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府内书房中,穆延陵正在和那位神秘的人物低声交谈。穆延陵神色平和,看着气色不错,没什么告病应该有的样子。
“那小子还在认真练习吗?”穆延陵问那人。
对面那人的语气却有些低沉地说:“十分拼命,不似作假。”
“郡主每晚都陪着他?”
“是,郡主二更前后会到校场,陪着他快到天亮才回去。两人整夜都在一起,片刻不分。”
“这个郡主!那么多大事要做,倒有时间儿女情长起来了,早知道越家多出情种,此言确实不虚啊!”穆延陵说起这个的时候嘴边含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最近朝堂之上能看出他处境不妙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处境越来越微妙,谁知他竟然还有闲心了解越天意的八卦。
对面那人可没他这么轻松,皱眉道:“某无能,仍然不能确定郡主依仗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和我们对立的官员,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富贵险中求。”穆延陵淡淡一笑,“这些人想着搏一点从龙之功呢。”
“大人,既然如此,何不消除这个后患?”
“嗯?”穆延陵看了他一眼,“怎么讲?”
那人低声道:“郡主每晚去校场都只带一人赶车,并没有其他人陪同,机会众多,大人,如果郡主出了点什么意外,半夜三更,一定来不及救援!”
“荒唐!谁都知道郡主如今身孕刚过五个月,如果她现在出事,你听过只怀了五个月的孩子落地能活下来的吗?”穆延陵皱起眉头轻声呵斥。
“大人,撤藩之事只是估计,即便要撤也不在一时,若让小郡主再折腾下去,大人眼下就有危机!”
穆延陵淡淡看了他一眼:“本官都不急,你急什么?有个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不好吗?”
“大人何出此言,我与你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一起做了多少大事,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相信我吗?”
穆延陵也不太过于逼迫,只淡淡一笑:“本官说笑了,你别介意。”
他闭口向远处遥望,还有几天便是年关,马上,便是新的一年了!
“唉!”景迟忍不住失声叹息。赖三刚刚一支箭射出,迅疾狠辣,箭支射在靶子上,足足钻进去三寸,将靶子差点带倒在地上,快、狠都有了,可惜准字还有不小的差别,这支箭射在距离靶子边缘一个巴掌的地方,离红心足有一尺远。
“射中了射中了!”赖三却十分兴奋自己又有一支箭能中靶。
这是赖三练习射箭的第十个晚上,从三天前,越天意开始让他双手平举扎马步。将基本功练得扎实,身体才够协调,懂得哪里使力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景大哥,我射中了!”赖三兴奋地转头,向景迟说道。
“嗯。”景迟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没错是射中了,但就剩下五天时间了,你这只有一半成功几率射中,并且还从来没中过红心的水平,想一箭便射中辕门上的彩球……那只能靠蒙了!
赖三知道景迟的意思,淡然一笑,没有接口。太多的事情是他没本事掌握的,他不想干等就只有努力。能不能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像景迟这般愁眉苦脸什么用也没有。
“景大哥,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嗯……好吧。”景迟无奈地点点头,看着赖三将外衣脱掉,换上一件普通的号衫,向校场小跑而去。
“郡公!”“郡公!”
士兵们都认识他,老远就跟他打招呼。赖三笑嘻嘻地说:“老规矩,到终点始终跟着我不掉队的,今晚有酒喝!”
人群中传出轰然叫好的声音,个个喜笑颜开,精神大振。景迟心中十分郁闷,却也只能让人开始沙漏计时,看着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奔跑起来。
这和祖父所说的练兵之道一点也不相符,乱糟糟的一群,没什么纪律性可言,上司没有威严,下属没有恭谨,而且公然在军营中喝酒!这算什么军队?山贼恐怕都要比这整齐!
但这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来之不易,若是练垮了,该有多么可惜?
景迟很是心疼,他深知组织新军这件事可谓处处受阻,穆延陵虽然没有明着阻止,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下面一层层关卡下来,各种嘴脸都有。能凑起这三千人己是不易,又何谈素质二字呢?
太傅应该是下了大力气去活动了,他为这支军队争取来一批精锐,便是将当日跟随去绮兰围场的士兵强行留下五百人来,要知道这些人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好歹是让这支军队略有些样子,但精兵也有坏处,那就是傲气,让他们上战场拼命可以,让他们站队列,一样不听话。
这种情况到了五日前大为改善,是因为赖三跟着一起开练了。有郡公在队伍中,震慑作用颇为有用,你什么身份?人郡公都站队列,你凭什么不站?
原本光凭身份震住人也只是表面上的,这些骄兵未必心服,但到了下午开始长跑,赖三一下子就将三千士兵都震住了。而他变得不再像从前那般油滑,凡事都在最前头,吃苦受累丝毫不在意。
不少人心中更加敬佩。若是本来就实力超群,跑完了面不改色那种,或许大伙服是服了,未必敬。但像他这样,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的体力,却能如此坚持,如此坚毅,如此坚定,这样的好汉子谁会不敬?
这一场狂奔下来,人人对练兵,都多了点严肃。
“水……有水给我喝一口。”赖三躺在地上呻|吟。
他身边躺着的一个士兵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勉强把喝了一半的水壶递给他,赖三接过,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直着脖子一气灌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转头冲那士兵笑了笑。
那士兵正是全程跟下来少数人中的一个,离得他最近,所以也倒在他身边。他三十来岁,长了一部络腮胡子,也咧开嘴冲他笑:“郡公,老廖在军队里待了十来年,没遇上一个跑得比我快的,这次可是服了!说实话,我还有点功夫底子,竟然没追上你!满三千人,竟然没有一个能追上你!老寥太佩服了!没说的,下次您不用这么玩命,只要你下命令,谁敢掉队我掏出他们牛黄狗宝来!郡公,你真厉害!真行!”
原来这人叫廖天明,却是士兵中那些看着不知道算士兵还是算痞子流氓那群人的头目。别人是不惹他,却也看不上他,但郡公接过他喝过的水壶毫不犹豫就倒在嘴裏了,这叫什么?老瘳说不上来,反正挺感动的。
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停冲赖三伸出大拇指来,示意郡公是好样。
“不是。”赖三破风箱一般喘气,有气无力地一摇手,“我都忘了这是训练了,有人追我,脑子一热,我就玩命跑,光听后面有人追,我除了跑什么也不会想了,习惯!纯粹只是习惯!”
他们正在练的这支偏军几乎是第一天相遇就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以廖天明为首的平时军队里的刺头痞子兵,一队是以赵海明为首的五百精兵。虽然这二人名字里都凑巧有个明字,但彼此可完全不对路,互相瞧不起对方,剩下一群人有的喜欢廖天明等人的随性,有的人推崇精兵的强悍,其余的是无所谓的那群。
要说郡公在绮兰围场曾经和这些精兵一起对敌,交情匪浅,但实际相处下来,他却更喜欢那些比较像流氓的士兵。这也是本性使然,同类相吸,没办法的事情。
泾州三百里范围内共有十万守军,从中抽调三千人其实不算多,不挑最扰乱军纪、最惹人讨厌的士兵,还能远超这个人数呢。所以每个军衞都专挑那些刺头送走,老实的都自己留着。刺头的军纪不用指望多好,但是脾气多半都是有点的,受这一激,像赖三一样半夜偷偷出来练习的竟然大有人在。各种训练场上都出现了你追我赶的情况,慢慢地,能跟在赖三身后不掉队的人从几十个发展到几百个,那五百骑兵里也终于有人能跟上了,其余各项成绩,也都在飞速提高,能箭箭射中靶心的也有平时痞子兵中那些人了。
不过这事赖三没注意,他晚上是留宿在小校场的,不和这群人一起住营房。那当然,赖三现在的心情,相当于第一次谈恋爱的小男生,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要奔着越天意去的。虽然单独和小郡主在一起,训练更加艰苦,但他乐意!要是对着一群男的,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动力?
可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定西后来的各大战役中屡建奇功,令人称赞叫好。但……这都是后话。
“对了,景大哥,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赖三跑完步一边擦着满脸的汗,一边从自己脱下的大氅里拿出佩剑递给景迟。
景迟接过看了一下,心道这不是承影剑吗?以前他是不认得,不过经过昔日虎口涧郡公拔剑对敌、大义凛然,这把佩剑大大有名,现在定西军中上下人等没几个人不知道了吧?
赖三指着剑柄处一个精细镶嵌的纹饰道:“你对蛮族熟悉,就这裏,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特别吗?”
景迟接过打量半晌他手指的地方,迟疑道:“牛?”
“瞎扯,你见过头上长一只独角的牛?再说你看这东西嘴裏都是尖牙,牛吃草的,牙都是平的。我给好几个人看了都不认得,有人说像熊,不过我看像狗!”
“会不会是麒麟?”景迟问,传说中的麒麟就是头顶有角的。
“不是,这比麒麟胖得多,而且麒麟不长翅膀。”赖三摇摇头,自己掀开衣襟露出腰带给景迟看,他腰带的扣就是一只麒麟,按品级郡公可以用麒麟纹饰的物品,所以麒麟的样子他熟悉。
景迟对比了一下,见差异不小,也只好摇摇头,表示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也难怪赖三认不出,别说他这样没学问的,就是熟读诗书的人也很难认出来。此物名貘,乃是贺兰缺所在一族的图腾圣物,跟华夏的龙凤一般,只是传说之物,并不真正存在于世。乃是狼、鹰、熊、猿、蛇的结合体,所以赖三觉得有点像狗,景迟觉得有点像牛,他们看到的是狼和熊那部分特征。能见了一眼便认出是貘兽的,只有将此物奉为先祖的厄塞奈人了。
赖三摆弄着这把剑,始终得不到答案,从看到贺兰缺对这把剑的奇异表现之后,他就注意这把剑了。
“景大哥,你说会不会打这个剑柄的人手艺不好,歪七扭八就弄了个什么玩意上去?”
景迟摇了摇头,这纹饰精致至极,分明是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铸造成的,哪里会手艺不好?手艺不好的能做出承影剑这样的神物?
“连你也不知道。”赖三失望道,“等我回去问问我媳妇,她要再不知道,我就没地方问去了。”
“噗一”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赖三盘膝坐在地上,一只手手腕系着一条长长的带子,带子中间搭在高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另一端垂下来,绑着一大包东西。他这边每拉一下带子,那包东西就被他拉离地面,等坚持不住了再放松,就变成了他的手臂被抻得高举,那包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这样已经重复了很长时间了,也是锻炼臂力的一种训练。
在他身边,越天意也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只是她身下垫着赖三脱下来的衣服,可以隔凉。
越天意两臂抱着自己的膝盖,抬头凝望天上星月,不知在想些什么。月色下她的身影有些瘦小,微微仰起的脸上满是明月的光辉。
赖三试探着向她靠过去,直到两人肩膀挨在一起,他才满足地露出被越天意称作“难看死了”的那种笑容。
但得寸进尺是人的天性,肩膀挨着一起一会儿,见她没任何反应,赖三忍不住又向她靠了靠,另一只没系带子的手从她背后缓缓伸出,做出一个搂着她腰的姿势,只是没敢真的搂上去。他扭头看着两人身后的影子,调整那只手的角度,直到从影子看,已经和搂着她没两样了,还轻轻拍了拍。
这时越天意身子微微一动,赖三吓得赶紧缩回手坐直身子。
“你偷懒?”谁知越天意突然开口。
“没有啊!”赖三大摇其头。
“听不见声音了,还说你没偷懒?”越天意皱眉道。
“哦、哦……这个啊,呵呵,我不是在石头外面包了棉被吗?声音小了你才听不见的,我一直在拉呢。要是声音太大了,把一堆人都弄过来看,咱们俩想说说话都不方便了。”说着赶紧使劲扯绳子,一气憋了好久才放下,咚的一声大响。
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没有深宄,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赖三赶紧练习,一下下扯着绳子,噗噗的声音接连不断。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天意’就剩五天了。我现在这样子,能射中彩球吗?”
越天意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能。”
“那我……那……那……”赖三张口结舌一阵,强笑道,“那我好好练!好好练!”说着把带子扯得又急又快,噗噗声不绝于耳。
又等了一会儿,越天意突然幽幽开口:“三哥,我刚才抬头问我父王,我能成吗?”
赖三干咽一口吐沫,抬头望向满天星月,很想问她哪一颗是王爷他老人家,是又大又亮的还是那个忽闪忽闪的。不过他观察越天意的脸色,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要出口比较好,于是顺着她的意思道:“那……爹怎么说?”
见越天意皱眉看着自己,赖三忙道:“是你爹!你爹!他老人家怎么说?”越天意淡淡一笑:“你傻了吗?他当然什么也没说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刚才一直不动,已经有细碎的雪末子被风卷起,落在她膝头。
“你要走吗?这才丑时三刻,你一般不是寅时才回去吗?”赖三慌张地站起来,很是不舍。
“不过差一刻钟而已,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
一刻时间要看放在哪里,在赖三这裏觉得区别很大,每天晚上时间都过得这么快了,她还要少一刻钟,那怎么行?
越天意看着他别别扭扭眼巴巴的模样,突地一笑:“好吧,再待一会儿。”
赖三大喜过望。她又淡淡道:“还有五天,你成军了之后紧接着就是过年,然后正月十五,便是起事之期。也许你我在这个世上,也就二十二天的命了。正月有各种祭祀,这中间你有无数的事情要做,我们见不了几面了。你既然想看,我便让你多看一时半刻又何妨。”
这话说得赖三心又凉又沉,这个时候提那不知生死的结局己经够扫兴的了,何况她那语气,仿佛是欠了他什么还不起,所以他想让自己多陪一会儿那就多陪一会儿似的。
没有哪个男人会希望恋爱谈成这样,他宁可希望越天意将所有难题往他身上一推,叫着:“三哥,我害怕。”然后他就拍着胸口说:“别怕,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怕!”
当然这基本是不可能,只能幻想一下了,越天意要是那种人怎么会迷得他小命都顾不上了?何况她真把问题推过来,自己只能傻眼。
但至少、至少她可以不用和他客气,顺理成章认为自己是和她息息相关的,要死就一起死了,不后悔!那该多好。
“哎呀!”赖三眼睛一转,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越天意也受了一惊。
“快看!老王爷说话了!”他指着天上最大最亮的一颗星星叫着让天意看。
越天意虽然明知道他胡说,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了?”
“天意……”赖三粗着喉咙,仿真想象中王爷的声音,“你别怕——,我从二郎神那里借来了哮天犬,下界化成人形帮你!谁欺负你,你就放狗咬死他!”
越天意冷眼看着他,说:“哮天犬在哪儿?”
“天意……”赖三继续粗着喉咙叫,“你往地上看!左边……右边……中间……就在你的面前……”
越天意望向他,见他瞪圆眼睛,吐出舌头,冲她屁股狂摇,做出一副小狗的模。
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狠狠白了他一眼。
“喂,你别笑,严肃点!我的样子虽然很纯良,但实际上我很凶猛的!很厉害的!”
说着前爪下探,做出一副恶犬要扑过去的样子,但是他忘了自己一只爪子上还挂着石头呢,这么往下一扑,劲儿不够,倒扯得他一手前一手后,猛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越天意上前将他一敲,喝道:“你还想咬人呢,你是狗也是给人咬的狗!你送上门给人吃肉的狗!”
“嗯。”赖三躺在地上索性不起来了,一只手支起来撑着脑袋,好像他是躺在床上一般笑眯眯地看着越天意。
“我就是送上门给人吃肉的,不过不是随便谁都能吃。”
“你要给谁吃?”越天意脱口问出这句话,立马就后悔了,赖三笑得实在太像坏人了,让她立即就明白这人要说什么。
好在赖三只是看着她,却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自己的脸倒红了。越天意光能看见赖三脸红,哪里知道月色下她自己的脸,早就红了一片。
“喂!起来!”她故意粗声粗气地说,“你想偷懒吗?”
又欲盖弥彰加一句:“都说好了,我没时间陪你浪费,我就是来教你射箭的!”
“呵呵……好。”赖三笑眯咪地爬起来,看着面前满面红霞的可爱姑娘。
“咳咳……”越天意此刻也觉得自己脸颊热得够呛,强装不在乎,清清嗓子道,“原本我也要将跑步加入训练过程,你既然白天每天都跑一个时辰,那就不用了。这段时间跑下来,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下盘更加稳固了?发力是不是更加协调了?”
“有是有,”提起这个,赖三也不顾风花雪月了,然后道,“我感觉我能把力气从膝盖到腰再用到肩头手臂,真的,我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力气就跟一根绳子似的,顺顺的!瞒准箭靶的时候,我也猫得很好啊,每一支箭出去,我都觉得没理由射不中红心,可是偏偏出去那一下,总要颤那么一小点,结果就射不中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练习的时间太少?”
“练得少,也可以这么说。”越天意道,“你照这样继续,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十支箭中七八支在红心应该没问题了。”
“啊?可是只有五天……”
“对,只有五天,所以还要想点别的办法。”越天意道,“你缺少的是气。”
“缺气?”
“对。”越天意点点头,“也就是呼吸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你不会喘气。”
“我不会……喘气?”赖三张大了嘴。
“像这样喘气你当然会!”越天意瞪了他一眼,解释道,“心眼手,你都可以了,现在看精气神,我这裏有几句口诀,你记下来,回去练习喘气。”
赖三哭丧着脸道:“是不是什么内功之类的,你为什么不早说?早点说我早点开始练多好,喘气嘛,随时随地都能练的。”
“不是内功,只是射箭时呼吸的节奏。”越天意道,“这个不需要多长时间,要看领悟,要是能领悟,一天也就够了。不能的话,一年也未必能成。你的力气增大一点,呼吸的节奏就会慢一点,我又不能肯定你能成,早些时候教给你又有什么用?”
赖三听了这话大喜:“你的意思是我能行了,是不是?”
越天意瞪他一眼没说话。
“你的意思是我练习的成绩超出你想象之外,我进步很大,我现在让你觉得能成了,是不是?”
“是是是!”越天意不耐烦地甩开他,“你抓紧时间得意一会儿吧,得意够了我们就开始!”
“扬手,举弓,吸气……正常吸气就可以了,不用把一辈子的气都一口吸进去!”
“瞄准,屏住呼吸,别动……不要憋气那么久,憋久了你会心跳加速,手上力气就弱了!”
“吐气吐气!干什么那么急,你马上就要憋死了吗?缓慢一点,稳定一点!”
“不行了不行了!”赖三脸红脖子粗,急速地喘息着。他也想缓慢一点稳定一点啊,可是那一口气吸进去已经老半天了,人家自己非得要出来,他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啊!
“你怎么回事?”越天意恼了,“一次比一次差,别的不会也就罢了,怎么连喘气都学不会?”
“我说你这人,平时看着挺有耐心的,怎么对我就没了耐心呢?”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耐心?”越天意几乎不经过思考,迅速回了他一句。
“连穆延陵你都很有耐心地对他!”赖三控诉,“你总是冲他笑,你冲顾子期都笑,我还看见过你见了穆青峰都是笑的,但你看见我就一脸不耐烦!”
“你有病啊,和他们比什么?蛇鼠一窝!”
“那我也看见过你喝豆腐脑的时候,对着赵六婶也笑过!她可好了,绝对不是坏人。”
“好人坏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越天意淡淡地说,“不相干的人,笑笑何妨。”
“那照你的说法,坏人你可以笑,不相干的人你也可以笑,对你好的人,你却不愿意对他笑?”
越天意淡淡地道:“笑够了,笑累了。不想笑的时候笑得太多了,所以我就笑不出来了。好在对我好的人不多,我大部分的时候,都还是笑的。”
“天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越天意沉默一下,道:“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挺想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你肯定是特别漂亮’特别可爱,对谁都笑眯咪的,谁都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真可惜没见过你以前的样子,我要是有办法让你还像以前那么爱笑就好了。”赖三的语气并没有多激动,就是淡淡的、自然而然的,却能让任何人都感觉到他的真诚。
越天意回过头来,道:“你错了!我以前特别惹人讨厌,又任性又刁蛮。从前我一直以为别人对我好是应该的,我才懒得对他们笑。”
“那现在……”
“现在懂得应该珍惜,有人对我好,我应该对他们笑,可惜现在却没有人对我好了。”
赖三怔怔地看着她:“天意,那我呢?我愿意对你好啊!”
“你不行。”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说。
“天意……”赖三觉得自己心裏凉冰冰的,“我……那我……你觉得我不够好没关系,我以后对你再好一点!我一定会对你再好一点!”
“那也不行。”
“为什么?”赖三颤声道,“你试试看行不行?我不想让你觉得没人对你好!我想对你好。”
“你不是人,你是狗!”越天意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说的!”她终于展颜一笑,“你对我好,那也还是‘没有人’对我好。”
“行了,其实你也没那么差劲,天快亮了我走了,你继续练习吧,呼吸顺了几次就能掌握,没问题的!”越天意拍拍他,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赖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越天意是在和他开玩笑!这是她第一次不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样子,而是和自己开玩笑!后来她还开心地笑了呢,天哪!她笑的时候可真好看!以前看过她笑那么多次,哪里会有这次的好看?真心的笑和装出来的笑,简直天差地别!
他心裏全是满满的激动!自己让她笑了!真的笑了!
越天意走出去之后,眼睛里开始模糊。你不可能对我再好一点了,三哥,因为你已经做得太好,你已经给了我你的全部,所以,没办法再好了。
“噗……”第二天,赖三跑着跑着,突然笑出声来。
过一会儿又是“呵呵”了一声。实际上这一整天他都挂着白痴般的笑容,有些喜悦是根本掩藏不住的,就算闭上嘴,高兴劲儿自己都能从每个细胞里挤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大正常。
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士兵有一个落后几步,小声叫廖海明:“老大!老大!”廖海明始终是紧紧跟着赖三跑的,听到叫他放慢速度,落后了几步,也小声问:“干吗?”
“老大,郡公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啊?”
“怎么这么说?”
“我琢磨着我自己,得捡多少钱才能那么高兴?他可是郡公啊!他要多少钱都有,估计捡多少钱也不能乐成那样。而且他的媳妇也就是咱定西的长安郡主,听说脑子是有问题的,那肯定谈不上什么夫妇和美。升官?好像他也用不上了吧?升官发财娶老婆,我就知道这三样好事,都和郡公不沾边,老大你说郡公有什么可乐的?”另一个士兵却立即上前几步,道:“你听说那个早过时了!我听说啊,郡主脑子没毛病,有人去王府觐见,她能聊得好好的,一点也没毛病!”
“你这是听谁说的?”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
“我表哥说的,他不会骗我,郡主就是因为有病,才找个这么个……你明白了吧。”
“那我舅舅还不会骗我呢!见过郡主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她脑子有没有毛病还能看不出来?”
几个士兵聊得开心,却见他们的郡公一根筋地撞到了旗杆子上,猛地一声大响,然后捂着脑袋趴在地上。
“快快!郡公撞旗杆上了!”这些人七手八脚冲过去把他拉起来,又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怎么样?郡公,你没事吧?你还好吧?你头疼还是手疼?”
赖三被那一群人扶起来,头上明显鼓起一个包来,但是他却笑容满面,高兴地叫道:“我知道该怎么喘气了!”
“啊?”那群人愣在当地。
“太好了!”赖三一跃而起,兴奋地大叫,“我终于明白该怎么喘气了!”“是应该先吸,像这样,吸——然后屏住别动,然后再呼,呼!让气跟着你的动作!先吸,然后手松的同时,你再呼!”
“兵衞!兵衞!”这群士兵大声喊景迟,“快叫兵衞过来,不好了,郡公撞坏脑袋了!”
当天晚上,越天意乘车来到校场辕门的时候,平时在辕门守衞那个士兵冲她弯弯腰,直起身子来的时候眼睛诡异地眨巴着,向门内示意,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一样。
帮她赶车来的护衞低声问:“郡主,要不要我一起进去?”
越天意还没回答,那个守门的士兵就赶紧开口:“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这裏等着吧,那个,兄弟这裏有骰子,还是郡公教我玩的呢,还挺好玩,要不咱们来两把?赢的人喝酒!”说着衝着他狂使眼色。
越天意疑惑地看看,见这人神秘是神秘,却好像没什么恶意,于是冲护衞摆摆手:“不用了,你留在这吧,我自己进去。”
那护衞听话地留在门外,越天意一个人进去了,营门立即在她身后关上了。
四周一片漆黑,她刚往前走了几步,一个瘦小的黑影突然蹿过去,猛往前跑,一头扎到营房后面,激动地大喊:“来了来了!”
又一个粗粗的声音骂道:“那么大声干什么?不是叫你小心点吗?她肯定发现你了!”
刚才那个声音叫:“不会吧,我很小心了。她不会发……呃,郡主您好。”
越天意就站在他们面前,这两个人一胖一瘦,正是校场那两个厨子。
胖的那个急道:“你得装作不知道她是郡主!”
瘦的马上道:“姑娘你好!”
“赖三让你们干什么无聊的事了?”越天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
“没有没有!”两个人一起摇头,“郡公什么也不知道。”
“有病!”越天意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段路,一个人发现她,立即背过身面对大树,似乎这样她就发现不了了一样。
这个校场一共住了三十来人,越天意一路上大概就见到了二十多个。人人都鬼鬼祟祟,个个眼中都露出看八卦时才有的兴奋。
最后多少人从她面前欲盖弥彰地跑过去,她已经懒得理会了,只管继续往前走。最大的一个营房设在最靠检校场的位置,算是小校场的中心地带,正是由赖三住着,绕过这个营房之后,便是小校场了。
越天意一踏入校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感觉自己一下子踏进了星空一整个校场周围的所有树枝上,都挂着一个巴掌大的孔明灯,因为用细线挂着,所以并没有飞走。
一个个昏黄的小灯在树上或高或低地飘着,还能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冬日里萧瑟的树木都没了叶子,因这小灯点缀得让树木看上去很像橘子树,结满了果子的那种。
她顿时明白为什么人人看着她都那种表情了,这样的好戏几时能看到?这些灯粗粗看上去也有几百个,没有两三个时辰根本忙活不完。灯小,灯里的蜡烛也就大不了,早点点着了等她来怕是就烧没了,怪不得一群人紧张兮兮盯着看她什么时候来,和击鼓传花一样跑着告诉下一个人。
“赖三,你时间多得没事做了吗?”越天意瞪了树后一眼。
赖三藏在后面,闻言嘿嘿笑着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套很正式的战服,白色明光甲,外罩披风,头顶软态,腰系宝剑,就差一匹战马便可以上战场了。
这一身装饰意义多过实际意义的铠甲大概让他很得意,走路都跟唱戏似的。
“怎么样?天意,我够威风吧?像不像大将军?”
“很好!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纵横宇内所向无敌!”越天意点点头道。
“真的?”赖三大喜,他原本是准备搞笑的,谁知评价有这么高。
“自然是假的!”越天意瞪了他一眼,“你现在就和一只猴子差不多!”“呵呵……呵呵……”赖三开心地笑起来,他看得出其实越天意心情很不错。刚刚一进来的时候,她明显是被震撼了一下,不枉自己忙活了两个多时辰。
“你弄这些做什么?不用练习射箭了?”越天意板着脸道,“那我留这也没什么用处,我走了!”
“哈哈哈,你等着!”
赖三上前两步,拿起弓来。摆了个十分帅气的姿势,左手弓开似满月,右手箭去如流星!唰的一声,长箭破空而去——
射偏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没准备好,再来一次!”赖三急忙在地上又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这次认真瞄准,眼睛一咪,噌!长箭出手,正中红心!
越天意一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个奇怪的感觉,似乎很为他骄傲。而且这些人表演完了之后,神情都是非常谦虚恭谨的,而眼前这人,得意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那模样十分欠揍!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么多称得上神射手的人都没让她觉得了不起,可眼前这个勉强算是射中红心的人,却让她觉得很了不起,真的!很了不只见他很得意地一摆头,用深沉的声音道:“我终于会喘气了!”
“噗!”越天意顿时笑了出来,“好好,三哥,你太能干了!”
“我一边跑步一边想,好几次都岔气了,疼得要命,不知怎么,突然间就让我想通了!回来一试,果然是会了!”
“恭喜你!”越天意还是忍不住笑,直到发现对面的人在痴痴看着自己的笑容,才尴尬地停住。
“天意……”赖三长长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越天意回应了一句,以往他这么叫的时候,她都是冷冷地看过去,保你有什么心思都能欲|火全消。但是今晚校场实在太美,美得让她有些软弱!
所以她只是低声嗯了一下,就如同听到人叫自己,正常该有的反应,低低的,柔柔的,和一般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谁知她这样,赖三反倒骤然紧张起来,“我……我……”他嗓子发干,“我……我得把头盔拿下来。”
他解开头盔的系带,指着头上一个红红的大包说:“今天不小心撞旗杆上了,头盔刚好硌在这裏,好疼!”
越天意看着他头上那一圈明显的红印子,忍不住又笑了,这个包让他脑袋整体大了不少。
“天意,我……”他咳嗽了一声,才道,“我可以抱一下……嗯……我是说,我现在能射中彩球吗?”
“应该能,”越天意看着他,“那彩球实际比红心射起来容易,因为彩球比西瓜还大。”
“太好了。”赖三抹了一把汗,“那我,我能……能……
“什么?”
“能、能……要不我还是多练练吧。”
营房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唏嘘声。
越天意和赖三互相看看,两人脸都绿了。
“汤饼!王八蛋,我让你守着,你就这么守的?”赖三愤怒地叫起来,汤饼是他从穆延陵府上搬到校场唯一带来的侍衞,如果一个也不带走,那也太不识趣了。于是他便带了这个和自己最谈得来的汤饼,剩下三个他都留下了,大概有一个监视和四个监视的效果也差不多,穆延陵也并没有说什么。
“郡公,对不起,属下也是实在拗不过他们。”身子细高的汤饼探出头来,十分有技巧地拍了一下马屁,“他们说要瞻仰一下郡公的神箭!”
“他们?”赖三喝道,“谁在偷看?赶紧给老子出来!”
一个士兵缩着脖子溜出来,接着又是一个,一直走出十来个才停住。
见到有这么多人,赖三愣住了,讪讪道:“你们怎么……怎么知道我晚上在这裏练习射箭?”
士兵们见他没有发怒,然后你看我我看你,很有默契地点点头。
“可我只告诉了汤饼一个人,我让他看着的!”
“我不是怕来不及吗?”汤饼狡辩了一下,看到赖三愤怒的目光,终于老实承认道,“其实我也想看。”
“郡公,你就当我们不在,继续吧!”一个人居然这样说。这些大头兵没在高官家里住过,更加不懂规矩,比汤饼还随便。
“是啊,不过得快点!你这快急死人了!”厨子中那个瘦小的从人缝里钻出来。周围人一起点头附和道:“对,对!勇敢点!都这么多天了!多耽误工夫啊!”
这个郡公,大伙也算是摸清脾气了,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所以胆子都很大。赖三目瞪口呆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她……见面,你们不是都睡了吗?”
“哎呀,其实谁都知道,那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吗?不睡也得装睡!”一个道。
“就是。”另一个道,“我还看见你昨晚伸手去搂着她了。”
“没有搂住!”另一个反驳,“就是肩膀碰了碰!你那个角度看不清楚。”赖三气得鼻子都歪了:“全给我滚!滚!”
见这些人还不走,赖三举着弓威胁:“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射箭可准了,再不滚我放箭了!”
“走走,马上走!”见他急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往外跑,一个人临走时脚步迟疑,回头求道:“郡公,你能不能什么?你说了我再走呗?”
“滚!”赖三将自己的头盗使劲砸了过去,那人也溜了。
见终于没了人,他尴尬地转头看越天意:“呵呵,这些人……他们……都没规矩,让你见笑了。”
越天意已经从刚才的继尬中走出来,一片淡定从容,只是嘴角含着笑意。
“三哥,你这种人,以前为什么会没有朋友呢?你应该有无数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才对啊。”
“朋友也不是没有,但称得上兄弟的就没一个。”赖三干笑,“以前我认识的人,老实的个个都为生计奔忙,根本没空玩乐。有一些闲散的呢,你知道,多半都不务正业。和他们交朋友要喝喝酒之类的,我七叔听说要花钱,就坚决不让我和他们一起出去,时间长了,也就只是见面说两句闲话的交情了。”
“原来是这样。”越天意点点头说,“你只是没机会。我以前曾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背书比世子哥哥背得快,骑射比我最强壮的二哥还好,遇到事情,反应也比我三哥还快。”
看了赖三一眼,她解释:“是我真正的三哥,越天成,不是说你啊。”
赖三点头,表示理解。
越天意继续说:“现在我明白了,想做小事,我那些了不起是可以的,想做大事,这些通通无用!三哥,其实你让我看到了许多人生的道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我……”赖三难得听到她夸自己,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正在这时,树上一盏灯突然离开了枝丫,然后慢慢往天上升去。
“哎呀!”赖三见状怪叫一声,忙道,“我怎么给忘了?快!快!快许愿!”
“啊?”越天意正莫名其妙,又有两三盏灯从枝头飞了起来,飘飘摇摇往天际飞去。
“许愿啊,天意!”
“许什么愿?”越天意问道。
“就是你昨天想问你父王的,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行!”赖三急了,就说这一句话的时间,足有好几十盖灯也飞了起来。
他把蜡烛用钢钎子挖出一个小洞,然后把绑住灯的细线一端放进去再滴一滴蜡油子黏住,另一端绑在树上,没点燃的时候,这些灯是垂下来的,点燃蜡烛之后才慢慢升起,成了浮在树上的样子。等蜡烛燃烧过半,黏住绳子的地方轻轻一烧细线就断了,这样这些小小的灯,就和正常的孔明灯一般放飞了。
定西位于巴蜀一代,本就是蜀国旧地。用孔明灯许愿是流传了许久的习俗,人们认为能飞到天上的孔明灯,能把愿望带给天上的亲人。赖三是因为看到越天意昨天那样惆怅,眼望天际想念亲人,所以才想起用这么多盖孔明灯让她开心一下的。谁知光顾说话,竟是把这个步骤给忘了,直到有灯烧断细线飞上去他才想起来。
由于每个蜡烛都一样大,这么一个停顿的工夫,几百盏灯陆续都升到天上,漫天飞舞着黄色的光晕,这景象美得难以想象!
夜空下,越天意震撼于这样的美景,仰望苍穹,一动也不动。
“天意……”赖三哭丧着脸,“我搞砸了,我忘了早点提醒你,现在都飞走了,来不及了。”
“不要紧。”越天意低声说。
“要不我明天再买一些来……”
“嘘,别说话,一起看。”越天意打断他,仰头望着越来越高的无数小灯。这些发着橘黄色柔光的小灯在夜空中慢慢地上升,它们很轻,所以飞得也不快,遇到一点风就改变方向,一盏两盏或许还没什么,这样几百盏一起在天上飞,风吹来,就如同在漫步而舞。
“天意,对不起。”直到那些小灯变得模模糊糊不大看得清楚了,赖三才开口,“我让你没来得及许愿。”
“三哥。”越天意认真地看着他懊恼的表情,看得仔仔细细,似乎想将他这个样子刻在脑海里一般。
赖三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干咳一声,道:“什么事?”
“若是有一天,你抛弃我,我也不恨你。”越天意语气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赖三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说:“天意,你胡说什么?那怎么可能?哈哈,我怎么会不要你,只可能是你不要我了!你这么说,不会是自己想抛弃我吧,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的,肯定不会的……”
“嘘……”越天意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聒噪,“不要说话,看天上,继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