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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云海涌动如流瀑,遮住了嵯峨深远的山涧,环绕的群峰成了孤远的一抹深紫,晨钟暮鼓的传声也变得虚渺,一切似乎与尘世再不相关。
一座半圆的坟茔卧在崖边,青石的墓碑刻文简洁,碑前跪着一个许久未动的人。
崖坡上一方云履踏过,草叶的露水浸湿了灰白的鞋边,北辰真人来到了跪者身后,道,“师祖走得很安详,不必过于哀恸,起来吧。”
苏璇神色静穆,对着石碑复一深叩,起身唤了一句,“师父。”
一长一少的身量已经相差无已,北辰真人望着天资卓越的弟子,这孩子让他深觉骄傲,只是当面从不显现,正颜开口道,“你在灵鹫山中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即丧于凶魔之手,可知教训?”
苏璇的武功蒙师祖镜玄真人亲授,北辰真人万事繁杂,管得不多,但每有训诫必然切中,一直令他敬畏有加,“师父责备得是。”
北辰真人又道,“你身为后辈,在九华山当众挑衅朝暮阁的长使,可知其错?”
这一句带着微责,实是关怀,苏璇当然能领会,“是徒儿思虑不周。”
山间云鹤往来,北辰真人衣袖当风,语重心长的告诫,“你的武功进益神速,虽是大好,行事更须谨慎。江湖纷纭、人心难测,越是出类拔萃,越易遭逢魍魉。你冲夷师叔听说柯家的女孩被你托人送到了太晖观,猜出你招惹了长空老祖,大惊之下赶去夷陵一带寻找,还当你遭遇不测,百般懊悔自责。”
苏璇的胸膛一热,顿生歉疚,“是我莽撞了,下了山我定去寻师叔致歉。”
北辰真人见徒弟心性纯正如一,并未被纷来的赞誉冲昏头脑,变得骄狂自大,他心下极是满意,转了话语道,“你在凶徒手中救下的渔家小女,其父虽被凶徒所害,到底是受了无关牵累,据说她资质尚可,我已令人将她携来山上,归入本门新晋弟子之列。”
正阳宫一向收徒极严,此次可谓罕有的破例,苏璇既惊又喜,“多谢师父,此事确是我处置失当,牵连弱小,事后亦深觉愧疚。”
北辰真人神情平淡,长须拂动,忽道,“你一心救人,难免顾此失彼,凶徒却是肆无忌惮,万一这孩子将来迁怪于你,该当如何?”
苏璇怔了一怔,“我自当尽力弥补。”
北辰真人摇了摇头,“纵然尽力,逝者也无法生还,如何补得过来?”
苏璇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北辰真人蓦的一笑,负手远眺云雾深处,话语意味深长,“补不过就罢了,容其怨责,自行其事即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既要能容旁人之错,也要能容己身之错。”
苏璇讶然望向北辰真人,若有所悟,稍顷后深深揖了一礼,“师父的教诲,徒儿记下了。”
苏璇离去了,北辰真人仍在原地,他的掌下抚过冷硬的石碑,抹去湿凉的雾气,碑身光泽温润。另一名青年来到近侧,恭谨的向真人致礼,“师父。”
北辰真人对大弟子道,“叶庭,这次你与苏璇一道下山,他不足之处,你多提点一二。”
叶庭正中下怀,欣然而应,“师父放心,我定会好生照料师弟。”
北辰真人若有所思,“九华山的事并非偶然,朝暮阁的少使在同一时期率精锐突袭,将潞州控入掌中,今后必定还要生事。澄心与枯禅两位大师的信中也有所提及,背后不简单。”
叶庭神情一凝,“师父怀疑朝暮阁想独霸江湖?”
北辰真人沉吟片刻,“靖安侯曾私下提及,朝中有人想暗中培植江湖势力。”
叶庭一惊非同小可,这种行径通常只有一种可能,事涉逆谋。
北辰真人比谁都更清楚其中的分量,慎重道,“这绝不能让旁人得知,你比苏璇沉稳,江湖上朋友也多,仔细探察朝暮阁的内情,如有所得立即传书。本门多年受天恩赐赏,又立足于江湖,既不可让有心人利用江湖而乱反朝廷,也不能让朝廷生了误解而清剿武林,一旦有此端倪,当尽可能设法化去。”
长风悠悠,云海漫漫,景致怡人心目,叶庭却因突然得知的内情而惊心,他越想越是肃然,正色道,“弟子明白,定会处处留心。”
北辰真人轻喟一声,捺下沉重的心绪看向叶庭,大弟子颀长轩昂,明练沉稳,与年少的苏璇截然不同,突道,“苏璇这次下山武功大进,或许已超越了你,作为师兄你如何看待?”
叶庭正思索如何打探消息,冷不防遇上一问,一滞后才道,“师弟天纵之才,我自愧不如。”
北辰真人并无责备之色,“再过数年,只怕我也难及他的境界。”
叶庭一时不明师长之意,心绪有些混乱。
北辰真人对两个徒弟了如指掌,睿智的提点,“苏璇天生为侠,一进再进,勇往无前;你的性情如士,洞明人心,行事通透。门派要想昌盛,两者皆不可少,连你师祖也说过,你与他各具所长,均是难得之材,将来也会各适其位,不必为此萦怀。”
叶庭和苏璇一同成长,从来亲密无间,正是如此,他更明白师弟的天分何等惊人。叶庭入江湖已有数年,人缘与声望是上佳,然而苏璇一出山诛长空老祖,九华山一战成名,少林长老亲笔致谢,所受的瞩目空前,叶庭不可能毫无触动。
没想到一些隐秘的杂思被北辰真人一语点破,叶庭惭愧之余,心头的纠结倏然松了,豁然明白了许多。
北辰真人眸光宽和,对着远方的山峦抚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