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花雪月问何处(1 / 2)

戒风流 周梦 4381 字 3个月前

令狐团圆听小包子说过,正宫四妃中最得宠的并非纳兰贵妃,而是应淑妃。她站在原地想了半日,想明白了两件事,一是纳兰公子见一次贵妃不容易,还有就是美人也可以是男的。

令狐团圆甩了甩头,可纳兰颐的身影却难以甩去。她钻研数日的美女剑法,从九华宫的九女开始,经金尚仪给予她启发,再是储秀宫的群美,直到最后撞见纳兰颐,才达到了女剑的巅峰状态。

心神恍惚地走出阆夕宫后,令狐团圆沿着宫墙竟走了个圈,绕了回来,跟在她身后的十一月连跳湖的心都有了。

令狐团圆抬头看了看天色后,转身回九华宫。十一月咬牙切齿,他怀疑她早就知道他一路尾随着她。

她的身影消失后不久,潘微之与无缺在万福的引领下踏上了这条宫道。两人完全不解,雍帝莫名其妙地说了半句话,便把他们晾在一旁。无缺试着询问了团圆的归期,雍帝没有回应,结果他们两人就干站了一下午。雍帝打发他们走也很奇怪,万福从外而入,转递了他们两份任命。那任命是早就备下的,正八品的御史,挂职散官。

万福带他们走出宫廷,和蔼地笑道:“这半日也没白站,两位大人走好!”

两人不敢与他打趣,回礼告辞。

昌华宫珠帘后,同样站了半日的梁王举步而出,“父皇,这是何故?”

雍帝对儿子的问题还是答的,只是这答案叫梁王胸闷,“朕原要当着令狐无缺的面将小团圆嫁给你,然后再看看令狐无缺的脸色,但是小团圆啊,她没来。”雍帝无声叹息。

小团圆?西日玄浩听着雍帝的口吻,很不舒服,“父皇的旨意谁敢不从?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雍帝失笑,摆手道:“浩儿,倘若下旨就能水落石出,倒也容易,能用权和钱解决的事,都非难事。”

西日玄浩蹙眉。

“纵然朕贵为天子,广有四海,富有万民,可有些事有些人也是朕无可奈何的。譬如失散多年的孩子诚心喊朕一声父皇,又譬如已经死去的人。”

西日玄浩大惊失色,父皇在说什么?

“令狐团圆,她是……她是父皇的孩子吗?”在雍帝面前,西日玄浩素来有话就说,从不遮着掩着。

“极有可能。”雍帝低低地道,“朕一直派‘七月’盯着的,十六年前,叶凤瑶她确实诞下了一个女儿。如果是男儿,朕是绝不会放手的。”

西日玄浩双手握拳,那个混球竟是他妹妹!他一想到他曾打过她辱过她,还曾抱过她亲过她,就觉得难堪。这怎么可能?那晚在潘家水榭,倘若他一念之差乱了伦常,玷污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换在哪朝哪代都是伤风败俗的悖乱人伦之罪。

“这不可能……”西日玄浩松开拳,沉声道,“我绝不承认!我西日皇族没有她那样的女儿!”

雍帝凝视他片刻后道:“你以为她或她娘亲喜欢西日皇族吗?”西日玄浩一怔,但闻雍帝冷淡地道,“帝后的凤冠唾手可得,叶凤瑶却回一个谢君一曲。但是叫朕耿耿于怀的并非此事,而是她从一开始就辜负了朕。南越叶氏,世代背负着一个与我西日皇族不可解的恩怨。等到朕终于明了该如何待她之时,她却死了。”

“那是什么恩怨?”

“呵呵……”雍帝奇怪地笑了一声,“现已了断,除非叶凤瑶从坟墓里爬出来。南越叶氏的最后一人,却不姓叶更不姓令狐,她的姓氏同你一样。”

尽管雍帝的语调冷漠,可西日玄浩却再次确定,叶凤瑶才是他父皇一生念念不忘的女子。同时,西日玄浩也想明白了,父皇为何明知他与令狐团圆极可能是兄妹,却要当无缺的面将令狐团圆下嫁给他。那是父皇与他一样不愿相信、不想承认一个名字——西日团圆。这是何等的嘲讽?团圆,却不能和真正的亲人相聚一堂;西日,没有团圆。

西日玄浩开始觉着混球不讨厌了,相反,还有些可怜,“父皇,那她自己知情吗?”

雍帝缓缓地道:“令狐约这几日毫无动静,就是她并不知情。试问一个不明旧情的人,你如何能从她身上打探?但朕确实很欣赏令狐家族,无论老的还是小的,都耐得住性子。朕很想看看令狐家的小狐狸听到团圆要嫁给你时是什么表情,可惜啊……”令狐约很难试探,他就往无缺身上想了,只是想不到团圆居然没来。

西日玄浩听得更难受,“父皇,她毕竟救过儿臣,还是算了吧!”

雍帝冷冷地道:“玄浩,你还不明白?她若是男儿,就是你此生最大的对手!”

西日玄浩当即正色道:“她不配!”

雍帝不语,只静静地端详他。他原以为他心软了,岂料他根本瞧不上她。西日玄浩走了一趟南越,回盛京后性子有变,骨子里的强硬学会了收敛,这令他稍感欣慰。

什么四大世家的贵公子,此刻在雍帝眼里都及不上他的儿子。颂歌浪荡,纳兰投错了胎,潘微之就是个书生,而优渥太小。

梁王留宫,陪父皇进膳后,出昌华宫却没有直接回去。没有人见到他走出宫殿时的阴郁,也没有人见到他步入阆夕宫。

是夜,只做赏宫并不住人的阆夕宫,树影婆娑,湖水深幽。西日玄浩停在了纳兰颐傍晚前逗留的雕栏旁,背负双手,茕茕孑立。

最无情乃帝王家,即便恩宠如西日玄浩,也深有体悟。他是雍帝最爱之子,二十几年间享尽荣华眷宠,却始终不知宠从何来?除了容貌酷似雍帝,从任何一条上看,他都没有受宠的理由。他的母妃出自西秦的落破家族,长年不得帝宠;他的性情骄狂跋扈,喜怒都放在脸上;他文不如其他皇子,武也属中流,权谋不擅,手腕刚直,可雍帝独独厚待他。

她若是男儿,就是你此生最大的对手!这话隐隐透露出雍帝的立储之心,叫西日玄浩最为难安。

兄妹,兄弟……是兄弟,她可能早就见她娘亲去了,叶氏之子如何能留在世上?他父皇不会放过,日后他与他的兄弟们也不会放过。是兄妹,却更加磨人,如何能再打再杀?令狐团圆明亮的眸子,仿佛倒映在湖面上,时而刁钻时而恼怒,时而狡黠时而英武,最后停留在那一日的血泊中,她微闭的双眼,失去了光亮。

西日玄浩愤然一脚,将面前一段玉栏踢落湖水。

“殿下又气恼什么?”

西日玄浩一怔,这时候居然听到了他最不想听的声音。

令狐团圆琢磨着最匪夷所思的美女之剑,又跑去了阆夕宫,却撞见梁王踢飞栏杆。

“你来做什么?”西日玄浩并未看她,只愤恨地盯着湖面。

“我来赏月,你呢?”

“看花。”

两人各自胡说,分别站于两段栏杆前。

沉默良久后,西日玄浩平气道:“今儿令狐无缺入宫面圣了!”

“啊,我哥来了?你见到他了?”

西日玄浩听到那声“我哥”,心中就寒,再听她连声问,便恶声道:“令狐宝林,宫廷女子须讲究温恭淑慎,你看你哪里做到了?”

令狐团圆一呆。

“别来烦我,一边儿待着去!”

令狐团圆皱眉,挪远了几步。

“再滚远点儿!”

令狐团圆横眉,忽然发现梁王的侧面,特别是愤怒的模样,有比傍晚时的纳兰颐更具力度的美感。她挠了挠头,难道是她最近钻研剑法走火入魔了?

梁王此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令狐团圆转身要走,忽闻身后劲风袭来。令狐团圆回头,西日玄浩的脸近在咫尺,令狐团圆再次皱眉,身子往后一缩,西日玄浩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等等!”

令狐团圆望着肩上的手,他不是心烦,要一个人静处吗?

西日玄浩垂睑,按牢了不松手。

令狐团圆沉吟道:“殿下,我要温恭淑慎,男女授受不亲!”

西日玄浩抬眼,狭长丹凤眼中怒射火花,“你哪里我没碰过?”

令狐团圆嘴角一抽,确实两人近身打过多次,还稀里糊涂地同床共睡了一晚。

西日玄浩的手由按改成了抓,五指深深地嵌入令狐团圆肩头。

“拿开!”令狐团圆吃痛,一手反抓他的手腕,她今儿不想和他斗气,他却不放过她。但她没有运用内力弹开他的手,因为她瞧见了西日玄浩眼中的黯然,如同绚烂的烟花燃过,刹那璀璨后的灰败。令狐团圆一时愕然,在桐山城四面楚歌的境地、桐西悬崖生死一线之际,梁王都未曾如此过。

无月的重云幽夜,无花的阆夕宫前,只有清风拂过湖面,不见涟漪却波澜无数。

冯尚宫老远瞅见那一对年轻男女彼此互视,她不禁再生怨恨——有其母必有其女。

西日玄浩慢慢地移开了手,令狐团圆干脆地放开了他的手,而后她惊诧地看到同样学自万福的掐指,在她身上连下五道禁忌。距离如此之近,梁王刚开始抓她肩膀时没用内力,所以她根本没有提防他会封她气脉。

颈下、两肋、两腰共五道禁忌,一下子令狐团圆呆立。西日玄浩弯腰将她扛在肩头,转身就走。令狐团圆这才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他不答,径自踏入殿内。

令狐团圆恼羞成怒,“有能耐咱们真正干一架,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回答她的是一只手,西日玄浩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她立即明了,她若再说下去,得到的就是耳光了。

令狐团圆心裏气,她对他太不防备了,她更气自己,都知道要离他远点儿了,还会被他近身擒下。

四面敞开的阆夕宫殿,如同一座巨大的湖心亭,冯尚宫看见梁王扛令狐团圆进去后,将令狐团圆放在面朝湖泊的画柱旁。

令狐团圆背倚着柱子,西日玄浩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远望湖面,嘴中说辞却极其奇怪,“这裏风小些!”

“什么?”

西日玄浩轻声道:“隐衞,宫廷中最多的就是隐衞。”

令狐团圆沉静下来,“你想与我说什么?”

西日玄浩望了很久的湖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证明。”

冯尚宫从二人入殿后,就再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她有心凑近,又怕被梁王察觉,只能远远观望着。但见梁王转身面朝令狐团圆,缓慢地贴近,冯尚宫的头脑一嗡,跟着屏息凝望。

令狐团圆睁圆了眼睛,他的面庞越来越近,他的气息越来越热。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其隐在阴暗之中,只有眸光幽亮。西日玄浩的面庞擦过她的脸颊,她清晰地听到了搏动的心跳声,跟着她的耳朵就烫了。他对她私语道:“证明,你只是个俗物!”

令狐团圆默不作声,暗自调运内息,试图冲破禁忌。

西日玄浩的目光停在她的耳垂上,片刻后他的发丝拂过她的面庞。西日玄浩距离她的脸半尺后道:“要解开同等修为的武者封禁,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容易。”

令狐团圆心中一惊,他也突破了?他一样打通了任、督二脉?他们身在南越时,她以匿气之术探查过,他的修为分明与她一个级数,还略逊她一筹,为何到了盛京后他追了上来?

惊讶过后,令狐团圆继续冲禁,她就不信冲不破他下的禁忌。寻常的冲关过穴不行,她就用照旷。不知何故,可愈世间伤苦、昏默和邪失的照旷,冲禁的力量却极其微弱。

西日玄浩忽然一手摸上了她的耳垂,以指头揉捏着。令狐团圆敢怒不敢言,生怕一开口就前功尽弃,又得重起照旷。

“你何时出嫁了,本王就送你一副耳环。”西日玄浩低声道。

令狐团圆惊愕,西日玄浩的面容此时半隐半现,竟是少有的温柔。

极可能是他的妹妹,即便不是他的妹妹,他也不该再恼她。西日玄浩终于说服了自己,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她的修为再高他也追上了,她有些小机灵,还不是照样落在他手里。

西日玄浩的目光投到了湖面,指头却没完没了地捏揉她。令狐团圆的耳朵灼热,异常难受,她突然觉得她仿佛是被蹂躏的大白,无缺小时候很喜欢把大白放在膝上不停地挠它。

冯尚宫皱眉,梁王殿下极其古怪。在她的视野里,只见梁王一只手在令狐团圆脸庞摸索,却不知他在摸什么。疑惑之间,梁王的手摸了下去,冯尚宫立刻藏身于更隐蔽处。

西日玄浩一把勾住令狐团圆的脖颈,将她揽入怀中,厉声斥道:“谁?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