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仪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嗯……她好像挺后悔的,不该拿别人来考验你,”成冰一五一十地坦白,说完后竟看到席思永长舒了口气,“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以后谁找你都别掺和。”
“面子问题有这么重要吗,你要是真喜欢她稍微哄哄她就好了!”
席思永哧的一声,语带讥讽:“她该不会幼稚到以为我会抡着板砖去把那个男人脑袋拍个窟窿吧?我席思永长这么大还没哄过女人,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也不嫌嫩?”
成冰无语地瞪着他,这人无耻也能无耻得这么冠冕堂皇心安理得,真不知道他脑袋里的回路是怎么转弯的:“我等着看你将来得报应,被一个女人吊得死死的!”
席思永没说话,只是瞅着她笑,她也不甘示弱,狠狠地回瞪回来。
“要不要试试?”
成冰一时愣住,席思永拖着她走进燕姐住处的小巷,把她挟持在拐角处重复问道:“等老天收我多遥远啊,不如你替天行道……敢不敢试试?”
记不得什么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喝了些小酒,也是席思永这样的笑容,明明知道该理智不该冲动,可是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想,我喝了酒呢,喝醉酒做过的事,当不得真呢。
其实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借酒装疯,仗着自己喝过酒了,便有理由不去压制那些冲动的念头。明明知道她应该扇他两耳光,告诉他自己不玩这种游戏,可是说出来的却是:“试试就试试,看谁先死!”
席思永按成冰在墙上,微一倾身,密致的吻便落在她的唇上。仲夏夜里水泥墙上余热未退,越过透薄的真丝短袖,毫无阻挡地侵袭她的肌肤,直冲进心房。
那烈火直要把人烧成了灰。
迷蒙间她看到弯月的清晖从乌云后洒下来,洒在她的脸上。她正想藉着月色好好看清席思永的眼,他微酿酒意的唇已覆在她的眼帘上:“闭上眼睛!”
醒来时发现席思永大半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不过是在燕姐房间的隔壁,再简陋不过的木板床,她稍稍一动席思永就醒了,倚着墙坐在床角,眯着眼斜睨过来,好像在搜寻昨日的记忆。
成冰便也装傻,决定以静制动,先发可以制人,然而后发往往更有利。只要他席思永胆敢有一丝反悔的念头,她一定失忆到只记得自家爹娘的地步。谁知席思永咧着嘴朝她笑:“早。”
“嗯,早。”
他们两个人各据一床头,互相审视着对方,成冰其实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如席思永以前所说,挑逗之,引诱之,只不过她没立刻上鈎表白,他吻了她,然后送她上楼。原来他说陪她说会儿话再回去,谁知说着说着就躺下来了,左右不过是些恋间情热的人该说的那些情话。席思永自然是个中高手,再平凡不过的话,由他口里说出来,都平添了几分迤逦,如果不是因为开了场现场演出把两个人都累到半死,最后会发生什么还真不敢想象。
“洗漱一下去吃早饭吧。”
席思永边说边从床上坐起来,成冰摸着下巴,考量着这又是一句进可攻退可守的话,下去吃早饭,恋人朋友皆宜。她“嗯哼”一声,跟着他出来,燕姐早已去上班了,匆匆洗漱后两人又一前一后地下楼,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就像是两个武林高手要决战于华山之巅,谁先出招谁就会先露出破绽,于是都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招数。
也许席思永也在后悔昨晚的小小意外,成冰如是想。听师姐们说毕业的时候大家情绪激动抱着互相表白,一通拥抱kiss都是常事,昨晚撩人的月色伴着酒精的冲动,一个吻,那也当不得真。她低头这样闷闷地想着,谁知席思永一个转身,她正好撞到他身上。“走路看路,”席思永好笑地牵起她的手,“不然长这么大双眼睛干什么?”
成冰忽然间就觉得整颗心定下来,席思永只握着她的四指指尖,及不上恋人们的十指相扣,然而掌心的微微热度,已透过指尖传进心底。席思永拖着她的手下楼,到出大门时她忽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抽回来,等席思永讶异地回过头来,她还未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的举动。
半晌她扯扯嘴角道:“有点不习惯。”席思永点点头又伸出手来,她却把手背过去,问:“碰见熟人怎么说?”
席思永笑笑:“碰到了再说。”成冰仍背着手,席思永也没勉强,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窄巷。席思永前脚一进湖南米粉店,马上转头把成冰朝外面推:“换一家。”
成冰往店里一瞟,原来潘仪也在这家店吃早餐,抬头看到她时脸色微僵,愣了片刻才跟她打招呼:“太后,吃早饭?”
“是啊,”成冰一脚把席思永踹进去,转头跟老板说,“两碗米线。”
席思永几乎是一瞬之间便和她拉开了半米远的距离。
成冰心裏登时凉了半截,不冷不热地朝潘仪打个招呼,肚子里早把席思永祖宗八百代一一问候了一遍。更让人发毛的是潘仪,直勾勾地盯着席思永,成冰冷眼瞅着她,暗忖是不是喊一二三潘仪马上就能流下两行清泪来。
她朝席思永这边冷冷地一扫,若是以往她定然立刻以二百公里的时速退散避嫌,今天却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席思永到底怎么应付这尴尬的局面。这算是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吗?
然而席思永更加从容,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模样,老板送上来两碗米线,他二话不说便抽筷子开工,置四周诡异的气场如无物。成冰也创下吃酸辣米线的最快纪录,不到三分钟就见了底,然后和席思永齐齐起身向仍一脸幽怨的潘仪告辞。
出门没两步便听到潘仪在后面叫她,转过身来见潘仪欲言又止,不得不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太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该来的终于来了,成冰微哼道:“我怎么对你了?”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潘仪飞快地朝席思永瞟去一眼,“一直骗我说你不喜欢他,肯定不会和他在一起,结果转头就和他……”
成冰登时就来气了,我爱和谁在一起难不成还要跟你打个汇报?再瞟瞟席思永在一旁莫测难辨的表情,更是一肚子火,冷冷道:“我和他怎么了?”
潘仪依旧表情幽怨,低低地叹息:“难怪都说太后是公共汽车,你们俩还真是绝配……”
“潘仪!”席思永皱着眉,脸色极是不悦。成冰转过身朝他冷哼一声,今天她倒要看看席思永是个什么态度,若别人都这样欺负到她头上,他还能作壁上观,那别说恋爱,他们的交情也该到头了。
“我和你的事情,你别拉扯到别人身上!”席思永冷着脸说道,“是你和别人走到一起在先,我成全你跟你分手在后,你现在跑来东扯西拉什么?”
“哟,一大早这么热闹堵在我家门口干吗呢?”
成冰偏头看到黎锐正往这边过来,想起这潘仪可不就是黎锐介绍来的吗,嘿嘿两声,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位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小师妹刚刚说,我和席思永奸夫淫|妇,天上一对,地下一双!”
黎锐何等精明的人,往三人略一打量便猜个八九不离十,连忙向潘仪道:“小孩子,乱说什么哪?”
“我没乱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天天惦记着她,好,你不喜欢我,我也认了,可是你呢?”潘仪满腔幽怨转向成冰,顿时化作三昧真火,“你口口声声跟我保证你不会和思永在一起,结果呢?你敢对天发誓说你昨天晚上不是和思永在一起?以前每次在外面玩得晚了你都上燕姐这裏来,难道思永一大早就过来约你吃早饭?你们这男女关系还真纯洁……”
她说完又朝黎锐哭诉:“师兄你给我评评这个理,我知道你和她是哥们儿,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偏袒她吧?要是这回你也说我不对,那我可就要替燕姐担心了!”
成冰转头朝席思永扯扯嘴角,意思是没想到你还招上这么个真人不露相的。先一句堵住黎锐的退路,他要是有任何说和的意思,那就是偏袒成冰,再往深里说,连黎锐也要惹得一身骚了。
黎锐也颇为讶异,回头狠狠地瞪了席思永两眼,赶紧又劝潘仪。“小师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成冰交情好,我和你交情就不好啦?显然是谁有理我帮谁嘛,别人我不敢打包票。”他指着席思永和成冰笑道,“他们俩要能在一块儿,早几年干什么去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去版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不是我说,就算把他们两个人放到一张床上,我们都不会觉得他们俩能是一对!再说了,昨天晚上我也在,要发生了什么事我能不知道?”
席思永听到这话差点没气背过去,恨不得当场找块豆腐拍死黎锐算了。偏偏黎锐还浑然不觉,等劝走了潘仪,回头又朝他们俩道:“我说你们两个也注意点,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高级趣味地理解你们比肩马恩的伟大友谊!”他又指指成冰朝席思永道:“好歹太后也是个女人,你注意点名节问题!”
两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回曲水苑的马路上,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席思永面无表情,只有眸光深邃,眉心微蹙:“黎锐什么脑子,是个男人和女人放到一张床上也会有问题吧?”
其实他们心裏都清楚,为什么黎锐敢这样打包票。
席思永毕业后会留在K市,以他的能力和父母的人脉,进了建筑设计院那绝对是条康庄大道,而成冰自然是不会留在这裏的。临近毕业他们这样的认识越发地清醒,而他们俩又都是再理智不过的人,没有谁会为了谁改变早已安排好的人生路。说到底,她和席思永最爱的都是自己,她现在的骄傲自矜也好,席思永喜欢被人宠着也好,说白了其实都是不愿贸然付出。没有期待的人,永远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后悔了?”
席思永微扬起眉,成冰偏头瞥他一眼,微哂道:“那当然,和你扯上关系,我肯定行情大跌。要是你的潘仪妹妹还想不开,再给我添点油加点醋,到时候肯定得有人说我横刀夺爱还落个惨淡收场,你说我多亏呀!”
她这么一通抢白,席思永大笑起来:“咱们俩谁和谁啊,能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吗?咱们就算分手,也一定是好合好散,再见亦是朋友!到时候咱们要分手呢……你的大律师当时不是买下三面墙给你亮灯吗?也就几千块钱吧,为你花这个钱我不心疼,我再抱着吉他去你们楼下唱歌,让全校人都知道是你太后看不上小臣,保证给你分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那行情,保证噌噌噌地就上去了。”
“那你不太亏了点?”
“没关系!咱们俩谁和谁啊,为兄弟我两肋插刀,为太后我插自己两刀。再说了,咱都两年没唱上主唱了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就当开不插电演唱会,说不准就又招来几个院花呢?”
成冰这才放下心来,其实她完全知道席思永担心的是什么,就像席思永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样:
从朋友成为情人的好处是,两个人足够信任,早有默契;从朋友成为情人的坏处是,一旦分手,连朋友也没得做。
已经走到这一步,想再原路退回去,自是不可能了,然而他们将来总得分开。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早把这个人放在心底,甚至有那么种冲动,觉得没有和他好好恋爱一回,将来也许会终身遗憾。然而席思永说得对:当你觉得一件事非做不可,不做不行,完全义无反顾的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恰恰是回过头来,看看退路。
谈恋爱不是去洛阳,没有钱也可以死乞白赖地逃票回来。
如果和他谈一场恋爱的后果是失去这个朋友,那么她宁愿永远也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暧昧是一种甘苦参半的状态,破茧成蝶则需要勇气。
可见席思永足够了解她。
人们常说傻人有傻福,其实并不是傻子运气好,而是聪明人往往智者千虑,瞻前顾后。自以为绸缪万事无一错漏,其实恰恰失去了找寻幸福最重要的那一点——破釜沉舟的决心。
晚上约好到学二食堂吃饭,两个人躲到三楼,静静地寻了一隅。其实大学里恋爱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件事:吃饭、打开水、上自习、看电影。他们和其他人也并无什么不同,只是似乎有些见不得光,一餐饭吃到三楼的服务员说要打烊,两人才怏怏地下来。然后去开水房提开水,成冰一路歪着头,席思永被她看得不自在:“没见过人打开水呀?”
“没见过你打开水。”
席思永脸上竟有点红,不大好意思地转过脸去,正好有熟人过来,成冰一阵紧张,没想到别人却毫不奇怪:“帮太后打开水啊?”
“嗯……”席思永极是尴尬,等人走了还嗯了两声,“嗯嗯。”
尴尬之余也有些不爽,他们就差十指相扣地走在路上了,怎么就没两个人过来八卦一下?
走到八栋楼下,席思永放下开水瓶,和成冰跳到苗圃的栏杆上坐下来,远远地看到大四学生的游行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杀向八栋而来。
“张雪雁,我们永远都爱你——”
“郎小卉,咱们三班的兄弟也爱你——”
有女生在上面从窗里伸出头来,好气又好笑地喊道:“知道了知道了,爱我们就清净点,省省力气明天帮我们托运!”
底下哄笑声此起彼伏,一群人嘶哑着嗓子,唱歌、表白,甚至还有诗歌朗诵,一直闹到熄灯还不肯走。成冰已是第三次欣赏这样的年度大戏,虽是见怪不怪,仍不免感叹。八栋的阿姨开始出来赶人准备关门,成冰从苗圃栏杆上跳下来,提着开水瓶准备进去。周围大片的毕业生仍未散去,一派喧嚣热闹的场景,进楼前她回头朝席思永笑道:“拜拜,明天见。”
微沉的夏夜里看不清席思永脸上的笑容,唯有他眸中星光璀璨、眼波流转,在这样的暗夜里,让周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为之失色。
他隐约的笑容似假还真,在成冰进楼前捏了捏她的手,低声严肃道:“成冰,我爱你。”
成冰微微一愣,他已松开她的手哈哈大笑起来,洒落一地的戏谑。还没等成冰回过神,新一波的表白潮又铺天盖地地翻涌而来。
席思永蓦然湮没在人潮中。
暑假回家仍是和赵旭一趟火车,赵旭寒假时在家勾搭了个财大的MM,挨了半年的相思苦,光各样的娃娃就堆了一口箱子。成冰忍不住笑话他:“当儿子都没这么孝顺过吧?”赵旭也不客气,嘻嘻笑道:“可不是,所以大家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嘛!”
走的那天席思永跟赵旭说:“阿旭你东西挺多的,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了,我就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拖一个背一个,不用麻烦你了。”
“反正我也没事做,”席思永关上电脑,“明天我就回家了,又要无聊死。”
三个人搭公车去火车站,每年毕业的时候因为人流量大,都限制站台票的购买,一张火车票买一张站台票。赵旭到了候车厅门口便要席思永回去:“人多,买站台票还要排队,你回去吧。”
“没事,你东西多,火车站不安全,我还是送你上去吧。”席思永二话不说抢过火车票去买站台票,赵旭和成冰在候车厅入口等他。票买回来赵旭突然问:“你不是说来送我的吗?”
“怎么了?”
赵旭扯扯行李箱的拉杆,又指指肩上的背包:“这一路都是我自己在背。”
席思永拖着成冰的小拉杆箱皮笑肉不笑道:“不自觉,我要是不来,你让太后一个人拉这么大个箱子挤火车?”
“啊也是。”赵旭不明就里,拖着箱子傻傻地走在前面。成冰忍不住低头闷笑,席思永忽倾身下来在她耳边轻啄:“到了给我短信。”
席思永的短信并不多,有也是寥寥数字,比如“又升温了”、“学校附近的大洋开业了”、“被姑妈逼着给表弟补课……”每每成冰收到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回一个“哦”字了事。母亲偶尔也奇怪地问:“拿着手机发什么呆,等人电话?”
成冰连忙收起手机顾左右而言他,盛夏时季慎言约她去吃饭,车开到她家来接她,母亲是乐见其成的,旁敲侧击地在她面前夸季慎言,说他年纪轻轻已在律师界里做出口碑来。年前沪上风传一时的周氏遗产案,前后僵持了近两年,季慎言也有份其中,听说过两年准备自立门户……成冰觉得母亲有日益啰唆的趋势,季慎言在一旁,她也不好截住母亲的话题。季慎言订的是本帮菜,成冰苦着脸问:“家里口味已经清淡得可以了,换一家吧?”
“我以为你喜欢吃本帮菜。”季慎言无奈道,换了家湘味饭庄,正好席思永的短信又来了:现在是准点报时,中午十二点整。
又是这样让成冰摸不着头脑的短信,她愣是把下唇咬得发白,才回复一条:哦,和季慎言在吃饭。
她收起手机又问季慎言:“最近怎么样?我妈说你很忙。”
“再忙也有和你吃饭的时间啊。”
季慎言似笑非笑的,看得成冰发慌起来,他眼中光芒太盛,让她避无可避。季慎言又笑问:“下半年什么打算?”
“找工作吧,我们系猛人太多了,保研差一点,考研太累了,我读书读够了。”
“不准备去帮你妈妈的忙?”
“过两年再说,我妈答应我先玩几年,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背上这么大一座山。”
“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希望被这么大一座山压死呢!”正好点的一盆小龙虾上来,季慎言戴上手套剥好一只龙虾递给她。成冰赶紧自己戴上手套:“不用了,我自己来。”
“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成冰便装不懂,不动声色地笑道:“我男朋友知道了要吃醋的。”
季慎言脸色微僵了僵,旋又笑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难道我做什么事还要给你写个汇报?”成冰微笑道,看季慎言并不以为意,稍稍放下心来,又暗笑自己多心。季慎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她现在可是见多了,况且这几年季伯伯和母亲眼见二人复合无望,已开始给他物色对象,她实在不该担心这么多的。
然而席思永一整天都没消息,成冰暗悔不该这样试探他,等到第二天晚上,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天气预报的时间都过了。
这一回席思永很快就回复了,说今天陪父亲去医院了。成冰忙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样一来一回,短信也聊了好久,母亲看她一晚上都捧着手机便笑道:“有什么事打电话不行,打字多慢。”
成冰猫在沙发上,转过脸来瞅着母亲,察言观色后笑道:“没什么事,随便聊聊天。”
母亲笑问:“随便聊天能聊一晚上?”
成冰赶紧借洗澡遁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将一切想法都和父母分享。另一个原因则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谁知道她和席思永这种关系,能持续多久?
“未来”两个字总是让人胆怯,想到这裏她便发条短信出去:困了,睡觉。
席思永的回复也很简洁:晚安,kisss。
起初她以为席思永随手多敲了一个字母,后来发现不是,她网上碰到他,每次他也都是敲kisss,终于有天她忍不住问:你四六级过了没?听说四级不过拿不到毕业证,你现在情况,哀家很为你担心。
席思永原单鄙视回来:太后真是高处不胜寒,已经不懂人类的幽默感了。
真记仇,成冰恨恨地想,印象里她讽刺过席思永没幽默感,没想到现在他还记得,还要讽刺回来。可是绞尽脑汁也没明白这个kiss是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再问,快下线前突然弹出他的信息:最后一个s,是小舌头。
成冰脸腾地红了,还好是在自己房里,赶紧关机睡觉,薄薄的丝毯覆在身上,凉凉的触感,可一张脸热热的,浑身躁动起来。
八月末和赵旭一起吃了顿饭,整个七月赵旭都在建筑设计院实习,这是土木学院的老规矩,还算两个学分,可以自己联系单位,也可以听学院安排。席思永和成冰说过他是留在K市实习的,吃饭时赵旭又提起这个,笑说不知道建筑设计院有没有新进的小MM,会不会遭了席思永的毒手。
这话原是极平常的,他们以前还不厚道地拿席思永身边女生的存活期来开盘下赌注,现在听着却不是滋味。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声音里都透着酸味:“你们院不是女生少嘛,建筑设计院那种累死累活的地方,能存活下来的美女就更少了,入不了席少的眼!”
赵旭一脸莫测地盯过来,成冰顿觉失言,生怕他看出来什么,谁知赵旭唇角微嘲:“所以我说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行情,你知不知道,那些什么建筑设计院、工程咨询这类地方,多少人盯着从那里挑女婿呢。”
成冰马上想起电视里拍烂了的桥段,医院的精英总会娶院长的女儿,然后平步青云,不由微哂道:“哪个娇小姐受得了他那张肌肉僵硬的脸?”
“你这完全是成见,”赵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觑着成冰老半天,又看得成冰头皮发麻,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料赵旭颇惋惜道,“可惜你们俩以后不在一起。”
“嗯?”
“我说你们俩以后肯定不在一个地方,不然的话,考虑一下凑合凑合,也免得你们俩在外面祸害黎民苍生。”赵旭又叹了一声,“我们系以前有个师兄,实习的第一周,就被主任请回家吃饭,后来我们一问,那个主任的女儿还在读高三!你看,这都是多么高瞻远瞩的父母啊!”
见成冰不说话,赵旭又自言自语道:“你再想啊,席思永的爸妈在K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裏面关系太复杂了……”
“得了得了,你呢,没被人请回去吃过饭?”
赵旭立刻撇清自己:“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没两天赵旭就带着女朋友介绍她认识,长相颇乖巧可爱的一个女孩,说话听得出来是个有见地也有分寸的人,对自己的将来和发展都颇有计划,和赵旭算是登对。赵旭原来只是嘴上皮,家教本性却是不错,现在有这样的女朋友调|教,更显得体贴懂事。成冰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开始讨论找工作和以后的事情,已全然是预备好要执手相伴终身的模样,竟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开学时席思永去火车站接她,庆幸这一回赵旭没有同行——他藉着实习的幌子,要在家多留两周陪女朋友。席思永拖着她的行李箱,带她去江边的梨花巷吃早餐。
梨花巷是K市极有名的早餐一条街,在江滩往里不过五百米的地方,有许多人会搭一两小时的车只为来吃碗臭豆腐,连买个面窝都要排四十分钟的队。
艰难地找到一家还有座位的店,摇头风扇呼啦啦地吹着,也不见得凉爽多少。成冰在裏面坐着,席思永在外面替她排队,也许运气好,并没有等太久。烧麦、汤包、米线、豆皮等,都是学校附近见惯的式样,席思永笑笑说:“其实你吃了就知道,都是那个味,没什么特别的。”
坐了一夜的车,身上都是黏黏的汗,汤包米线都是滚热的,她却觉得吃下去无比畅快。梨花巷她是慕名已久的,其实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到处是人头攒动,衞生条件也不过尔尔。可是她很多年后都记得那里汤包的味道,也许她记得的不过是在那样炎热的早上,那个人顶着日头替她排队的感觉。
记得以前席思永去打球的时候,几乎每场比赛都是换着人来给他送水送饭的,偶尔她和赵旭、黎锐等人去看球,便极厚脸皮地享用那些零食。席思永替人做跟班排队的场景她从来都觉得是不可想象的,看着面前的那笼汤包,潜藏着的那点虚荣心竟探头探脑地爬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怯怯欣喜。
席思永还是一丝不苟的表情,因为座位有限,只能和她隔排坐,忽然他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成冰忙不迭地向后闪:“一口汤包味!”
他冷冷地斜眼一扫,藏着些许的锋利,成冰环视左右低声问:“让那些大爷大妈看到了,肯定在心裏骂我们伤风败俗。”
“他们早看习惯了,”席思永不以为意道,“不都这样?”
成冰再仔细瞧瞧,果然店里也有别的小情侣,你一口我一口地不亦乐乎,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不由话中带刺道:“你还真习惯。”
“真酸。”席思永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丢出这么一句,直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不就是仰慕者众多嘛,成冰恨恨地想,你有后宫三千,我也能拼出面首无数,只不过哀家比你洁身自好罢了。
甫一开学又见识到席思永的杀伤力。自控的师弟来请成冰去参加新生交流会,名目是老生介绍经验,其实就是教大家怎么成为老油条,而且是优秀的老油条。该师弟原是想请成冰的,“美女师姐”的名头对刚入校的新生弟弟极有号召力,尤其是K大这样男女比例极悬殊的理工科学校。成冰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谁知该师弟在教六堵到她和席思永自习,闲聊几句才发现他们是二中的校友,拗不过师弟的盛意拳拳,两人只好同去自控的新生交流会。
明明是请成冰主讲如何兼顾学业和社会活动发展的,不料之后的交流时间,提问的大半是女生,且都衝着席思永而来——其实细想便可明白,就算是美女,那也是师姐了,怎比得上俊朗优秀的师兄来得实在?偶尔有男生提问,也是问席思永关于足球联赛一类的事,更有甚者明明是问成冰问题,却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成师姐,罗师兄说你和席师兄是黄金时代的金童玉女,那请问你们私下也是这样的关系吗?”
赤|裸裸且直白的问题,成冰往席思永扫过一眼,干笑两声却不言语。席思永面色一凝,旋即笑道:“知道我们在乐队喊成冰什么吗?”
新生们的目光在成冰和席思永间来回梭巡后纷纷摇头,席思永长眉一挑,微微哂道:“我们都叫她太后。”
从本年度新生公寓回曲水苑,路途遥远,初秋还带着暑意,走在沿路的法国梧桐下,沙沙的全是风擦过树叶的声音。席思永忽然从路沿上跳下去,底下是未开垦的一片荒地:“下来!”
“席思永你干吗?”
“下来,我接着呢。”
成冰望望脚下,一米来高的台子,她倒不是怕摔着,只是不习惯席思永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一咬牙跳下去,被席思永抱了个满怀,“摔不死你。”
越过荒地和小树林后是K大的家属区,都是单栋带车库球场的小别墅,中心草地上还有双人秋千架。成冰满是诧异,K大适于恋爱的地方实在不多,所谓的情人坡、情人林都是砸块石头便能“惊起鸳鸯无数”的,为什么竟会放过这样适于花前月下的地方?
如水的月华洒落下幽白凉意,席思永的眸中却跃动着和月华不相称的火光,难以捉摸,成冰倚在秋千架的另一端笑道:“你怎么发掘出这块宝地的?”
“这个园区是我爸爸规划的,以前进来过几次。”席思永笑道。
成冰不由慨叹一声,席思永的吻顺着锁骨上来,蜿蜒到她耳垂下,像是夏日夜里被虫子咬过似的,麻麻痒痒的,让人心乱却又摆脱不掉。薄薄的连衣裙,怎隔得住他手上滚烫的热度,她皱着眉,艰难地抵御这快要让她溃败下去的侵袭,席思永却突然放开手,颇有挫败感地叹道:“成冰,你完全不在状态。”
“什么状态?”
席思永眯起眼,若有所思道:“你到底会不会恋爱?”
一语惊醒梦中人,成冰蓦地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摆明不过是一场恋爱而已,她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总怕现在陷入太深,届时分手时痛苦,可是,既然结局已成定局,何不放宽身心投入一场?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天长地久,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如此战战兢兢?
反正时间一到,一切都会归为原位。
成冰歪着头斜睨过去,一手掰过席思永的脸,毫无章法地压在他唇上。席思永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她,引她侵入他的唇齿,引她沉溺于他的温度,引她全身心陷入他的怀抱,末了听到他哧哧地笑:“太后学习能力真强。”
回寝室的路上她又是一张太后面孔,席思永在身旁故作哀怨道:“黑灯瞎火的,没人注意你,不要摆那张给外人看的脸了吧?”
成冰好笑地问:“那我要摆张什么样的脸给你看?”
“给内人看的脸啊。”
原本因席思永在新生交流会上的模糊态度而些许介怀,在他私下时这些恋奸|情热的话语里也化作水云散。大概女人对甜言蜜语总是缺乏抵御力的,成冰想起杜锦芸曾说:女人一恋爱,智商就下降;男人则恰恰相反,一进入恋爱状态,智商便水涨船高,讲情话的能力更是无师自通一日千里。这句话如果是真理的话,她怀疑席思永的智商,恐怕迟早要突破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周末照旧练歌,席思永事前短信和她报备,说晚来一会儿,她才和乐队那两人一说,就听他们叫唤起来:“肯定又在给人做咨询了,哼哼!”
“咨询?”
一个满脸莫测高深,八卦兮兮地问成冰:“那天你也去了吧,自控的新生交流会,有没有美女,介绍几个给我们认识,优化一下资源配置嘛!思永那里都资源泛滥了,你还带他去,置咱们哥们几个于何地呀?”
另一个则是义愤填膺:“就是就是,哎哟你们都不知道,那天我去思永寝室,啧啧!他一上BBS,那些小师妹来咨询的站内信啊,跟刷屏似的!不是咱们学校大二才让买电脑吗,现在的学生越来越牛逼了……”
晚上独处时她便揶揄席思永:“要是有成色不错的小妹妹,你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好选个歌单,让你先练练,再去八栋楼下开个唱。”
席思永却皮笑肉不笑地说:“内人个人水平和能力还比较欠缺,目前不适宜开个唱。”
她稍稍定下心来,无论如何席思永是个够义气的人,她不先开口,料他也不会这么拂她的意。然而席思永偏偏是这么不省心的人,第二个周末她便在他手机里看到条令她难堪的短信:好的,那等你一起吃晚饭,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水煮鱼。
她对天发誓不是故意要去看席思永的短信——乐队另外那两人鬼鬼祟祟地议论,说席思永最近经常偷偷摸摸地短信,还洋溢着一脸幸福的傻笑,肯定有新情况,偏又不见他带过来吃饭或看球,有悖常情。两人这么一合计,便去偷席思永的手机来,想挖掘点猛料。成冰看他们真摸出席思永的手机,登时就急了,连忙蹿过去抢过手机,大义凛然道:“素质,素质!”
“这不是无聊吗,找找乐子有什么不好?我就不信,太后你不好奇?”
“太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瞒着咱们哥儿几个啊?”
“真是羞于和你们为伍!”成冰拿着席思永的外套和手机去找他,准备叮嘱他平时小心行事,谁知一键正按开收件箱,裏面只有她和另一个名字:彭秋莎。
等你一起吃饭,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水煮鱼——这又是哪个系的师妹?成冰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忍住好奇心,按下锁屏键。
席思永说有事要回家,就不和众人聚餐了,晚上她短信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事,到临睡前才接到回复:没事,我周日就回来。
成冰攥着吉他弦便觉得心凉了——以前她是亲眼目睹有女生来给席思永送爱心便当的,席思永也一直是偏爱这种居家贤惠型的女生,可惜她成冰十指不沾阳春|水。回家,多么好的借口,他原来就是周末回家的,这学期忙着和她偷偷约会,一直没回去,现在拿出来做幌子,正合用。
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成冰颓然坐在音乐楼里,连找人诉苦的心情都没有。席思永原是那样的人,需要被人宠着,需要被人仰视,需要有人爱他的感觉,怎么会被一个人系住?他原是游遍花丛片云不沾的,肯在她这裏流连数月,已是看在他们交情过硬的份上了。开学后这两个月他算是体贴备至,较之以前那些让他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女生,她的待遇,实在不能算差。
接下来的日子席思永常常心不在焉,有时握着手机发呆,有时愁眉紧锁,成冰问有什么事,席思永只是摇头笑笑。心凉之余她又觉得挫败,她不该对自己期望过高,也许真如席思永所说,她也是被人捧惯了——习惯是一样可怕的东西,她也习惯被人宠着,于是以为席思永也会这样对她。事实上他也真的宠过她,只是这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像K市短暂到让人难以察觉的秋天,炎炎的秋老虎过后,一场雨下来,便要入冬了。
席思永又开始每周末都回家,起初他有些犹豫,跟她道歉说不能陪她,成冰笑说:“这两个月要海投简历,我没空陪你哦,你工作的事,定了没有?”
“设计院说没什么问题,等三方协议下来,就可以寄过去了。”
“真幸福……我还在网上找面经,好好学习一下群殴的经验,你别来骚扰我,不然我找不到工作就赖上你了!”
席思永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怅然,随后又好像松了口气,十分轻松地朝她笑笑:“加油吧,我就指着你少奋斗三十年了。”
晚上他仍带她去家属区,学校里别的地方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难以避过众人的耳目。他的热情常常猝然而至,叫她无力招架;又常常猝然而止,让她怅然若失。
席思永背着人时浑似饿狼,一点就着——成冰总觉得他光靠眼神就能生吞活剥了她,然而席思永总能克制住自己。有时成冰情愿放纵自己一回,还略带鼓励挑逗意味地和席思永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然而席思永总在激|情难以遏制时还能坚守底线,替她整理好凌乱的领口,安慰地拍拍她。
她不想继续这样的煎熬,分手是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偏偏他不肯说出来,她也不肯说出来。其实她也能猜到席思永不肯开口提分手的原因——谁先说出这两个字,谁便要为他们一去不复返的友谊负责,好合好散这四个字,说出来是那么的轻巧,实施起来又那么的困难。
况且离毕业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既然那个时候要水到渠成的分开,又何必现在多此一举?
然而成冰实在不是那种能“忍辱负重”的性子,现在她慢慢明白了母亲那十余年来的痛苦。明明是爱着的,却遭遇到背叛;明明是背叛了的,却又不能干净利落地了断。只能日复一日地煎熬,让那种刻骨的痛,慢慢地将一颗柔软的心,百炼成钢。
一家美资日化企业的宣讲会上居然碰到潘仪,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和她打招呼,成冰虽不快却也无意让她难堪,只淡淡寒暄:“你不是明年才毕业吗?”
“听说这两年就业形势变差了,我的专业本来就不太好,所以想先来学习一下面试经验,以后也好早作准备。”
她又淡淡地点头,左右不过这样的交情,不愿花心思来应付。散场的时候潘仪又找到她,欲言又止,嘴唇抿了又抿,最后说:“太后,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什么,”成冰苦笑不已,不知道这是不是叫风水轮流转,当初潘仪来找她,苦苦追问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为什么席思永要弃她而去——现在呢?一个颇阳光且诚恳的男生过来和她打招呼,然后和潘仪十指相扣地离开。她望着他们依偎着的背影,头一次有些羡慕潘仪,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幸福着的。
忽然间她有了决断。
十二月初拿到那家知名日化企业的OFFER,算得是过五关斩六将,层层群殴(多人面试),级级PK,最后在K市只招了两个人,成冰位列其中。席思永那边设计院的协议书也已签好寄回来,一切尘埃落定。
书面OFFER下来后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尚满意,这也算是她和母亲的一种妥协,她可以继续保留几年的自由空间,只要回去工作即可。挂断电话的刹那眼角竟是濡湿的,成冰狠狠地抽了口气,席思永问她“怎么了”,她只说了句“我妈妈很高兴啊”。席思永隐隐地听出哭音,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胸前,他揉着她的背,然后是脖颈、长发,又细声劝她做人要向前看。成冰难得见到席思永这样温柔的模样,竟不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翌日赵旭偷偷地问她:“你爸爸妈妈没事吧?”
“我爸妈有什么事?”
“没什么,”赵旭一脸狐疑地问,“昨天思永问我,你家里是不是……闹得不太愉快。”
成冰黯然无言,席思永明白她伤心,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
临近学期结束时有校园十大歌手赛来请乐队去做决赛的压轴演出,成冰和席思永都要毕业,乐队又面临新老交替,席思永的意思是去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可是乐队另外两个人要考研,最后冲刺关头也抽不出时间来排练,斟酌再三后成冰便说:“席思永你去solo吧。”
席思永犹豫着答应,想想又道:“你来看吧?”
决赛那天只有赵旭和成冰去,另外几个不是忙着找工作就是忙着考研,坐在最前排的VIP席上看罢两个多小时的比赛,席思永临去后台准备前赵旭问:“你今天唱什么歌?”
席思永扬指一挥,又朝成冰眨眨眼,笑道:“秘密。”
熟悉的前奏一出来,成冰便捂住脸,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失态,然而她没料到席思永会挑这首歌。
枪花的Don''t Cry。
据黎锐说席思永历来会否决这首歌,理由很简单:我不唱这种烂大街哄女朋友的歌。
席思永坐在台上,眸光如水,任台下尖叫连绵,却只静静地唱着那一句: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you baby。
成冰坐在台下,贪恋地想要多记住这一刻,席思永的声音仍如醇酒一般,低低地吟唱:“Give me a whisper And give me a sigh,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成冰蓦然转过身来问赵旭:“帮个忙?”
“啊?”
“是兄弟就别问为什么,赶紧、立刻把外套给我,顺便借个肩膀。”
赵旭旋即回头四望:“哪个牛皮糖又来了?化学生科还是电气?”
“一——二——”
赵旭迅速以闪电般的速度扒下自己的外套给成冰披上,生怕后排的人看不到似的,还拿胳膊张扬地朝天空招了招,低下头来在成冰耳边道:“最后一回下不为例啊,现在我可是有主的人了。”
席思永歌声明显一滞,副歌部分变成喃言低语,然后在众人讶异他大失水准的时候,猛地扯下吉他掼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冲出礼堂。成冰没料到席思永反应如此激烈,顾不得礼堂里议论纷纷,跟着赵旭冲出来,只看到席思永已踩着单车,瞬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赵旭连忙骑着单车带成冰回公寓,跟成冰说等会给她短信汇报情况,便冲上楼去,推开门席思永正站在寝室中间,见他进门来,不由分说便拽过去就是一拳。赵旭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席思永又拎起他衣领往墙上扔,赵旭怒道:“席思永你丫有病啊!谁惹你你打谁去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我打的就是你,”席思永直接摁他在地上,招呼到他身上的全是实拳实脚,“口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我他妈瞎了眼才有你这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