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放回桃源寨, 去找了稽查队两位队长赵五光和王二郎开会。
赵五光成亲之后,人逢喜事精神爽,整日乐呵呵的;王二郎则显得比较沉寂, 说话不多。但两人在贾放面前一坐下,立即全神贯注,聆听贾放对他们的指点。
“最近来桃源寨的人之中, 有什么形迹可疑的外人,值得你们注意的吗?”贾放问。
“形迹可疑的外人?”赵五光和王二郎对视一眼。
王二郎先开口:“最近桃源寨的市集开得非常兴旺,每逢集市, 到寨子里来的人非常多。至于您说的形迹可疑……”
“就是进了寨子,也不往市集里钻,只是在各处乱看, 却只钻到咱们几处村子里,查勘地形, 记忆道路……”
贾放这么一说,王二郎与赵五光马上就明白了, 赵五光一推桌子, 大声道:“难道是乡里出了流匪?”
王二郎也连忙问:“‘扑风’出来‘踩盘子’。”
“扑风”原本是余江一带的土话, 意思就是“强盗”,而“踩盘子”自然是踩点的意思。
贾放点点头,心里很满意:看来,这两个稽查队长都对匪患有所了解,因此不用他这么个外行人随意指挥。
王二郎却与赵五光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十分凝重,同时拖着椅子站起来, 冲贾放一抱拳, 说:“贾三爷, 我俩先自己商量一阵,再跟您回话好吗?”
贾放让这两人自去了。过了一阵,赵王两人给他回话。
王二郎先开口:“三爷说的对,咱们桃源寨眼见着最近富了起来,再加上办集,往来货物多,钱财也多。南方若有流窜各乡的流匪,听说了肯定对咱们寨子动心。我和五光大致想了这么几个主意。”
第一是加强对寨子里外来人口的管理:从外乡来到桃源寨的人员,进入桃源寨的时间统一规定为卯正,离开桃源寨的时间为酉时三刻。在桃源寨留宿的人员需要登记身份,检查路引,并接受稽查队的询问。
第二是加强对寨子里几条主要路口的盘查:主要关注陌生的外来人员,重点关注那些在此流连游荡,四下里观察桃源寨道路的人员。
第三是加强桃源寨本身的防卫力量,稽查队在村子里组织青壮,形成民兵队,日常在村寨内巡逻,并且号召居住在各村边缘的人家多养狗,夜里也能吠几声,示个警啥的。
贾放听他们说了这三条,点头笑道:“想得很周全。”
王二郎和赵五光登时挺起胸脯,得了贾放的夸奖令他们很得意。
贾放却说:“我再提一点!号召大家做临时避难演练。”
他已经向老村长提出要求:多带人手去后山的溶洞,将之略加改造,改成一个外面看着的不显,但里面可以容纳两千人左右,支持隐蔽躲藏两天左右的“安全屋”。
贾放还同时号召余江几个村的村人闲时也在其他依山的地方寻觅,看能不能找到类似的洞穴。按照常理,这一带这样的溶洞应该很多。
他所建议的“临时避难演练”,就是模拟桃源寨遇到攻击的紧急情况下,村寨里的人应当如何应对:
比如,青坊河上唯一的通路青坊桥,应当吊起桥面,不让外敌通过。其他主要路径上派人把守防御;同时妇孺们带上事先准备好的必须品,有秩序地往“安全屋”撤退,剩下的男人们在保护妇孺撤退之后,再考虑如何反击。具体预案包括向武元县城示警,视情况由贾放下令调动平南营的大军等等。
王二郎和赵五光听了都心中叹服:这主意他们可想不出来。
贾放却笑:“你们通知的时候可别吓着大家,一定要讲清楚这只是演练——但也要说得严肃一点,毕竟匪患是真的,需要大家都要当回事。”
于是,桃源寨五个行政村,由稽查队带着,分别组织了“演习”活动。
总体情况是新余诸村情况较好,毕竟人们此前才经历过一次大迁徙,家中有什么值得带的金银细软心里全有数;而桃源村这里,安稳了三十年,突然告诉他们可能会再经历一次规模较大的匪患,登时慌了神。
新余诸村的“演练”很快获得了成功,桃源村则乱成一片——这令赵五光觉得又少了一“光”,脸上没光。好在桃源村毕竟人口有限,陶村长带着稽查队的人挨家挨户地上门一说,各家便也明白了,再演练一回,便顺理成章地成功了。
而桃源寨中也显出外松内紧,表面上无事,内里暗暗加强了管理。
稽查队对外来人员的检查有所加强,尤其是那些初来乍到的——这群人很好辨认,进了寨子之后,不晓得要去公共厕所,而是想要“小处随便”的家伙,就是头回来桃源寨的。
这时稽查队队员就会上前询问,问清楚来历之后,再进行批评教育,并处以罚款。问答之间显得极为可疑的那些人则被立即遣返,要求马上离开桃源寨。
此外,桃源寨的主要道路,各村村口,通向后山的路径,都已经增加了巡查的人手。
一连几天过去,关于“流匪”、“匪患”则全无半点消息。来到桃源寨的可疑人员不多,见到了也大致能问清来历。
而桃源寨与周边的村寨乡镇联系也紧密起来,甚至村长里长们能日常通过邮递员说话传消息。邻村也没有发现任何与“匪”、“盗贼”有关的蛛丝马迹。
南方的“匪患”,好像只存在于贾放的想象中。
贾放:真是这样吗?
*
武元县里,刘立兴很快就可靠的消息渠道听说了他家小妹要出嫁的事。这个十八岁的青年登时蹦了起来,叔祖刘名化交给他登记丈田的事也都直接扔在手边。刘立兴脚下没停,直接冲到了刘名化家里,使劲儿拍门:“娘,娘——”
开门的却不是刘立兴娘,是他的叔奶奶,刘名化家的。一打开门板,刘名化家的脸上就堆满了笑,说:“立兴啊,怎么有空过来?正巧有个喜信儿要说与你知道,我就说呢,今儿一大早的,就有那鹊儿站在树梢上,冲你妹妹的屋子喳喳地叫……”
她还没说完,刘立兴已经绕开这位叔奶奶,来到刘名化家的院子里,大声喊:“娘,妹妹——你们在哪儿?”
刘立兴娘惊讶地开门出来,后面跟着刘小妹。
刘立兴一个字都没多说,左手挽着一个,右手又牵着一个,大声道:“娘,妹妹,我们走,我们回家!”
刘名化家的大吃一惊,她得了丈夫吩咐,这一对寡妇弱女,是万万不能放走的。刘名化家的当即使出缓兵之计:“立兴,不等你叔爷爷回来说一句再走吗?”
刘立兴娘也说:“立兴,咱们在你叔祖这儿打扰了这许多日,总要道声谢再走。再说,娘和妹妹的东西都还未收拾……”
岂料刘立兴说过一句之后,就拉着娘和妹妹,闷着头往外走,直接没给两人任何机会,把两位女性带回了自己家。
待到自己家,刘立兴将门一关,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刘立兴娘顿时抱怨道:“立兴,这究竟是怎么了?急急忙忙地把娘和妹妹带回来,你叔奶奶还送了你妹妹好些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统统丢在那边了。”
“你叔奶奶还说,已经给你妹妹说了一门好亲,像你这般急脾气地总爱得罪人,该怎么办哟!”
刘小妹一听见“说亲”二字,登时低下头,红了脸,拈着衣角一声都不吭。
刘立兴却一跺脚,就对自己娘说:“您还说小妹的婚事,刘家族里那些人,回头把妹妹给卖了您还帮着数钱吗?”
刘立兴娘和刘小妹一听这个,登时都惨白了脸色,望着刘立兴。
刘立兴见这两位像是终于冷静些了,赶紧将娘和妹妹带进自家堂屋,请两人坐下,才慢慢逐字逐句地说:“娘,刘家那些人,把妹妹说给了赵家嫡支的一个子弟。”
刘立兴娘点头道:“娘已经知道了,你叔奶奶说过,赵家家大业大,又是嫡支子弟,小妹嫁过去就直接是做少奶奶。”
刘立兴嘴角上扬,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但是那个嫡支子弟是个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