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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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松林如海,云鹤往来,一个清癯的长者飘然前行,似画卷中的仙长。

下一刹,激来的劲力震得苏璇退后数步,一切幻象都消失了,北辰真人神情僵木,一剑将三人逼退,复又前行。

苏璇五内如焚,头脑乱成一团,甚至感觉不出内腑的伤,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长年来给予他无私教导,宽仁与慈爱的师父,竟然被炼成了血翼神教的傀儡。

他听见了坍塌的巨响,望见了滚滚浓烟,清楚后续的同道一定遭遇了埋伏,该立刻去援助,身体却有自己的意志,无法舍下师父,追着北辰真人而去。

严陵与姚宗敬给意外弄得无措,又担心苏璇,只好随之疾行,穿过密林与黑沼,越过幽潭与山径,直入血翼神教的腹地。

北辰真人在一处砌台边停下,邻近是一方巍峨的神殿,殿顶立着一个黑袍银面具的身影,指尖扣着铜铃,居高临下的俯瞰,身边立着四位长老,下方环绕着密密层层的奴卫与行尸。

姚宗敬怒不可遏,“恶贼!你们对北辰真人做了什么!”

银面具传出的话语冰冷,“神阶塌,地火燃,江湖人完了,大军也无法入山,这里就是你们的绝地。”

江湖同道完了?忆起方才骇人的震响,三人截然变色,苏璇如晴天霹雳,无边的懊悔如万刀绞心。

严陵骇极又怒极,“一群阴毒没屁眼的东西,老子要用你的人头血祭!”

荣隽不为所动,铜铃一起,北辰真人疾扑苏璇,剑风尖啸如泣。

众多行尸亦向严、姚二人扑去,密密麻麻的奴卫执着长矛利箭在外封堵。

北辰真人剑气森戾,宛如杀神,加上无惧无痛,几乎已近无敌。

在旁人眼中,北辰真人已是一具尸傀,苏璇却看出师父发已霜白,皱纹也多了,清癯的脸庞熟悉如旧,如何能做到无情,苏璇不仅难以相搏,甚至不忍对师父的躯体稍加毁伤,胸臆如水火交煎,痛楚非常。

严陵与姚宗敬也知情形不对,要解决局面必须拿下恶教的教主,然而苏璇被北辰真人缠住,众尸又挡在前方,唯有豁出去激战,大杀一通。

尸爪如林,剑掌狂飚,厮杀持续良久,严陵斩死了多具行尸,自己也数处受伤,已有些力竭,突然见外围一个中年男子仓惶奔近。这人的脸庞圆润白皙,服饰极精,明显是长年养尊处优,此刻气喘吁吁,步履凌乱,被厮杀所慑不敢靠近,慌乱的望向殿顶的黑袍人。

严陵没见过六王,不过能在恶教来去的中原人,又有一派富贵之相,还能有何人,他立刻腾身纵去,准备冲前将六王一剑宰了,或是干脆挟个人质在手。

六王见一个大汉目光凶厉,染血扑来,吓得失声而叫,幸而荣隽喝令长老,驭动行尸接连扑上,缠住了严陵。

六王被神教的人接至殿顶,初时面色如土,等近了荣隽定下神,见三人陷于重围之中,多处受伤,形势岌岌可危,一口恶气顿时迸发,“苏璇!你一再与本王作对,毁我大计,活该死于此地!”

见苏璇望来,六王越发得意,冷笑道,“北辰教出你这种徒弟,更是该死,一群小崽子的命就把他挟住了,何其愚蠢!谁都不能阻挡本王得到天下,你们通通要变成傀儡!”

苏璇的脸庞苍白如纸,眼眸漆黑如渊,一刹那杀气燃眉,激如烈火,面对北辰真人袭来的长剑,他定定的凝视,放弃了躲闪,碧剑嗡然一颤,“师父!”

一刹那厉啸陡起,如天风怒涤,倾荡八方,又如苍穹投雳,威泽无加;挟着惊人神魄的激啸,四周掀起了狂暴的风,震得林叶如疾雨簌落。

六王骇得后退数步,血翼神教人人变色。

荣隽仿佛受了无形的一击,蓦然一跄,指尖的铜铃锵然而坠。

北辰真人心志极强,即使化为尸傀,也要荣隽倾尽心神方能驭使,此时被苏璇一击,竟是心魂反噬,大受损伤。

北辰真人被击得长剑中折,胸骨俱塌,他失了控制,砍起了附近的奴卫,一时血肉乱飞,惨不可睹。

苏璇身形一晃,肩腰鲜血淋淋,亦是受伤不轻。

六王余悸未消,拾起铜铃塞入荣隽手中,急声催促,“让傀儡杀了他!快!”

荣隽的银面具下蜿出了一缕血,哑声道,“我儿子呢?”

六王给问得一滞,赶紧道,“他出去了,已经离了神教——”

荣隽扣住了铜铃没有动,不知信还是不信,“你为什么回来。”

银面具的眼洞黝黑,辨不出情绪,六王被盯得渗汗,撑着道,“你我一体,我岂能让你独自面对强敌。”

不等荣隽再开口,远处骤然传来了激烈的冲杀之声。

浓雾散后,江湖人将驭奴者与行尸斩杀殆尽,正好听见剑啸,从黑神台一路冲来,见苏璇三人不由大喜,加快脚步奔来援助。

严陵听得杀喊,心神骤安,望见冲在最前的殷长歌、陆澜山、法引、沈曼青等人,纵是他生性刚硬,也险些鼻子发酸,“还好,这帮崽子没死。”

姚宗敬更是大喜,浑身又有了无尽的力。

荣隽一眼瞥见,知道婴瑶那边完了,吸一口气,吩咐了一句奴卫。

群雄如利刀冲破了奴卫与行尸的封阻,眼看将与三人汇合,殿顶蓦然推出了一个人,被两名奴卫架着,宛如昏迷,正是左侯。

荣隽一个手势,左侯被奴卫抛起,直坠石殿下方的砌池。

雄群隔了一段距离,不知底下是什么,不过这般高度抛下,不死也残,俱发出了惊喊。

左卿辞随着人群而来,一见砌池的边台,浑身血脉俱凉。

那一方深池是血翼神教用来惩治奴隶,培养蛊虫的蛊池,底下是数丈深坑,里面人骨相摞,爬满了成千上万的毒虫蛇蝎,一旦落入就成了毒物的口粮。

左卿辞一瞬间心跳都停了,恨不能飞纵相救,然而他毫无武功,哪里救得了。

仿佛神明听见他心底的嘶唤,一个英矫的身影疾掠而起,带伤向左侯扑去,正是苏璇。

乘黄一引铜铃,北辰真人持断剑跃起,半空直击苏璇。

众人齐齐惊呼,眼见苏璇接住左侯,北辰真人的剑也到了,白虹般的剑光宛如至高天道,带着摧凌的气劲激振。苏璇将左侯抛向群雄,仓促挥剑而迎。

一声裂石般的炸响,气劲狂啸而出,北辰真人摔出数丈外,浑身骨骼如粉,苏璇被断剑贯腹,半空而跌,坠向了蛊池。

殷长歌舍命冲近,疾纵而下,一把接住了人,自己双膝以下没入蛊堆,瞬间挨了数十下噬咬,无数漆黑的长蛇咝然竖起,凶狠欲发。

沈曼青也扑了下去,她一切都不顾了,倾力扫开师弟足下的蛇虫,一剑削下数条蛇首,不管自己是否受噬,腿下又有多少蛇蝎。

洪迈也跃了下来,接着是法引大师,其后是汪劲,人们不要命般接连跃下,交错的掌风扫荡腥臭的池底,击得毒虫残肢混着白骨乱飞,糊成了厚厚的虫泥。

姚宗敬接住了左侯,他刚托住人,左侯倏然暴起,一拳击在他胸口,幸而姚宗敬有内功护身,并无大碍,一看大吃一惊。

左侯的眼眸覆满白翳,皮肤紫胀,虽不似行尸,也与恶鬼附身无异。

姚宗敬格住他的拳脚,又不能伤了他,僵持片刻,左侯喉间咯咯有声,肌肤鼓绽得异常可怕,宛如要爆开一般。

姚宗敬不知道这是血翼神教最恶毒的蛊术,一旦发动,中蛊者的血肉化为剧毒,如怒雨碎溅而出,中者无一能救。

他正在迟疑,蓦然听见左卿辞的厉喝,“让他张口。”

姚宗敬本能的擘手按住左侯,捏开他的颔骨,左卿辞扑近,将一枚乌珠塞进父亲的口中。

说也奇怪,乌珠一入喉,左侯突然不再挣动,通身的激红开始退去,整个人宛如陷入了沉睡。

左卿辞按着父亲,额际冷汗涔涔,余悸未平,声音略嘶,“快救蛊池里的人,用化厄散——”

荣隽的面具下鲜血不断沥落,在殿上望见一切,颓然一叹。“——却邪珠,罢了——天意——”

六王不能置信,激怒道,“什么天意,苏璇不是已经完了?快召唤傀儡杀了他们!让左天行死!让他们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