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
“闭嘴!我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
“好好……我闭嘴。那个,天意……”
“说了让你闭嘴!”
“说完这句话我就闭嘴!”赖三吃力道,“你去校场那边拿我脱下来的披风,垫着坐一会儿吧,别累着了。”
越天意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你能扛得动麻包那是蛮力,射箭需要的是手腕、肩膀、腰腿配合的力气,你现在有力气足够射箭用了,只是你不懂得怎么用手腕发出这股力气,懂了吗?”
她本不想和这小流饭解释,但不知道怎么就开了口。
“懂……了!”赖三咬着牙道。
“那就别叫别说话!安安静静待着。发声泄气,对你没有好处!”越天意冷着脸道。
赖三于是咬住嘴唇,强忍着一声也不出,一双眼睛却凝在她身上,目光中皆是柔和之色。
“你自己在这裏吧,过一会儿我再来。”越天意说完,转身就走,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唉唉,你……”
“再说一遍,发声会泄气!你要想学射箭就闭嘴!”
赖三只好闭上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的身影融入黑暗中,不知道是时间长了己经到了极限还是怎么的,刚才疼是疼,却还能忍受,此刻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却觉得痛彻心扉,这条手臂给他的感觉,还不如一刀砍掉了好。一刀砍掉剧痛只是那一下,如今却好像有人一刀一刀不停地砍在他手臂上的感觉,万分难受。
再过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身子向上无意识地挺,用以缓解手臂剧痛。挺了几下,又咬牙强忍安静下来。过一会儿实在受不住,又挺了几下。也不知这样几次,等他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全身乏力,即将虚脱。
“停下来干什么?继续用力向上挺身!”越天意面无表情道。
“你回来了?”赖三惊喜地叫道。
“我说别停下,继续!”越天意道。
赖三看到她,似乎从天地之间给他灌注了一股力量般,一动不动,大声道:“你不说要练习腕力吗?我得忍住!”
“光是练习腕力,你和人掰手腕就好了,我何必费力气把你挂起来?你就这样继续向上挺!”越天意冷冷道,“有些事,说是说不出来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继续挺,自己体会挺身的时候,那股力气是怎么把腰、肩膀和手腕连在一起的!”
赖三恍然大悟,当手臂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忍不住向上挺身,的确是膝盖、腰腹、肩膀、手腕,这些平时分开运动的地方,此刻却如同被绳子连在一起,力气从一处自动跑到另一处。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天意!你真聪明!”他忍不住大声夸奖。
“我有什么聪明。”越天意淡淡一笑,“这是百年前定西军中神箭手选拔的一项,单手吊能达百次。可惜现在只记载于军中典籍,真正能做到的却没几个了。”“提醒你一下,天亮之前我是不会放你下来的。如果你累得不动了,不用半个时辰,你的右臂就会拉伤,要是你就这么一直到天亮,这条手臂就废了,以后别说麻包,就是一个饭碗你也端不住!”越天意淡淡道,“我不是吓唬你,练习这个拉断手臂经络的例子太多,所以这种训练方法才被罢黜了,现在军中少有人知,只有典籍中才有记载。”
“啊?”赖三吓了一跳。
“天意!天意!我今儿挺了都不止一百下了。咱慢慢来行不行?”
“行啊。”越天意很平静地看着他,“你原本不必学的,只要你说你不学了,我马上放你下来。”
“哈哈哈,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是谁啊?我还好着呢,没事!没事!”
“那你自己练吧,我走了。”越天意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远。
她走到赖三看不到的地方停下来,默默注视月光下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树上悬挂的黑色剪影动作从僵硬到扭曲,又从扭曲到僵硬,一下又一下,蹬着两条腿,摇晃着空下来的手臂,腰和肚子一挺一挺,努力将身子向上探,就好像被鱼鈎挂住一只钳子的鳌虾!
看了一会儿,越天意从怀中拿出第一次离开时取回来的瓷瓶,握在手里想了片刻,向树下走去。
“下来吧。”
绳子一松,赖三像一袋石头一样摔在地上,他挣扎着说:“天还没亮呢,我还能行。”
越天意并不说话,抓住他右臂用力一扯,便将他的衣袖扯了下来。
月色下,赖三看到自己的手臂自己都吓了一跳。现在他的右臂比左臂整个粗了一圈,颜色也成了紫黑色。简直就像中了剧毒一般。
“怎么会这样?”他惊问。
“当然是捂住瘀血了。”越天意将瓶子里清凉的液体倒在他手臂上,开始按摩。
“啊!”赖三立即惨叫一声,“哎呀呀疼疼疼……轻点轻点,这儿受不了了!
天意天意,你这手劲也太大了!我的妈呀!疼死了,你千万轻一点!”
“你傻吗?想不到一直用力,你根本受不了?”越天意手下不停,继续揉捏。其实她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是赖三手臂肌肉拉伤,现在就是一张纸落在上面,都会感觉和刀割一样疼。
“这真没想……反正你叫我做,我就……啊!……就做!哎呀!你说什么我都……啊!……会听!”
“我是故意害你呢!没人可以练习到天亮,那根本不可能!”越天意淡淡地道。
“没事……啊!……无所谓!……反正你就是要我的胳膊,我也会给你!”
“我要是要你的命呢?”
“呵呵……你要命我就给你命,别的都是假的,其实我真能给你的,也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
越天意闻言手底下停了一下,手心的皮肤突然变得滚烫,过了好久才能继续揉起来。
“天意,累不累?我自己来吧。”
“没事。”越天意停了一下,又开始按起来,心裏沉甸甸的。
“天意……”这一声又软又甜,叫得颇为缠绵。
越天意抬头,正对上他火热灼灼的眸子,像是有千言万语准备和自己说一样,又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一张脸笑得贼兮兮,就像开了一朵花!不知为什么,越天意莫名其妙地突然心酸了起来,手下不由得猛一用力。
顿时,一连串的惨叫在校场上回荡……
王府带出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涂上药之后,赖三手臂上的浮肿很快就消了下去,吓人的青紫色也恢复了不少,第二日未时景迟抽空过来看他的时候,只看到他右手包着一块布,胳膊却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只是景迟觉得郡公的心情似是不错,射箭的功夫要好了不少,虽说还是常常脱靶,但比前日那是要强上许多。
“咝!”赖三在睡梦中被香烫醒,急忙抽出手来甩。
他最近每个晚上都是不到三更就起床,营房门口的守衞也习惯了,揉着眼睛进来,打水给他洗脸。洗脸水是带着冰碴的,甭管多困洗完立马神采奕奕。
赖三洗了脸,用铁箸子从火堆里扒拉出两块黑乎乎的东西,用布一包就兴冲冲地出了门。
那两块东西刚从火盆里拿出来,自然是极烫,赖三不断把布包从左手倒到右手,哪只手也拿不住,烫得连声怪叫。
这位郡公的怪异举动也不少了,守衞就当没看见,由着他自己蹦蹦跳跳猴子一样往外走。
来到校场,赖三想了一下,将自己厚实的棉衣夹衣一起脱下,包成一个包,自己只穿单衣。和前几天一样,赖三先自己练习一会儿,他现在多了个练习手指的力气,就是不用绳子把手腕捆上,而是只凭手指的力气抓着树枝,还是和以前一样屈伸身体。
手指比手腕力气小了不少,最多做个十几次他就会从树上掉下来,然后再踩着石头跳上去,重复做,直练得大汗淋漓,越天意才走了过来。赖三一见到她立即眉开眼笑:“天意,今儿来得有点晚啊,吃晚饭了吗?有麻烦吗?”
“无妨。”越天意淡淡地道。麻烦当然会有,不过和他说了却没用。
“你怎么穿这么少?想死不如来个痛快的。”她皱眉。夜晚风尤其冷,她穿着大氅戴着风帽都有点冷,这人可以叫找病了。
“呵呵,我没事。”赖三从树上跳下来,从那一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包里掏出小布包递给越天意,“饿不饿?给你这个。”
保暖工作做得好,此刻布包还是热气腾腾,越天意打开看到裏面黑乎乎的两块,看了看赖三,皱起眉头。
赖三问她饿不饿,难道这玩意能吃?
赖三七手八脚将衣服穿回去,见她还没开动,跳过来掰开一个黑玩意,露出淡黄色的肉来,热切地道:“尝尝!很甜的!”
“什么东西?”越天意忍不住问,看着黑乎乎的东西显出一点厌恶之色。她自己并没有发觉,面对赖三的时候,她越来越不隐藏本性。以前除了鹿脯狸唇不吃的郡主谱又有点露头了。
“薯子。”赖三笑道,“我看火盆里的炭温度正合适,昨晚就在灰里埋了两个薯子,估摸着等起来正好烤熟!”
薯子?薯仔是吧?
越天意看看赖三,看看还冒着热气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个他脱得跟要洗澡似的?眼见赖三目光很是热切,越天意勉强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她第一次吃烤的薯子,是有那么一点甜味,但和赖三说的很甜相距甚远。
“好吃吗?”
“凑合吧。”越天意又咬了一口,在寒冷的黑夜里,一口口将这冒着热气的东西吃下去,其实好吃极了!越天意似乎觉得自己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个。
越天意其实知道他为什么想起来烤薯子。以前她还装傻的时候,赖三经常给她讲故事聊天,有一次提到他小时候想念母亲,痛哭不休。七叔哄不来他,便烤了薯子给他吃,实在好吃得不得了。当时越天意前途未卜,心中正是最郁闷艰难的时候,即便是装傻,整天对着赖三,也偶尔被他看到一次郁郁寡欢的模样。
赖三便拉着她的手哄她:“小傻子,你怎么不开心了?等我买薯子来给你烤着吃!好吃得不得了,不比肉差呢,吃了你一定就高兴了!”
只是当时越天意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装傻,自然立即岔过这个话头。她心裏一直有事,昨晚她偶然间又露出郁郁寡欢的模样,定是被赖三看在眼里了。
见她肯吃,赖三喜笑颜开:“半夜三更的,你就是吃了晚饭现在也该饿了。多吃点吧!夜里冷,你又不活动,不吃点热乎东西怎么行?”
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她有些饿也有些冷,东西要分在什么时候吃,冷冰冰的夜里吃热薯子,竟是真觉得很是美味。
越天意将薯子黑乎乎的外皮剥下,又大大咬了一口。在这世上,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可以将一直掩饰的东西释放开,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薯子,不值钱,不算甜,但吃得很舒服。
赖三坐在旁边,拿起她剥掉的黑皮填进嘴裏,跟着她一起吃起来。他倒是不饿,只是看小郡主剥得重,黑皮上沾着不少肉,扔了很可惜。
“喂,抬头!”赖三愣了愣,越天意又重复一次,“抬头!”
他依言抬起头,一只雪白的素手拿着小手帕伸到他嘴边,将他嘴角乌黑的痕迹擦了去,就和以前住在一起的日子里,赖三做了无数次的动作一般。
可是慢慢地,他感觉有些不对。越天意咬着嘴唇,仔仔细细地给他擦,擦了一遍又一遍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一双眸子是望着自己的脸的,但是那眼神却是茫然空洞,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一般。
赖三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恐怕桌子叫她这样擦,也会掉漆了!“天意,唔……”他躲过手帕,柔声道,“你在想什么呢?有唔难心的事了?说说行不行?你这个样子,三哥看了好心疼!”
越天意眼神恢复焦距,放下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赖三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越天意转过头去,淡淡道,“想起以前一点事情,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别人,没关心过我的父母兄弟。还是看到你,才懂得关心别人。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好得多,可惜我的亲人,却一个也看不到了。”
赖三也一时无言,默然道:“天意’以后就别再想着这些难过的事情好不好?难过的事情总是越想就越难过的,真的!只要你不去想,做点别的,慢慢也就过去了。”他凑过来道:“如果我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让你天天都高高兴兴的!我没别的本事,但是身边的朋友都说过,我总是有能耐让人笑起来。”他故意道,“天意,你不是也说了吗?我这个人长得滑稽,一看就想笑。以后不管怎么样,你要是需要我,我就天天让你看,天天让你笑,好不好?”
越天意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突然道:“赖三,你问我底牌是什么。现在问!”
“啊?”赖三一时没听明白,错愕无比。
“你问,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现在问,我就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可你不是说……”赖三结结巴巴道,“你不说不愿意告诉我吗?其实我知不知道都没啥关系的,我也不大想知道,我信你!”他觉得越天意那种目光里,带着摧毁什么的决心,带着点让他说不清为什么感到不安的东西。
“我真的知不知道都没关系的!”他重复。
“没关系吗?”越天意看着他,“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但实际已经和穆延陵撕破脸皮了!很快我们之间就会有一次彻底的战斗,别看现在大家仿佛平安无事,那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不会轻举妄动,只要一动,那必然是雷霆一击,生死在此一举!多年来勇毅都尉一直就是他的走狗,名义上他虽然不管军队,但定西三省的军队凭他一言就可以调动!你以为凭着你刚当了几个月的致果都尉就可以和他抗衡了吗?他在定西经营二十余年,势力之大根本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依仗的只是这个姓氏,越家有能让大兴朝廷也为之忌惮的底牌,这关系到你的性命!你连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是不想,但你说了不能说,我……”
“现在我说可以告诉你了!就今晚,就现在!你问!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只有这一点了。”
赖三觉得越天意眸子里似乎燃烧着一把决绝的烈火,这让他有些别扭,还隐隐有些害怕,于是飞快地摇头:“我不问我不问!”
“赖三,你竟然喜欢我这种人,你多蠢啊!”过了许久,越天意才幽幽一声长叹。
她将手中剩下的半块薯子往地上一扔,冷冷地道:“你走吧,出了泾州城,永远别回来。你的七叔我会在你出城后放他走,你放心,他只是闹起来的时候,被我吓了几次,并没有真受到什么伤害。你马上走,离开定西三省,以后永远别提我的名字,我和你完全没有关系,记住了吗?”
“真的假的?”
越天意双拳紧握,目光如刀尖一般看着他,那是下了什么决心的尖锐和决裂!似乎赖三一说出不让她满意的话,接下来便会是雷霆万钧。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让我走?”
“和你有什么关系?滚吧!”越天意咬着牙道。
“你不说清楚,我才不走呢!”赖三猛然抬头叫道,“扯淡,我一辈子的大事,你轻飘飘说一句我就滚了?老子这人天生脾气拧,这辈子就没这么听话过!要是你,关系到你一辈子最想最想的大事,你肯不肯走?”
“嗤!”越天意嗤笑一声,转头看着他,尽是嘲讽之色,“赖三,你在想什么呢?未免太也不自量力了!你在我眼里,便是土狗一般的东西,你有利用价值,我便利用一二。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用也没有,我多少大事要做,哪里有空和你周旋?把你的名字和我放在一起,我想想就恶心!你滚蛋是迟早的事,你还当我真能让你做了郡公?天下间,你听过这等好事吗?”
赖三心道你看吧,自己都说了不走她还出口伤人,要是真走,那恐怕等着自己的就是刀刃了,酝酿了一阵子情绪,才颤声开口:“天意,我……我只是……”
“滚吧!你不是说了你不讹我也不赖我吗?怎么还纠缠不清?”越天意咬着牙,冷冷一笑,“赖三,其实你在我面前,是不能自称(我’的,你都没弄清楚自己算什么东西!”
“越天意!”赖三吼道,“少在这裏废话,越说我越不信!老子从小到大挨过多少骂?你这几句算个屁!凭这想搪塞老子,做梦吧你!差姥姥家去了!你老实跟我说到底什么事,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让我走?”
越天意胸口急速喘息,呵斥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德行!让你滚还需要找借口?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这个人真是恶心,立刻给我滚!”
“好,你不说是吧?不说……”赖三前后乱走几步,说着四下看看,见绑手腕的带子还拴在树上,立马几步蹿过去,道,“不说我就死给你看!”
他话音未落便跳起来把带子挽了个活扣,将自己脑袋伸进去,而且毫不犹豫地踢翻了脚下的石头,完全没半点回圜余地,也没半点装模作样,实打实是要上弔,转眼间就直翻白眼。
“你有病!”越天意吃一惊,只得上前吃力地将他解下来。赖三喘气还费劲,却已经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粗哑难听,他顺势抱住越天意的手臂,再也不肯放开。
“我死了和滚了对你有啥区别?你舍不得我死!别装了,小傻子!你舍不得三哥死!哈哈哈哈……”
啪,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赖三停都没停一下,继续哈哈大笑:“来啊来啊,这算什么?上弔我都不走,你打我两下我就走了?”
越天意容色渐渐惨淡,半晌才垂下头,咬着牙道:“赖三,你让我说什么才好?也罢!”她将赖三一直抱着她不肯放开的手臂慢慢分开,“我相信这一生,再也找不到比你对我更好的人了。但是,我答应了薛据,事成之后,我会嫁给他的长子。所以三哥,别等我了,你还是走吧。”
这句话说完,她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是凄楚至极伤心至极的样子。
赖三怔住,好久才能开口:“你……你开玩笑吧?你已经嫁人了,我们婚书都换了,这事薛据也知道啊!他怎么会又为自己的儿子求婚……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越天意惨然一笑,这次是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
“我在大部分人眼中是什么?是个人吗?不是,是权势!我是越家唯一的后裔,我最大的依仗,不过是我自己。我所谓的底牌对不同的人,意义也不同。对陈定雷,我可以用大义正统,但对薛据,那些虚名有用吗?对那些有所畏惧的官员,我可以说我有一支精兵,或者有绝对可以调动军队的方法,但对薛据,你以为他那么好骗吗?我需要借用他的力量,只有许给他这个莫大的好处,三哥,我顾不得了!我真的顾不得这些了。”
她的眼神带着极度的痛楚:“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意,三哥!可是我不成!我……我必须把自己也算作一个筹码,所以不成!你还是忘了我吧!”
“不行!”赖三怒道,“不行!你已经嫁人了,你已经嫁给我了!婚书上写着我的名字,现在在什么礼部已经存了档,没多久就有人来给我宣读什么旨意,正式封了郡公的。穆延陵说了,我现在要反悔,他都要跟着受牵连,这件事不能改了!连他都没办法改了,薛据有什么办法?”那一瞬间,越天意那伴随着痛楚的眼神刺伤了他,让他心裏非常疼,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非常疼!
他就是看不得越天意的眼神!第一次穆青峰抓着越天意的手要将她带回太史府,越天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就冲动地抓住了穆青峰的手腕,那时候其实和玩命也没多大区别。
第二次在太史府中,越天意塞给他纸条的时候,也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他便做出了对他来说九死一生的决定。
而那两次越天意都是淡淡的,并不像这一次,可以明显感受到她的痛楚!赖三那一瞬间血冲上脑,居然真的发怒了,仿佛真的被人欺负了自己媳妇般地愤怒。
“老子还活着呢,他能逼你改嫁不成?”
越天意摇头道:“你活着的时候,是没有办法改了。但是薛据可以等你死。”
“扯淡!老子今年才二十岁,薛据没有五十也得四十多,他能等着我死那一天?那就让他等吧!”
“赖三,你傻吗?想让一个人死那还不容易?你看这些人,哪一个想人死是需要等着老天爷的意思?”越天意看着他惊怒交加的模样,眼中尽是叹息。
“你……你答应了吗?我是说……我死,这件事,你答应了吗?”赖三嘴唇哆嗦半天,才问出这几个字来,好生艰难。
“自然是答应了,要不他怎么会愿意帮我?”越天意说这话说得很正常的,似乎说的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完全无视赖三伤心至极的表情。
“你……你……”赖三咬着嘴,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似乎有好些话想说,但牙齿咬得紧紧的,越用力想说话牙齿咬得越紧,竟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时间就定在元月,元月整个月都有各种祭祀活动,你这边定会忙个不停,掩护薛据五千人马潜入,雷霆一击,杀了穆延陵,其余的人就慢慢来了。”
赖三很想问:“我呢?”但是他牙关紧咬,无法开口。
越天意似是看懂了他的意思,道:“计划里,你应该死于乱军之中,因为袭击穆延陵的借口,就是他要伤害你这个郡公。赖三,你当然要死!你不死,在这定西有谁的身份地位够得上做借口杀一个重臣?”她的语气坚定到竟是没半点情谊在内,当真是决绝。
谁知抖成一团的人,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慢慢直起身子不抖了,紧蹇的眉头也展开了,紧咬的牙齿也松弛下来,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她。
“你听明白了吗?在你去绮兰围场之前,我见你那一面,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我当时就想好了让你死!这是我策划的,是我!你是我计划中的一枚弃子,早弃晚弃都是要扔掉的!”
“听明白了。”赖三嘴角一勾,倒还露出了个笑容。不是饥笑,不是冷笑,而是看到自己很喜欢的东西那种笑眯眯的笑容。
“我其实答应的还不止薛据一人,只是这件事,薛据并不知道而已。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我们的事,连婚书都没有在乎过,明白了吗?”
“我来教你射箭,你越努力就离死越近,你在自己找死,明白吗?”
“明白!”
“我根本就没对你动心,我骗你呢,你不自量力,你蠢得要死!你明白了吗?”“明白啊!”赖三道,“真听明白了,不用解释了。你也没拽文,我全能听懂,明明白白的。”
“那你还不……”越天意突然闭口,脸上变色。
“还不快滚?”赖三笑盈盈接口。
越天意咬着牙,很久之后才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我滚了,你上哪去找一个身份地位能够杀一个重臣的羊牯?你的计划怎么办?你怎么跟薛据交代?”
“用不着你管。”越天意闷闷道。
“你不想报仇了?”
“呵,我不想报仇,穆延陵就能容我活着吗?这件事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要活下来就一定能报了仇,只能去做。”
“就是啊,那你还让我滚?还说看了我就恶心?你见过钓鱼的嫌那饵恶心的吗?”这次轮到她无话可说,该装的都装过了,该演的也都演过了,真是龄驴技穷!越天意过了许久许久,仿佛全身都没了力气,只叹了一口气:“三哥,你还是走吧。”“马上就有一个神箭手要诞生了,叫什么来着?后羿!对,后羿!马上就要有个赖后羿要诞生了。我告诉你,小傻子,要不是月亮太阳都只剩一个了,我也射下来一个给你看看!”
在这种心情下,越天意也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下。然而从内心最深处涌出的一股忧伤让她根本没把这个笑容带出来。她似乎没多少力气,扶着树干慢慢坐下来,就坐在地上。
今夜,似乎心裏特别脆弱,莫名其妙,毫无来由。
“三哥,你不想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吗?”
“是……你自己?”赖三别扭一下,才道,“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
“呵呵呵……”越天意笑了,“怎么可能?这张底牌有一百多年了,是能拿来抗衡一个国家的力量,还能代代相传,怎么会是我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我难道说事后让他享受权力富贵,就有那么多人敢去对付穆延陵了吗?自然是更能让他们放心的东西,才能使得动他们。”
对啊!赖三精神一振,忙道:“天意!你有能对付一个国家的力量,那还用怕一个穆延陵吗?他差得远了。其实也用不着薛据,他才五千人马,能顶得了多大用处?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具体困难,需要拖延时间吗?我拿手啊!你和我说,我一定好好想办法!呵呵……天意,咱能不能只借用自己的力量,就别麻烦薛据了。他儿子年龄也不小了,那个……还得等,那不耽误人吗?”
“不能。”越天意看着他,淡淡一笑,“五千人马不多,但是我有把握驱使的,只有这五千人。”
“哦。”赖三好生失望,心道原来这底牌不是一支军队,他想想又道,“其实有钱也成,可以借兵,有钱能使鬼推磨!三国裏面有个……”
“没有钱。”越天意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能借来兵那么多的钱,现在卖掉王府来凑钱,你当穆延陵会给我那个时间吗?”
“也不是钱?”赖三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想想,咋就能站在茅坑上还憋死呢?去了阎王爷那儿,我都觉得冤!天意,你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越天意摇摇头:“我不知道。”
“天意!”赖三劝道,“你就告诉我吧,前头你不是说,打算告诉我了吗?当时我没问,你就当我现在问你了。你告诉我吧,告诉了,我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来。”“不是不告诉,是我不知道。”越天意道,“能抗衡一个国家的力量是什么,越家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赖三惊呆了,张口结舌地望着她,“你不是一直说,你……”他脑子乱成了一团,越天意一直以来,靠着手里有一张底牌周旋于好些人之间,且不说别的,便是穆延陵,不也是因为知道她有这一张底牌才不敢轻举妄动的吗?如果没有,她怎么能骗得过老谋深算的穆延陵呢?
“不是没有,是我不知道。”越天意声音很平静,“这是历代只有世子才知道的秘密,朝廷那边有多少人知道我也不清楚,我猜,或者只有太子知道。知道的人多了,那早就会有人讨伐我们定西了。我只是个郡主,哪里有机会知道这样的秘密?”
“可是你……可是你对人说……”赖三张口结舌。
“自然是骗人的。”越天意道,“想要做好一件事,要策划很久,谋算很久。所以穆延陵谋划了近十年才敢有所行动。但是想要破坏一件事,往往只需要推一下,那东西自己撞自己,一点点就坏了。
“眼下这么大的好处摆着,我只需要说我有底气,有把握,就会有贪图那好处的人跳出来,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练兵是这样,薛据也是这样,其他那些人都一样。他们做得越多,便只能这样做下去。穆延陵如今的处境,靠我一个人怎么成呢?我只是在后面,用力推了一把!”
“可是天意,之后呢?”赖三过了很久才接受这个消息,他忍不住问,“之后呢?你引来了薛据,引来了那么多要好处的人,实际上又没有东西给他们。就算你推倒了穆延陵,那之后一片大乱,你又拿什么压下来呢?”
“压下来做什么?”越天意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报仇,穆延陵给我一家偿命,我就别无所求,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得了那么多吗?”
“你忘了我还刺杀过穆延陵?”她看着赖三,“我只想他死!我一家惨死,他不可以活着!我能杀了他就好,管以后做什么?三哥,你这下该明白了吧,我是根本没有未来的人,你陪着我又能如何?还是走吧!”
她双眼一下子火热起来,认真地看着他,道:“三哥,你走吧!替我好好活着!只要我知道你好好活着,我也就安心了!”
赖三怔怔地看着她,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样天大的秘密向自己和盘托出。原来她没有调动军队的方法,原来她没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原来她许下的一切都是画饼!如果这个真相让现在为她奔走的人知道,那么她苦心搭建的空中楼阁便会轰然倒塌。
“你要保证放我七叔!,,赖三严肃地道。
越天意哭笑不得,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所以我一定做到!”
“那就好。”赖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就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默默站起来,抓住树枝,开始继续练习臂力。
越天意有些迷惑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口:“你还练习做什么?你就算真的成了神箭手,能躲过五千精兵的暗算吗?还是趁着现在快走才是。”
“不走了。”赖三呵呵一笑,“不知道才叫暗算,知道了,那就未必暗算得了了。”做出这个决定,连他自己都很诧异,可那又怎么样?他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小混子,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拼一拼,他要的就是将来的飞黄腾达。
“可是……”
“薛据见到我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郡公的。没想到这老小子心眼那么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想要老子的命,又想抢老子的媳妇!这个仇算是结深了,等着瞧,还不一定谁算计了谁呢!”
越天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说:“薛据坐镇一方,手下有五千精兵,你凭什么想算计他?”
赖三笑咪眯地道:“穆延陵大权在握,他有不下十万士兵能为他效力吧?你还不是一样要算计?”
“那不一样,穆延陵名义上是我家臣,也并没有调动士兵的权力,成是万人吹捧,败是万人践踏。除非我动不得他,我动了他一个,他所有的势力自己就垮了。薛据那五千人都是他自己出钱出力,一手一脚练出来的!就算你暗算了薛据,人家根基犹在,他几个儿子也饶不了你!”
“那就以后再说了,左右穆延陵死之前薛据都有大用,我也不可能动一动他。你要是推倒了穆延陵,接手了定西军权,那就有十万士兵给我撑腰,我还怕薛据那五千人马?”
“兵权我已经许出去了,即便穆延陵失败,收归兵权也需要时间,一时三刻,哪里就能有军队给你撑腰的好事?”
“你整军需要时间,薛据那边未必就不需要。他要是只有一个儿子,那或许没空子可钻。可是这老小子能生,儿子有好几个,听说个个都不错,难道就不能挑拨挑拨?这种事我在书里听得多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自己先争得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都有的是。咱等等说不定还不用费吹灰之力呢……哎哟!”
说出这样一长串话来,他泄了气,一不小心从树上咚的一声掉了下来。好在他知道光用手指扣着树干挺身不靠谱,特地找个离地不高的树干抓着,掉下来只暾得脚面生疼,伤是一点也没伤着的,活动活动腿脚之后,就又打算往上够。
越天意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后路?你就等着?”
赖三温和地一笑:“天意,我和你不一样,我行三,上头有俩哥哥呢,都是因为我娘吃不饱,奶水不够,俩孩子都身子弱,得个小病就死了。但我打小就好养活,给粥吃粥,给奶吃奶,啥也没有,给点水我也不闹。饿极了顶多多睡一阵,所以我就活下来了。你读书多,身份高贵,你觉得自己遇到的都是大事,三哥没学问没见识,你听我的没用。你有事和陈定雷薛据他们还会说一说商量一下,但却什么也不和我说,因为你没把我放在心上,觉得我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是不是?我自己都身不由己呢,还能有什么用?是不是这样?”
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了。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过什么后路。所以你问我有什么后路,我真没想过那么多,我就打算等着了。”
赖三笑着回答她一句,抻长胳膊准备跳起来抓住树木横生出来的枝杈。
“你给我下来!好生和我说话。”越天意见他如此,莫名地很是烦躁。
“哦……好。”赖三停下手,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啥事,说吧!”
“我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走?你听过一个词叫坐以待毙吗?别的事情你没有后路,眼下这件事,你还是可以有后路的。我劝你还是趁着现在有活命的机会,跳出是非圈子,痛快走吧!你等着,最容易等来的就是死!”
“那没准!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你之前想过会有一天家人被害吗?我之前想过有一天我能当郡公吗?这老天奇怪透了,你能讲个道理出来吗?天意,你都算计好了,我走了你对付穆延陵不是更没了把握?你不用说了,我就和你一起等,到了最后,说不准老天看咱顺眼,就帮你一把了。”
越天意在他说“你想过有一天家人会被害吗?”的时候,忍不住就要浮出泪水。
她真的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有这么大的转折,一丝一毫都没想过,做梦都没想过!可走到今天,她却做出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心狠手辣抑或是破釜沉舟的事情,甚至是背信弃义。
而赖三,他就像一面镜子,让越天意不禁拷问一下自己的良心,是不是真的别无他法?当初若不对天佑下手,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可走?
天佑死的时候,还不到九岁,只是个孩子,他是如此信任自己,却不承想会死在自己姐姐手中。
“我没觉得,老天爷打算帮我一把。”越天意过了很久才忍不住开口,牙齿咬得紧紧的,恶狠狠地说,“我要是等着什么也不做,我肯定会死!我非做不可,别无他法!”
她赌气般在心中呐喊,我没错!我没错!穆延陵杀了我全家上百口人,我害死他一个小儿子,我有什么错?
若不是她醒来之后冲动到想出去和蛮族拼命报仇,又怎么会听到穆延陵和如妃的对话?
那个蠢女人,以为大事已定,竟然急不可耐地跑过来找穆延陵要求他兑现立天佑为王的承诺。若不是事涉重大,穆延陵怎么会隐瞒行踪偷偷来到固原暗中主持呢?若不是如妃突然前来让他措手不及,他怎么会让她有机会离开卧室?若不是事涉机密,他怎么会匆匆让人回避,以至于被她悄然而至也不知道?
现在想来,若不是步步紧逼的如妃被穆延陵当场杀死,越天意说不定自己会立即冲进去和穆延陵撕破脸皮。因为说到底,她并没有一点权谋争斗的经验,在她以往的人生里,都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但是那女人的突然死去,却让她停下了冲动的脚步。
越天意还清楚地记得,听到如妃说出天佑实际上是穆延陵的骨肉时,她那种震惊。这才是穆延陵最大的底牌,是他最大的依仗。他多年的布置都是按照这个而设,所以天佑的突然死亡,才会让他阵脚大乱,才会有后面越天意那么多可乘之机。不然她一个只会惹祸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穆延陵的对手?
穆延陵为了洗脱嫌疑,杀了如妃之后就偷偷回到泾州。如妃的名字自然就出现在蛮族破城遇难的王族名单里,似乎她和其他人一样,是死于那场战乱。整个越家幸存下来的,就只剩她和她这个名义上是弟弟、实际上是仇人之后的小男孩。
她知道穆延陵定会派出大量的人手看着她,所以她不能有大动作。但是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她只要有机会,就将不显眼的脏东西抹在天佑腿上的伤口上。
她是天佑的姐姐,是越家幸存的两位后裔之一,是当时现场所有人里身份最高贵的人。她表现出特别在乎弟弟的样子,自己烧得昏昏沉沉,还拖着病体爬起来,一天无数次查看弟弟的病情。
什么人敢阻拦她呢?什么人会怀疑她呢?何况天佑受了惊吓,只要睁开眼睛,就要找她,她紧紧挨着天佑。所以,天佑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烧,吃多少药都不管用,他一天比一天烧得厉害,一天比一天病得严重。到最后,她已经不需动手了,他的伤口溃烂到让他活生生高烧而死。
从头到尾,没有人怀疑过她,没有人怀疑这个压根就没出去过的郡主,没有人怀疑过这个自己都病入膏肓的郡主,竟是杀人凶手!如果人死之后当真泉下有知,那就只有天佑才知道吧?
她咬着牙,眼中几乎充血,向赖三喝道:“我不做就会死!我别无选择!”似乎是反驳他,又似乎在对冥冥之中的天佑做解释。
她又不怕死,一切等死了之后再算吧!
“我不能等,我必须做!”她决绝地说。
赖三很是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成,你要做,我帮你!”
“谁用得着你来帮了?”越天意怒从心头起,“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吗?你能帮到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赶紧给我滚!”
赖三,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吗?我是要下地狱的!一定会!你想和我一起下地狱吗?别傻了!她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己经麻木了。
“我不用你帮忙,不用你管!你赶紧给我滚!”
“天意,你要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这句话,那就不用说了。我要是想滚,当初你往我手里塞一张纸条的时候,我就滚了,哪里用得着等现在?你要想听好听话我能说一晚上不重样,但我懒得说那些玩意,反正我就是不打算走了,你还是合计合计,怎么能让我发挥到最大的作用吧!”
他懒懒地一笑:“别的事情我不知道,也和我无关,我就知道,我身体这么结实,估计着能活个八九十岁呢。你现在让我一个人滚了,明知道你留下来生死难料,后头好几十年你让我可怎么熬过去?你不是害我呢吗?这件事鬼才能答应,老子死也死你前头!”
说罢,赖三跳着抓到树枝,又嘿哟嘿哟地抻拉起手臂来,抽空还冲她做了个鬼一股酸楚从心中涌出,越天意有种想将他拉下来狠狠打一顿才解恨的冲动,但眼睛里却渐渐模糊。泪水慢慢渗出来,那个挂在树上嘿哟嘿哟的身影花成一片,看着又近又远。
随着越天意动作越来越大,穆延陵的处境也越来越微妙,定西官场上己经有穆太史嚣张跋扈对上不敬的传言在官员间私下流传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然有这样苗头,自然是有人会去抽丝剥茧。这,正是越天意想要得到的。而且己经有穆延陵身边的高官落马,他现在能做的便是称病在家,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