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1 / 2)

戒风流 周梦 7033 字 3个月前

一枚树叶飘落,秋季姗姗而至,令狐团圆入宫觐见的日子到了。在她入宫前,雍帝高悬的剑终于挥落,辉煌了近百年的杲南王家被连根拔起,一夜之间灭族。族长王咏春被赐了三尺白绫,其余诸人被判斩立决。只有两人幸免于难,花爽的遗孀王氏及王氏的兄长王柏云。当时,王柏云身在桐山城协助花野处理蛮申江水祸的后事,他得了消息,就携妹潜逃。

雍帝拿捏得很准,在水事基本结束后,严正地警告了秦王,同时又将氏族隐忍的不满彻底镇住。挥完利剑后,雍帝的下一个举措是抚慰。三年一度的宫廷秋选,他大幅度地征召了氏族的女儿,甚至对原本排除在外的南越潘氏也敞开了宫门。

当众多氏族正在为备选女儿妆扮打点的时候,令狐约却在头疼。令狐家不与皇族联姻的族规,很可能在他手中破除。帝皇的旨意谁敢不从?以前的宫廷选秀,氏族拥有优先权和豁免权,大杲皇宫对望舒令狐也一直网开一面。可如今雍帝御笔亲点,指明令狐家必须参与今年的秋选,令狐约没有法子。由万福亲自送来的折子,上面雍帝已经写了两字——令狐,而“令狐”两字之后就是请令狐约自己填写。

令狐约知道填上“团圆”两字,就遂了雍帝的心意,所以他硬着心肠填了“海岚”,可他写了“海岚”之名后又觉得不对。万福手快,夺过折子,笑吟吟地告退。令狐约只得沮丧地落回椅上,一念之差,叫他白白地赔了海岚。

身在太医府的令狐团圆毫不知情,她在为另一事困扰。潘静初派人再往北源寺,得来的回报却是怀梦圆寂。

怀梦圆寂前自省,说他一生精通六爻却看不破自己,窥探世情不过是在庸人说梦,唯有最后一签犹如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人,而那最后一签恰是一支不该出现的无字签。

如梦平静地道:“师兄一生痴迷签卜,所出之签皆由他自行特制,这支无字签也有个故事。大约十九年前,有一位女施主曾来我寺游历,她与师兄相谈甚欢,却对签卜颇有鄙词。她道,大师你玩味人情百态,洞透沧桑变迁,却不知这世上还应有一签,名为‘无解’。师兄听后缄默数日,这才添了这一支无字签。”

“令狐小姐,我师兄为人素来拓落不羁,当日你与梁王殿下及潘公子前来我寺,他见你等众人皆气度不凡,签卜心切,硬为你们开签,这支无字签就是你的。我归寺后,他自知天命不久矣,委我将此签赠你,还望你能原谅他。”

令狐团圆接过了如梦大师手中的无字签,久久无法言语。如梦等了一会儿,合掌告退,令狐团圆方大梦初醒般喊住了大师,“既是我的签,我在上面涂鸦一番,岂不有解?”

如梦道声“善哉”,却不置词,转身离去。

同一时刻,潘微之折断了手中的黄木签。如梦在见令狐团圆前先见了他,也给了他一支签。他用力过猛,木签断后,他的掌心也破了,木签一半跌落到地上,另一小半染血陷于他的掌心。

“什么事能叫玉公子如此气恼?”无缺悠然而至。

潘微之平淡地道:“没什么,一时逞能,却忘了我不是你,也不是别人。”

无缺微笑着走近,没抓住他的话追问下去,虽然那话说得极有问题。

“都准备好了吗?”

潘微之点头道:“你妹子被太医留心了这么多日,不见她内伤反覆,想来已经大好。觐见陛下的事儿,太医也说帮忙照应一二,此刻他就在宫里。”

无缺走到他身旁,凝视他片刻,垂首道:“你费心了。”

潘微之问:“我不知你为何疏远她,但我想总有你的苦衷。团圆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拿得起放得下,什么事儿你不能与她说个明白?”

无缺的眼眸雾蒙蒙一片,无声的叹息徘徊在他身上,潘微之也没追问下去。

皇宫来了车辇,令狐团圆换上不张扬的青衣,与众人辞别后踏上了宫廷之旅。潘静初在太医府门前送别,挥手挥到车辇不见踪影还不肯回府。潘微之和无缺分别劝了她一句,她才笑道:“我这是为她高兴,没准她这一去就飞黄腾达了。”

两公子同时蹙眉。潘静初又说,某女入宫前,其母手抚其女后背,叫她出人头地后别忘了自己。潘微之手掩额头,无缺歪了嘴。令狐团圆又不是去选秀,潘静初乱七八糟的宫闱韵史看多了。

三人及众随从正在门口站着,忽又来一队宫廷车辇。车辇到了太医府邸,领头宦官客客气气地道:“奉陛下口谕,宣医女潘静初入宫!”

两公子拧眉,潘静初乐道:“好啊,好啊,我好同团圆一起去了!”众人中,也只有她不往细处想,为何同去却不同车?

风清日朗的初秋,北地盛京大杲皇宫已在令狐团圆眼前。九重宫阙背山巍峨,辉煌蓬莱竞走香轮,无数车辇汇聚成流,此时,宝殿门启宫扇影绰,御香缥缈云阶月地。令狐团圆的车辇融入其中,载她直往九华宫。在车旁陪她说话的小太监名为小包子,小包子说他还有位大哥叫大包子,执掌御膳房。眼下正逢宫廷秋选,宫中人手奇缺,万福便派了御膳房的小包子来接令狐团圆。小包子也不负重托,一路上嘴皮利索,竟没叫令狐团圆心生空暇胡思乱想。

小包子向她介绍了宫廷的几位头面人物,万福首当其冲,“万公公这人可好了,对我们从来没架子。他与我道,小包子啊小包子,一口一个刚刚好,换了你哥大包子,公公我也没那么大的嘴。”

令狐团圆微笑。万福不正经的时候,还是很叫人亲近的。

“这次万公公派我来接小姐你,还与我道,若是令狐小姐肥点儿,他就不派小包子了,得到处去找大饺子。”

令狐团圆忍不住笑了一声。

听着小包子说笑,车辇到了地儿。令狐团圆下了车,九华宫前只停着她这一辆车辇。小包子引她入殿,殿堂内香烟缭绕,瑞气盘旋,画柱镂窗,一派碧丽幽雅。堂上两行宫女向两人垂首行礼,堂中一女官端秀亭立,微微颔首后,女官启樱唇吐轻音,道:“小包公公辛苦了,这位就是令狐小姐吧,请坐。”

令狐团圆坐到梨木椅上后,小包子告退。他走后,女官却再不理会令狐团圆,继续伫立堂中,似还在等人。

令狐团圆知道宫中规矩大,并不在意,她站她的,她坐她的便是。不多时,九华宫又来两女,竟是潘亦心与令狐海岚,两女见到令狐团圆均是一怔。

“你们也来了?”令狐团圆疑惑。

女官喝止了她,“静声!”

两女坐到了令狐团圆对面,一个衣装素雅,一个正装艳丽,叫令狐团圆觉得两人穿错了衣裳,该互换一下才合适。

之后又陆续来了六位少女,桃羞杏让,珠辉玉丽,各具特色。不知是女官刻意还是被授意,她将六女全都安排到了令狐团圆的对面。

十六道娇艳目光轮番投来,换了别的女子早如坐针毡,可令狐团圆却兴致盎然。她研究的不是少女们的美姿美色,而是从八女的容光中她寻到了女剑的气韵。美人为何不能如剑?双瞳剪水是剑,朱唇榴齿是剑,孤芳自赏也是剑,空谷幽兰更是剑。美人如剑,剑剑不同,微妙之别,春秋各长。

令狐团圆一点不知,她在看人的时候,人也在腹议她,脂粉不着饰物不佩的。

最后一位少女莲步而来,被女官指姓训斥道:“宋小姐,你家住盛京,竟是最后前来,实属过分。”

宋家小姐涨红了脸,被宫女引到令狐团圆座旁。众女这下心中了然,敢情对面两人都不被待见。

女官面无表情地走到众女中间,道:“诸位小姐都有身家,不必与旁的秀女一般,去过储秀宫的三审。但是你们既来到宫中,就不比旁人高贵多少,以往在自家府中的那些小姐脾性得收着,收好了。”

令狐团圆蹙眉,她可不是来参加秋选的,令狐家何时也参与秋选了?她看了海岚一眼,后者以目光示意她,稍安毋躁。

潘亦心瞟了令狐团圆一眼,真丢南越氏族的脸面,在座的贵族女子,哪个似她这般装扮?

女官将宫中规矩一一说明,最后才自我介绍道:“你们可称我为金尚仪。”

令狐团圆方知此女为何宫腔十足,原来是正六品的尚仪。

金尚仪逐一扫过众女,唯有令狐团圆神情不变,头不低睫不垂的,便盯着她看。令狐团圆连跟梁王都敢互瞪半日,何况区区一个尚仪?片刻后,金尚仪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海岚为阿姐担忧,潘亦心则蔑视。九华宫内气氛沉闷,到最后只有令狐团圆神色自若。金尚仪再不言语,一站又站了半日。令狐团圆心裏想事,也不觉枯燥。

临到傍晚,金尚仪才拍了拍手,一列宫女手捧锦盒从殿后鱼贯而出。

“这是你们的宫衣,从穿上这身衣衫起你们就是宝林。圣上厚恩,从未有人像你们这般,入宫连储秀宫都不过就直接成为宝林。”

“我等谢圣上恩眷!”十女之中,竟是潘亦心打头开口,令狐团圆随着众人张了张嘴。

金尚仪一挥手,宫女分别将锦盒送至各人面前。

“我会安排你们入住九华宫,往后的一个月里我们会好好相处的!”金尚仪冷笑着望向令狐团圆,后者犹在疑惑,究竟怎么回事?

“我等谢过金尚仪!”这回换了另一女先开口,众人又跟。

“应声参差不齐,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带你们的。”金尚仪盯着令狐团圆,只有她一人没出声。

她正想训她,却见她起身,微一颔首后朗声道:“启禀尚仪,令狐团圆接陛下旨意入宫觐见,不知何时能安排我觐见陛下?”

金尚仪嘲讽道:“眼下入宫的,哪个不想早些见着陛下?令狐团圆,你也忒心急了吧?”

四下一片沉默,宋家的小姐悄悄地拉令狐团圆衣襟要她坐下,令狐团圆却没有理会,“我并未参加宫廷秋选,不知何故小太监带我来此,还请尚仪大人明鉴!”

金尚仪不语,上下打量她,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到了令狐团圆身上。令狐家出了名的不结亲皇家,难怪这位令狐小姐素面朝天一身青衣就来了。

片刻后,金尚仪再启樱唇,“望舒令狐啊,往年的确从不参与宫廷秋选,可今年你家不仅来了人,还一来来了俩。我奉劝你一句,圣上的心意不是你我能揣测的,宫廷更不是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

令狐团圆再次蹙眉,和这个死脑筋的尚仪说不通,看来只能等万福或小包子来问个明白了。

无缺回到令狐府邸,惊诧地看到其父仿佛老了十岁,歪倚在榻上,双目呆滞地望着窗格。

“父亲,发生了何事?”

令狐约低幽地道:“今日秋选。”

无缺点头,“是的,我已叫团圆换了青衣,宫内还有潘太医照应,应该无事。”

“今日秋选……”

无缺一怔,可他却是不信,“陛下如何会叫团圆参加秋选,他分明知道……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到……”

令狐约叹道:“万福突然来了,他带着陛下的折子,强要我们令狐家参与秋选。我当时万般无奈,就写下了海岚的名字。”

无缺皱眉,立刻明白了过来。团圆的名字写不得,海岚的名字一样写不得。以往不与皇族联姻的望舒令狐一旦结亲,那一门婚事的问题就大了。

果不其然,稍晚时候宫中来人,说是令狐团圆被雍帝留宫住几日。来人走后,令狐约似回过神,又端坐书房翻阅起文案来。

无缺百思不解,终于忍不住问他道:“父亲,你下午还为了妹子们的事闷闷不乐,为何听闻团圆要逗留宫中,反倒放开了?”

令狐约道:“关心则乱,现在为父明了了,宫里那人也同为父的心情一般,他吃不准、拿不定,又说不得,只能盯着瞅着,先瞧明白再说。可你也知道,你那妹子什么性子……”

无缺默叹一声,任雍帝再高明,也打不中那球。

令狐团圆与宋佚同住了一院,两人都换上了宫廷宝林的服饰,宋佚见令狐团圆依旧没戴头饰环佩,便问了她一句。

“我没耳洞!”令狐团圆凑近她,给她瞧耳朵。

宋佚一怔,哪有女子不打耳洞的?一时也忘了问,耳环不戴是无法戴,那别的饰物又为何不用?

“我出去溜达溜达,你先熄灯休息。”

“这怎么可以?”宋佚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蓝衣宝林已然消失。

等人找上门来,还不如自己找人。令狐团圆出了九华宫就收了身法,宫廷内藏龙卧虎,她这点儿修为还是谨慎为妙。轻盈盈地落定于殿后幽园,令狐团圆顺着碎玉花径往前探走,碰着宦官便垂首而过,看似就是个寻常路过的宝林。一路前行,倒也无阻无问。

离远了九华宫,令狐团圆拦了个小太监问御膳房所在,才知道走反了道。她再问万福,却见对方起疑,便不好再问下去,搪塞一句,赶紧闪人。

令狐团圆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处宫墙下,听到了一女子低掩的哭声和另一女子安慰的话语,“你再忍忍,马上就忍出头了,新进的秀女一来,娘娘就不会总盯着你了!”

潘静初曾与令狐团圆说过,后宫就是女人的战场,可怜的女子多了去了,所以令狐团圆没停下脚步。

“我听说你大哥在梁王殿下那里得到重用,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大哥着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大哥那也过不去啊!”

令狐团圆止步。

“唉……三年了,你就坏在一个名字上。圣上一时兴起,赐了你一个名字,娘娘就惦记上了。可你多冤哪,圣上也就给了你一个名字。”

女子啜泣不休,另一女又劝说几句,道:“我先回里间伺候着,你小声些,哭够了就赶紧回来。”

令狐团圆悄然飞身躲到宫墙上。院内一宫女斜坐井旁对井垂泪,一副女儿娇柔样,我见犹怜。

等另一宫女远去,令狐团圆轻声唤:“顾……”

井旁女子抬起泪眼。

“顾!”令狐团圆稍加重语音。

女子扶井而起,四处张望,忽见一宝林从天而降。她一惊,刚想起身而脚下无力,身子便摇摇欲坠,令狐团圆一把扶起她,“你是顾侍衞的妹子?”

顾泊忆红着眼点头,“你认识我哥?”

“听他提过。”

顾泊忆又是垂泪,令狐团圆看着难过,手足无措却无词可慰。

顾泊忆哭了半晌,突然推开了令狐团圆,慌张地道:“你是别宫的宝林,跑我这儿被人瞧见就不好了,你快回去吧!见到我哥,就说我很好,旁的什么都不要提。”

“这是为何?”

然而顾泊忆转身就跑,丢下令狐团圆独自疑惑。这时候,一句幽语飘入她耳中,“你自己处境不妙,还有闲心顾旁人?”

令狐团圆猛地抬起头来,却寻不到幽语来处,四周一片花暗林深,宫墙肃穆。一枚树叶随风飘落,令狐团圆旋即双足点地,迎着树叶飘来的方向蹿上宫墙。一道微弱的内力在风中飘过,荡过令狐团圆的蓝衣,令狐团圆瞧准了方向,直奔前方的一座殿宇。

青灯昏暗的宫殿里,令狐团圆穿过层层叠叠迷雾似的御香,最后来到一座祭台前。一名黑衣男子背对着她,在祭台上点燃了三支香。

令狐团圆惊诧地看着那身熟悉的“七月”黑衣,与四月等人不同,这人的黑衣隐约浮现暗纹,暗纹从肩头一直蔓延到衣摆。

“你是谁?”

男子将香插入香炉,低低地道:“我是十一月。”

令狐团圆惊骇,并非惊骇十一月,而是惊骇于祭台上的一幅画,这幅画正是十一月上香的对象。画中女子乃一琴师,琴师垂首抚琴,面容模糊不清,一枚树叶从她肩头飘落,无声的旋律仿佛从画里传出,悠远又神秘。

十一月望着画像道:“四月入不了宫,所以就求我照应你。”

令狐团圆凝望着画像,就是看不清画像上女子的真容。至于四月,她从未放在心上,隆德坊一事后,四月就一直暗中跟随她。她说过他两次,四月置若罔闻,她也就懒得说他了。按照平镇的分析,现在的四月没有害她的理由,最多有些私心。

“这是我娘亲吧?”不知为何,有一种直觉让令狐团圆觉得这画像上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娘亲,只是娘亲的画像为何会在这裏呢?

“是啊!”十一月垂首道,“知道这裏是什么地方吗?知道顾泊忆的名字如何来的吗?这是昔瑶殿,而‘泊忆’是二十年前盛京姬肆最红的琴曲名。”

令狐团圆心头一重,她的娘亲与雍帝之间有故事。

“陛下最终留不下她,只留下一片回忆。”十一月感伤地道,“你娘走得太早,你肯定记不住她的容貌,可是我要与你说,即便你记住了也是枉然。当年的宫廷画师,大杲第一的画师,也无法画出你娘的全貌。画师曾努力地尝试了许多次,多一笔是另一个人,少一笔又是另一个人,不多不少也是另一个人,始终无法将你娘亲呈现于笔下。”

令狐团圆不禁想到万福的戏语,“你娘和公公我好生相像,我们都是其貌不扬,放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人,可一笑起来,你娘就是绝代佳人……”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你究竟想与我说什么?”令狐团圆不觉得十一月引她来昔瑶殿就是为了说这些。

十一月慢慢地转过了身,一张被岁月雕琢过的脸,却磨不去与生俱来的清秀。

“我能被选入‘七月’,最后成为十一月,全仰仗了你娘亲。”十一月微笑着道,“他们一个没有杀我,一个个待我青眼有加,无非因我是你娘捡来的。你娘,她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很感激她,可我的感激只限于给她烧烧香……其实,我更恨她!”

令狐团圆皱眉。

“我从九华宫一路跟随你,想看看我最敬最恨的人的女儿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令狐团圆已然听不进去了,十一月前后的话语矛盾,一面说四月托他照应她,一面又说他最恨她的娘亲。无论是十一月还是她父亲或无缺,只要一提及她的娘亲,说辞都古怪得很。所以,令狐团圆截断了他的话头,问道:“那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

令狐团圆转身,“告辞!”

“等等!”十一月鬼魅般飘到她身前,挡住去路。

令狐团圆盯着他的脸问:“你是不想我去找万福?”

十一月怔了怔。令狐团圆一把推开了他,继续往前走。

“他们在下棋!”十一月提高了声音。

“哦!”与她何干?

令狐团圆又走一步,再次被十一月拦阻,“你去了,大人就输了!”

令狐团圆疑惑。

十一月沉吟道:“他正在与陛下下棋。”

昌华宫正殿,楚长卿隔着珠帘与雍帝棋谈。两人面前各有一副棋盘,雍帝每落一子,便由万福代下到楚长卿的棋盘上。楚长卿的斗笠搁置一旁,面上明显的疤痕仿佛融入了棋盘,胜负难料,诡异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