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得知赵姑娘上段日子得过风寒,特命奴婢给姑娘沏了玉丝枣茶以补气养颜。”
一听小如这么说,我便知道眼前穿着牡丹花绣鞋的主人便是那赵家姑娘。
目光忍不住悄悄往上扬,见到的瞬间,我想我已理解书中所谓的颜如玉是何等让书生痴狂,她极美,一种柔媚细腻的美,更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知秀美。
本该是娇弱的女子,却为何让我觉得她波光的眸子底藏着点点锐气。
我想我是紧张过头了。
她站起,盈盈施礼:“月芙谢娘娘关心。”
“还这么多礼做什么?很快就是自家人了。”皇后笑说。
“景大人,这是您最爱喝的云丝茶。”
端着盘子的双手一僵。
他也在?
如雪般白的衣摆在我眼前闪过,听得他微扬的声音说:“还是小如最知我。”
“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景临哥哥爱喝云丝茶的习惯还是没变呢。”赵家姑娘娇声道:“这不,前几天,爹爹刚托人从西域带了新产的云丝茶来,过几天,我就给你送去。”
“是你爹爹托人买的还是你特意为了景临去托人买的呢?月芙?”皇后抿嘴一笑,揶揄的目光使得赵家姑娘羞红了脸,只目光含情的望着对座品茶的男人,欲语还羞。
“那还真要多谢月芙妹妹了。”他的声音无限温柔,让人情不自禁的浮想连翩。
握着盘子的双的不自觉的抓紧,胸口像是窝了团气出不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回想起自己在他面前的模样,突然对那时候的自己恼火及了。
说不上那种又气又恼的感觉是什么,只觉自己……哎。
恭恭敬敬的站在一侧,尽管心中有些怪异情绪,但这个时候我还是不敢太分心的。
只是站久了,难免想动动,双脚不敢稍动一下,于是就微抬了抬眼,只没想到皇后娘娘清傲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我身上。
我慌忙低头,暗附着定是我的错觉,皇后娘娘怎么会看我呢?我小小一名不起眼的宫女,看我做什么?
此时,一名老宫女匆匆进来禀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吵着要喝小如泡的奶茶,定要让小如过去呢。”
“这孩子,多大了还这样。”皇后娘娘矜傲的声音多了点慈爱:“小如,你去吧。”
“是。”
走过我身边时,小如以不让人察觉的声音说:“这儿交给你了,做事小心点。”
真该苦笑,竟让一个半大的孩子训话。
但她说的也没错,我第一次来皇后殿,自然该小心的。
“皇上驾到——”
或许是因为听到的次数多了,听到这四字时,我的心已不若先前那般惊恐,只是还是有些不自在。
“臣妾见过皇上。”
一一行礼后,皇后对着身边的宫女道:“快去将皇上最喜爱的绿菊茶拿上来。”
我以为我只需安静的站在一旁,直到赵家姑娘出宫收回青玉琉璃杯就可,却没想到那宫女将绿菊茶交给了我,吩咐:“快去泡吧。”
不容我多思考,冲上茶水,我硬着头走向那明黄的身影。
每一步我都走得僵硬,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勉强。
“皇上请用茶。”将杯子放在桌上时,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印入了我眼底,在我收回手时,这双手突然拿过杯子,指尖划过我手背。
我心一颤,显些失态,幸好没人察觉。
不敢抬眸偷望,只规矩的退至一侧,只觉被触到过的手背火辣辣的,就像被杖打过时的痛。
这,只是意外吧。
因他的到来,殿内的人变得有些拘束,说话声也不若先前那般自在了,唯有景临,未受到他的影响,声音依旧温柔得能让女孩子脸红。
“皇后,这绿菊是今年刚上贡的吗?”他突然开口。
“是啊,内务府昨天刚呈上来,怎么了?”皇后关心的问。
他手指碰着杯沿,阗黑眸子闪了下,挥手:“换上黄茶。”
身边的宫女迅速的进入了偏殿,不一会拿着一包黄茶给我。
冲上茶,我再次小心翼翼的将茶水端至他面前,这一次,在他刚伸出手时,我便急速的收回了手。
不想与他有任何的触碰。
不经意的意外不能再有第二次。
暗吸了口气,规矩的退至一侧。
“皇上,这黄茶怎样?”皇后问。
他轻抿了口,“换猴魁茶。”
宫女又匆匆入了偏殿。
当我将这猴魁茶送至他的面前时,一如方才那般急速的收加了手,正欲退下,他薄凉的声音就在上方响起:“看来小如的茶艺已不如以前了。”
“呵,就在皇上来之前,小如被臣妾差去东宫了,这茶非小如所冲,皇上喝不习惯吗?”
“这茶即非小如所冲,那是谁所冲?”
硬着头皮,我走上前,伏跪在地:“是奴婢。”
我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他望着我,薄凉的目光使我头皮一陈发麻,这个男人,天下的至尊,喝口茶怎么也这么多事?
“这样的手艺也敢给朕冲茶?来人,赏十板子。”
十板子?只是冲的茶口味不好,就赏十板子?
过于错鄂,他就这么喜欢打人板子吗?
难怪,那宫女非要把茶叶给我,原来如此。
握紧拳头,我真想一跃而起,冲上去理论。
可是,我只是宫女,只能卑微地讲话:“皇上饶命,奴婢只是管理茶具的宫女,茶艺怎及得上小如,奴婢以后定会向小姑学习如何泡茶冲茶,请皇上给奴婢一次机会。”
话一说完,我便后悔了,机会?那不是又要与他接触了吗?
话已说出口。
“皇上。”皇后笑着开口:“也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小如去东宫,这宫女我也挺喜欢的,您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皇后喜欢这宫女?”
“是,臣妾正打算把她调到皇后殿来。”
“这宫女有何能耐能让皇后亲自把她调来皇后殿?朕倒是挺好奇的。”
“还不要怪景临,每次他一来,我宫里的宫女都像丢了魂似的,哪还有心做事,就连端个茶水也频频出错,倒是她,完全不受景临的影响。”皇后清傲的目光看着我说。
“确实。”景临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温柔的声音带着许些笑意,不知道是在笑什么:“自这名宫女进来,她的目光就没瞧臣一眼,倒是臣,频频向她投目。”
心微微一动,方才景临有在看我吗?
“景临,在月芙面前你也不敛敛性子。”皇后无奈。
赵月芙笑得尴尬:“没事的,景临哥哥从小就是这样,爱玩闹。”
“时候不早,臣跟月芙也该告退了。”擦肩而过时,景临微一低头,他人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过:“玉瓶跟你很配。”
伏地的手轻颤了颤,脸又不自觉的躁红,幸好我现在跪着,只有大地看到了我的窘状。
他竟注意到了我腰上系的小玉瓶?
景临与赵月芙一走,皇后殿顿时安静了许多。
“皇后看着办吧,朕也要走了。”他起身。
“皇上今夜会来吗?”皇后声音透着几许期待。
他的脚步停在了我的身边:“朕今夜会翻柳妃的牌子,皇后就早点歇息吧。”
衣摆舞动,他出了宫。
我看到了皇后那双白玉般漂亮的双手紧握成拳,稍许,她莲步轻动,落座时,玉手玩了会那青玉琉璃杯,才淡淡道:“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苏恩。”
“很好,是个懂规矩,安份的人。在这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服侍本宫就行了。”皇后的声音很轻柔,只与赵家姑娘说话的声音不同,尊贵中带着许些疏离与压迫。
我错鄂,方才因景临在场,我并未细听皇后说了些什么,陡听这么说,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看你样子似乎不喜欢来这裏服侍本宫?”
“奴婢不敢。”
“若是让一般的宫女来服侍本宫,可会激动得跪下谢恩,你这般平淡的模样,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
“能服侍皇后是奴婢的福气,皇后是一国之母,奴婢心裏忐忑,就怕做错事。”我诚惶诚恐。
福气吗?或许对别的宫女来说,是福气。
对我,却是折磨。
那个男人,每个月将会有一半的时间在皇后宫。
我不想见到他。
可每每总是事与愿违。
脚步声响起,就见棠煜进来,冰冷的目光在见到我时有稍许变化,行礼后,说道:“禀娘娘,事情已经办妥。”
皇后轻点头,“你去跟莲姑说声,这名宫女本宫要了,让她按排一下。”
“是。”棠煜看了我眼,没有丝毫讶异,转身挺然离去。
莲姑见到我时,严肃的神情望了我好一会,才说:“跟我来。”
当我们走进皇后殿的正宫,皇后安寝的地方时,我诧异,莲姑怎么将我带到这裏来了?
似乎看出了我心裏的疑惑,她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让你做她的贴身侍女,你自然要住在这裏。”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有一个小小的偏房,莲姑开了门,一指:“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与娘娘的寝房只隔了薄薄的一层板子,娘娘轻轻一唤,你也随时能恭候。”
“莲姑姑,您会不会弄错了?奴婢只是来服侍娘娘,又怎么成了贴身宫女了呢?”二者之间的差别可是极大的,我的惊讶可想而知。
“我做了十多年的管事,还会弄错吗?”莲姑姑凝眉,一双肃气的目子打量着我:“怎么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奴婢没事。”
“还说没事,在皇后宫当差的宫人,身体好是基本的条件,更何况你还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上御药房看看。”
“奴婢真的没事,只是太过惊讶了。”我笑笑,只是这笑怎么也不太自然。
莲姑姑看着我半响,才点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吧,万事好自为之。”
离去时,莲姑姑又回头望了我眼,目光极为深邃,我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就没怎么在意。
成为了皇后的贴身侍女,也就意味着有了小小权势。
被褥,枕头,桌椅,茶具都是上等的,甚至小到一个角落,也摆放上了花盆,小小的一间偏殿,硬是被塞满了东西。
“恩恩姑娘,这模样满意吗?”讨好我的正是汪公公,满脸谄媚,他身边的太监滚子,自进入房后兰花指就没停过,指挥着几名小太监搬这搬那,一听汪公公那般说,凑上来道:“汪公公一听恩恩姑娘成为了皇后的贴身侍女,就立马给姑娘准备了这些东西,奴才还没见过汪公公对谁这么热心过呀。”
“恩恩谢过二位公公的关照。”我笑笑施礼,并不回绝他们所做的一切。
就算我不需要这一切,但这是皇宫,所谓入乡随俗,就算不习惯,我也无法独善其身。
清,在心中即可。
我已大到足够能分辩是非的岁数,好坏,善恶,该与不该,受与不受,心中自是有分寸。
“你是我带进宫的,就是自家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啊?以后缺什么就跟我说。”
“是,公公对恩恩的关照,恩恩会记在心上的。”我应承着。
陡然,一声冷哼。
小如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沉着脸望着一切。
“这不是小如姑娘吗?敢情是来祝贺恩恩姑娘的吧?”汪公公笑得油滑,眸子里说不出的贼光。
“小如,进来吧。”我过去拉过她,却被她甩手,恶狠狠的说:“苏恩,你真是深藏不露,我才离开一会,你就成为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了,看你能得意几时。”
“哟,这是哪儿的话。”汪公公捂嘴轻笑,:“在宫里做事,各凭本事,恩恩姑娘当上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那是她的本事,是福气,还能碍着小如姑娘你啊?”
“本事?论本事,这宫里谁也没你汪公公拍马屁的本事高啊。”小如反讥。
汪公公脸上一陈青一陈白,却强压了满肚怒气,抬鄂笑道:“只要恩恩姑娘高兴,奴家是拍一辈子的马屁也愿意啊。”
“那你就继续拍吧。”小如冷笑着看了我一眼,离去时说了句:“一丘之貉。”
“恩恩姑娘可要小心这个小如。”汪公公突然走到我身旁,俯耳道,:“她可不是个善辈,不知有多少宫人栽在她手里。”
说罢,领着太监们离去。
小小的偏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匆匆地,让我觉得他们来这只是为了吵几句架似的。
摇摇头,将目光重新调回到这小偏房,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以后该怎么办呢?
抚上腰侧的小瓶子,我沉思良久。
四月的一天,突然暴雨倾袭,天一下子冷了计多。
“娘娘,还要再加碳吗?”我轻声问。
皇后剪弄着窗旁的迎春,摇摇头,眼帘微动,问一旁的棠煜:“听说连着几天,皇上都宠幸了柳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