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朝成了“美傺公”(2 / 2)

第二天,穆延陵来问他意见的时候,他说他非常愿意!穆延陵对这个意料中的结果很满意,发现他双眼通红,熬了一夜未眠,又好生勉励安慰了一番。

接下来是极其烦琐的各种程序,赖三详细知道了什么叫三媒六聘,他被人带着在各种衙门陀螺一般来回转,不过真的按照这套完整程序走下来,时间需要一年多,既然宣称郡主有孕,自然不可能等上一年时间,要越快越好才行。所以穆延陵看上去很着急,不知为什么,赖三看上去更着急,不但接连几个晚上都在屋子里乱走,而且大冬天的,嘴角居然上火起了个大火泡。

因为这裏面涉及了不少不宜公开的事情,所以穆延陵亲自过来和他敲定细节,说话方便些。

“赖少兄。”穆延陵道,“找回郡主的封赏事宜,我已经给你选了六品致果都尉的官职。”

“什么?”赖三一听就急了,“我要黄金!我要黄金!谁爱当这个水果都尉谁去当吧!我只认黄金。大人,你怎么这么没有信用啊,你都答应我了给我黄金的!”穆延陵现在名义上跟他是一条战线了,所以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你要娶郡主,没有个身份怎么成?六品武官的身份已经有些低了,难道你还想在婚书上方写着白身,没有一点品秩?”

“那我不管,你爱写啥写啥,反正我也不认识。”赖三脸红脖子粗地说,“没有黄金,今天我就说啥不能答应,好端端八百两黄金,换什么水果都尉,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官府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老子……老子不洞房了!”

穆延陵怒气冲冲道:“住口!你这个无知的……”他停了一下才抑制住怒气,“你即刻给我去领致果都尉的官职,一千两黄金,本官私人给你!”

“真的?”赖三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废话!”穆延陵一甩袖子,“一千两金子,在本官眼中什么也不是!只要你老实听话,自有你的好处!”

“我真的又能有官职,又能有金子?”

“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锺粟,别人寒窗十载,求之不得。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穆延陵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你满意了吗?”“哦呵呵呵,满意满意。”赖三笑得眼睛咪成一条细缝,“穆大人,你真的不是我亲爹吗?”

穆延陵脸又黑了一分。

六品致果都尉是个什么官职?赖三心中一直没有概念,只知道是大官,比县太爷还威风的大官。

等有人把文札连同一方四寸金印送来,给他详细讲解之后,他才知道这个致果都尉在定西王治下官员体系中意味着什么。

致果将军与勇毅将军两个称呼,乃是开国之初定西王爷领兵征战的时候,麾下最为勇猛的两位领兵将军的封号,他们二人跟随第一代定西王爷,征战半生,不知杀了多少蛮族,立下赫赫战功。大兴太祖皇帝亲封这二人可承袭的一品将军!子孙每代递减一品,勇毅将军一脉相传,如今已经传了五代,降为六品都尉,是为勇毅都尉。而致果将军却比较悲催,他倒在黎明前,最后一战的时候死在战场上,并没有留下后人,光剩下一个空的名号了。

如今这个封号被穆延陵拿出来做悬赏用,跟着勇毅将军那边一起递减,到了六品致果都尉。如果还是将军的品秩没有递减,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赖三捡这个便宜,如今混子赖三不过是牺牲了两个肉包子,便一步登天,蚊龙出海,呃,泥鳅出海,不但自己成了人上之人,便是他将来的儿子,也可以顺袭为七品校尉。

不要以为七品是瞧不上眼的小官,开玩笑,有几个官位还带管儿子的?别的不说,便是太史穆延陵自己的亲儿子穆青峰那个车骑都尉,也是朝廷特旨亲封的,他也不能传给儿子啊!而且王府兵权,名义上一直在致果、勇毅二将手中掌管,别人是碰也不能碰的!虽然大部分兵权已经被穆延陵实际控制好几年了,但名义尚在。致果都尉有权有背景,又能传袭,这个职位的含金量着实很高。

第二天,难得的冬日暖阳,风也不大,路边耀眼的积雪似乎也不那么凛冽了。刚刚上任一天的致果都尉,带着衙门里的十个兵丁,太史府的十个侍衞,骑着一匹玉花骢高头大马,穿着裡外全新的官服,披着狐狸皮的大氅,摇头晃脑、得意扬扬地回他的棚户区炫耀去了。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没有以前身边人羡慕的目光,成功的喜悦将大打折扣,像赖三这样轻骨头的人哪受得了这个?自然是要回去露露脸的,由于赖三其实不会骑马,所以一路上走得是很慢的,生怕他掉下来出丑。中午出发的,到了棚户区已经快晚饭时候了。

赖三下马便吆五喝六地喊了起来,随着他熟悉的喊叫,见到衙役士兵前来,本能躲入房中的人们慢慢走出门来,见了穿官服的赖三,一个个眼睛发直,都不敢认了。

赖三得意地仰天大笑,越发像浑身藏了跳蚤般,上下乱抖。他现在这个样子可以用一句成语准确描述——沐猴而冠。

不过,棚户区的人对他没半点鄙夷,都是极度羡慕的。

“赖三哥。”一个胆子大些的半大孩子开口,“你不是被太史府的人抓去杀头了吗?怎么还能回来?”

“我呸!好生晦气!”赖三叫道,“谁说的老子被人杀头?”

“胡家大叔说的。”那孩子怯生生地道,“他说你一准有去无回!”

胡庆原本躲在众人之后,见赖三眼睛瞪过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自己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三爷,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乱嚼舌头,请三爷看在以往乡里乡亲的情分上,饶我一次!”

“哼哼!”赖三得意扬扬地一抬头,“胡庆,以后说话可要注意些,三爷大人大量,这次就放过你了,以后别总像个诸葛亮似的,就数你能!你不就是比别人多读了几天书吗,比别人多认了几个字吗?那有什么?你要厉害,你怎么不去弄个几品官当当?”

“是……”胡庆心裏已经把他亲戚骂了一个遍,嘴上也只好应是。

“好了,大家猜一猜,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赖三喜气洋洋地问。

众人窃窃私语,什么身份?穿得这般光鲜,神态这般欠揍,当然是发达了!

赖三眉开眼笑:“我现在是六品大官!厉害吧?正的!我和你们说啊,正的和从的不一样,就像正室夫人和小老婆,区别大了去了!咱县太爷才是个从七品,我大他整整三级!六品,正的!厉害吧?”

“厉害厉害!”众人惊得直吸气。

“三子……那你是当了官,没要黄金是吧?”王大娘迟疑地问。

赖三眼珠子一动,笑道:“我要了黄金,一千两黄金已经拿到手了!不过太史大人赏识我人才难得,硬是封了我这个官职,唉,很难推辞啊!”

“赖三叔!”一个男孩子流着口水开口道,“一千两黄金能买多少头猪?我家整年没吃过肉了,你送我两斤肥肉成不?”

“赖三,昔日你手紧,缺个盐面,少了针线,我都借给你过,如今你发了财,也许我些好处!”

“成!成!都成!”赖三眉开眼笑。

棚户区内一片欢声笑语,比过年还热闹。

“好了,都别说了,我七叔呢?”赖三抬腿往自己住的小窝棚走过去,“我七叔怎么还不出来?不是生病了吧?七叔!七叔!”他走了两步,已经开始喊了。谁知一提王七,众人突然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噤口不言。

“怎么了?”赖三愣住了,回看众人,见大家都不说话,心裏生起一点寒气,也不顾摆谱了,飞身冲进家中,大叫,“七叔!七叔!”

“我七叔呢?”他跑出来,神色慌张道,“我七叔怎么了?”

“王七叔去告御状去了!”一个半大孩子脱口道。

“什么告御状?”赖三摸不着头脑。

那孩子有些害怕,躲在人后一指胡庆:“他说你肯定要被杀头,七叔听了当天就走了,说要去告御状救你!后面一直就没回来。”

“什么?”赖三猛然跃起,一把揪住胡庆,呵斥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把七叔还我!”

“三爷三爷!”胡庆连连摆手,“三爷别急,小人也是一时糊涂。王七本乡本土的,什么都熟悉,他不会出事!三爷您现在这么大权势,您只要让周围几个城县留意一下,很快就能将他找回来啊!”

赖三抓着他脖子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被胡庆说动了,却见他突然将脸一翻,手臂使劲,将胡庆一把推进自己住的屋子里,回身对自己带来的二十个人呵斥道:“给我把门口看好了,谁也不许放进来,今儿我非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

说罢,咚的一声关上房门,众人没想到平日相处,赖三挺大方和气的人,有了权势之后竟然如此睚眦必报,有心劝解,但二十个人个个孔武有力,他们这些贫民哪里敢惹?只听门内传来胡庆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就没了声音。

胡庆惊恐地看着赖三关上门,看到屋子里确实没人了,然后开始满屋子乱看,神情焦急。

“有笔没有?有笔没有?我要写字!”赖三团团转,焦急地道。

写字?赖三?胡庆一时没法把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词联系起来,只愣在那里。

问题是赖三家里怎么会有笔?赖三转了一圈没找着,实在急了,将手指头放在嘴裏狠命一咬——

“哎呀我的妈!”太疼了,受不了!血还没出来,眼泪先出来了,看来咬破手指头写字这种事实施起来很是困难。

赖三眼泪汪汪地看着只流出一滴血的手指头,用很悲壮的表情,试图再来一口,衣襟突然被人扯了扯。他回头看胡庆拿着一根烧了一截的木柴递给他,往灶火那边指了指。

赖三立即反应过来,暗道自己怕是急糊涂了,怎么笨成这样。忙喜滋滋地接过木条,从灶坑里掏出几把灶灰铺在地上,用那木条急急地画了起来。

很快赖三丢了木条跳过来,一把抓着胡庆的胳膊就拉,口里压低声音道:“胡大哥,你快帮我看看,这几个字念什么?她说了什么?”

“你会写,却不认识?”胡庆不可理解地看着他。

“我哪里会写啊?我照着描的,哎呀!别管那些,你快点看啊!”赖三急得要命,“她到底要说什么,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他指着自己刚刚在灶火灰上画出的痕迹问。

“我是照着纸条一笔一画硬记下来的,写得可能不太好看,但是肯定没错,你快帮我看看,这八个字写的是什么。”赖三紧张至极。

他说的纸条,正是当日他给小郡主戴上戒指之后,小郡主塞在他手里的。很不幸,赖三不认识上面的字!这就是他几天就急出一嘴大泡的原因,赖三便硬生生将笔画记下来。对一个不认识字的人来说,硬生生背下所有笔画,艰难得超乎你想象。确定无误之后,他便将原来的纸条吞下肚子,只等寻找机会。

在穆延陵的府中,没有他能放心的人,只有回到家里,这才拿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用尽一切办法,争取这回家一趟的机会。七叔不见了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他是准备请王七偷着描下来找人看了再给他送进去的。似乎只有接触王七才不会被人怀疑。但是事情有变,七叔不见了,正好这个读过书认识字的胡庆落在自己手中,赖三当机立断,将他推入屋中,将死记硬背下来的几个字写了下来。

“胡大哥!快点告诉我,她要说什么?”

“她是谁?”胡庆脸色微变,问道。

“哎呀我的祖宗!”赖三急得跺脚,“你别管那些,就说上面写了什么吧!我认得这是个言,这两个字是平安。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灶王爷供桌上贴着呢。你快看看其余的是什么字,她要我做什么才能保护她平安?唉,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这八个字是一谨言慎行,阖家平安。”胡庆稳定下情绪,轻轻读了出来。因为生怕笔画的长短和间距也会影响正确,这几个字写得连笔画长短都没错,笔画和笔画之间的间隔也十分好看,不会写字的赖三能将字写成这样,可知下了多大的功夫。

“什么意思?”赖三先是一口气吹乱了灶灰,让那几个字消失不见,然后才问,“谨言慎行是什么意思?她要我做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没要你做什么,就让你小心说话。”

“我说话挺小心啊!”赖三不由得愣住了,怔征地道,“可是怎么才能保她平安,我还是不知道啊!她到底让我做什么呢?”

“这个……”胡庆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赖三,这个看上去不是要你帮忙,好像是在威胁你。让你别乱说话,才能保得亲人平安。”

“不会吧……”赖三强笑,“说的是阖家平安,不是亲人平安,胡大哥……阖家是什么意思?”

“阖家就是全家,家里所有的亲人的意思。”胡庆有些怜悯地看着自己这个相处了十几年的邻居,“纸条上说,你只有小心不要乱说话,才能保住亲人。”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慢慢停顿,仿佛屋子里没有活物。

“我的七叔……始终没回来?”过了很久,赖三才能开口,失魂落魄地问了一句:

“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胡庆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告御状是不可能的,早就该让人驳回,你七叔……不应该现在还没回来。三子,你是不是不小心,惹了什么祸事了?”

赖三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渐渐变得比雪还苍白……

眼前全是越天意手伸过来之后,定定地看着他的目光,几天前他并没有看错,那目光确实很深沉。

我待君心似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要看我媳妇,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赖三眼睛有些发红,和守衞内宅的侍衞对峙着说,“难道你们自己不去看自家媳妇吗?”

侍衞也知道他现在身份不同,有些不大敢对他无礼,可是他们的职责是守衞内门,没有穆延陵的手令,放一个陌生男子进入内宅,出了事谁担得起责任?

“都尉大人。”侍衞硬着头皮劝他,“这个……男女婚前不见面,你也不用急在一时。”

“放屁,怎么我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能看,走遍天下也没这个道理。你们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对不起,职责所在,请都尉大人不要为难兄弟们了!”顾子期已经听到侍衞们禀报,急急赶了过来,见到他也有些头大,却也只能上前劝阻。

同时目光示意周围侍衞,如果这人要打人的话,躲开就是,不能还手。他自己也做好准备,如果事态失去控制,自己可以借劝阻之名抓住他再说,只要语气上客气些,得罪了他也不会怎样。

赖三看看周围人戒备的架势,前一刻还怒气冲冲,下一刻却嘻嘻一笑,道:

“顾队长说什么话啊!两口子的事,哪有那么严重,我不过就是要看看自己媳妇,有些话要和我媳妇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弄这个架势做什么?既然你们不让我进去’那我就在这裏说了。”

他把手拢在嘴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天意!三哥回来啦!三哥可想你啦!“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啊!

“我给你买了包子啦!你最喜欢吃的包子啊!我很想喂给你吃,门口这些人不让啊!我买了两个,回头我送进去一个,自己留一个,你吃的时候,就想着是三哥陪你一起吃啊!”

“都尉!都尉!你别……”顾子期脸色涨红,这也未免太丢脸了,这些话在自己屋子里说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体面何存?

顾子期原本想带走他又不敢动粗,只能指望都尉大人自己顾全点体面了。问题是赖三什么都要,就是不要体面,他嬉皮笑脸地对顾子期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尽忠职守的好汉,小弟十分钦佩!十分钦佩!绝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就在这儿说!我有好多话想说,不过你放心,哪怕就是站在这儿说一天,我也会守规矩的!绝不让顾大哥你为难!”

“天意啊!你不是喜欢听歌吗?三哥给你唱上次那个歌儿啊!就是你喜欢听的那首,只要你高兴,我天天给你唱!你听好了啊!”

然后赖三便声嘶力竭地唱了起来,声音尽可能放大,接近号叫——

“月儿高,望不见我亲亲到,猛望见窗儿外,花枝影乱摇,低声似指着我名儿叫……”

“都尉大人,都尉!”顾子期汗往下流,不知道该怎么去劝。

赖三冲他一笑,他嗓子已经有点撕哑了,说:“我没事,我还有好多首歌没唱呢!我唱一天也不要紧!顾队长,你说我媳妇会不会听不见?不然我再大点声吧!”

说完便扯着喉咙唱道:“怎么就不是标标致致的亲亲也?标标致致的亲亲……亲亲……还想听什么?十八摸还是四季调?我都拿手。还有个紫竹调也好听得很,我最喜欢了。你听啊,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小妹你做……”

“都尉大人!都尉大人!”顾子期斩钉截铁地制止了他,道,“你别唱了,下官陪你进去!”

“那多不好意思。”赖三道,“耽搁你正事,多麻烦你!其实我嗓子很好的,我再大点声也能行!不用担心我!我能唱一天的。”

“不麻烦!不麻烦!”顾子期擦了擦汗,“下官闲着也无事,我陪你进去。那个……包子你也自己拿进去吧!”

“你来干什么?”留香阁门前,元锦看着赖三眉头紧皱,一脸厌恶道,“太史大人没交代你可以过来!郡主刚从外面游玩回来,需要休息,你退下吧。”

“那没事,我就在这裏唱吧!我这个人特别好说话!”

“哎哎,元锦姑娘,你还是陪着都尉大人进去一下吧!”顾子期尴尬地道,“这个……十分有必要!”

“为什么?”元锦不解地看着他。

“嗯……那个,都尉想念郡主……人之常情……这个……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无关大碍,稍微隐瞒一下也就……元锦姑娘还是行个方便吧。”

元锦迟疑地看着他:“太史大人吩咐的?”

“嗯……咳咳……总之还是让他进去的好。”

“既然如此,你跟我进来吧。”元锦皱起眉头,但还是领着赖三穿过回廊,进了院子里。

一到花厅中她就吩咐:“在这裏等着,我去看看郡主休息好了没有。”

赖三将她一推,自己往前就走。元锦不承想他突然用起了蛮力,大怒:“站住!你好没规矩!”有心叫人,可是院子里都是丫头女眷,估计没人能打得过他。于是道:“你再向前,我叫侍衞进来了!”

“天意!天意!小傻子!三哥来看你了!”赖三一边叫着一边向裏面走去,完全不理会元锦的警告,径直奔向小郡主居住的暖阁,来过一次了,没人带路也能找。

眼见威胁无效,元锦无奈,只得追着他前去。倒不是她不想叫侍衞进来拿人,只不过现在这裏已经是男子禁地,穆延陵第一天就严令不许侍衞进入留香阁,就是叫了顾子期他也不敢进来,只好自己去追赖三去了。

元锦始终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行动坐卧都拿捏着气质风度,如今赖三这般撒丫子一跑,她提着裙子跟着,却怎么也追不上,真是又气又恼。

“给我拦住他!拦住他!你们这群没眼色的东西!”元锦气恼地叫路上小丫头。

可惜,连她都应付不了这种突变,这些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更没主意。看到一个男子撒丫子跑过来,个个惊叫着躲开,别说拦住了,上前都不敢。

“天意!小傻子!快点来,三哥给你带包子回来了!”赖三边跑边叫。

外面这般热闹,越天意早已经惊动了,她迎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赖三,叫:“三哥!”

“别出来,外面冷,小心冻着!来来来,跟我进屋!三哥有体己话说给你

听。”赖三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裏恨得咬牙切齿,手上也就力道不小。

越天意也不反对,跟着他进了屋,元锦刚刚追上来,门就在她面前关上了,砰。

的一声差点碰扁了她的鼻子。紧接着就是插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想来是那不要脸的带着郡主进入内间去了,气得元锦撞在门上直拍。

“疼!疼!你放开我!我要叫了!你以为我不敢?我真叫了?……哎哎哎……至少你轻点!”

事情有点出乎元锦的意料,以上的话是赖三说出来的。他原本气急了,狠狠握着越天意的手,想给她个疼的。谁知手上一使劫,反被她握住了,逐渐发力,颇为疼痛。

赖三这才想起,这位郡主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虽然不知道她功夫到底有多好’但收拾自己显然不成问题。

“三哥,你老实些吧!”越天意松开手,随意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你我都知道,你不敢叫的!”

她穿了一件珠光白色织锦长裙,却披了一条玄色皮领,那皮领用料上好,根根细毛全是长枪般笔直挺立,水浸不入,手压不倒,称为旗枪绒。白色衣裙上的绣花是繁复厚重的图腾纹饰,颇为厚重古朴,玄色皮毛却根根向上,黑白两色本应黑重白轻,在她身上却有颠倒的效果,黑色如同黑色的双翼,白色却像沉甸甸的云朵,奇异非常。漆黑的头发没有一点装饰,随意散在肩上,与兽皮连成一体,耳环还是那对异常明亮的夜明珠,越发衬得这一圈黑色中间的脸颊白如堆雪,眸子深邃黑赖三嘴裏一阵发苦,真不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些什么,这样的差距,这样的遥不可及!

“真没想到,倒是你第一个发现了我。”越天意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发现了怎么样?”赖三直着脖子,满脸怒气。

“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杀人灭口。”越天意的眼睛漠然地在他脖子上转了一下。

赖三吓了一跳,从这语气中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他觉得越天意应该是开玩笑,可那神情却真不像是开玩笑。

他脖子上那一刀刚结了痂,不由得想起冰冷的刀锋在咽喉上擦过的感觉,头皮顿时发麻。

“来不及了。”越天意淡淡地道,“现在你要出事,我会被怀疑,所以只能用差一些的方法了。”差一些的方法?用亲人威胁吗?

“我不信!”许久他才能哑着嗓子开口,“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你话都不能随便说,动也不能随便动,你哪里来的本事抓人?我知道你,你唬我呢,我才不信我七叔在你手上!”

“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行动不得自由,应该耳目闭塞才对,我怎么会连你七叔这种小民在不在家都知道呢?”越天意淡淡地问道。

赖三一时语塞:“这……”

“王七只是恰好出门了,你觉得这只是凑巧,我不过是诈你,却刚好碰上了,对吗?”越天意淡淡一笑。

“是。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七叔不在家,但也说不定他正好出去了,就随你编去,总之是你没可能去抓住他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信!”

“呵呵……三哥,我当你心内光风霁月,没这些小算计,却原来也不傻。你多日没有回家,想必很是挂念王七吧,要不要听听你七叔的近况?”

“你爱说就说,我可没捂着你的嘴拦着你。”赖三冷哼一声,但是耳朵却竖起来了,他当然想知道,而且是非常想知道。

越天意也不在意,淡淡一笑,道:“你随我进入太史府的当天,王七背着行囊去告御状。不过他舍不得盘缠,也舍不得花钱请人写状子,于是在城外截住一个预备回城的官员上告。那官员乃是武职,不管民政,又听他竟然告的是太史大人,当他失心疯胡言乱语,叫人打了出去。他又去邻县衙门击鼓鸣冤,又被拘捕入狱,和几名蛮族家奴囚于一处。四日后这几个蛮族人越狱,将他裹挟而去,如今尚不知所终,这件事情你可以调档去查,驺县文牍有记录,我并未骗你。”

她轻叹:“三哥,这王七尖酸量小,视财如命,不过对你的的确确是真心真意,民告官也敢,难怪你舍不下他。”

“七叔……”赖三心下难过,逞什么能?自己就该好好活着,给七叔养老送终。那些大事,让胸怀大志的人去做吧!

“你是不是想说逃狱那事是你撺弄的,我七叔呢?”他擦了一把眼泪,问道。“几个蛮族家奴,和我有什么关系?”越天意道,“我只是叫我的人使钱买通狱卒,趁乱将他放出,你七叔这样的小人物,所犯的也不是大罪,几两银子便可通融,也没人太过注意他。我没有余力关注他太多,不会拿他威胁你,但他会不会突然暴毙,那就要看你所作所为是不是在我底线之内了。

“再告诉你一件事,替我活动此事的是原固原守备秦英之子秦随云,固原城破,秦英因失职下狱待斩,我许秦随云若我成功,便放了秦英,这是他救他父亲的唯一机会,他便是冒死也会帮我。想必你现在恨我入骨,告诉你这件事只是让你知道,你无论是在别人面前告发了我,或者自己想出什么办法坏我大事,他也必定先完成我的命令才会去死!”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我家里?”赖三咬着牙,心裏很是悲凉,原来她都已经筹划好了,原来有没有自己毫无区别,可笑自己曾准备为她出生入死,可笑啊!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这都和我和七叔没有一点关系,你为什么要在我家待那么多天?为什么要把我牵扯进去?”他心裏好生愤怒,“你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要戏弄我?”

“三哥,这件事怨不得我,是你一脚蹚进这摊浑水里的!”越天意冷冷地看着他,“我多少大事在身,哪里有戏弄人的心思?你心怀不轨,见财起意,是你招惹的我!”

“我招惹你?你要不装傻我活得不耐烦了我去招惹你?你明明是个傻子!你还吃我吃过的包子!你装得真像啊!我真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若你都能看出破绽,那我怎能瞒过别人?”越天意淡淡一笑,“说到这裏,我还要谢谢你,我虽说找到机会走脱,却不方便表现出警觉之情,也就不能走得太快,多亏你领着我穿街走巷,这才无意间将跟着我的人甩掉了,后面我才有机会联系秦随云!所以你虽然拿走我的财物,我当时心中却还很感谢你!”

“不用客气,当时我也没安什么好心。”赖三垂头丧气地道。

越天意摇摇头道:“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天,你居然又来找我了。三哥,你这件事做得让我真有点吃惊。我见识过许多自诩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还没有一个有你这样的心肠。”

“那是我犯贱!可你为什么还跟我回家?你不是联络好了秦什么的吗?我在你这儿不是没用处了吗?你跟着我回那窝棚做什么?你也犯贱?”

赖三好生苦涩,她说的他又来找她,正是他良心发现,担心冻死了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想自己在寒风中四处寻找,那是何等焦急,想到为了她不会逃走,只能和王屠户拼命,被打得险些丧命,原来她身具武功,却只在一旁看着他不断被打,鲜血飞溅,却连小手指也没有动一下。

“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我被穆延陵怀疑,他一直派人监视我的,我不能冒险。当时的情况,你带着我我会走,别人带着我我也会走!”

“呵呵,那你倒挺随和!”

赖三嘲讽了一句,心中羞愧愤恨,想到回家之后,自己曾对她动念,她也依然毫不拒绝。自己在她眼中,只怕和癞猪土狗无异。可这也未见她动容,为了抵消怀疑,她倒是真豁得出去啊!

越天意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一笑:“我想,穆延陵相信我真的傻了,和此事也有关。”

好好……赖三真的是心灰意冷至极。他握着那手轻轻揉的时候,心裏将她当成珍宝一般,那种多了一个亲人的淡淡喜悦始终萦绕心间,却原来,自己只是无意间闯入她计划的一枚棋子。而现在,这枚棋子利用价值已经失去了,只要不妨碍她就好,现在自己已经没用了。

“三哥,你也无须担心,我不需你做什么,我和王七也无仇怨。我的底线便是你将眼前应付过去,不要坏我的事,我也会保你平安。”

“我不会坏你的事。”赖三摇摇头,“你也瞧不上我插手你的事,咱就一拍两散算了,你和我本来一点关系也没有,以前不应有,以后更是没有,你放了我七叔,我马上带着他逃难去,走得远远的,行不行?”

“不行!”越天意道,“你虽有热肠,见识却浅,无论别人用你或者你七叔的性命威胁,还是用大量金银引诱,都难以保证你不会出卖我!我全家被害,此仇未报之前绝不能出事。一时心软,已经后患无穷,我不能将安危寄托在别人的口头承诺上!你就在我眼前吧!”

赖三神色灰暗,沉默不语。

“三哥,外面在砸门,你这种表情难免引人怀疑,我想,为了你七叔,你要控制一下情绪。”

是,如今连情绪也要控制了。

“时间这么长,你最好做点什么,不然说不过去,你说要进来给我唱歌的,还是快点唱吧。嗯,唱阿姆种南瓜那首,小时候奶娘哄我睡觉,总是唱这支歌,可惜奶娘当日也死于固原。我要装疯卖傻,连她尸体也不能带回,我很喜欢听这首歌,三哥,你再给我唱一遍吧!”

“我给你唱个屁!”赖三咬牙切齿,站起就走,走到门口又转回。

“郡主!麻烦你以后别叫我三哥。”赖三一字一字道,“我是你八辈祖宗!”他踹开内室的门,大步走出。越天意容色不变,只轻轻道:“可我还是想叫你三哥,好像我还有亲人一般。”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并没有人能听见。当晚,留香阁里传出一夜的歌声,仔细听,唱的是定西这边哄小宝宝睡眠最常哼唱的一首儿歌。

听到的人都轻轻叹息,一个晚上唱儿歌,大概也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事吧。阿姆种南瓜,南瓜开黄花,花儿开过了,结个大南瓜,阿姆打开看,裏面是个瓜娃娃!

“这是云南今年的新茶,当天摘下,八百里加急快马供来,如今还不超过三天,你试试味道如何?”穆延陵拿着手上一个青瓷做成的小杯子品了一口茶水,又二=将另一杯茶水递给赖三。

茶是上好的白茶,香味浓郁,一滴入口便是满口生香。

其实穆延陵并非很节俭,只是他奢华得内敛,明面上的东西很简单,日常使用却丝毫也不马虎的,墙上挂的字画都是名家真迹,赖三看着,觉得旧旧的家具香炉

花瓶等物全是保存得极好的古董。在别人家珍藏摆着看的古物,在太史府却正常使用,并不格外珍惜。

“听说你今天执意要去见天意,有什么事吗?”穆延陵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没什么事。”赖三明显精神萎靡,蔫巴巴地说道。

“如果有事,我可以帮你安排。”

“真没什么事!我这种人能有什么事?就算我有,人家也不稀罕理我啊。”

穆延陵眉头微微一皱,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别去看她了,惹人闲话。你若想看,成亲后尽可看个够。”

“我现在就看够了!”赖三低声嘟囔。

“你说什么?”穆延陵问。

赖三道:“大人,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对不住啊,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和她成亲了。”

“你说什么?”穆延陵双目一瞪。

“小郡主一定是命头太硬,一般人压不住,老子娘成串地死,我回去越想心裏越发毛,大人,还是算了吧!小人还是觉得性命要紧。”

“你说什么!”穆延陵勃然大怒。

“怎么我说啥你也听不清啊,我声音很小吗?”赖三叫道,“直说了,这事你找别人吧。我不入地狱,谁爱下谁下!”他倒看着比穆延陵还怒气冲冲。

“好端端的好事,说什么下地狱?”穆延陵呵斥道。

“好事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去?”赖三叫道,“老子才明白过来,肯定不是好事!原来是有猫腻在裏面呢!反正我不干了!”

“混账!”穆延陵闻言眉毛一挑,“此事已经宣扬出去,哪里还容你反悔!”

“宣扬不宣扬算啥?悔婚再嫁的有的是,你再去找别人吧,总之我不想娶她。

这人命硬,我肯定压不住!真的,大人别不信,从定下亲事之后我真是霉得不能再霉了!把把牌九都抓蹩十!”赖三只管摇头。

“别信那些莫须有的,这婚事可是请自缘大师亲算算出来的,岂是那些无知村人能说得了的。”

“和尚还管牵线拉媒不成。”

“大师乃是王爷旧交,郡主乃王爷唯一骨血,才请得大师出面,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找他合八字吗?”

“那又如何?”

“赖三,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见了天意之后,为何东拉西扯,执意要悔婚?不要告诉我你只是顾忌八字!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我还能分辨得出。如果你老实告诉我,自有我来做主。”穆延陵捺着性子问,“怎么?今天见到天意,她对你不好?”

“她……哈……她能有什么不好?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买一送一,还带着个小的!我还当大家子里的小姐有多规矩呢,谁知孩子都怀上了!都好几个月了,怪不得那么急着成亲,别人不好惹,你便弄了顶新鲜热辣的绿帽子,准备扣在我头上,我就是个背黑锅的不成?”

赖三心裏一阵阵难受,原本从想都不敢想到想得不得了的事,现在是真的不想了。反正越天意只是要求他留在身边就行,他此刻觉得钱也不想要了,官也不想要了,一切都像一个笑话,只要七叔平安,他宁愿回去当他的混子帮闲。

赖三这么一说,穆延陵倒是不疑心了,此人非得见郡主,大概是听了周围人说起郡主有孕之事,想得到证实。郡主有孕本就是他故意传播出去的,虽说只限于王府官吏之间传播,但是下面的人偶尔听了几句,怕是传得更离奇,指不定还嘲讽了他两句,他听了一时气不过也是有的。

“你别听人胡说!”穆延陵皱起眉头,“没有的事!”

“我管不了那么多,无论她有没有都差不多,只要成了亲,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除非大人你亲口和人说去,小郡主清清白白的,不是二手货!不然我太没面子!”

“放肆!”穆延陵呵斥道,“你是什么身份,容得了你挑三拣四!”

“我不管!我现在要钱有钱,要官有官,凭什么要被人指指点点?”

穆延陵气得笑了,他的钱,他的官,都是哪里来的?如果不是为了他这般凑巧,机缘时间都对,可以对外说明,这钱这官位能轮到他吗?

“赖少兄,人生苦短,要是什么都在意了,那恐怕连现有的也保不住。有得就有失,你还是想开一些吧。”穆延陵淡淡地说。

好了’赖三心中松了一口气,听得他说出威胁的话,注意力已经集中在自己的胡搅蛮缠上,知道这一关基本就过去了,但是收尾工作也不能不做。

“你的意思……这些东西你还能要回去?”赖三假装惊怒非常。

“官吏任免是本官的本职。”穆延陵给他默认了,“钱财更是过眼云烟,得失都很平常。”

“那……那好吧。”赖三过了许久,才做出委屈无比的样子,道,“这个就算了,那你得保证以后不会出这种事,我的孩子就是我的,这绿帽子戴上一顶已经够了,可不能再多。”

你还有什么以后?穆延陵心中暗想,却当然不会说出口,只道:“此事尽管放心。”

“还有一件事……对我,也非常要紧。”

“什么事?”

“还是关于孩子的,别人都笑话我。”

“这件事你可以放心,以后不会有人笑话你,只会羡慕你!”穆延陵道,“只要你听话,今后只管享受你的荣华富贵,有麻烦事和我说就好,我帮你解决。”

“真的?你都帮我解决?”赖三问。

“自然!

“那就好。”赖三道,“他们说,娶郡主那是入赘,将来孩子要跟她姓越的,那怎么行?好歹我赖三也是个爷们儿,我们家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穆大人,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解决了!我爷爷姓赖,我爹姓赖,我将来的孩子也得姓赖!”

“此事不行!”穆延陵立即道。开玩笑,主要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不然要你何用?姓赖?就算他的儿子娶了郡主,他也没指望孩子会姓穆。

赖三一听不乐意了,说:“穆大人,你这可就不对了,刚刚还说有什么事都帮我解决呢,转眼你就不认账了!你看你看,原本就人人怀疑,现在连孩子都不能跟我的姓了,那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去?”

穆延陵耐心耗尽,呵斥道:“此事已定,不容反悔!最多三两个月,封爵的旨意就能下来,现在你要反悔,那是杀头的罪名!连本官都要受到牵连!我告诉你,你愿意与否无关紧要,便是死了,尸体也得给我拜堂!”

赖三立刻将手里价值五两黄金的杯子往地上一摔,自己也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地叫起来:“杀人啦!逼婚啦!王爷家的女儿嫁不出去啦,太史大人帮着逼婚啦,不答应就要杀人啊!哪里有这种事啊,没天理啦!”

他这一闹,门口的侍衞立刻进来,看着穆延陵,不知如何是好。

穆延陵被他气得青筋直跳,早将问他为何去找小郡主的事忘在脑后,呵斥道:“给我抓起来,明天一早送去司礼衙门,写婚书!走正街!”

“放开我啊!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回家!”整个晚上,太史府都能听见这样的号叫声。

第二天一早,新任的致果都尉在十几个侍衞的挟持下,被人拖进司礼衙门,写求聘婚书。

司礼衙门掌印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未老先衰,已经有些双眼昏花。然而郡主成婚乃是头等大事,他闻言立即出来,亲自写这婚书来了。

他先偷眼打量了一下最近在同僚中传得沸沸扬扬的神奇人物——倒也不像别人私下猜测的那般,或许是穆延陵的私生子。至少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好像也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貌比潘安,也就是个普通长相罢了。

好在精神头十足,还带着点生机勃勃的模样,就是这表情略有不好,倒像是要找人打架的架势,奉上茶水也不喝,坐在椅子上还要几个人按着才坐得住,难道是太紧张了?

司礼官伏案提笔写起了通婚书,通婚书皆两纸真书,往来并以函封。互相交换婚书,那就是走了律法程序。婚书抬头上,自然是先写今天是某月某日,然后应该是求聘人的姓名,写到这裏,司礼官抬头赔笑问赖三:“都尉,您的名讳是……”

“赖三!”

“哦……想必都尉大人行三,请问大名是……”

“蛤蟆。”赖三略想想,冷着脸回答。他名字就是赖三,哪里来的大名?

“蛤蟆?”司礼官愣了愣,不免再问一遍求证。

“对!蛤蟆!”

“赖……蛤蟆?”

赖三将眼睛一翻道:“可不就是癞给螺,不然能吃上天鹅肉?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癞蛤蟆!”

司礼官张大了嘴说:“这……都尉大人,成亲之日,婚书是要贴在巡街牌上,四处行走的!”

“那又怎么样?”赖三问。

怎么样?司礼官道:“人人都能看见婚书上的名讳。这个……叫蛤蟆,未免……不如换一个文雅些的。”

按着他的侍衞向司礼官使了个眼色,意思他不用和赖三说了,自己想个名字上去就是。

司礼官也发现气氛不对,这位都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高兴的样子,倒像找茬的架势。这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人人称羡的好事,不过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这件事不能掺和!

司礼官落笔之前偷偷看了一眼赖三,心道我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看这小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个子不算高,眉目也就是勉勉强强算个中上的长相,人也如此粗鄙不文,居然连字都不认识,家世更别提了,怎么偏生有这样的好命?娶郡主,做仪宾,封郡公。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此人人称羡的好事……

咦?人人称羡,那就称羡吧!这两个字笔画够多!

想到这,司礼官用端正的簪花小楷写下求聘人“赖称羡”三字。

赖三这次始终在盯着他,见了称羡二字,反覆打量,道:“是蛤模两字没错!大人你字写得不错,到时候记得喝我的喜酒啊!”

司礼官松了一口气,剩下的都是套路话,运笔如飞,很快写完,吹干了墨迹。按照惯例,写完之后应大声朗读一遍,他先施了一礼,将男女双方两份婚书同赖三念了一遍,等到时候双方互相交换一下,这姻缘便是定下来了。

“都尉,婚书写完了,你看看满意吗?”司礼官小心翼翼地问。

“不错!”赖三审视半晌,给予了肯定的评价。他哪里知道好不好,只见每个墨字都像印在书上的一样漂亮,一笔一画都毫无瑕疵,加之老头子把婚书内容抑扬顿挫读下来,基本上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想必是有很多学问在裏面的,所以也不会昧着良心说不好。

司礼官大大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躬身一礼,几乎弯到地上,道:“恭喜郡公!”

赖三道:“穆大人不是说封爵的文书要三两个月才能下达吗?”

司礼官直起身,笑眯咪地道:“此事断无差错,提前恭喜也是应当!”

赖三身后侍衞也整齐地躬身施礼,齐声道:“恭喜郡公!”

这一刻,他本应感觉很是踌躇满志或者心情激扬才是!娶媳妇了,人生第一大事!赖三曾无数次和七叔在天气暖和、衣食不缺的时候幻想过娶媳妇的场景。可他们从没幻想过能娶一个郡主做老婆,更没幻想过有一群官人围着他,恭敬施礼的场面。

他想要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女人,只要有这么个人,他一定对她像仙女一样好!一定视她如珠如宝!可是老天直接省了中间环节,送给他一个仙女……赖三明确地知道,这婚书上的女人,名义上是即将成为他媳妇的人,她是省却了他呵护珍爱的过程直接就绽放光彩的女人。

“恭喜郡公!”司礼官觉得自己有点脑充血了,低头幅度太大,时间太长,赖公蛤蟆还是没有反应’只好再次提醒。

“好好好!多谢多谢!同喜同喜!本俊公有赏!”赖三已经恢复他嬉皮笑脸的表情,说着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放在司礼官手中。

司礼官拿着两文钱,惊愕莫名。

这赏也未免太重了!

今天穆延陵坐着轿子回府,在门口就好生揉了揉眼睛,只见一个金光闪耀的大财神立在当中。他回家一看更是差点晕倒,书房里的珍本书籍,墙上挂的名家书画,尽皆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里胡哨、喜气洋洋。连古董家具也被刷了红漆,通通变成红色,夺目生辉。

“这是何故?”太史大人几乎要发疯了,指着大变样的房子,手指忍不住微微。

颤抖。

“老爷回来了!”外宅管事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都尉大人写了婚书回来,说咱们家即将有大喜事,老爷让他马上准备起来!要下人一起帮忙!”

“胡说!我几时说过让他准备?”

“不是老爷说的?”那管事瞪大了眼睛,“顾大人亲自将都尉送出门来,说让都尉快些去,顾大人说老爷您吩咐他尽快准备喜事,不要拖延!”

这都哪跟哪?我让他去写婚书,没让他给我抄家!正说着,赖三由隔壁钻出来,只见他一身簇新的衣裳,脖子上一挂多宝串,红绿相间,当中一个白玉的狮子滚绣球,本是放在案子上赏玩的东西,偏生叫他挂在脖子上,沉甸甸的,好生有分量。头上又有一朵碗口大的金花,随着走动上下乱颤。

“太史大人!你回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少了什么。我可完全按照您吩咐的,下力气准备了,半点没拖延!”

“你……你就这样走回来的?”穆延陵指着他,嘴唇有些哆嗦。

“当然不是啦!”赖三笑道,“我还请了一个杂耍班子,一路敲锣打鼓翻跟头舞狮子回来的!保准咱泾州人人都知道,太史府有了大喜事!”

不知是不是今天日头大了,还是因为赖三,穆延陵直感到一阵头晕。

“太史大人,我知道你每天要处理一万只鸡什么的,肯定没空,所以我就自己找人做了。您甭担心,我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就是你家太大了,折腾一天也才弄了这么点地方,油漆匠我都请了,大人写个手令吧,明儿让他们来把内园子里的亭子全刷上红漆,大人你可要相信我的眼光!保准好看!”

“谁告诉你在我家成亲?王府正在修缮中,很快就好!你自然是要在王府成亲!”穆延陵大吼,“你给我滚出去!滚!”

“王府?”赖三瞪大了眼睛,“大人让我去王府成亲?不在你家?”

“是。”穆延陵好容易才冷静下来,打量着赖三说,“本想让你和郡主成亲之后再住回王府,不过我加紧些,让你快些住进去可好?”

“大人,你是说让我回王府成亲?泾州的定西王府?”赖三追问,一脸的震惊。

定西的百姓都知道这泾州城有个定西王府,但也知道咱们王爷好风雅,专门在气候宜人的固原又修了一个行宫。而且自从行宫修建好之后,王爷多半是住在行宫,少有在经州的王府里。

所以当穆延陵说要在王府成亲,他都有些忘记泾州城还有个定西王府。

“你让我去定西王府成亲?”赖三又问了一遍。

穆延陵打量着他,这人脸上那一瞬间的震惊可是瞒不住人的,穆延陵对这个适逢其会的小痞子本来并未重视,但决定了利用他做这个仪宾开始,这人就成了一个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角色。对外来说,这人将会是越家的代表,是朝廷亲封的二等公,与越天意这个有封号的郡主等同。王爷已经死了,在定西没有人比他更大!

但实际上,他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自己手上一个没有任何作用的摆设,就像书桌上的一件玩赏器皿,必须老老实实地待着!这是穆延陵对他的定位,也希望赖三自己能同样定位自己!可是几次接触下来,他却发现这个小癌子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无用,胆子大、脸皮厚、心思也灵活。有时候惹人讨厌,有时候却比正人君子有用!穆延陵手下正人君子已经很多了,但这样的人却很少见,是不是值得笼络一下呢?他似乎有能力成为自己的棋子。

于是他语气温和地说:“怎么?很高兴吗?”他用带着点温和慈祥的笑容看着赖三,就像面对自己的晚辈那样,“你很快就是郡主仪宾了,文书已经递去朝廷,很快封号就能下来,到时你就是郡公,目前定西以你为尊!在我这太史府里成亲那可不衬你的身份了!虽然说天意现在不大懂得,但你作为男人,也不能委屈了她才是。这件事你放心,一切有我,我会将王府修缮得漂漂亮亮,让你接天意回去!”“大人,你太过分了!”赖三一点没露出穆延陵期待的感激涕零,反而带着一脸的震惊表情叫道,“王府闹鬼啊!谁都知道王府闹鬼啊!大人你又不成亲,还住这么喜庆的屋子,把闹鬼的房子给我做新房?太过分了!”

“你……难道不想象个男人那样堂堂正正迎娶天意?”穆延陵艰难地咬着牙再努力一下,“王府意义重大,那可是王府!”

“闹鬼啊!就算凌霄宝殿我也不住!那个……你要不怕,你住王府好了,咱俩换换?”他瞬间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不过,穆大人,你都说了,那是王府啊!意义什么的都挺重大,说不定还有点宝藏之类你可以挖挖看,怎么也比你这太史府值钱吧?咱俩那么熟,你也不能看着我吃大亏,这么着吧,房子换就换了,你补贴我点银子……一口价!一千两咋样?”

“滚!”穆延陵一声断喝,脸颊上青筋直蹦。当情绪瞬间突破承受极限,佛也会斩妖除魔。现在的穆延陵彻底炸了。

“别那么激动,五百两!五百两好了!我很好说话的……”

“来人!把他扔出去!滚——”

穆延陵拂袖而去,赖三被人揪着领子丢了出去,嘴角却全是笑意,他没别的本事,但让他一边给人当枪使唤,一边还要感激涕零,他做不到。

“呵呵……”越天意掩着嘴笑起来。

此刻赖三正和她在一个小亭子里酌酒,喝了两杯甜味淡酒,越天意脸颊泛红,兴致很高。事情已经过了几天,她还拿赖三将挂在墙上的水墨画换成年画一事取。

“三哥,你真是乐死我了!”她笑道,“三十多张珍品啊!都叫你撕碎了,那其中有一幅晴空白鹤图,还是我爹亲笔画的呢!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你将他气得晚饭都没吃。”

“他晚饭没吃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厨子。”赖三嘴巴歪了歪,眼光瞟向离亭子远远站着的侍衞丫头们,道,“叫小人出来干吗?这么多眼线看着,郡主你这么深谋远虑、阴险超群的人,怎么今天说话这么随便,不打算装了吗?就不怕有人听见坏了你的大事?”他的语气酸溜溜的。

“呵呵呵……放心,听不见的,她们只能看见我笑,我笑什么可就不知道了。”越天意微笑道,“若有人问起,你就说你给我讲了笑话,若是不想和她们说也无所谓,你这人这么滑稽,看到你就想笑,也是有的。”

“小人生得滑稽,所以你看见我就想笑,那我看见你就生气,是什么原因呢?”赖三板着脸问道。

越天意却不在意,淡笑道:“你不该看了我生气,应该看了我就害怕才对。”赖三心裏觉得痛了一下,认识她的时候,她明明是个需要保护、惹人怜惜的小雪花,他曾多么想用心将她呵护在手中,怎的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呢?

似乎是明白他心中所想,越天意脸上笑容不变,却慢悠悠地道:“三哥,你记得,从今以后,我就是要一点点变强!宁愿强得让人害怕,再不弱得让人可怜!”赖三离她很近,可以清楚看到她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那一点寒光。

这点寒光让他看了很不舒服,他转过头去,故意道:“害怕倒是不害怕,就是越看越生气,还是别看了。”

“就算看见我生气,这段时间,你也要做出和我亲密的样子,我有用处。”越天意低声道。

赖三一声冷笑,说:“你也让我做出亲密的样子,穆延陵也让我做出亲密的样子,你们倒是很一致。不过很抱歉,看见不顺眼的人,老子做不出亲密的样子!咱们炖肘子欠了一把火——不熟!”

“不熟吗?”越天意先是皱了皱眉头,又放松下来,她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调侃,突然伸手轻轻抵在他胸口上画了一个圈,“你这裏——有一个小疤……这裏,也有。”手指又往右边挪了两寸,轻轻点了点。“你把衣服脱给我穿那天,我都看见了。”她的声音轻轻地说,“想必从小到大,挨过很多打吧?怎么不长记性?”虽然隔着衣服,但是她的手指碰到的地方仿佛全部燃起火焰,赖三只觉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疗瘩。一个带着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声道:“你是想我叫你……三哥哥?”

赖三一下子就炸了,猛然蹿出老远,吼道:“干吗?”两人一直都是低低谈笑,貌似亲密,他这一声大吼立时显得十分突兀,亭子外面所有的下人全都诧异地望向他。赖三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他和小郡主可是连婚书都写了,怎么能被她碰一下还要跑呢,正常情况下,他应该装作努力往上贴才对,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心跳一起抽风。

越天意并没有什么厉色,只是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干吗……”他的声音软了,期期艾艾又坐了回去,“想喝酒我帮你倒,天气冷,仔细冰了手。”说着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捧了过去。

“三哥,我知道你恼我抓了你七叔威胁你。不过,如今你若投靠穆延陵,几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我这边,除了你七叔,我真不能保证有什么是你想要他不能给的。所以,对不住了三哥,我还需要你配合一阵子,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笑起来!我们说的什么话她们听不到,但是你什么样子,她们是看得到的。你说什么不打紧,神色动作要小心,就当为了你七叔平安吧。”说到这裏,她的声音也阴冷了,表情却是笑着的,还故意向赖三身边凑了凑。

这个话提起来,赖三不由得怒气上扬,心裏有些恨她,谁被人拿父亲的生命威胁,都会有恨意的。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是告诉你了吗?别叫我三哥。”赖三笑得好不亲密,凑近她,像是给她讲笑话一般,“我是你八辈祖宗!”

“哈哈哈哈……”越天意眼角抽了一下,却仍旧笑容满面。凑近他道,“我会捎信,让人今晚打你七叔二十板子。”

“啊……啊……哈哈哈……哈……”赖三立马蔫了,凑过来赔着笑,“别……别冲动,我也是为你好,你说我要对你怀恨在心,那不是更做不出什么亲密举动了吗?坏了你大事咋办?”

“别对我怀恨,你可以去恨我八辈祖宗……”越天意笑着道。

“哦哈哈哈……”两个人如同共同听到一个笑话般,大笑起来,只不过有一个人的笑容离近了看,有点像哭。

“大小姐,我错了,我就爱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让我做什么就尽管说。”赖三道,“别打我七叔,我勉强点,你想亲密就亲密好了。”说着舰着脸凑了上去,低头在她脖子附近闻味道。

“行了,今天这样够了!”越天意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可是他温热的气息离开那一瞬间,却还有点冷。有那么一刹那,她略微有些失神,自从全家出事以来,她能感受到的所有温暖,全都来自于这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在她生命中,对她好的人很多,但不知道她是谁就对她好的,这人是唯一一个。

赖三哪里知道越天意在想什么,他被一把推开,便用很哀怨的语气说:“真是难伺候,亲近不亲近都你说了算。成,我认栽,什么都听你的,只是你能不能别为难我七叔,下次不够的时候,只管和我说!三哥豁出去了!”

“三哥,你靠过来一些,认真听着,你要为我做一点事情。”越天意语气恢复冷漠,淡淡道,“你过一会儿就出府,多往人多的地方走走,多和人说话接触,嗯……只管吃喝玩乐就好,隔一天再来找我。”

“干吗?”赖三有些莫名其妙,“你没什么正事让我做?就是吃喝玩乐有什么用?你还是赶紧给我点正事做,做完了快些放了我七叔,咱们一拍两散,赶紧拉倒!”

自己需要为越天意做一点事情,这个赖三已经有心理准备。七叔在她手中,她不可能不利用一下。可是自己原本就准备帮她的,原本就准备冒着生命危险帮她的。小傻子,你如果能明白该多好!

现在同样是要帮你,可你用七叔来威胁我,我怎么可能愿意为你做事呢?赖三心中对她生起一股子恨意,穆延陵和她都不是好人!他这样小小的人物,谁也抗拒不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和穆延陵不同,对越天意,赖三有一股子更加憋闷的恨意,心裏会觉得疼的恨意。

“我也想和你赶紧一拍两散!可惜正事你做不了!”越天意毫不留情地说,“你就大摇大摆地出去走,打着你郡公的旗号。我在这太史府中无法自由行动,你便出去代替我抛头露面,这个定西还不是穆延陵的天下,有这想法的人多的是,你便到处走,自然有人会去找你的!不过你记住,任何找你的人你都不能答应他什么,却也不能断了关系,只需敷衍着,名字记下来告诉我,下一步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这事成!不过就怕我记错了三五个人名、两三个官位什么的,我做不了正事啊!我这个人脑子不好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可是你说的,郡主说的话那也是一字千金,你可不能怪到我头上。”赖三懒怠地说,一副无赖相。

越天意面不改色,仍旧微笑道:“可以,错一个字,打你七叔二十板子,不过怕他年纪大受不住,一天最多五十,可以慢慢累积。定西可能联系你的官员也不会超过百人,你可以尽管错!”

“你!”赖三一口气噎住了,脸涨得通红。

越天意淡淡一笑:“我昨天晚上就开始装作睡不好,今天过一会儿就说头疼,装病一段时间,你就方便经常过来看我了,你要卖点力知道吗?”

“知道了。”赖三闷闷答应,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只是眼睛转了转,突然大声问道:“天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又转头大声叫下人过来,“郡主不舒服吗?你们怎么伺候的?都没有人禀报吗?”

越天意心中暗暗皱眉,她打算从今天才开始装病,底下人怎么会知道?如果从昨晚就“病”了,今天她怎么出来在花园里和赖三闲聊?这时候却也只能回答:“嗯,三哥,我不舒服,头疼!头疼!”

“你病了,我来开药!”赖三衝着她诡异地一笑,回头大声道,“我这药可是老神仙的方子,只需黄连一味!黄连半斤熬水,一天三次,每次三碗!喝了不但能治好头疼,还能让小姑娘越来越漂亮!天意,你信不信三哥?试试看如何?”越天意仍旧是一副顽童模样,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苦不死你!赖三心裏想,黄连那么清火,苦不死你也让你拉稀!但他也只能这样了,越天意的话还真的不敢不听,于是他就开始了穆延陵出钱、越天意指路、他逛街的废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