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没有躲,他一指屈起,不偏不倚凿在漫天腿影中的一处,正中罗山罴腿际的穴道。
罗山罴仿佛受了一记铁锥,惨叫一声斜倾而倒,这一倒正挡住鄱阳蝰的的蛇拳;鄱阳蝰不得不变招,架势未展就被人一指敲在肘髎,变成一拳向身畔的鴸公子挥去;鴸公子没防到同伴一拳突来,大惊而避,冷不防腰俞穴受了一指,顿失平衡,扑向了百毒狲的毒爪;百毒狲知道变招必为敌人所趁,一狠心侧爪将同伴搪开,鴸公子一声惨叫,腰间血口翻裂。
百毒狲换来机会扑近男子,眼看能将之伤在爪下,不料后肩的穴道蓦然一痛,他扑下去时极力回首,正见一根长韧的手指施然收回,敌人在他身后安然而立,之前的不过是一抹残影。
一根手指逼得四个人滚了一地,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摸着。
罗山罴腿骨欲裂,遍身冷汗,勉力道,“此人深不可测,公子还请慎重。”
时骄见识过几名近侍的本事,一个就能敌十几名亲卫,谁想到一个照面败得如此狼狈,再唤兵卒无异于自取其辱,登时僵在了当堂。
男子视若无人,返身打开门扉,郡主提着行囊姗姗行出,被他接过挽在肩上。
楚寄不死心的上前,“敢问恩公尊姓大名?郡主可有不便之处?英宣伯府愿竭诚相助。”
男子已经越众而出,足下轻点,揽着佳人掠出了楼外。
郡主闻声回眸,清颜嫣然一笑,宛若俏皮,“不必了,淫奔苟合之人,不敢劳各位相顾。”
琅琊郡主的失踪曾经在朝野掀起众多猜议,此次现身钱塘,当着两大世家的人公然宣告了私奔,又一次引发了热议。堂堂郡主舍王侯而委身武夫,视名节如无物,丝毫不以为耻,闻者无不骇笑,而瘫卧至今的威宁侯薄景焕,也再度成了人们嘘叹怜悯的对象。
不论如何位高权重的人,病久了难免门庭冷落,薄景焕一倒,府外的访客几乎绝迹,府内却有一种静悄悄的热闹愈演愈烈。
薄景焕一直未娶正妻,不过从不缺人服侍,他的性情威严冷苛,几名侧室被压得极紧,个个和顺得没脾气一般。如今薄侯瘫了,由哪个庶子袭爵成了府内的头等大事,不单内宅争得乌烟瘴气,薄氏族内的长者也各有心思,一反过去的逢迎,几度上门对薄景焕教唆指划,最后被薄侯的心腹护卫赶出去,不但不自省,反而恼羞成怒,一状告到了御前。
奏告没几日,威宁侯府朱门大开,迎入了尊贵的来客。
六王来到了府邸深处的主苑,一个烟眉秀目的女子在苑外相迎,她斜梳云髻,慵柔娇袅,成熟的风情远胜于豆蔻少女,见了六王轻垂螓首,屈身一礼。
六王扫了她一眼,行入薄侯养病的寝居,屋内窗扉紧闭,秽气与药味混成了一股极难闻的味道,卧榻深处的薄景焕形容枯瘦,眉眼深陷。
六王略一打量,在软椅上坐下,“近日可有起色?”
女子在榻边代为回答,“禀王爷,侯爷尚需长时间静养。”
六王的圆脸显出惋惜,说了些安慰的话,转入了正题,“此来是为道两桩事,你的几位族叔告到御前,说你府中刁奴挟主,大胆无状,要求拿办严惩。”
薄景焕目光炯亮,喉结动了动,模糊的颤音无人能懂。
六王一声叹道,“他们的心思我也清楚,无非是想将你身边的人去了,方便捏弄摆布,我在圣上面前暂时撂了过去,不过到底是薄氏宗族,不可能长久压着不理,得有个准备。”
薄景焕的神气阴戾下来。
六王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武卫伯的儿子视我为世伯,常有书信往来,这次在钱塘遇上一事,与你有些相关,当知会一声,你听了莫要激动。”
女子屈膝接过信,展开娓娓而读,随着一句句话语,男人的手指开始控制不住的挛张。
六王仿佛未觉,“看来郡主确是与人私逃,配不上你多年的心意。”
薄景焕的嘴唇剧烈的蠕动,依然道不出话语。
六王兀自感慨,“时家的小子说那奸夫的武功之高令人骇异,不知两人怎么勾搭上,真是怪事。你休要往心里去,还是安心休养。”
薄景焕怒火更炽,痉挛的扣住榻边。
女子在一旁柔柔的接口,“此人应该就是当初引诱郡主的剑客苏璇,如今既然重现江湖,定是正阳宫假造了死讯,多年来欺瞒众人。”
“上次西南的巫医说你身中异毒,莫不是与这人有关?”六王惊讶了一声,寻思般自语,“郡主失踪不久你就出了事,我还奇怪那熊为何偏追着你不放,谁想竟是遭人下毒,寻常人哪有这样的胆子,手段又如此阴险。”
薄景焕一僵,片刻后整个人抖得更激,连床帷也为之颤动。
六王见他情绪失控,少不得出言安抚,“我知你愤恨难消,你就如我亲子侄一般,被人无端残害至此,我定会为你报仇。只是他身怀绝技,游走各地,委实难以擒捉,唯有等成了大事再设法了。”
薄景焕目眦欲裂,拼命做了一个口型。
六王轻抚短髭,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不欲牵连他人,你还是好生静养。”
薄景焕重重扣住六王的腕,意思极坚决。
六王似为难的摇头,道,“此事若是顺遂,休说处置几个仇人,抄了正阳宫都行,然而一旦败了就是九族尽毁,你岂能不顾族人。况且巫医的话你也听过,虽然能让你恢复如常,却有大患,不可不慎。”
薄景焕再三示意,激动非常,六王终是拗不过,使人另去传唤。
不久后,一个邪气的青年来到薄景焕榻前。
他眉骨高突,嘴唇方阔,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浓密的头发结成了数串细辫,戴着一只硕大的耳环,全不似中原人,口音也略带异样,“侯爷想好了?这蛊炼制不易,落下去就不能拔,必须你心甘情愿。”
薄景焕闭了一下眼,态度鲜明。
青年一指划破薄景焕的颈侧,刺出了一滴血,一只赤蜴从他袖中爬出,贴在枕边将血咝咝吸去,一刹那间,赤蜴的背脊突然裂开,爬出一只鲜艳的蛛虫,飞快的钻入了薄侯的耳中。
薄景焕的脸色猛然酷厉,叫又叫不出声,在榻上挣得肌筋暴突,一盏茶后才平静下来,绽裂的眼眶渗出一丝血,很快凝成了痂。(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