斑斑,明暗不定的路灯灯光打落下来,更显出几分惨淡。
舒莞停下脚步:“需要陪你进去吗?”
他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眼神很温和:“你怕吗?”
舒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大约是觉得她在口是心非,笑了笑说,“一起吧。”
进了大门,公墓十分开阔,路灯不算很亮,但是足以照清脚下的路,舒莞跟着他,没有再多问一句话。穿过林立的墓碑区,最后他在一大片草地中央驻足,沉默着把那束花放在了地上。
月光清辉落下,他的表情隐匿在一种安静的忧伤之中。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表情,真的不像他啊。
舒莞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她应该继续保持着无声,可是莫名的,她觉得这裏的氛围令她窒息,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在祭奠谁?
如果她开口问的话,他会给出答案吗?
“这……是你的朋友吗?”她的声音有些哑涩。
“妹妹。”出乎意料的,霍永宁开口回答她,“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妹妹?”舒莞忍不住想要冷笑,“你究竟有几个妹妹?”
她的语气分明是在嘲讽,可他没有在意,低低地说:“那么就算朋友吧。”
“她的忌日吗?”
“生日。”霍永宁单手插在口袋里,怔怔地看着那束花,“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她,记得她生日的……几乎没有了吧。”
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就是如此……当没有人记得一个人存在的时候,她的痕迹才算彻底的在这个世界消失。
舒莞的瞳孔微微收缩起来,仿佛波涛翻涌,双拳收拢在身侧,“为什么要我一起来?”
“你怕墓地吗?”霍永宁侧头看了她一眼,今晚他很好说话,语气也十分温和。
她冷冷笑了笑:“墓地有什么可怕?”
“其实是我害怕,所以想找个人一起。”他顿了顿,“别人都不合适,所以拉你来一趟。”
“因为我们之间分享了太多秘密吗?”舒莞抿唇笑了笑,“霍先生,今天的你……很不像你。”
是因为醉了吗?
好像也不是。
今天的霍永宁,更像是刻意地醉了,然后被她撞见这样反常的一面。
他依旧没有生气,淡淡笑起来的时候,美人沟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如果我变得太冷漠,念念或许就不认得我了。”
念念……
仿佛念念不忘,这个名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来,真的带了异样的温柔。
他怀念的那个人,叫念念。
舒莞抬头眺望星空,不知不觉地,伸手去抚摸颈间的珍珠项链,恍惚间回过神,条件反射地把手收了起来。
霍永宁全然没有察觉身边女孩的异样,依旧站在那里,挺直如同修长的雪松。
大约这就是怯懦吧?
外人眼里坚硬而无坚不摧的霍永宁,其实也有弱点。
明知今晚的饭局不能全身而退,一定会喝醉,所以才来这裏——因为只有喝醉,才会有勇气啊。
有勇气去面对过去,面对过去那个并非无所不能的自己。
只是过去的时光终究太过久远了……久远到他都忘了很多事,却唯独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孤单了很久,他应该来看一看她。
夜风微凉,他微微侧头看了舒莞一眼。
她出来得急,连风衣都扔在了车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此刻双手抱在胸前,仿佛正陪着他发呆。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拢在她肩上,轻轻压了压:“走吧。”
肩上和身上陡然被暖意包裹起来,他的手臂环在她肩上,带着她往外边走去。
舒莞忽然间觉得这个动作这样的熟悉……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这样从背后环住她的肩——那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一种暗示。
真正像是恍如隔世了。
因为他醉了吧?
舒莞远远地看到了度假村亮起的灯光,脱下了西服还给他,低声说:“到了。”
“你今天生日吗?”他有些突兀地问。
“不是,我的生日是十月。”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原来你吃那碗面,是因为她的生日。”
他没有否认。
车子停在门口,远远看到他们,闪了闪大灯。
“您回哪里?”因为光线刺|激,舒莞眯了眯眼睛,声音与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他答非所问:“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
服务生把钥匙递给舒莞,霍永宁己经坐在后座,微微闭着眼睛。
她实在太过了解他,既然今晚这样反常,她索性让司机先离开,免得他事后酒醒想起来不悦。
“霍先生,你去哪里呢?”她又问了一句。
没有回答。
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
幸好她还知道他的住处。
这个时间的淮城夜生活刚刚开始,高架桥上车辆倒是少了许多。舒莞一路开得顺畅,进了地下车库,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他的姿势未变,眉宇放松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稚气。
舒莞笑了笑,稚气这个词,可真不适合霍永宁啊。
“霍先生,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叫醒他。
他蹙了蹙眉,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侧头,只留给她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舒莞只能弯腰钻进后座,半拖半拉的想把他拉出来。
因为用力过猛,他的脸一下子擦过她的下颌,靠在她的前胸。他惯常用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酒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无可避免的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因此而停滞了。
她微微侧过头,唇角擦过他的额头,长久地停留在眉心。
像是一个隐忍的吻。
他闭着眼睛,似是睡得很熟,可在她低头吻他眉心的时候,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切都归于平静。
她放开他,用力地摇醒他:“霍先生,到了!”
霍永宁睁开眼睛,是熟悉的停车场。
去路迢迢,是因为不知道终点。而来路是那样清晰,因为起点始终在那里。
他微微颔首:“辛苦了。”
大企业间的并购并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
从可行性报告、调研审计到正式立项,一个项目或会耗费数年的时间。这期间会出现各种各样不可预知的变动,而各种关系交错,涉及的人就像是蛛网中的某一节点,稍有动作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坐在舒莞如今这个位置,她能接触到人和事自然已经远超一个普通大学生的交际圈。霍永宁出席很多活动,她都伴随在侧。短短一个半月不到,她已经遇到过韩盛林两次了。她不清楚他们之前谈了什么,只知道入座的时候两人面色如常,只是席间两人交流并不多。结束之后她替霍永宁将韩盛林送上车,韩盛林终于记住了她的名字,主动说了句:“舒小姐,下次见。”她不止一次的感慨,如果不是因为霍永宁,她始终只是韩子乔的同学而己。
有一次甚至在饭局上遇到了P大商学院的院长,她介绍说自己是本学院的学生,院长当即转头对助理说:“咱们学院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优秀的学生?”
院长助理倒是认得舒莞,笑眯眯地说:“舒莞啊,院长你不记得了,国家奖学金还是你给她颁奖的呢。”
一来二去,酒桌上气氛热络起来,院长意味深长地看着舒莞:“以后要多回学校联系啊。”
结果请假参加毕业论文答辩,在院办遇到院长,当着许多学生老师的面,院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聊了近半个小时。
傍晚回办公室加班,接到了杜磊的电话,说是她被评为“优秀毕业生”,因为补材料时间比较紧急,最好晚上能把几份表格填完给他。
舒莞当然不至于妄自菲薄到觉得自己配不上“优秀毕业生”的称号,却也知道,如果没有霍永宁,她只能按照学校规定来,打不开这个格局,也拿不到这个荣誉。
院长当然不会藉着小秘书的关系讨好霍永宁,只是想让人知道在自己的任期内,学院和瑞德的就业合作十分成功。
归根到底,始终是因为他的关系,她才能站得更高,让更多的人看见。
这大概就是权势的力量。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品尝到了其中的一点甜头就再也不肯放开手,哪怕自此良心尽泯也在所不惜吧?
转眼到了六月,这半年时间她尽可能地压缩了在校的时间,全部精力设入在工作上,只是毕业典礼却不能推脱了。作为优秀毕业生,她会作为代表,上台由校长亲自拨穗、颁发毕业证。
毕业典礼是周六,本来是休息时间。
不过即便是周末,有时候霍永宁还是会出差或者联系会议,迄今为止,加班费都己经收到十分客观的一大笔。舒莞下班之前特意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进去,霍永宁仰头靠在宽大的皮椅上闭目养神。
“吃晚饭了吗?”她柔声问,“要不要让餐厅送份粥上来?”
他依旧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的地方轻轻揉了揉:“不用。”
“明天我想请一天假,如果有事的话就找艾琳吧,我都交代好了。”舒莞轻声说,“学校毕业典礼,必须参加。”
他慢慢睁开眼睛。
“毕业了吗?”霍永宁顿了顿,“毕业典礼有亲人参加吗?”
舒莞皱了皱眉,强忍住不耐烦,有些生硬的说:“没有。”
他专注地看着她,黑眸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良久,才转开目光,淡淡地说:“去吧。”
一个多月没有回学校,P大的大门边己经拉起了一条条的横幅,欢送毕业生离校。
舒莞在门下驻足了片刻,这才想起来,自己连学士服都没穿过。
仿佛在别人看来是再重要不过的一件人生大事,于她而言,悄无声息地就走到了这一步。
她接到的通知是直接到大礼堂的,因为要上台领奖,所以得熟悉下典礼的流程。
大礼堂她十分熟悉,大一的时候加入文娱部参加各种演出,都是在后台做准备。此刻工作人员忙得团团转,她犹豫着要不要给杜磊打个电话,远处王一得匆匆跑过来,把一个装衣服的袋子递给她:“舒莞,快换衣服,我带你去休息室。”
“你怎么来了?”舒莞有些错愕。
他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反正我也没事啊,昨天听到杜老师在找人,就自告奋勇的来了。”
即便是最小号的学士服,她穿上去还是大得像古代的袍子。届届学生穿过后传下来,尤其是这些衣服是一届届学生穿过后传下来,多少有些异味,幸好只要穿一个上午就好,舒莞对着镜子仔细戴上学士帽,又理了理头发,走出了衞生间。
王一得带她去找学院老师,一边和她聊起最近学校发生的事。
“……难怪你要提前毕业,听说那天学院开会,院长把你狠狠地表扬了。”
舒莞抿唇笑了笑,院长哪里是看中她,分明是看重她背后的那层关系而已。
“对了,你还没拍毕业照吧?”王一得十分热情地举起手里的相机,“来,这裏拍一张吧?”
她有些无奈地站了站,在他摁下快门之后,匆忙地喊停:“差不多了。”
“杜老师,舒莞到了!”王一得远远地冲杜磊挥了挥手。
“舒莞到了啊,来,赶紧准备一下,一会儿你坐那个位置……”杜磊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舒莞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如今在杜磊眼睛里,己经找不到之前猥琐的眼神了。他俨然是一个好老师,关切地询问她准备好没有,偶尔目光对视,有些心虚,但也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走到一个高度,之前的觊觎会变成仰望,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实力而己。
舒莞礼貌地说了声谢谢,里边乱哄哄的,她坐第二排,方便上台。
左手边是家长区,父母们时不时地喊着自己孩子,示意他们看过来,手里瑞着的相机亮成一片。舒莞很快转开了目光,王一得弯着腰过来,递了瓶水给她,又问:“你爸爸妈妈来了吗?一会儿要不要帮你们拍照?”
她摇了摇头:“他们都很忙。”
“哦,那我先过去啦。”
舒莞低着头,辗转把玩手机,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经常不接她电话——小姨隔天就会给她发短信,说说她的近况,可她总也不回。
如果邀请她来参加毕业典礼,她应该会高兴得哭出来吧……她有些出神地想着,小姨就是太容易感动——可是不行呐,现在她不能让她现在淮城。
所以,终究还是她一个人坐在这裏。
台上的领导陆续入座,礼乐停止,大礼堂安静下来。毕业典礼的流程无非是校长讲话、毕业生代表讲话,舒莞低着头给艾琳发短信:霍先生找你了吗?
艾琳很快地回:他说今天没什么事,不用去公司。
这样也好,她坐在这裏也不用记挂着公司里的事。
刚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就有工作人员在走道那边轻声催促:“排队出来,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她刚刚弯腰站起来,视线往旁边一掠,见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白色T恤和卡其色的便裤,鸭舌帽……或许别人极少见过这样子的霍永宁,可在西泽的时候,他每天都是这样的打扮。
是霍永宁?
舒莞急切间转过身,再往那个角落想要确认的时候,却只看到工作人员。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天围着他工作,连幻觉都出现了吗?
很多事情上她对自己都有着自信,那些自信是来自对自己的清醒认识,在她的认知里,当然不包括霍永宁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这件事。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真的认错了吧?
接下来是拨穗,颁发毕业证书,合影……
台下的闪光灯亮成一片,舒莞控制着嘴角的微笑,直到工作人员把她带下前台。
她拿出手机,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就拨出了霍永宁的电话。
此时霍永宁走在林荫道上,看了眼手机号码,却没有立刻接起来。
车子停在校门口附近的停车场,他走过去还有半分钟的时间,却已经看到有几个男生围着指点拍照,他停下脚步接起来。
“霍先生……”电话那边似乎有些刻意压低声音。
他手中把玩着钥匙,“嗯”了一声。
“你现在在哪里?”她小心地问,“艾琳说你取消了行程……”
“是,有些头疼,在家休息。”车内开了蓝牙,霍永宁缓缓驶出了P大,“毕业典礼结束了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如释重负:“快结束了,那你好好休息吧。”
霍永宁正要挂上电话,舒莞的声音有些踌躇:“霍先生,你最近有韩子乔的消息吗?”
他皱了皱眉,不置可否:“怎么?”
“她……”她仿佛张口结舌了数秒,“没什么,我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