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无常,总不会都尽如人意的。”
成海棠猛然抬头,“那你的意思是,这是对本宫的报应?本宫活该如此?”
“娘娘冷静一点。”韶光保持着低缓的嗓音,冰润黑眸,眼底含着无限幽意,“到了今日今时这个地步,娘娘该对殿下公平一点的,也对自己公平一点。毕竟这裏是东宫,娘娘也还是娘娘。”
愤恨和怨怒,如何也挽不回一颗移情贪鲜的心,就如同挽不回往昔的恩宠一个样。
感情不在了,就保住现有的地位吧。
这样才能在东宫更好地待下去。
成海棠扶着枝丫,单薄的双肩微颤,像是陷进了悲恸里,久久沉默,久久哀思。
“我还有机会吗……”
风拂过,轻拂起她垂散的乌发,似烟、似雾、似尘……亦似那即将到来的命运。韶光注视着她云髻上的金步摇发簪,鎏金点翠,光泽灼灼。她会特地遣宫婢召自己来,不会只是发泄心中的愤懑和怨怒。到底,还是存着期冀的……“生命之火燃烧,欲望之花便不会凋零”,这句老话在宫裏面,真真是被用到了极致。
“娘娘不记得奴婢曾跟您说过的?”
成海棠抬眸,眼底流出些许复杂和不甘,“仍是……等?”
“宫闱裏面是不存在‘长久’这个词的,谁又知道现在的芸妃,不会是当初的元妃呢?就如同宫裏面的是非,娘娘若是次次着急,件件上心,岂不是自伤身体。何苦让亲者痛、仇者快。”
成海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要从那张素净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可面前的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略显苍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冰雪之姿,淡然而疏离,仿佛不会为任何事情、任何人而撼动分毫。然而也正是这样的冷静自持,才能做到如此犀利和凉薄。
成海棠不禁感到一阵心寒。
“本宫还是怀念当初在内局的日子,你知道吗……同样是争、是抢,新人换旧人,伤的是面子,却绝对不会伤到心。哪像这冰冷的东宫。若时光能够推转该有多好,好想亲眼去看看,去看看那结局,是不是真的值得……”
风中,含着残余的金合欢香气。
宝蓝绢裙少女的面色愈加疏淡,只是一双眸子,黑嗔嗔,眼底仿佛含着隔断百年的佛陀梵光,悲悯却淡漠。
“娘娘早已今非昔比,卑贱的宫婢怎能与您相提并论。越是这个时候,娘娘越要爱惜自己……多多保重才是。”
成海棠咬着牙,“本宫不会先垮下去,绝对不会!”
韶光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很多时候,都需要娘娘自己想开才行。”
苑中,那一株合欢树的叶子已经凋零无几,最后从树梢上坠落的几片,在风中盘旋着打转,像是守着这尘世执念,眷恋不去。
韶光知道,面前的女子只是一时的感怀和哀鸣,就如同决堤的江河,仅仅需要的是找一个发泄点,将压抑在心底的怨、恨、妒,全部倾泻出来,而后再次蓄积的力量,就会成为更加坚定的支撑。
水柔,却也无坚不摧。
成海棠就是这样的女子。
只是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韶光倏尔回眸,那寂寥的身影还伫立在树下,略微扬起下颚,后背一直挺得笔直。
很多时候,并不是一厢情愿地匍匐,就能够达成最终目标的。所以那句“保重”,不仅仅是保重自身而已……
韶光忽然在心裏轻叹。
经历过东宫嫡妃被废、皇室子嗣夭折的中宫,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模样了。太后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真不知道沈芸瑛是如何小产的吗……祈福之行局在大计,但小东宫的夭亡也不是小事,回宫以后太后仍是不问不查,不仅仅是纵容那么简单吧……而好不容易怀上身孕的芸妃,在痛失爱子,步至高位之后,能不心心念念想着追查和报仇?
往后的路,不好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