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禅大师肃容质问,“各位是何方势力?如此作为,是要与整个佛门为敌?”
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除下僧帽,越众而出,他面如淡金,双眼神光闪动,“大师言重了,区区一本心经,舍了又如何,比起人命孰轻孰重?佛门讲究慈悲为怀,几位大师定有分晓。”
随着一声沙哑的佛号,高台正中的一位老僧站了起来。他肤似炭漆,年约五旬,是高僧中看来最年轻的一位,渡厄与枯禅大师反而皆退了一步,低首为礼。
僧人点头还礼,缓缓开言,“想不到长使也为心经所动,朝暮阁当真所图不小。”
一言点出来历,在场众人耸然动容。
朝暮阁起初是个寻常小帮,做些暗门生意,后来莫名的多了两名高手主事。一个唤长使,主征战杀伐;一个唤少使,主定谋制策,竟然在短短几年间连并多个门派,渐成武林一霸。
江湖上明争暗夺,帮派倾轧并不少见,然而化城寺的背后是天下佛门之首的少林,江湖地位非比寻常,朝暮阁这般大胆,竟是连少林也不放在眼中。
长使略一致意,不紧不慢道,“久闻少林藏经阁的首座澄心大师智慧无双,法眼如炬,果不其然。在下倾慕佛门高洁,也不愿轻易相扰,请大师行个方便,要是为小事弄得血染九华,人头滚滚,未免有伤和气。”
渡厄方丈的脸一变再变,心惊肉跳,强烈后悔戒防不严,给朝暮阁的人不知不觉的混进来。场上僧众数千,都是为论经而来的佛徒,擅武者寥寥无几,如何挡得住手执利刃的凶徒,稍有差池就是一场空前浩劫。
台下的僧众疑乱纷纷,虽不知晓无量心经为何物,却见眼前白刃晃晃,威胁分明,无不生出了惧恐,气氛转为忧惶。
澄心大师垂着眼皮,慢慢捻动佛珠,半晌后道,“长使有意兴兵,此局安能善了,心经为不详之物,万不可落入凶徒之手,哪怕朝暮阁主亲至,利刃加于老讷颈项之上,也断不能许。”
玄月的铁杖蓦然一起,一名年轻的沙弥惨叫一声,生生被杖尖挑飞,划过一道鲜血飞溅的弧线,摔落在高台之上,胸口现出一个透明的血洞,四肢犹在抽搐。
全场死一般寂静,血的腥气弥散开来,慑住了每一个人。
澄心大师默了一瞬,俯身为气绝的沙弥抚上双眼,抬起的面容无波无澜,“长使要众僧流血,老讷也无法扭转乾坤,无非是同生同死,同往极乐。只是世间自有循环,哪怕数千僧众今日无一生还,所种之因,所流之血,来日必有覆应,还望长使思虑仔细。”
澄心寸步不让,场中的气氛更僵,玄月铁杖一扬,正要大开杀戒,被长使止住了。
化城寺一场盛会,最不好惹的就是几个老和尚,不仅渡厄与枯禅各有所擅,澄心的功力更深,他作为藏经阁的首座,不可能舍弃少林的颜面,屈从于别派威胁。一旦开了杀戮,澄心一定会携心经突围而走,届时纵然砍下几千个秃头也无济于事,还要同少林结成死仇,得不偿失。
与其赶狗跳墙,不如网张三面,虚开一面。
长使拦下玄月,缓了神色道,“玄月冲动了,大师休怪。我也不愿化城寺血流成河,可心经又是必取之物,既然你我皆是为难,不如放过僧众,以其他法子定下心经的归属。”
渡厄方丈关心则乱,听闻有转机顿时一喜。
枯禅大师则更为冷静,知朝暮阁狡侩冷血,所提必非善策。
澄心大师眉目寂然,片刻后才道,“长使待要如何。”
长使踱前一步,徐徐道来,“江湖人自然以武功论高下,不如以此台为界,双方各遣所属上台交战,半个时辰内不限人数,离台即算落败,最后留下的就是胜方。不过各位大师年高德劭,不宜入场相搏,不妨与我一道作壁上观,由后辈一较长短。”
话尾一句最为关键,一下将佛门功力最高的几人划在局外,如此一来,佛门中有战力的仅余几名罗汉,数十名武僧,加上渡厄与枯禅的随身弟子;而朝暮阁除了玄月这个恶名昭著的凶僧,还有数百名训练有素的精锐,实力悬殊,结果可想而知,这不外是换了一种方法攫夺心经,将责任甩给了后辈子弟。
澄心沉默了一瞬,“何必劳师动众,不如由长使与老衲一分高下,倘若技不如人,老衲自会将心经双手奉上。”
这一场算计就是为避免几个老和尚动手,长使当然不会应,哂道,“我倒想如大师所愿,只是手下人粗野无状,万一见我有所损伤,冲动起来难免失了约束,伤及无辜僧众。”
朝暮阁以数千僧人性命为挟,从少林长老手中强夺宝物,传出去江湖上都会唾骂朝暮阁的恶毒;一旦改成斗局,就成了少林愿赌服输,主动献经,反而成了朝暮阁的风光。
澄心无声一喟,这种表里占尽,逼人入彀的奸计,定是那位传闻中的少使所出,可谓毒辣之极。
偌大的场子一片死寂,玄月一声冷笑,铁杖望空一劈,“要是连比斗也不敢应,干脆大杀一场!”
被恶徒逼迫到如此地步,在场的武僧与各位高僧的弟子无不愤怒至极,他们相视一眼,上前跪倒,激声道,“弟子们愿以死相拼,舍身护道!”
一切已然无可转圜,澄心大师叹了一口气,垂下了手。(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