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潇潇风雨寸心寒(2 / 2)

戒风流 周梦 3239 字 3个月前

西日玄浩怎么也想不到顾侍衞会突然击晕了他,如同令狐团圆也不明白她父亲为何命人在背后敲晕她一样。两人问完,不约而同地探看车前,驾车的是令狐立秋。他一身布衣装束,外套蓑衣头戴雨笠,背对着两人道:“老爷命我护送你们往南,迂回返京。”

原来令狐约与潘岳商议后,越发觉出对方是刻意困留梁王,叫梁王死守州府,他们可以瓮中捉鳖。梁王的性子对方肯定吃透了,就是个“梗脖子”。两人合计后与顾侍衞商议,定计以无缺偷梁换柱,替梁王留在府中。而为了送梁王出府,几番试探后,州府中又死伤一批,这才引开了黑衣人和洪甫仁的注意力,方便令狐立秋行事。

令狐立秋一手抓一人翻墙而出后,从客栈牵马而走。令狐家的马车没有特殊标志,外观同寻常马车,也算隐蔽。

“为何带上我?”令狐团圆问。

立秋不答。

西日玄浩一踢车门,却被令狐团圆抓住,“你已经上车了,难道要叫那些人为你枉死?”

立秋急道:“殿下,不可冒险。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可成就一世!”西日玄浩面色阴晴不定,立秋又道,“我们这个方向刚好能同铠南的军士会合,到时候殿下再杀将回去,岂不快哉?”

西日玄浩冷哼一声,收了手脚,但听令狐团圆问:“爹爹他们在州府能撑下去吗?”

立秋沉声道:“令狐家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州府就在!”

“对方有一位武圣,爹爹他们如何应对?”

立秋又不答。

过了许久,梁王冰凉地道:“留下固然是一死局,冒险出行何尝不是自投罗网?”

立秋道:“殿下身边的暗探不止一个,州府中人更是险恶难测,我们的一举一动对方尽数知悉,若不兵行险招,只有全军覆灭一路。殿下出了桐山,估计也瞒不了多时,老爷赌的就是这一时。之前殿下在州府里断然拒绝迂回南行,他们不会立时想到殿下已在往南的路上。”

“是啊,谁能料到令狐约胆敢对本王动手!”梁王阴沉沉地道。潘老头儿胆子贼大,令狐约更是胆大包天。令狐团圆在一旁盘腿打坐,西日玄浩冷笑道:“你父亲把你一起塞来,又有何用意?”

令狐团圆并不理他,她知晓这时候的恶人正在气头上,招惹不得。而恶人也没说错,他们出行也很风险。

“本王倒是觉得你父亲弃你不顾了,儿子需留在身边,女儿就丢入险境,你难道不知道和本王在一起更危险吗?”

令狐团圆咬牙,还是不理。

西日玄浩一把揪起她的长发,“说话!”

“放手!”

两人怒目相对,立秋在车前叹了口气。不多时,车厢里便传出了打斗声。一腔怒火的西日玄浩因为想揍人,所以就揍人了,满腹怨愤的令狐团圆因为忍无可忍,要打奉陪就是。

这场厮斗很斯文,两人都知道身在险途,马车破坏不得,内力使用不得。这场厮斗又很不斯文,两人一直看对方极不顺眼,拳脚都歹毒,不往门面招呼,就打下三路。立秋喝了几声,哪里制得住。

忽然没了声音,立秋扭头一看,却是四手四脚拧成了麻花。他转回头,又听两人对骂。

“你个混球!”

“你个恶人!”

“你松手!”

“你先松手!”

立秋无奈道:“小姐,别和殿下怄气了。殿下,小姐终究是个女子。”

令狐团圆瞪眼,女子如何,就不能揍男人了?王爷如何?一天到晚喊打喊杀哪里有王爷的身份气度?

西日玄浩却听进去了,他突然撒手,令狐团圆跟着也松了手。她和他打,已经筋疲力尽,除了头一次,每次她和他斗都吃亏在身有内伤。可她才喘了口气,迎面却是一张俊美阴郁到极致的脸。

“啊……”惊呼被突如其来的吻吞噬,手脚被另一双手脚压制。令狐团圆睁大了双眼,再睁也看不清眼前的面庞。男人的气息充斥了她的口腔和鼻腔,一瞬间她明白了,世间男子最恶毒的行径莫过于此——占有一个女子,非爱。

令狐团圆一口咬了下去,很有经验的西日玄浩立退。他退靠车壁,一抹唇边香津,却平静了下来。令狐团圆挥拳,只听他淡漠地道:“伤好了再来!”语罢,他转头望向窗外,风吹起他的长发,面无表情的英俊面上一道血痕仿佛在倾诉,你要狠,我便给你狠。

令狐团圆最终还是放下了拳头,坐在另一边窗下,平顺呼吸,可满口都是他的味道,满腔的愤恨火烧火燎的,难以熄灭。

西日玄浩猛然掀开自己的衣襟,令狐团圆立刻掏出匕首,却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封信。

“嘿……”西日玄浩嘲笑了她一声,抚平压皱的信封。

令狐团圆见那信封虚空,应是第三封信笺。

“里头有什么?”

西日玄浩收好信,喜怒难测地道:“有时候你也不蠢。”

令狐团圆忍了,又问:“殿下,你知道花爽的死因?”

“嗯,我不是结案了吗?他中毒死的。”令狐团圆知道他在敷衍,西日玄浩难得地给她解释了一句,“这明显是两起谋杀案。”

令狐团圆甩了下头,又转脸看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西日玄浩低声道:“谁说死人不能杀人?只是差点儿得手罢了。”

令狐团圆立刻明白了。毒枣要害的应是王氏,王氏非善类,恐怕花爽早就看透了,所以才多年不待见她。但她没有回头,继续看着窗外。梁王也好,她的父兄也好,都一个个眼大无比。

看了半天的窗外景致,少女不知不觉中又握紧了拳头。等她回过神来,她再次明悟,她还有拳头。那黑衣武圣之所以封锁桐山城州府,不就是因为他拳头大吗?

西日玄浩内心沉静下来。叶凤瑶的事他已不想深究,叶凤瑶的女儿他再厌恶也到此为止了。何况打也打过了,气也出过了,他堂堂一个王爷与一个小丫头较劲,那是丢份儿。

“铁砂掌问你要什么东西?”

“你用那信换。”令狐团圆转过头来。

西日玄浩不悦。

令狐团圆盯着他,掏出匕首丢给他,“你没武器,这个借你使。”

西日玄浩一手抓住匕首,一手掏出信封给她,“别说本王小气,给你看你也看不明白。”

令狐团圆接过信封,没好气地道:“别说本姑娘小气,东西给了你你也用不明白。”

车厢里的气氛又凝固。西日玄浩极力控制住了脾气,端详起匕首来。

令狐团圆从信封里倒出一物——一块鹿皮。

西日玄浩拔出匕首,闷声道:“裏面的东西别用手碰!”

令狐团圆应了声,打开鹿皮却不见异物,再仔细一看,鹿皮里包着的是一枚比头发丝还细的黑针,通体乌黑毫无光泽。

“这就是毒杀花爽之物?”

西日玄浩点头,“仵作几乎把他的尸体肢解成肉沫,这才找到的。”

令狐团圆皱起鼻子,她刚想问为何他不告知旁人,毒针又是如何射入花爽体内的?却见西日玄浩对着匕首的封套惊疑一声,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令狐团圆一怔,答道:“是洪家的人送给我的。”

“不对,这不该是洪家之物。”西日玄浩出神道,“四瓣梅花……想不到还有留传下来的。”

令狐团圆收好信封,等着他解释,他却没说。他慎重地收起匕首,对她道:“我暂且留着。”

令狐团圆忽然发觉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近了,未等她后退,西日玄浩就先退开了。同一个念头在两人心头滋生,碰上这个人就是倒霉。

两人再次左右望窗,夜雨绵绵。

瓢泼大雨和牛毛细雨不时更迭,泥泞山路、崎岖弯道使马车的速度始终受限。令狐团圆在颠簸的车厢中逐渐迷糊,闭目休息的西日玄浩突然睁开丹凤眼,喝道:“我们转西,去蛮申江南岸。”

令狐团圆被他惊醒,“什么?”

立秋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潘岳犯了一个大错。”梁王沉色道,“天将破晓,我们急驰一夜,却未与铠南军士会合,这不合情理。铠南急行往桐山,快则一日,慢也就一日半,他们此时都没出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潘岳派出的人被截杀。二,铠南与桐山城的阴谋主使沆瀣一气。”

立秋调转了马头。

梁王盯着令狐团圆问:“你的内力能运几成?”

“六成。”

梁王冷冷道:“如果不想陪着殉葬,就立刻给我调息。”令狐团圆没有废话,当即盘腿调息,又听他道,“无论是你我,还是潘与令狐两家,甚至是桐山周边的水灾百姓,处境都岌岌可危,而远水救不了近火,目前能扭转干坤改变局面的只有一人。”

“花野。”

“铠南城的军士总共不过千人,而花野手里就有千人。既然赌了,本王就赌大的。”梁王森然道,“贼子逆臣,不到最后时刻也不敢贸然发兵与朝廷正面对抗,他们一步步抽空桐山城守备就是证明。你且放心,你父亲和你的族人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若有心为难南越家族,早就抢先把客栈里你们的人杀干净了。本王甚至以为,那黑衣武圣没有强行攻占州府,正是顾忌南越家族。贼子需要南越家族的支持,绝不会杀了潘岳和你父亲。杀了他俩,就意味着南越家族将与他们势不两立。”

令狐团圆竭力控制着内息,抛开纷乱的思绪。无心于权谋的她只清楚一条,任他机关算尽,由他诡计多端,她都是一把剑全始全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