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small>
<small>—— Don''t Cry</small>
“哼,还说没表白过?”
“幼稚了吧,小姑娘家你不懂,”席思永一副衣冠禽兽的嘴脸,“引诱之,勾引之,然后等人来表白。”
成冰狐疑地瞅着他:“成功率?”
“百分百。”
“烂人。”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苍天无眼,降下你这种人来为祸人间。”
“彼此彼此,你又好到哪儿去,还不是个祸水为害苍生!”
席思永斜扫过来一眼,是淡淡的嘲讽态度,成冰一怔,未料到席思永说出这样的话。其实BBS上的流言她也有所耳闻,除开杜锦芸这类编外人员,摇滚版的女人满打满算其实就她一个。乐队内几个人极是撑场,于是常制造出成太后一呼百应,裙下之臣数不胜数的表象。这个世界上有人高尚,就有人卑鄙;有人真诚,就有人龌龊,最初在水版看到那种背后指点她的帖子,她差点暴跳如雷,黎锐安慰说要带人去水版踢馆。当然她很快冷静下来,用不相干的人说的不相干的话来惩罚自己,不值得。
比如最早那位闹割腕自杀的,人若连身体发肤都不爱惜,又怎可能去爱人?这种人爱你的时候看似死去活来,其实要决绝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狠,果然不久听说那位又吃回头草追回以前的女朋友,再后来始乱终弃,简直是贱人中的极品。然而大众是不关注这种后续细节的,只看到当时她绝情冷面,她红颜祸水,她为害苍生,她不得善终。
庸人俗语,不足入耳。
然而这话从席思永口里说出来,格外刺耳。成冰偏头瞅着他,又是那副半醉不醒不以为意的神态。回寝室的路上便不停地自我催眠,试图驱散这种郁气。其实说到底,她和席思永也不过是交情笃些的朋友罢了,她郁闷也不过是因为先前和他走得太近,太近。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过于依赖席思永,比如她为什么会拒绝季慎言的安慰,却在那个晚上独独给他电话?仅仅是因为那个时候在BBS上收到他发过来的手机号码,还是因为他们共有的那段洛阳之旅,让她错误地开始习惯席思永一直站在她身旁这个事实?
如果有一天席思永不在身后了呢?
不是如果,而是……他本来就不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我会有意识地戒除这种依赖或习惯。
席思永的这句话犹在耳边,成冰微微侧头,席思永漫不经心地看着满天星斗,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浩瀚苍穹,繁星璀璨。
那些星斗之间隔着千万光年,虽然在我们眼里,那不过是咫尺之遥。
新学期开学后,成冰也开始有意识地戒除这种习惯,看起来并不困难,因为他们的交集也不过在乐队和BBS上的摇滚版。她照旧督促乐队的人上自习,接过席思永的班催黎锐参加各门清考。而席思永很忙,每个月来看乐队小演出的家属总是新面孔,她不去找他做树洞,他当然也懒得来答理她。
只是偶尔也有些让成冰哭笑不得的小插曲,临学期结束那个月的小演出,席思永上solo时,那个长得怪招人疼的潘仪小美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生生地问她:“太后,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我就在他寝室电脑上自动登录他的ID看了一会儿帖子,他说翻脸就翻脸……太后,他是不是最近又认识什么别的女生了?”
成冰头痛不已,还得小心抚慰小美眉那颗受伤的心灵:“可能他比较注重隐私吧……”
“要是没有别的女生,他为什么怕我用他的ID上线?”
成冰想起那个Eternity的ID,一直是她和席思永公用的,偶尔她也要上去打理版务,管理的都是摇滚版的公共事务。大约席思永不愿意潘仪插手这些,只好劝道:“可能……每个人习惯不一样吧……”
“他没说要分手,可是我知道他已经烦了,我还以为这回他是认真的,会长性一点……太后,你和他这么熟……”
这不是第一个想走曲线救国路线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每个跟着席思永来看乐队排练和演出的女生,对成冰的态度或多或少都会是这样一个轨迹:怀疑成冰和席思永有暧昧——确证席思永不喜欢成冰这一型——认可成冰在摇滚版太后的地位——希望通过和成冰推心置腹来把握席思永动向……
有时候成冰真想两耳刮子抽醒这些人,天下男人死绝了吗,非要这样作贱自己?偏偏席思永的口味全是此类杨柳扶风玻璃心肝的人,她看着都觉得我见犹怜,又怎么好意思在她们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呢?
她只好委婉地回答:“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今天也不会轮到你来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
潘仪猛地抬起头:“太后你也喜欢思永?”
成冰被她问得一愣,这哪儿跟哪儿啊?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这话朝着她从没想过的方向出了歧义,只好详加解释:“我是说……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如果我知道答案,她们照做就可以留住那个……”她顿了顿咽下人头马三个字,“那个谁的话,也轮不到你来问我这个问题,对吧?”
可是话出了口,再解释就是越抹越黑了,潘仪看成冰的眼神登时就变了,腾地站起来,极委屈愤懑地指责成冰:“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成冰也火了,没想到这看起来挺清纯一小美眉,变脸比翻书还快,联想能力也超强,不由得在心裏质疑席思永的品位。她朝台上瞟瞟,大约因为刚才潘仪的声音过于尖厉,席思永也朝这边投过来两眼,微蹙着眉似有不悦。小礼堂里人不多,却已招来一些异样的目光。成冰怕影响席思永的solo,伸手想拉潘仪坐下,谁知潘仪毫不领情,一甩手怒道:“怪不得他换女朋友的时间越来越短!听说以前还有三个月半年的,认识你之后就没有超过两个月的!以前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原来都是因为你在他身边,你们这种人我最清楚了,仗着好朋友的立场,跟他说三道四……”
“这么说起来……”成冰往台上扫过一眼,席思永不断地瞟过来,似乎也意识到这边出了什么事。成冰端着胳膊,没了方才劝慰潘仪的好心思,冷冷哂道,“你既然觉得我对他的影响力这么大,现在你还敢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管不住自己家男人,找别人麻烦算什么本事?”
潘仪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下来了,不等她回话,成冰已站起身来准备去后台,临走前丢下一句:“就算我说过什么,那也要你们家男人愿意呀?不怕告诉你,你后面排着队的人多的是,要不姐姐现在就钦点两个人上来替你下去?”
成冰进后台时正碰上席思永下来,她指指台下没好气道:“自己看着办吧!”
临到solo前,成冰还特意瞟了眼台下,席思永正嗑着瓜子,和潘仪谈笑风生,方才潘仪两行泪珠儿也都化作春风满面,真他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绝配!
晚上聚餐时潘仪还给成冰敬酒赔罪,说今天多有得罪,望太后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计较。成冰一时不知道该表什么情,其实她不怕人当面挤对她,别人怎么挤对她她总能原样奉还回去;她最怕的便是和潘仪这类人打交道,当着人面是一套,背后谁知道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不看僧面看佛面,潘仪这个人她可以不给台阶下,但是席思永的女朋友,又是黎锐的师妹——这两重面子她不能不给。尤其是席思永还从潘仪手里接过酒杯端到她面前,笑嘻嘻的:“小仪有什么错,那都是我的错……”
诧异之余成冰还是喝下了那杯酒,席思永向来是兄弟的优先级高于女朋友的,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颇林妹妹的潘妹妹,竟完成了无数前任所未完成的任务,不由让她刮目相看。
成冰暗暗地跟燕姐咬耳朵:“看来这回遇上正主了,说不定过两天我都要改口叫嫂子了。”
燕姐朝潘仪瞥过一眼,偷笑道:“听说刚才得罪你了,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两口子吵架,往外人身上撒气。”
黎锐赶紧给她添上一块啤酒鸭,低声安慰道:“消消气,消消气,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咱们走着瞧吧!”
成冰斜睨过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刻薄了,可黎锐这说的是什么话呀,还是他正牌师妹呢!
事实证明成冰没看错潘仪,从那之后遇见潘仪,她总变着法地“暗示”给成冰知道,席思永今天陪着她逛街了,昨天陪她听人文讲座了,前天还跟她一起上选修课了……成冰恨不得塞团棉花堵住她的嘴,这种学校里情侣天天都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招惹上席思永这种男人,想着法子怎么看紧他是第一要务,没事天天到她面前来秀什么恩爱?
又不好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她可受不起席思永再领着小媳妇过来道歉,瞅瞅正在排队打鸽子汤的赵旭,成冰敲上一个响指:“赵旭哥哥过来一下!”
赵旭不明所以,连忙赶过来,成冰衝着他笑得格外灿烂:“过两天陪我去买电脑?”
“好啊,星期几?”
“我回去再看看哪天没课再给你电话吧,对了……下次报什么选修课给我登记一下,早修完十二个学分早超生!”
“没问题,过两周有个西方哲学史,交篇小论文就可以了,虽然就一个学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先帮你把这个报了?”
“行!没事了,你赶紧去买鸽子汤吧,等会儿被人抢光了。”
等杜锦芸帮成冰端过来她要的那份一荤两素时,潘仪已不见了踪影,杜锦芸诧道:“刚才那不是席思永女朋友吗,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还……是现任吗?”
正好赵旭一碗鸽子汤也打好了,瞅着学二食堂阔气的大门若有所思道:“成冰你又干什么好事了,刚才我看你那眼神就不对,我明明那天有事,另外找了个朋友帮你配电脑,你也说自己OK不用我帮忙吗?”
成冰颇得意地点点头:“不错吗,配合得蛮好吗!”
“这点看眼色的水平我还是有的,”赵旭毫不脸红地自夸,“不过……到底什么事?”
成冰冷哼两声:“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让某些人知道,陪逛街买东西上选修课这都是常事,好点的朋友都做得,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更没必要拿到假想敌面前得瑟!”
话虽这么说,心底到底可惜,不明白怎么偏偏是这个人,让席思永愿意长久,然而朋友之间,也轮不到她管这么多。不是每个朋友都能像赵旭这样,不明就里也会配合她演戏。
朋友两个字,说深也深,说浅也浅,说到底还是席思永那句话:只要你不依赖一样东西,那么离开的时候,你就不至于那么难过。
她和席思永之间,终是不可避免地疏远了。
学生公寓到今年才完成全部的网络设备铺设,也有不少科目开始有上机作业,老去网络中心也不是个办法,索性趁周末去配台电脑。
赵旭正好有个相熟的朋友在电脑城打工,成冰早就听说现在有不少电脑攒机技术过硬的学生,都在电脑城兼职,赵旭给她介绍的是电信大二的师弟阿夏,卖相阳光嘴巴甜,听成冰自报家门是赵旭介绍来的,连忙搬凳子拿了一叠报价单给她看。看形势阿夏的口碑是不错的,一下午的工夫就有好几个K大的学生来找他配机,阿夏连连向她道歉,说刚开学人多,没顾上招呼她不好意思。等成冰填好配机单,阿夏去仓库拿好货,装机、装系统、测试,已忙到晚上八点多。阿夏正准备说打烊送成冰回学校,店里帮忙的假小子女生拽拽阿夏的袖子,犹豫问道:“阿夏,那边晚上在红房子上课呢,你不去接她?”
“不是说单周的课吗?今天是双周周末吧?”
“上个星期老师有事换课了,她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还是去接她吧。”
阿夏欲言又止,像是在赌气,成冰眼见着八成是小情侣斗气朋友在从中斡旋,连忙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你赶紧去接同学吧。”
“打车回去这显示器你也搬不回寝室,我还是送你回去吧,”阿夏很是踌躇地朝那个女孩道,“要不你去接她吧,她最近说看到我就烦,我就不去招人嫌了。”
“没事没事,”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古训,成冰还是懂得的,“反正今天回去也很晚了,我今天先自己把机箱搬回去,显示器麻烦你明天帮我搬回去吧?”
阿夏感激不尽,封好箱后成冰自己抱着机箱出来准备打车。电脑城到晚上八九点仍是车水马龙,等了许久也没有空车,天上还洒了几滴雨下来,成冰眼见等不得,只好瞅着一辆到K大的公交车便跳了上去。
坐了几站路成冰便觉出不对劲儿来,原本算着过两站路就会经过一条体育用品街,然后是沿湖的公寓区、科技园、K大,谁知今天坐了五六站,只看到通天的马路。成冰努力回想,记得站牌上写着有K大的才上车的,又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向司机询问:“请问这路车到K大吗?”
司机头也不抬:“改线了,现在到K大南湖校区,站牌明天就换。”
成冰看着车窗外哗啦啦的雨,顿时心被浇得凉透。K大方圆十里内她都很熟,出了这十里她就是睁眼瞎。成冰连忙叫停,司机虽不乐意还是让她下车,躲在一栋高楼的遮雨篷下。拦了半天车也没空车经过,成冰才意识到刚刚就算下车,也该到站再下,那样好歹还有公交。又等了半个钟头,远远地看到空车灯,一边招手一边去摸钱包,谁知摸了半天,才发现钱包竟不翼而飞!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已有别的候车人抢了上去。成冰吓得赶紧搁下机箱,把浑身上下有口袋的地方都摸了个遍,又拍拍机箱,想看看是不是不小心封箱里去了,可是明明记得临上车的时候还从钱包里拿钱出来投币……
从极度惊惶中镇定下来后,成冰终于不得不接受以下事实:迷路,且没钱。
电话回寝室,没人,想也是,杜锦芸周末回家,剩下的不是约会就是去上自习。更要命的是,约会的那个向来是要在八栋楼下上演十八相送的,不到关门最后一刻绝不上楼;而另一位的刻苦程度永远和前者的热恋峰值持平。
赵旭今天有事,照理也不在寝室,试着往他寝室拨了个电话,果然接电话的另有其人,且正打星际打在兴头上。成冰自言自语地抑郁了两句,听赵旭室友的口气完全不在状态,只好说没事另外找人就挂了电话。
黎锐和燕姐买了金逸影院的情侣座,破坏人约会是要天打雷劈的;还有几个人压根没手机,成冰蹲在国美的侧门边,翻着手机电话簿,落在最后一个让她不知该不该拨出去的电话号码上。
怔忡之间竟拨了出去,成冰惊觉后立即挂断,然后迷茫地对着外面的凄风冷雨,自伤自怜了三分钟后终于决定打给杜锦芸。电话拨通时杜锦芸正欢快地看《快乐大本营》:“有没有谁在学校的,你先打的回去,让别人出来付钱?”
“天要亡我。”成冰无力地说,并简要重复学校诸人的动向。
杜锦芸对她表示默哀并致以深切同情后说:“你确定是国美?”
“附近就这么一个标志性建筑,好像远点有个大转盘,有些像帆船不像帆船的雕塑,”成冰形容地有些无力,“附近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等雨小点我冲过去躲一晚上,明天早上你过来给我收尸好了……”
“别啊,”杜锦芸想想道,“你等那儿别动,我看看还能找谁……材料系那个健美男呢,最近不追你挺紧的嘛,拉他过来当苦力呀!”
“得了吧,受人恩惠千年难逃,现在抓他来当苦力,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没什么不一样,”成冰闷闷道,“这就好比一个人出一万块贿赂你,你坚持住了原则;结果他开价十万块,你就妥协了——这不能说明什么特殊情况,只能说明你本质上是没什么原则的,只不过价钱多少而已。”
“算你狠,我说不过你,”杜锦芸无奈道,“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壮丁能抓出来,你站那儿别动啊,我上网去找找看,找到了再打你电话。”
挂上电话,成冰赶紧站起身来,跺跺脚取暖。身后的国美早已打烊关门,街上的公车来往穿梭在雨帘中,偶尔有开得快的私家车,溅起一阵水花。
慢慢的连出租车也少了,空车更是基本没有,杜锦芸那边也没消息,成冰琢磨着只要能找到辆空车,说不定能说服司机上楼跟自己去拿钱。正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正是席思永的,大概因为刚才拨通过他的电话,所以打过来,果然席思永语气淡淡的:“什么事?”
看看表已近十一点,成冰丧气地说:“没事。”
马路上一声尖锐的鸣笛声,电话那头顿了顿:“国美?”
成冰一愣,心想也许是杜锦芸找过他了,无奈道:“我找辆空车就回学校了,啊……我不跟你说了,对面有辆出租车停下来了,我要去拦车,不早了你赶紧睡吧,谢谢,拜拜!”
按断电话她便冲出来朝马路对面刚停的一辆出租车拼命挥手,谁知电话又响了,成冰不得已退回来,暗自可惜错过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辆空车,一看又是席思永的号码:“你在哪里?”
“国美!有话回去再说,刚才那辆空车……”
“我没看见你,你在哪里?”
成冰错愕地抬起头,茫茫雨帘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伞下四处张望,正试图在车流中插缝穿梭。
“我在你对面,这裏没灯。”
“你站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蓦然间成冰鼻头一酸,明明身上淋得透湿像个落汤鸡,瑟瑟地发抖,眼眶里却有些东西热热的,像要奔涌出来。她还来不及感动,席思永已冲过雨帘,出现在面前,看见她浑身湿淋淋的糗相破口大骂:“我靠!你他妈不是找赵旭的熟人配电脑吗,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回来?赵旭他妈的这都介绍的什么朋友!”
“那个师弟女朋友有事……”
“胸大无脑!你不会多找两个人一起?”
“那个熟点的今天都有事……”
“靠,早说你他妈的一点警觉性都没有,钱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丢了?肯定是放在外面扎眼的地方让贼惦记了吧?只偷钱包算你运气的了,怎么没把你人一起卖了!”
成冰被他劈头一顿痛骂,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一股冷劲从体内冒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席思永还是凶神恶煞的:“拿着!”他把伞往她手里一塞,就开始脱外套,三下五除二地扯开她的外套拉链,把自己的长袖给她披上:“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下次去医院照照脑袋,看看你大脑皮层是不是都没褶皱!”
刚刚那点儿感动全被这大雨浇灭了,成冰登时就火起来了。她今天做错什么了?不就是运气差点搭错了公车吗?钱包被偷了有八成要怪社会治安难道还是她的错?再说了——“我又没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来接我!你没空可以不来也没谁怨你,我就不信我成冰今天还能等死在这裏!你不就做了次雷锋至于摆个我祖宗八代恩人的谱吗?”
一旁刚刚掉头回来的的士司机按了两声喇叭:“走不走?”
上了的士两个人还扭着头各转一边,手机又响了,杜锦芸的,成冰登时想明白,敢情是看在杜锦芸的面子上,才劳动席大少爷冒着雨出来接她!
“喂喂喂,成冰,我刚刚联系到隔壁寝室的人,你找到空车就打电话给她们寝室,叫人下楼给你付车钱,没有空车的话你就打叫车的电话,我马上把叫车的号码短信给你!”
成冰攥着手机,侧头去看席思永,他已合上眼靠在车座上,眉心拢得紧紧的,从下巴上的纹路可以看出来,他的上牙关和下牙关有深仇大恨。
的士开进学校后,便看见四处的灯逐渐熄灭,成冰心裏先凉了半截,等开到曲水苑,裏面已是黑灯瞎火,只听见四下里寝室尚未就寝的吵闹声,却是半点灯光也不见。
“你们楼长好说话吗?”
成冰白他一眼,席思永马上想起上次乐队的人消夜多喝了三五杯,送成冰回去时已是十一点半。八栋楼长那狐疑的眼神,活像他们在外做了什么不法勾当似的,硬是隔着窗户审问他们近半小时才放行,嘴裏还含沙射影地说现在外面乱,不知检点的女孩子多云云。
“司机,掉头,照着我们刚才来的路退回去,第三个转弯的地方停。”
“去哪儿?”
席思永不耐烦地瞥她一眼:“土木学院的主楼,一楼有个咖啡屋,给我们院学生通宵画图用的。”
锁石咖啡屋,透明悬空的玻璃幕墙,金属质地的桌椅,温暖色调的木质地板,天花板上垂下长短不一的绳索,悬着的是大大小小的建筑模型图:彩色的,黑白的,手绘的,摄影的……大到玻璃幕墙的角度,小到每一块咖啡垫的形状,无不是匠心独运的成果。桌上粉白浅红的都是形式各异的喜马拉雅水晶盐灯,有缠绕的藤萝,有皑皑的白岩……每一盏灯都是独一无二。成冰诧异于在外观朴实无华的土木主楼里,竟藏着这样一片玄妙的方寸之地,不由感叹道:“你们系的学生真幸福,通宵自习都有这么好的地方。”
席思永仍是阴着脸:“裏面有个休息室,我去看看有没有人,你去休息吧。”
“那你呢?”
“我有个模型没做完,今天晚上看能不能做出来,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
趁着席思永走开,成冰先打电话回隔壁寝室叫同学不用等她,再打电话给杜锦芸,跟她说自己已经平安到达,杜锦芸满是诧异:“席思永?我没找他呀,我看你们最近关系好像挺僵的……他没说谁告诉他的吗?”
“我刚开始以为是你,后来看到你短信又觉得不是……”
“诡异,”杜锦芸停顿半晌后没头没脑道,“注意安全,我睡觉了!”
成冰捏着手机不明所以,没两分钟看到席思永抱着个大箱子回来,一丝不苟的表情:“没人,你过去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成冰摇摇头,指指远处几个画图的学生,“说不定他们晚上要休息呢,我又不是你们系的。嗯……我看你做模型就好……这是作业吗?”
席思永凝着眉,脸上颇有不耐,然而僵着身子站了半天,还是坐下来冷冷道:“流水别墅模型。”
她不懂,席思永瞟她一眼,又解释道:“赖特的流水别墅模型。”
席思永又倒了两杯热水过来,放在旁边桌上。投入到模型中后席思永表情明显缓和不少,成冰干坐在一旁也怪无聊的,自己找了本建筑画册看,看到一半便哈欠连天,又自己去投币买了杯咖啡过来。席思永专注于他的模型,一声不吭,成冰看他只穿着件毛衣,很是过意不去,考虑到他一贯的德行,只好讪讪地问:“休息室有没有毯子什么的?”
席思永转过脸:“冷?”
“我说你。”
“我没事。”
成冰不好再开口,正昏昏欲睡时又听席思永问:“身份证和钱包放在一起了吗?”
“嗯。”
“早上赶紧去挂失,下次注意点。”
终于说了句人话,成冰如释重负。席思永不再说话,没多久成冰又困了,找了张桌子趴着小憩,睡意蒙眬中听到有人问:“思永,一起吃早饭?哟……不好意思……”
成冰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一个堪称虎背熊腰的男生连连致歉:“不好意思,吵着你女朋友了。”
席思永瞥瞥成冰后道:“不是,这是我们乐队的成冰。”
“哦……是太后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虎背熊腰激动地表达了对成冰的敬仰之意,热情地请他们共进早餐——酸辣米线。成冰哭笑不得,三人一起吃了个早饭,席思永说要回寝室补觉,让成冰自己去搬机箱回去。成冰又费了半天工夫,登记补办身份证,挂失银行卡,办完事回寝室倒头就睡,傍晚时分杜锦芸从家里回来,把成冰从床上拎下来审问:“我琢磨了一整天,就琢磨出这一个可能——席思永暗恋你。”
成冰白了她一眼,什么智商?
“你看他平时干什么都不慌不忙的,昨天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就冒着雨从家里赶过去接你,他怎么找到你的呀,后来你问了没?”
“没。”
“我觉得,有问题……”杜锦芸拈着下巴,自以为很有真知灼见的模样,“他昨天是不是特别着急,然后安慰你呀,陪你去搬显示器回来呀,还有陪你补办证件啊什么的?”
“没,”成冰无情地粉碎了杜锦芸的妄想,“他臭骂了我一通,今天早上自己回寝室睡觉去了。”
“啊?”杜锦芸一脸惋惜,半天没得出个结论,最后放弃思考,“这人在想什么呀?算了,我去超市囤积下个星期的储粮,你继续睡吧。”
成冰嗯了一声钻进被窝,待门被杜锦芸锁上后又从被窝里抬起头来,满是惆怅地望着红漆木门。
席思永在想什么她不明白,可是她自己在想什么,她似乎也不明白了。
一闭上眼,脑子里竟全是昨天雨夜里见到席思永第一眼时,他那张焦灼的脸。
成冰一连几日都有些恍惚,连黎锐跟她说土木学院的领导同意出面申请露天电影院给他们做现场,她都没回过神来。
“太后最近是不是感觉食后腹痛、分泌失调、气短汗多?”
成冰一时没闹清黎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黎锐凑过头来低声道:“这是气血亏虚、心火旺盛的征兆,太后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给你介绍个中医。”
“你什么时候改行卖狗皮膏药了?”
“我说真的,”黎锐一脸严肃,“你燕姐最近就这样,我告诉你啊,学校中医科有个老大夫,那锦旗堆了一米高,他就给我把了把脉……”
“你不就是内火外寒嘛,他给你开九味羌活汤啦?”
“哟,太后您原来是个中高手深藏不露哪?”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 我们最近小演出成绩不错,土木学院有个姓邵的老师,年轻时也是一颓废青年,最近刚刚提了副院长。上次我跟他聊过,他听说我们想开现场,说可以用院系文娱活动的名义帮我们递交申请,借用露天电影院。说有五成希望,不过我看这是保守估计,要是真能申请下来,咱们得考虑向音乐楼借设备了。”
成冰喜出望外,没两天她亲自联系上邵院长,谈申请场地的事情。邵副院长是土木学院少壮派的代表,导师是土木学院的奠基人,后来又在普林斯顿留学,是早期的海归派,回来已有十来年,这次直接提到第一副院长。有这样的老师做担保,申请场地自是十拿九稳,之前说有五成把握,不过是因为邵院长做事稳重,不愿意太过张扬的缘故。
喜讯传来,乐队的人都如打了鸡血一般,键盘和鼓手但凡碰头,就开始幻想以后有多少纯情MM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转,到底是从科技楼排到学二食堂还是从南大门排到东校区。黎锐一声不吭地听他们陶醉,末了丢下一句:“有思永在,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
鸡血劲儿过去后,就该真刀真枪地干活了,跟音乐系交涉借设备、向音乐楼的老师打包票立军令状、到露天电影院调试灯光效果、印海报宣传策划、请暖场乐队……事情都是靠人做出来,成冰先在乐队里合计好分工,等邵院长那边场地消息一下来,立刻开工干活。
为了争取时间,也为了调动气氛,成冰向邵院长提出的申请时间是毕业前夕。这个时候校内正是离愁别绪涌动澎湃的最高峰,配合乐队这两年来在学校里累积出的人气,成冰颇有自信地打出了K大第一摇滚乐队的牌子,狠狠地做足前期宣传。接着又和学校的助学组织谈好合作,采用义演的方式,票价本就不高,又调动起毕业生们临毕业前再献一次爱心的情绪,方案刚刚公布,便有不少院系直接联系乐队,表示团购集体票的愿望,总之,一切都很Perfect!
现场气氛很好,请来的暖场乐队也做足功课,开场便挑选极有冲击力和感染力的Maniac,像沉寂许久的火山,在顷刻间喷薄而出,那样的张力顿时把整场的情绪调动起来。等成冰几人上场时,观众们早已站到座位上,夏日傍晚的余热尚未散尽,整个露天电影院的气氛已是炽如烈火。
考虑到受众的缘故,席思永难得地妥协,在选歌时挑选了不少偏流行元素的歌曲,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固执地坚持重金属的风格,压轴曲目照例是Life''s like a river,这几乎已成为乐队永恒不变的标志性曲目。原本这首歌在蝎子乐队的精选中都算不得流行,然而由于乐队持之以恒地推广,退场之后安可声不绝于耳。
ENCORE曲第一首选的是Yesterday,刹那间露天电影院的气氛从烟花一瞬的热烈,转为醇酒醉影的伤逝情怀,披头士传唱最为广泛的曲目之一,演变为一场万人大合唱。轻缓的音符,如夏日的微风拂过,撩拨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泛起的是不一样的涟漪。成冰只觉得自己面上也凉凉的,台下的人在伤逝青春的挥霍,昨日的一去不返,她脑子里涌起无数的往事,明明口中唱着“all my trouble seems so far away”,心裏体味着的却是“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终于唱到散场那一曲:
<small>穿越狂野的风啊,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small>
<small>飘向远方的云啊,慢些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small>
那一瞬间,成冰闭着眼对自己说,她仅剩的大学生涯,精彩纷呈也好,庸庸碌碌也好,至少在乐队的这段日子,将是她永生难忘的回忆。她回头看看乐队众人,从席思永到吉他手到键盘再到鼓手,即便过去的日子他们多少次为理念不合而拍桌子敲凳子地争执,那片片往事,也在每次扫弦的刹那,伴着最真挚的情感,融入每一节音符。
曲终人散,舞台上的灯是一盏一盏地灭的,不断有人冲上来和乐队成员拥抱,还有好些人搂着她合影。成冰已累到虚脱,不过俗话说得好,人生难得几回癫,她面目肌肉笑到僵硬,还是支撑着和要求留影的同学们合照,最后黎锐冲上来解救了她,“同学们同学们,我们在西门外的时光漫步酒吧定了庆功宴,还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一起过去,让太后先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哀家会永远记得你的,”成冰拍拍黎锐的肩膀,又回头跟席思永说,“我先回寝室冲凉换身衣服。”话说到一半发觉席思永似笑非笑地瞅着台下,转脸一看,站在台下的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潘仪。
真败兴,成冰满腔热血急速冷却,一瞬间便从无限的青葱岁月惆怅情怀里清醒出来。记起来自打筹备演出后,似乎有两三个月没看到过潘仪了,好几回她试图旁敲侧击,又怕太着痕迹,生生地给忍住。反正就算席思永有空窗期,她也坚决不报名填空!
潘仪变漂亮了,当然以前本来就不差,旁边还戳着个人模人样的男生,目测身高180。成冰斜觑过去,180男正皱着眉和潘仪说着什么,潘仪那双明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幽怨,幽怨的对象显然是席思永。成冰略扫两眼后回头跟另外几人道:“先回寝室,时光漫步见。”
回后台整理卸妆,杜锦芸和左邻右舍几个寝室的人都在等成冰,连寝室那位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上自习的好学生也来看“吵死人又听不懂”的现场,她今天面子可算是足了。一群人拥着成冰疯疯闹闹地往回走,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太后,能跟你谈谈吗?”
杜锦芸最是得理不饶人的主,更何况这回潘仪送上门来,不等成冰发话便上前一步:“怎么,是有问题要请教太后呢,还是要汇报明天你和你们家那口子的动向呀?”
潘仪不软不硬地回道:“我有话和太后说。”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她边走边说。”
杜锦芸不放心,成冰只好让她们走在前面,自己和潘仪落着十米远的距离跟在后面:“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还要赶着出西门呢,再晚校门就锁了。”
事情并不复杂,席思永自有女朋友起,就是被人捧着供着伺候着的,从来没有照顾体贴的主动。潘仪这样说的时候,成冰并不感到奇怪,还记得席思永那回伤了手,她去探望的时候就有女生炖了汤一勺一勺地喂,即便潘仪算得上他有史以来存活时间最久的女朋友,也不见席思永有多主动。
“刚才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的,一直也在追我……”
照潘仪的说法,她和同班的追求者走得近了些,所以席思永冷淡了她。成冰略一推敲,以潘仪那点心思,只怕是想借追求者来刺|激席思永,不料席思永借坡下驴,直接把她的挑衅处理成分手。现在潘仪后悔也来不及了,病急乱投医,又来找她诉苦。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呀?成冰耐着性子听她讲完,坦白地告诉潘仪,这是席思永的私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这种外人,不便对他们两个的家务纠纷说长道短。
谁知潘仪却说:“太后,我不是想来找你帮我说情的,其实……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成冰一脸狐疑,潘仪扯扯嘴角黯然自嘲:“以前我总误会你,以为是你在背后搞小动作,最近这段时间……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成冰赶紧客套道:“没事,其实乐队里我们大家感情都不错,就我一个女人你误会也难免。”
“其实问题在思永他自己身上。”潘仪轻轻叹道。成冰心道你知道就好,明明就该拖出去吊着打,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给娇惯出来的?口上却不得不劝道:“想明白就好,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也是这样……”成冰一句话尚未说完,忽被潘仪下面一句话差点噎住:“他一直都喜欢你。”
“不可能!”
成冰几乎是用喊把这句话给说出来,再对上潘仪那依然幽怨的双眸,禁不住浑身一个冷战。月亮在乌云间流动,道旁是修筑工地,远处一点是校园的围墙,围墙那边还有水田里窸窸窣窣的虫鸣,成冰赶紧望望前面,还好杜锦芸那三个人还在,不然她真会以为是在这林荫道上闹鬼了。
“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成冰这才松下口气来,原来又是潘仪可怕的第六感,连忙劝道:“你想多了,我和席思永就是普通朋友,乐队集体活动比较丰富,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我跟黎锐燕姐什么关系,就和席思永什么关系。”
“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你也不会考虑吗?”
“当然不会了,”我怎么会考虑这种人头马,成冰硬生生地咽下后面半句,认真地拉起个笑容,“潘仪,你真的想多了,我和他之间没有可能。”
“真的吗?”潘仪狐疑地问,“以后也不会,你保证?”
成冰差点就把“我保证”三个字脱口而出了,很可惜,她曾和一个律师认识那么久。季慎言说过要“慎言”,尤其是一切可能被当做呈堂证供的东西。再加上成冰与生俱来的那点反骨,她直觉的反应竟是——你凭什么要我保证?
“你想太多了。”成冰尽量温和地答覆潘仪,然后喊住杜锦芸,赶紧回寝室。杜锦芸因为第二天有门选修课要考试,她换好衣服便独自出西门去时光漫步,到时乐队的人和摇滚版上的朋友们都差不多齐了,单等她过来开香槟。席思永靠在吧台上,端着酒杯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心裏有股说不出的怨气,草草地点点头。
潘仪的那句“你保证”到底泄露了她的本意,虽然成冰并不在乎她是否为以前的失礼道歉,可是打着道歉的幌子,这样以退为进地逼她保证不会和席思永有任何瓜葛,就实在令人无语——我和他有没有瓜葛,干你何事?她当然不认为单纯、毫无心机这些词是什么夸人的话,但是也同样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耍这样的花招。
数月不见,潘仪的段数还真是稍稍提升了一些。
又实在不好说席思永什么,平心而论,席思永除了嘴上刻薄些,对朋友是没话说的,对她更是无可指摘,这点她心知肚明。
“One,Two,Three——”
流香四溢,酒吧里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掌声、尖叫声,还有好事者高叫着“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时经纬听说有这样的盛事,掏腰包远程赞助今天的包场费,许多摇滚粉丝平日只能小打小闹地自己瞎捣鼓,难得有场地有设备给他们发挥,争先恐后地要秀一把。成冰退到吧台,和乐队的几个人闲侃,不一会儿燕姐接到电话说第二天要加班,黎锐只好送她先回去,临走前留了把钥匙给成冰:“晚上你们散场了就直接去我那里吧,我明天要加班,你动静小点。”
成冰点点头,摸了根香烟点上,席思永叫来两瓶CHIVAS,兑上绿茶递了一瓶给成冰,顺手把她叼着的烟夺下来扔进垃圾桶。成冰略有不悦,端着酒杯抿下两口,听席思永问:“潘仪找过你?”
“嗯哼?”
她以为席思永要问些什么,谁知他说了这句又没了下文。中途有人来找席思永,一旁半天没吭声的赵旭便和成冰耳语:“今天帮忙看着点,别让思永喝多了。”
“出什么事了?”
“头一回被人挖墙脚,能不郁闷吗!”
从赵旭这裏听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说辞,席思永驰骋情场N年来保质期最长的女友,居然在席思永还没拍手两散之前投入他人怀抱,且是在席思永丝毫没有察觉的时候,听说是上上个月的事。根据惯例席思永空窗期从未超过一个月,这次算是连破数例,丢人丢大发了。
“我们也不好劝,怕他觉得没面子,你嘛,好歹是个女人,有些话吧,我们不方便说。你给好好劝劝,好好收拾心情迎接下一春吧。”
仔细推敲两方的说辞其实并无多大差别,只除了席思永的态度。成冰暗自冷笑,敢情这小两口花枪也耍得别人云里雾里的,她可没空理这桩家务事:“他郁闷着好,他多郁闷一阵,少荼毒一个纯情少女。”
“那怎么能算是荼毒呢,这也是女人成长的一个必经阶段呀!”
成冰白赵旭一眼:“CHIVAS也遮盖不住你身上的人渣味!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副德行!”
散场后席思永送她回燕姐住处,路上远远近近的有毕业生还在引吭高歌,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曲子,“今天过了不会再有一个今天,十七岁也不会再有另外一次,没人能为我唤回青春,没人能替我走完人生……”
成冰伸着脖子望望那些马路英豪,回头朝席思永笑笑:“你说我们明年毕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成冰笑得直不起身子来,席思永也瞅着她笑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句:“今天挺漂亮的。”
成冰一愣,左顾右盼后又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再看看席思永:“你说什么?”
席思永指指她的头,她往后一摸,那支梅花玉簪用惯了,竟忘了换下来。他朝着她微微地笑,也不说话。她隐约间觉得自己定是生出幻觉,竟看到他眼波里流转的那种星光,淡淡的,云遮雾掩。
“酒喝多了?你不是被潘仪刺|激成这样了吧……”成冰自觉这话说得都有几分酸溜溜的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生平头一次话说得这么口是心非,其实潘仪陡然说出席思永喜欢她的话时,她心裏还是有那么点窃喜和虚荣的,甚至还在此之外想到朋友有余恋人未满这些矫情的字眼。听说潘仪不过是发挥强大的第六感凭空幻想,她竟觉得有那么点失落,女人的虚荣心真可怕,她忍不住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