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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老祖成名多年,与苏璇的师祖、正阳宫先代掌教镜玄真人算是同辈。
不过与德高望重、封剑息隐的镜玄真人不同,江湖中人提起长空老祖,脊背都要蹿上几分寒气。
长空老祖生性残虐暴戾,做过的歹事无数,还收了一群怙恶不悛的徒弟,仗势凌人,暴行累累,一次甚至劫走了灵鹫宫主的女徒。
灵鹫宫的宫主温飞仪当年也是清傲气盛,闻之大怒,亲身追去将几名恶徒斩于剑下,结果惹怒了长空老祖打上灵鹫宫,重创温飞仪,杀了几十名宫人。若不是温夫人巧言施计,将他骗入灵鹫宫的古阵,门派上下恐怕已无生理。
灵鹫宫的阵法据传为古时遗存,变幻难测,凶险异常,任是绝顶的高手,入阵也难有生还。长空老祖到底厉害,困了一阵居然给他逃出来,只是一干徒弟尽数毙命。待长空老祖返去灵鹫宫寻仇,温夫人已经闭锁了入宫之路,断绝了江湖往来。
一番冲突,两败俱伤,长空老祖受此一挫,总算略为收敛,行恶多是支使后来收的两名徒弟。这两人被江湖人讥为二伥,其中贪食好杀的唤为笑面饕,嗜财好色的唤为花间梼,二人全不觉耻,越加张狂跋扈,屡屡有小门派或平民横受其毒。
对这样的恶徒,冲夷真人当然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然而灵鹫宫血鉴在前,又不好惊动退隐的镜玄真人,唯有两不相犯。他怕苏璇犯了少年心性,特地叮嘱一番,详述了花间梼的形貌,又拘着苏璇不许他外出,这孩子天分过人,门派寄望极高,万不可有失。
幸好苏璇让人省心,确实不曾外出,每日只在观中练功打坐,见他这般乖觉,冲夷反而有些不忍。十余日后荆州城官再度来求,冲夷真人见天象显示确有雨云,也就不再推辞,应了下来。
登坛打醮,祈求风调雨顺,一套仪程关乎万民生计,向来是万众所瞩。
尤其今年旱得过分,祈雨的分量格外不同,城官将城北的楚王旧殿整饰干净,在殿前设了空前盛大的祭台,场面气派,彩幡摇摇,十分适宜招请各路神灵。
参与祈雨的不仅有玄妙观的观主、章华寺的高僧,还有乡民举着龙神与雨神,随着乡祝野巫一应到场,加上准备活祭的三牲,猪嚎羊叫不绝于耳,可谓热闹非凡。
冲夷真人道衣飘飘,章华寺的高僧袈裟笼身,皆十分庄严,不过与奇形怪状的野巫、尖声泣唱的神婆一比,佛道两家的声势就差多了。
巫祝的面前放着一口大缸,用柳条点水弹洒,大声诵着谁也听不懂的祈文,在他身后有十余个壮汉担着一条乌漆土龙,龙形张牙舞爪,须尾怒扬,好不威风;四个神婆扮作雷公、闪将、风婆、龙母,唱戏般一声三叠,音调高亢如鸡,脸上画得黑红赫紫,衣衫红绿相济。
成千上万的百姓簇拥台下,眼花缭乱的左顾右盼,听着锣鼓梆铩乱响,哄笑吵嚷不绝。
冲夷真人哪想到是如此情形,脸都黑了,奈何应都应了,他唯有僵直脊背,在台上做完整套仪程,一把桃木剑舞得剑风啸啸,仙气拔群,与神婆的舞蹈相映成趣,格外好看。
台下的百姓不时指指晃晃,还有好事的喝彩,胡乱评点一番。
苏璇想笑又不敢笑,他虽带了斗笠,师叔可是眼尖的很,一旦窥见必然更为恼火。天热容易生燥,万一气得冲夷真人在万众之前拂袖而去,岂不是大罪过。
祭台这厢热闹,楚王殿的楼台上也是一景。
城官亲自主持祈雨,还安排了世族豪绅唱名捐资,募得的金钱用来购买米粮,舍粥救济贫户。世族行了善,又当众显扬声名,极是体面,连平素不出门的女眷都出来观看。楚王殿的楼台上纱障飘飘,坐满了贵女,一个个罗衣金翠,宝光明灿,格外惹人注目。
荆州城的百姓看完祭台观楼台,纷声笑议,有无尽的兴头。
苏璇一眼掠过黑压压的人潮,发觉了数名江湖人,好在大多神情松散,并无意生事之意。他正待细看,猛然发现了一个紫衫男子,他立刻侧头,谁料一避间恰好又瞥见一个灰衣人,顿时定住了眼。
那灰衣人脸颊削长,鼻翼如钩,神气带着一股淫邪,挤在人群中看着楚王殿的楼台,舌尖不经意的舔了舔牙,齿色焦黄,尖长如一只狼。
长空老祖门下二伥,被江湖人道心如蛇、面如狼的,正是酷爱摧香折玉的花间梼。
被花间梼注目的是楼台上一个美丽的少女,她穿着杏子红的轻罗,年仅十二三岁,发鬟如墨,眉尖含黛,颊若莹荔,颈间坠着一方桃玉,远望如一朵鲜灵的菡萏,未开已盈盈。
少女身侧坐着一位额角饱满、明眸玉肤的女郎,她面色略显憔悴,仿佛大病初愈,与少女轮廓相近,有种天然的世家贵气,应当是姐妹。
苏璇远远打量,他不清楚少女是哪家的女眷,想来非富即贵,恶徒再狂放也不至于当着万人面前劫掳,只要避免落单——
哗啦啦一阵神婆的摇铃响起,献三牲的时节到了,人们伸长了脖子眺看。
备好的猪牛羊牵上来,当先一刀戳进了猪颈,猪绑在案上拼命挣动,叫声异常凄厉,几个人都按不住;接下来宰了牛,最后拖出一只小羊,毛色洁白,羊角尚未长全,吓得慌里慌张的咩叫,害怕的后退,哪里挣得开绳索。
巫祝的念祷越发大声,屠夫上前钢刀一抹,羊血哗然溅出,哄闹声淹没了小羊的惨叫,三个血淋淋的牲头置上土龙前的供案。楼台上的少女容色惨白,想是被血污的场面惊吓,不久就在侍女的陪伴下离开了座位。
苏璇立道不好,急急扫视人群,果然不出所料,花间梼已经不见了踪影。
冲夷真人一边在台上舞剑,一边留神台下,尽管心中气闷,眼睛却没闲着。
原因无他,今日心软将苏璇放了出来,他本想让这小子透透气,不想祈雨的阵仗太大,荆州倾城而出,什么妖鬼蛇神全冒出来,冲夷真人扫了一圈暗自心惊,不一会又瞧见一个,这下真头疼起来。
西面三十丈外立着一个穿艳紫衣裳的男人,脸目俊俏,修鬓涂朱,看起来雌雄莫辨,可不正是苏璇提过的对头,天星门二门主池小染。
这人在武林中传闻颇多,据说少年时曾被强豪迫为娈童,后来入无明殿练了一身武艺,叛门而出,连自己的师父都斩了。这样的行径自然为正道不齿,无明殿更是百般追杀,直到他投入天星门才算止息。
冲夷真人彻底无心祈雨了,他开始搜寻苏璇的身影,只盼三清祖师在上,让这小子机灵一点,找个背角躲一躲,千万不要与对手朝相,在城中大打出手。可惜祖师爷或许打瞌睡了,全未听见他的祈念,等冲夷真人好不容易从密匝匝的人群中找到苏璇,顿时一惊。
苏璇在对角十丈外,离池小染不远不近。
冲夷真人正要眼色示意,却见少年望过来,歉意似的笑了笑,随即摘下头上的斗笠,曲指一抿,打了个清脆的短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