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怎么做?”另外一位长老问道。
“很可悲,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成为别人的枪,让我们的人拿起武器去为别人作战。”海因很无奈地道。
大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低落,有资格到场的都是尤特人中的顶尖人物,智力绝对一流,一听之下,立刻就明白海因的意思。
“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能够得到某些人的认同。而且我们的手里毕竟握着枪,那群人控制局势后,如果想要对我们下手,至少会谨慎一些。”那个枯瘦干瘪、不良于行的老者显然是海因的支持者。
“也有可能他们会变本加厉,把我们全部铲除。”想法不同的人肯定存在,立刻有人提出质疑。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应该毫无抗争地面对命运,就像我们的那些先辈那样?像猪一样活着,等着养肥了被人宰杀?”海因大声质问道。
枯瘦老者也在一旁帮着说话:“这一次召集你们之前我就说过,一切全凭自愿。我相信你们中的一些人已经为即将到来的乱局做好准备,可能已经选择站在其中一方的立场上,对此我们并不强求。也有人打算听天由命,这也是一种选择。已经做好选择的,现在可以离开了。”老者的态度异常强硬。
老者的话音落下,一扇小门打开,阳光从外面透进来,老者显然用行动告诉底下的那些人,有谁打算离开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不过没人离开。
底下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即便刚才开口质问的那个长老也没有动弹。
过去的历史已经告诉尤特人,就算不招惹别人的注意,他们的结局也会非常凄惨,最好的结果是被剥夺所有的财产,最坏的结果是被屠杀。
“没人愿意离开?那好吧,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具体的打算,我已经联络好两边的人。”海因大声说道。
“两边,您的意思是两边下注?”底下的一位长老问道。
“是的,现在局势不明,国王这边看上去不太妙,不过我担心各国会出手干涉……”
海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底下的人打断。
“你怎么会认为国王的局势不妙?”
“我觉得正好相反啊!”
“你有什么理由说这样的话?”
枯瘦老者突然举起手,大声喊道:“都给我安静!”
大厅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枯痩老者的威望确实不简单。
等到众人全都停下来,枯瘦老者这才说道:“海因并不是随口胡言,我们已经仔细分析过当前的局势,国王这边看上去仍旧控制着局势,实际上他们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市场不景气,物价飞涨,工场和商铺接连倒闭,越来越多的有产者濒临破产,越来越多的无产者生计艰难。都雷德上台已经五年,原本大家对他寄予期望,可惜他没能改变现有的局面,大家已经无法忍耐下去,渴望一场彻底的变革。另一个关键是军队,莫尼坎战争暴露一连串的问题。那时候国王如果对军队进行改革,重振士气,情况或许会完全不同。但是他没这么做,相反的,为了转嫁战败的恶果,把经济搞得一团糟,而且在接下来他的精力全都放在整顿经济上,失去关注的军队就像一颗烂西红柿般迅速腐烂,军队上层和下层严重对立,底层军官和士兵的心裏有着诸多不满。一旦局势失控,军队不但不会镇压叛乱,十之八九会变成叛乱的主力。”
说到这裏,枯痩老者再一次停下来。
这一次,底下再也没人开口质疑。
尤特人中没有大魔法师,更没有高级神职人员,自然没办法运用预言术,所以他们采用另外一种办法取代,透过大量收集情报,从中分析出有用的结果。
很多时候,这种方法比预言术更有效。
见没人开口,枯痩老者继续说道,不过这一次他的风向变了:“如果没有外国干涉,国王这边肯定是输家。但一旦各国介入进来,情况就很难预料。所以我们才决定两边下注,不过在国王这边下注,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才行,因此我们决定和秘密警察合作。”
“秘密警察?当今国王对秘密警察一向都很反感……”底下有人问道。
“一旦局势不妙,军队倒戈、警察投降,那位陛下能够用的就只有秘密警察。”海因说道:“再说,和秘密警察合作,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另外一边不会知道,除非我们当中有人泄密。”
“秘密警察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底下有人问道。
海因就等着有人提这个问题,连忙说道:“我已经和秘密警察的人约定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帮他做一件事,帮他查一笔钱的来源。”
“秘密警察的人?您只是和其中的一个人做交易?这个人还未必能够得到国王的信任。”底下有人问道。
海因知道会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他笑了笑,说道:“那个人叫索德·拉佩,年纪很小,不过最近这段日子他的名气很响。”
“那座跑狗场的主人?”
“原来是他。”
“听过这个人。”
底下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现在的拉佩确实名气不小,那座跑狗场勾动很多人的心思,底下这些尤特人很多是开地下钱庄的,最清楚有多少人正在为这次拍卖会筹集资金,原本估计最终金额会是三十万比绍,现在看来四十万比绍都未必能够拿得下来。
尤特人有一点很可爱,他们不会虚伪地摆出对金钱不屑一顾的模样,对于有钱人或者会赚钱的人,他们天生就有好感。
过了好半天,底下终于有人说道:“或许可以试试,反正我们不会损失什么。”
此刻的拉佩正在忙碌着,他独自在小客厅画画。
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梅侬家的人都在紧张地筹备着,就连莎尔娜都没空陪着拉佩。
同样也为了这个新年,拉佩正在拼命准备礼物。
拉佩的旁边放着一大堆画,大多是寥寥几笔,像是练手,又像是习作,这些画都很小,和巴掌差不多,也没用画框,直接就把画布钉在小木板上,这就是拉佩准备的礼物。
虽然是随性之作,但是以拉佩对绘画的理解,这些画也都有着独特的内涵,将来肯定会值不少钱。
突然,拉佩听到有人敲门。
“请进。”拉佩有气无力地喊道。
门打开了,一大群人走进来,为首的是马克西米,后面跟着莱戈尼格,再往后是约瑟夫和马萨德。
马克西米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突然他看到拉佩身旁的那些画,立刻问道:“这是什么?昨天好像还没有。”
“为新年准备的礼物。昨天下午莱戈尼格拿来安东尼和马萨德赶出来的报表,这给我一个启迪,想要完成一幅正式作品需要的时间很长,但是画一些速写却很容易。”拉佩解释道。
“那份报表呢?能让我看看吗?”马克西米连忙问道,他来这裏,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看那份报表。
“在我卧室的床头边上,我很小心,没有让任何人看,甚至包括莎尔娜。”拉佩装作不知道马克西米的意图。
马克西米朝着卧室走去,很快他就拿着那份报表出来,一边走,一边看。
报表的墨迹很新,上面的字迹也是安东尼和马萨德两个人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红笔勾勒的地方,旁边是拉佩对报表的评论和需要改进的方面。
但马克西米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在找有没有巴尔奥的名字?报表裏面有没有涉及到那笔钱?
看了好半天,马克西米终于松了一口气。
报表很简单,这本来就是样本,是在几个小时内匆匆忙忙赶出来的,上面没有巴尔奥的名字,也没有那笔钱的进出,马克西米松了一口气。
马克西米对拉佩有过怀疑,现在怀疑已经消失,他确信拉佩与此无关。
“安东尼出事了。”马克西米有些黯然地说道。
“出事?他下午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拉佩皱起眉头,说道。
“是昨天晚上出的事,有人装成他的隔壁邻居,在守衞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绑架了。”说到这裏,马克西米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以前躲藏得很好,抛头露面是这两天的事,难道仅仅两天的时间,秘密警察就找到他?这太可怕了吧?”拉佩故作震惊。
“那幢公寓的看门人失踪了,他的老婆也一起消失,有人看到他们上了半夜的航船,那艘船是开往斯特加尔姆的。我已经派人坐一艘快船前往那里堵截,不过能不能堵住还不好说。”马克西米苦恼地摇了摇头。
“那个看门人是秘密警察的眼线?但是他为什么要逃呢?我们的人怎么会发现他的踪迹?难道他很有名?或者他的那张脸很有特色?”拉佩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码头有我们的人,对于半夜上船的可疑人物,我们的人难免会注意一下。发现安东尼和看门人失踪后,我让莱戈尼格和约瑟夫拿着他们的画像到处询问,结果得到这个消息。至于看门人为什么选择逃跑?或许是因为不信任秘密警察吧?”马克西米连忙解释道,他可不想让拉佩留下坏印象,以为宾尼派暗中监视每一个成员的行踪。
“像他住的那种公寓,我们总共有几栋?”拉佩问道。
马克西米并不感到意外,他也猜到拉佩的意思,道:“总共五栋,我已经派人监视其他的看门人,其中可能还有秘密警察的探子。”
拉佩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中确实有探子,不只是秘密警察的探子,还有警察的探子和直属于国王的密探。
拉佩是从蜜丝瑞尔侯爵夫人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然后他就想到嫁祸给那个看门人。
不过看门人早就死了,半夜上船的是汉德的两个手下,他们化妆成看门人和他的老婆。宾尼派的人能够发现他们也不是运气,他们是有意暴露,上了船后,他们很快就装扮成水手偷偷溜下来。所以马克西米就算派人先一步赶到斯特加尔姆,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真是太可怕了。”马萨德说道,别人没多少感受,他却有,昨天他还和安东尼为报表而忙碌,一大清早他就听到安东尼失踪的消息,实在是世事无常。
“还有一个人也失踪了,这个人叫巴尔奥·安格洛纳,他也和刺杀案有关。”马克西米之前并没提起这件事。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下手……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拉佩自言自语道,他这样说,就是为了把其他人带进沟里。
“有这个可能。”马克西米点了点头。
“也有可能是借题发挥。”拉佩继续把这几个人往更深的沟里带,道:“我先挨了一枪,开枪的是贝克,看上去像私人怨恨。现在安东尼又失踪,用的是那起刺杀案的名义。接下来会轮到谁倒霉?又会借用什么名义?”
听到拉佩这番话,周围的人全都脸色大变,谁会没仇家?特别是莱戈尼格和约瑟夫,他们得罪的人可不少,而且在军事委员会中,他们的地位非常重要,一个临时代管,一个负责人员的协调。
马克西米也一脸凝重,他看了众人一眼,异常严肃地说道:“大家都小心一些。”
“新年的时候我本来要出去的,现在不敢了。”西文思第一个表态,他心中的害怕不比莱戈尼格和约瑟夫少,毕竟别人想报复他的话,同样也有理由,拉佩那枪就是替他挨的。
其他人也都心有戚戚焉,看来今年只能待在家里过年。
“或者……大家住在一起?既可以热闹一些,又比较安全。”拉佩趁机提议道。
“好主意。”莱戈尼格一拍手掌。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大家对自己的生死还看得比较淡,但是他们怕秘密警察对其家人下手,如果把几家人聚集在一起,再请几个护衞,那就安全多了。
“我来安排。”马克西米对手下还是不错的。
“还有一件事。”说着,马克西米看了莱戈尼格一眼。
莱戈尼格立刻会意,他朝着门口走去,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听。
见马克西米如此郑重其事,拉佩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个尤特人联络我,他说他们有一批子弟希望能够加入射击俱乐部。”马克西米尽可能压低声音说道。
“那让他们加入好了,反正射击俱乐部是公开的。”拉佩原本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是这么件小事。
马克西米却不认为是小事,又加了一句:“他们想成为核心成员。”
拉佩微微一震,立刻明白马克西米等人为什么如此郑重其事。
所谓核心成员就是约瑟夫召集起来的那些工人、苦力和失业者,那是将来组建军队的主体。
拉佩开始挠头,好半天才问道:“可能会有多少人?”
“四、五千人。”马克西米道,他是个精细的人,同样问过那个尤特人。
“这么多?”拉佩放下画笔,突然他看了看马克西米,道:“那个尤特人肯定提到好处了吧?”
马克西米点了点头,这才是他烦恼的根源,道:“要钱给钱,要土地给土地,要技|师给技|师,要材料给材料。”
“原来如此。”拉佩能够理解,怪不得马克西米会如此烦恼,他面对这样的诱惑也肯定承受不住。
“有了这些,我们就可以提前扩大规模。”约瑟夫兴奋地嚷嚷道。
扩大规模就意味着招人,也意味着约瑟夫的影响力进一步加大,他和那几个军官不同,没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想过掌控全局,但是往上爬的小野心总是有的。
“问题是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就太少。”马克西米身为领导者,肯定要通盘考虑。
“我们可以再招人啊!”约瑟夫旧话重提,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多次提出这样的建议。
“你还能拉多少人进来?”拉佩问道。
“要多少有多少……不过,过年后各座工场会陆续开工,那些工人要上班,全都挤在星期天练枪,恐怕……”约瑟夫还有一件事没说,他发现那些工人和苦力一开始对练枪还有些兴趣,过了新鲜期,大家就渐渐懈怠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难得有个星期天,谁都想休息一下,顺便做点家务事。再说,练枪是为了打仗,打仗要死人的,只要想到这一点,大家就有些动摇。
马克西米和拉佩对视一眼,约瑟夫没说的那些话,他们其实都已经知道。
“可以发动一下市民阶层,应该也可以凑出几千人。”马克西米不动声色地说道,事实上他已经在这么做,宾尼派在市民阶层的根基还是很深厚的。
拉佩想出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道:“不如这样,能招多少普通市民,就相应招收一些尤特人,如果顺利的话,再开辟新的射击场。”
“这个办法好,花他们的钱、用他们的土地,帮我们的事,这件事就交给你。”马克西米的心情顿时变好起来,他并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必须和那些尤特人讨价还价。
和尤特人谈生意可不轻松,别说是马克西米,就连乔治·雅克都没这样的信心。
之前马克西米和马萨德提过这件事,马萨德立刻退缩,剩下的三个人更指望不上,约瑟夫肌肉比脑浆多,莱戈尼格不会讨价还价,而西文思身为学者,根本不屑于此。
“这……”拉佩有些犹豫,不过他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最后改口道:“好吧,我试试看。”
“你行的,我有绝对的信心。”马克西米拍了拍拉佩的肩膀,道:“尤特人崇拜大师,不管是哪方面的大师。”
这绝对是真话,也是马克西米把这件事交给拉佩的原因。
尤特人受到诅咒,在魔法和武技方面都没发展的余地,只能向其他方面发展,不只拼命赚钱,他们同样也渴求知识,崇尚艺术。
尤特人没有贵族,他们对地位的划分,除了看钱的多少,另外就是看能力的高低,那些长老不是智者就是某一方面的大师,这种观念也延伸到对其他人的看法。
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马克西米没有多作停留,立刻告辞离开,其他人也跟着走。
马克西米等人一离开,多明尼哥、莎尔娜,还有莎尔娜的父母立刻忧心忡忡地走进来,多明尼哥的手里更拿着一件钢丝背心。
多明尼哥等人已经听到安东尼失踪的消息,也听到拉佩的那个猜测,不只是马克西米等人被带进沟里,他们也一样。
梅侬一家对拉佩是真关心,所以急得不得了。
“穿上,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得穿着。”多明尼哥警告道。
莎尔娜也在一旁连声催促。
“如果他们朝着脑袋开枪呢?那帮军官的枪法很准的。”拉佩故意吓多明尼哥等人。
多明尼哥等人顿时张大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已经想好了,找个人拜师,练一点防身的本事。”拉佩说道,这并不是他临时起意,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如此一来他就有借口修炼。
“你在开玩笑?你已经多大了,修炼武技必须从小开始。”多明尼哥觉得这根本行不通。
“没问题的,我知道有一个人很适合教我,那是我父亲的朋友。”拉佩毫不犹豫地扯上那个子虚乌有的父亲。
“如果你要学武技,我完全可以帮你找一个老师。”多明尼哥连忙说道。
“真的用不着,我父亲的朋友很厉害,他别的方面或许不怎么样,但是说到格挡和闪避,绝对没人能够和他比。”拉佩非常有自信,因为那个人是比格·威尔介绍的。
拉佩的剑法只有一招——刺。因为专注,所以拉佩的进展神速,短短半年就让他拥有现在的实力,不过他的缺点也很明显——攻强守弱。
那个人最擅长的恰恰是防御和闪避,按照比格·威尔的说法,那人根本就是一个打不死的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