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增看过来,脸色微微变了点。
张茂不解,反望向他,却又道:“将军扎这许多纸鸢是要做什么?若是出兵所用,不由让属下去找些巧匠来做。将军在养伤这段日子里,也可省些心力。”
许闳在侧忽而轻轻咳了一声,上前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将军卧伤在帐定是闷得慌,找些事来做,也算是恰情,要你多管闲事?”
张茂仍是茫然不解,叶增却已岔开话题,问许闳道:“募兵主事,近日来进展如何?”
“还算顺遂。”许闳答:“沿河至今已尊有六千余人,皆是年轻力壮之辈,其中凡是能骑马张弓者,皆已选送至骑射营中受习。”
叶增道:“六千还远不够。此事你须得多操些心,饷银若有短缺,及时报与我知晓。”
许闳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忽而笑道:“这几日倒有一事,很是有些意思。”
“何事?”
“一个来应招的年轻男子因未符合要求而被募官拒之营外,却是苦留四昼夜都不走,旁人问他为何不走,他竟答叶将军当年在永沛大营外坐了两天一夜后便被破格收编入伍了,方才我出营去看时,见他仍在辕门外坐着,模样倒是坚定,只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叶增扬眉,“可是因家里穷?”
许闳摇头,“看他的样子,并非穷人家的孩子。”
叶增想了想,“如此执拗,定有其因。叫进帐来让我看看。”
许闳领人进帐时,张茂正将地上摊着的舆囤一张张卷起,抬头看见来者,硬生生地将其盯了半晌,未了像看怪物似地道:“将军,这还真是个富主儿。”
男子容貌俊逸,模样不过十七、八岁,消瘦的身板上襄着条布料上等的锦袍,一见叶增便弯腰行大礼,口中恭声道:“久仰叶将军大名。”
许闳听得忍俊不禁,索性不闻不问地站到一旁去。
叶增打量着这个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年轻男子,神色倒是淡定,问道:“叫什么?”
男子仍旧弯腰低头,“齐凛。”
叶增坐下,“哪里人,”
“泉明。”
“几岁了?”
“刚满十七。”
“家中是做什么的?”
“曾祖、祖、父三代皆是从商,铁矿买卖。”
“家中富么?”
“富。极富。”
叶增顿了下,转头问许闳道:“泉明齐家,你在京中可曾听说过?”
许闳略一思索,竟点头:“确是有这么一家。”
叶增转回头来继续问:“既是泉明人,那便该去西川大曹应招。”
齐凛低头道:“因仰慕叶将军威名,恳望追随将军左右,故来河南大营一试。”
“军中甚苦,你不知晓?”
“将军尝言道——好儿郎当以战功搏英名。”
叶增看向他的目光转为好奇,“你可知在我左右之人皆是随我征战有年、勇武过入之辈?”
“知道。”
“你可会骑马?”
“不会。”
“可会张弓,”
“不会。”
“可会持抢?”
“不会。”
“可会使刀?”
“不会。”
叶增盯着他。”那你会些什么?”
齐凛终于抬起头,“会写一手好字。会画与图。熟通前朝之史。略通医术与天象。叶将军身边…… 总还是需要些幕僚罢?”
叶增依旧盯着他,“我身边之人,皆是能随我上下沙场、出入生死之辈。便是幕僚,也须得会骑马张弓持枪使刀,否则若逢敌人犯营,我岂非还需安排专人护着他防他不死?”
齐凛不肯放弃,应道:“将军此刻眼中只有河南沙场,殊不知将来朝堂亦是沙场。将军若是到时再蓄幕僚,怕亦晚矣。”
“好个轻狂之人。”叶增口中低叱,目光却变了,“但说出一件你会的事情让我满意,我便留你在营。”
齐凛却有些语塞,站着半晌都说不出话。
“喂,”许闳突然岔话,冲他道:“你可会扎纸鸢?”
齐凛怔了怔,转瞬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眼中一亮,忙不迭道:“会!我会扎纸鸢!不管多繁复的纸鸢,我都扎得出来。”
叶增默了默,却又问:“你可知河南之地,何处的竹条是扎纸鸢的上品?”
齐凛不加思索道:“霍丘。”
叶增闻言,转身冲许闳道:“带他去领弓剑佩刀。”
齐凛犹在发愣,许闳已走上前来捅他道:“将军这是留你了,还愣着作甚!”
他便慌忙低头,“谢叶将军!”
叶增望他一眼,“且记着你今日之言,将来待我淳军收复霍丘之时,便由你去割一把竹条,再用那竹条扎一只上等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