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步九折萦岩峦(1 / 2)

戒风流 周梦 4241 字 3个月前

桐山城州府上空,将近百数的黑衣人俯视府内众人。即便修为仅次于洪甫仁的顾侍衞手心裏也捏着汗,他幸而听了令狐约的主意送梁王冒险出城,看情形,梁王若还在,必然难逃一劫。

无缺身着梁王的服饰坐在众人之中,顾侍衞挡住了他的面容。

洪甫仁在屋檐上嘲笑道:“南越家族又如何,还是交出梁王和小丫头早早投降。我洪某一向说话算话,拿了人和东西就走。”

他身旁的黑衣武圣却看出了蹊跷,淡淡地问:“令狐约,你女儿呢?”

令狐约如何会答他?素来沉默寡言不出风头的令狐无伤径自上前挥手道:“结阵!”

顾侍衞等人惊讶地看到,令狐族人迅速在空旷的正院里列出了阵法。颇有眼力的顾侍衞看不透是何阵法,只觉众人站位玄妙,暗含九宫八卦的奥意。

黑衣武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叹道:“南越令狐,果然名不虚传。”在场之人,就数他的眼力最高、武力最强。结阵众人拆开看,每个人的修为都低,可结成了阵法,每个人的修为都能接近顾侍衞的级数。真要动起手来,他所带的九十名黑衣人没准还会吃亏。双方上下僵持着,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潘岳紧张地站在令狐约身旁,潘家族人围绕在两人左右。潘岳心知,令狐约拿出了看家的老本,身边却没一个护衞,令狐约的安全就得仰仗他潘家的人了。

场中平镇开始说话,而且话越说越多。幕僚靠嘴吃饭,平镇的那张嘴平日不敢放肆,这时候却痛快了。洪甫仁被他说烦了,揭了片瓦笔直地投了过去。铁砂掌的臂力强劲,瓦片裹挟内力,呼啸穿空。顾侍衞见状,扬臂上前硬生生替平镇接挡,他这一动,黑衣武圣看得分明,顾侍衞身后端坐的岂是梁王?

“不好!”黑衣武圣怒道,“令狐约,潘岳,尔等竟敢欺诈!梁王去哪里了?”

令狐约好笑地答:“众所周知,梁王殿下接旨返京。”

黑衣武圣的斗笠下射出怒火,令狐约在他眼皮底下把人送走了,这对他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你家的小丫头呢?”社庙退走后,洪甫仁在城外掌毙洪家四人,却没有找到东西。回社庙又不见令狐团圆,便夜探了州府,不想梁王的侍衞修为也高,察觉了他的行迹,误会他行刺梁王。洪甫仁败逃半路,撞见了黑衣武圣,后者问明他找寻令狐团圆,便一力邀他入伍。可洪甫仁念念不忘的还是令狐团圆,对梁王他毫无兴趣。

无缺起身,只说了一句话,就要了洪甫仁的性命。

“你老寻我妹子麻烦,梁王殿下看不过去,就顺手捎带她走了。”

黑衣武圣不假思索,一掌拍上洪甫仁的肩膀。铁砂掌的利用价值本就不多,还不识时务,只知道追个丫头不问正事。何况洪甫仁的身份暴露,铁砂掌的凶名难以藏匿,留着已成累赘。梁王逃逸,他的计划变更,需做最坏的打算。

洪甫仁一声惊呼很快转为惨叫,他的一双黑手抬高,又软绵绵地垂落,跟着半边身子瘫如泥浆,整个人从屋顶滚落。他跌至地面后,只剩半具尸体和一堆碎肉,死状惨于毛侍衞,令不少州府侍衞忍不住呕吐起来。

黑衣武圣击毙洪甫仁后,观令狐族人阵势不变,无人面带惧色,心中不禁犹豫。

“我素来敬仰南越家族,如今替令狐家的女儿除了此人,也算了结眼前这场无益的争斗。不过奉劝诸君一句,蛮申江水势不退,还是留在州府安全。”言毕,他率众而走。

令狐约等人清楚,他是叫他们困在州府难以行事,他好另对梁王下手。

黎明静悄悄地照亮雨幕,雨势又弱几分,马车急驰向西。

令狐团圆睁开眼睛后,看见梁王睡在脚旁,静美的模样和平日迥然不同。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车厢里,玄衣松垮地覆在身上,慑人的容貌此刻竟纯净无瑕,就算是面上的血痕也同轮廓弧度完美相融。令狐团圆摇了摇头,除了幼年见到梨迦穆,她还是头一次强烈地感觉到男子的容貌之美,可惜,这个是恶人。卑鄙的人成为武圣,恶毒的人是美男子,世道不公。

仿佛感知了她的感慨,西日玄浩缓缓睁开眼睛,立时丹凤眼精光一射。他支撑起身子,披散的长发随之一荡,敞开的衣襟诠释着风流无限。

“今日是最凶险的一日。”西日玄浩小睡一觉后,头脑就更冷静,“往西方向有个关卡,那关卡防的是双关,肯定布有人手。我若是对手,此刻必然知晓我不在桐山,其实昨夜最佳的行进路线是北上。”

立秋在车前应了声,令狐团圆也听明白了,杲南既是对方本营,那么本营的防守是最强固的,也是最容易疏忽的。

西日玄浩盯看了令狐团圆良久,后者无视,却听他道:“我们再来打过!”

令狐团圆愕然。

西日玄浩掏出匕首,“这么个破刀,先混个手熟。”

只见银光流泻,细水划过一道彩虹般的弧度,架在了梁王脖子上,“不敢劳殿下动手,团圆不敌,殿下再上。”

西日玄浩怒在眉梢,他竟被混球小瞧。但见令狐团圆神色凝重,颇具剑士风范,西日玄浩的怒眉换成了锁眉。他与她几次纠缠,却从未见她亮剑,而此时她剑出腰际,动作驾轻就熟,轻而易举就横剑于他肩头,所以西日玄浩按下不快,冷冷道:“拿开!”

少女迟疑片刻,以为他还不相信。西日玄浩见她不动,手一挥,以匕首拨开,“女人玩什么剑?”

顿时,车厢里一片刀光剑影。令狐团圆一心不平,女子使剑就被小觑吗?而西日玄浩藉着剑势熟练匕首,两人短兵相接。立秋听到后面动静,只摇头不出声。

这次动手两人都很上心,比的是武技并非武力,碰的是利器并非对面那人。但两人又都不甘心,车厢逼仄空间狭小,少女无法淋漓尽致地展示剑技,匕首短小又不顺手,梁王多在招架少有还手之力。

铿锵数声后,最先决出胜负的却是兵器,细水一剑砍断了匕首,砰的一声,半截匕首射入车壁。西日玄浩一滞,少女一怔,只见梁王手中剩下的半截匕首当中中空,露出暗黄的纸卷,莫非这才是洪甫仁真正想要的东西?

令狐团圆坐到了西日玄浩身旁,看他倒出纸卷轻手展开,巴掌大的纸上只有三个红字,而且还写得歪歪扭扭——天一诀。

令狐团圆不禁愕然,愕然之后她哭笑不得,原来洪甫仁想要的是绝世武学《天一诀》,而在《天一诀》的血腥历史里,又增添了洪家人的性命。匕首里装的确也是“天一诀”,不过空有三字,这是嘲讽,嘲讽得又无比沉重,仅仅三个字就令铁砂掌丧心病狂地屠戮亲人,仅仅三个字就续写了《天一诀》的血泪史,这真是嘲讽……

梁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朱笔三字对他来说沉重无比,这笔迹他认得,正是大杲一统天下的帝皇西日昌的手笔。昌帝的文治武功被西日皇族的后世奉为楷模,可他的书法却难登大雅之堂,就是这么丑陋。西日玄浩收起纸卷,放入毒针信封里。

立秋清咳一声,两人往车外望去,前方已见关卡。桐西郡关卡位于山坳下,旁设驿站,驻有小队军士。关卡敞开,立秋驱车行至关前,两名军士坐在棚下闲聊,懒洋洋地看他一眼,也不拦阻,立秋驾车而过。

马车踏上了一条山道,立秋对两人道:“不太对劲。桐西郡历来为水祸重灾区,现在这时候,无论何人过关卡,军士都该过问一下,而那两人的表情也太过轻松了。”

令狐团圆问:“我们该当如何?”

立秋沉吟道:“如今之计,只有直冲过去,一路到南岸江口。若有来敌,你与殿下两人纵马先行,我留下阻挡!”

“这怎么可以?”令狐团圆当即竖眉。

立秋道:“我贱命一条,你与殿下却不能有闪失。”

“命就是命,岂有贵贱之分?”

梁王却道:“命有贵贱。你不懂,所以命贱,等你懂了,就不贱了!”

令狐团圆瞪直了眼睛。

马车急驰入山谷,立秋沉声道:“小心!”

令狐团圆立即抛开了气恼,说时迟那时快,立秋突然手肘往后一拄,马车四壁瞬间四分五裂,长条木块向外激射。紧接着,立秋的双手向后伸展,分别伸向令狐团圆和梁王。令狐团圆只觉气息一窒,立秋浑身散发出强横的气势,令她身不由己地往他手心贴靠。等她能喘过气来,她和梁王已被立秋一左一右胁持,身到了半空中。

令狐团圆难以置信地盯着立秋的脸,一直在她父亲指使下东奔西走的令狐外管,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她距离他那么近,以匿气之术探察,依然无法判断他的修为,却切实地感受到了他浑厚的内力。

谷道两边山头,滚滚落下巨石圆木,夹杂着几声马的悲鸣。令狐立秋从容不迫地带着两人,足点走石飞木,急速向前。两旁景物倒退,木石滚动轰鸣,山头上隐约显现的人头却不多。西日玄浩心中暗思,用这些木石对付他们三人,未免杀鸡使了牛刀,所以木石不是为他准备的,对手应该还不知他已到桐西郡。

立秋穿越了谷道,轻巧地落在矮坡上放下两人。前方的官道直而平坦,身后的谷道尘嚣肆虐,耳畔回荡轰响。危机并没有解除,官道两旁出现了十几名精壮的汉子,领头一人更叫立秋心生警惕。

“好身手!”领头那人口中赞着,眼里却没有丝毫欣赏之色。他右手握有一把长刀,刀长四尺,刀身细窄,似剑非直,带有些许弧度。

刀的古怪说明了他的特殊,立秋不敢怠慢,抱拳道:“我等急往蛮申江南岸寻亲,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我又没问你们是什么人。”领头那人堵了话,“我只知道奉命行事,桐西关卡今儿不得放行一人。”

立秋蹙眉道:“大人,我家有亲人居住在江岸,时逢蛮申江发水,恐亲人遭遇不测。谁都是有家有老的,将心比心,换了这事轮到大人头上也一般焦急,还望大人通融一二。”

领头那人瞅着令狐团圆和梁王,笑道:“你带着美人俊少,寻哪门子亲啊?对不住了,男的得留命在这裏,小姑娘倒可以多活一会儿!”

立秋知道无法说通,上前一步气场立现,“既然好话说不通,那只有手底下见分晓了。”

梁王拉着惊诧的令狐团圆后退,却也退不了多远,后方山头上迅速蹿下的军士截断了后路。

令狐团圆分明感受到了超出铁砂掌的气场,立秋难道竟是武圣?只有武圣的内力才能收发自如。

领头那人立刻肃然,“看来我还歪打正着了,阁下的修为不浅,所寻的亲人也必然不凡。”

“小姐,你们先走。”立秋冷冷道。

令狐团圆应声,山谷里却传来刺破耳膜的啸声。立秋当即旋身换位护住两人,面向山谷。

令狐团圆眼前一晃,突兀地出现一团黑影,黑影静止后,正是那位州府里见过的黑衣武圣。

黑衣武圣显然长时间施展了顶级身法,赶到后胸膛犹在起伏。他依然戴着斗笠,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发青,下巴隐见胡猹,风度不再,“洪甫仁果然是个废物,居然与本座道,令狐家族修为最高的是个小丫头,可笑至极。令狐小姐,那废物有眼无珠,本座已经替你除了。”黑衣武圣又盯着立秋道,“令狐世家出个武圣不易,何必趟这浑水?须知,武圣也有高下之分强弱之别,看你的气场,刚步入武圣的境界不久。身为武者习武一世,不就为了扬名立万?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搏。梁王目中无人,骄横跋扈,他有什么好?为了他葬送性命,值吗?”

令狐团圆惊骇,真的是武圣!

但闻立秋沉声道:“立秋一介草民,不懂那些道理,只求问心无愧于天地。梁王于水灾人祸中不顾自身安危,他就值我为他赴汤蹈火。”

黑衣武圣心中冷笑,水祸命案一并连发,此天赐良机,不除梁王更待何时?他又威逼劝诱了立秋几句,既然跑对地方堵到了梁王,他已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