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曲(2 / 2)

船身随水起伏,被浪流托起又坠下,颠得人晕头转向,水面处处有深急的旋涡,水下潜着暗黑色的礁石,如犬牙嶙峋长突,触沉的船骸历历可见。少女瞧得心惊肉跳,连眩带吓,秀颜苍白失色,连胆大的阿妙都乖了,在舱中抱着坚牢的扶柄不放。

苏璇在船头坐着,随眼一瞥,忽然发觉了异样。

水道船来船往本是寻常,然而后方数百丈外一艘江船驶来,船势急劲如飞箭,远胜普通舟楫,速度快得惊人。

石进瞧见骇了一跳,再厉害的舟子也没这般能耐,“那船怎的恁快,简直有鬼。”

苏璇知道船上必有高手,极目望去依稀见船头有人,当下道,“只怕是追我们的,来者不善,请石叔行快些。”

石进隐约听说这两人在渝州惹了些麻烦,虽然不解内情,此刻明显不妙,他也生出了紧张,手上加劲,口中喃喃道。“不妨,他行得虽快,未必熟悉水势,驾得了夔门急浪。”

乌蓬船已过夔门,驶入了缓水,苏璇帮忙拾桨划起来,他以内息运力,船速顿时加疾。

后船恰如石进所言,陷入了困境,船身冲劲虽足,入了激流却失之过猛,被水势引得频频歪斜,几番失控的冲撞,俄顷又被旋流吸住,眼看船尖下斜,船尾翘起,已呈现出翻沉之兆。

石进神色一松,忽见那船周围水花激炸,如雪雾迸射,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拍击水面,震得整条船凭空跃起半丈,竟然跳出了旋涡。

木船加人重逾千斤,居然被一击而起,宛如神灵之力,石进惊得目瞪口呆,更可怕的是巨力不止一次,几番冲跳,激流已过一半,两船的距离也缩短了一大截,以苏璇的目力甚至能看见船上的人。

立在船头的正是花间梼,他脚边瘫着个涕泪交流的男人,似是当日劫女孩往春风楼的拐子;船尾有个船夫紧紧抱着橹,旁边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但见他身材五短,目露凶光,手上执着一柄玄黑色的铁板,随意入水一扳,船就如生了翅膀一般疾冲。

长空老祖来了。

苏璇的鬓间渗出了冷汗,纵然再是镇定,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面对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凶魔,他无暇再想何处走漏了消息,唯有极力打浆加速。然而船浆毕竟是木制,承力过猛又恐折断,终不如来船迅疾。

后船在强渡激流,前船在加劲疾冲,江上往来的船工均被两船惊住了,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石进也不免慌了。苏璇掌中的木浆隐隐有断裂之感,心急如焚间忽的灵光一闪,长空老祖纵然能与激流相抗,所乘的也仅是一条普通江船,如此逃下去终要被追上,不如另用他法。

石进的黑脸膛热汗直冒,他正拼命摇橹,突然见少年弃桨掠身而起,如惊鸿长飞,在数丈外的一艘邻船上一借力,又纵往另一江船,几下起落近了后方的敌船,凌空连发三剑。

长空老祖之所以来得如此晚,全是被李昆所误。

李昆是个贪赌好食的无赖,许久未曾吃酒,一沾杯毫无节制,烂醉到黄昏才醒。之后他忙不迭去客栈报讯,花间梼索问之后大喜,报了长空老祖,挟着李昆找船赶过来,哪想到峡江水路极险,抓来的船夫受了凶魔恐吓,紧张过度,几番控舟失误,只好由长空老祖亲自出手。

长空老祖本就极讨厌峡州一带,这次为追仇人不得已而来,一路颠得难受,正当燥性大发,见仇人居然反冲而来,简直不知死活,他狞然一笑,弹了几指,无形劲力击在剑身发出金铁之声,瞬间消去了剑势。

少年轻功一竭,顿时向船头坠下,长空老祖正要下杀手,船身一倾又逢急流,随时有倾覆之危,他唯有暂止杀着,翻掌击向水面,劲力吐处,四周水雾迸射,船身再度跃流而起。

花间梼见仇人落在舟上,怎肯放过机会,当下运足了掌劲劈去。

少年竟然未避,花间梼一掌击实,不知怎的掌下一空,劲力宛如被引走一般,少年单膝跪落,双掌一沉,砸得船头一坠,船身猝然传出了一声断裂的巨响。

花间梼错愕之余,猛然明白过来。这少年不是失心疯送死,根本就是为毁舟而来,趁老祖将船击起,借了自己的掌力下压,两厢劲力一冲,生生错裂了木船。他一念方悟,脚下的船身已经传来崩裂的巨震,失去了控制,被水流挤上暗礁,轰的一声撞散了架。

花间梼脚下的船板一沉,激流瞬间没过了足踝,他不谙水性,顿时陷入了惊恐,再顾不上敌人。

长空老祖也发觉上了当,大为戾怒,一掌横劲激起千点水芒,如森森利矢,就要将少年打成一个血筛子,不料对方一个后仰,坠入了滚滚江流。

长空老祖如何肯甘休,他连发数掌击向水面,激起了十余丈的柱浪,然而水色深沉,水流遄急,瞬息间人就不见了,哪里还寻得到。

长空老祖纵是功力高绝,毕竟不敢下水,周围的船又离得太远,他只有将花间梼拎在手中,立在一块不大不小的残板上,被旋流卷得来回打转,气得面色狰然。

船工也落了水,幸而谙熟水性,还能抱着残橹在水中挣扎,渐渐的飘远了。

李昆成了最倒霉的一个,他给激流一裹,撞上了一块短礁,连哀呼都未及发出,就被旋涡吸入江底,成了鱼虾的饵粮。(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