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棠煜的冷只在人前,对皇后娘娘也该与那些宫人一样,卑躬屈膝。
显然我错了,在皇后面前,棠煜并没二样。
每每对于皇后的问话,只要皇后说对了的,他甚至连个‘是’也不会说。
奇怪的是,皇后也不介意。
“本宫真想去青楼看看那里的女子是怎么媚惑男人的。”皇后淡淡一说,剪着枝条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皇上今夜会翻娘娘的牌子。”棠煜说的冷淡。
我端着茶具的手轻抖了下。
他似有所察觉,寒冰似的目光看了我眼,又不着痕迹的瞄过我的腰侧。
那里,小玉瓶贴身挂着。
我的脸在这一刹那有些潮|红。
他突然说道:“娘娘,也该是时候给景临大人与赵姑娘成婚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皇后放下剪子,随手拿过我端着的茶水,抿了口放回,朝屋外走去:“景临向来玩世不恭,除非他心甘情愿与月芙成婚,要不然,就算是下了圣旨,他也有办法违了你。”
我轻咬下唇,总觉得棠煜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望向他,正见他拿余光冷瞥着我。
那意思已很明显了,他朝我开口:“愣着做什么,外面雨大又冷,去给娘娘拿件披衣。”
我气结,这人……
一入夜,雨势更大,天地之间只剩下雨珠落地时的响声。
皇后娘娘是个美人,穿上这身薄弱蚕丝的霓裳,裳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将女子独有的美呈露无疑。就连我看了也有些面红,更别说男人了。
若是能把眉目间的那点矜傲变成温柔,只怕世间男子已再无心去看别的女子。
“美吗?”透过镜子,皇后问我。
“娘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我诚实回答。
她一笑,笑得自负,清傲,如冰雪中的寒梅:“皇上不贪恋美色,却极爱美人,这是天下共知的事,可美人再美,看的人不动心,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将她及膝的长发落下,细细梳理,不敢有一丝疏忽。
只心裏想着,那个男人会有心吗?
她又说:“皇上的女人,有手段就够了,恩恩,你说呢?”
“奴婢不知道。”
她轻笑一会:“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够,我荣你荣,我落,”她转身望我,嘴角傲然的笑弧隐去,眼眸浮上淡漠:“你必死无疑,身为本宫的贴身侍女,你只能守着我,护着我,我们同乘一船,船翻,本宫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你的下场只有死。”
我心一颤。
在这双美丽的,看不见底的凤目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眼底射到了我心底。
明白不了,只觉得有种不安在心底扩散。
皇帝来时,已属半夜。
窗外落雨如珠帘,屋内春色正旖旎。
遇见这个男人,我心情难免复杂,一闭眸,规矩的躬身悄然退下。
掩上门时,就见棠煜守在门外,冷然望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铜煲交至我手里,说:“煲里盛的是皇上的补汤,完事后你就端进去。”
完事后?我愣了下,见棠煜就要离去,赶紧上前问:“什么完事后?”
棠煜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下,侧身望我,寒冰似的眸子紧紧锁着我的脸面。
我被看得极为不自在,那目光仿佛我问了一个很,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感觉极为怪异。
猛然,脑子里像是被什么开了窍,完事后?那不是指……
这一刻,身体所以的血液都似冲上了脸颊,通红得几乎将我的脸迸裂了,天哪,我怎么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真够笨的。”棠煜冷冷吐完二字,离去,去时,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长这么大,从没这般窘过,真恨不得挖个地洞直接将自己埋了。
摸摸滚烫的脸,我捶额头,真是的,我怎么问出这种话来?
而这补汤,我又陷入了挣扎,不过,不管我心中怎么样想,最后还是得依命令而行。
“恩恩。”皇后娇柔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皇后坐于床沿,只着件帖身亵衣,艳红的色彩更托出她如玉般光滑晶莹的肌肤,那般诱惑。
我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看向帐内,也不想看,在皇后接过汤时,便要退下。
帐内的他突然开口,凉凉的声音透着懒散的魅惑:“伺候朕沐浴。”
“皇上,让臣妾服侍皇上沐浴吧。”
“你也累了,好生休息,让宫女侍候就行。”帐动,他只着了件明黄的贴衣起身,修长的身子在接近我时,压迫之势迎面而来。
手心竟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慌张的退后了一步:“奴婢这就去准备温水。”
皇上沐浴的地方在同澡宫,面积极大,不过皇后是皇上的正宫娘娘,因此在皇后宫的‘水灵殿’也有沐浴池,虽比不上同澡宫的大体堂皇,也是面面俱到,十人沐浴也不成问题。
温水根本不用我准备,池水每天都有宫人在打理,无论何时要用,都是温净的。
皇上的贴身太监路公公与几名小太监分别站在屋内与屋外侍候。
水雾缭绕,看不真切对面,抬头只见几鼎巨柱撑起看不着边的殿顶。
当我将干净的衣裳放在凤台上,正欲退下,路公公奇道:“苏姑娘这是上哪儿?”
“奴婢回娘娘那。”
“这可不行,你还要留下侍候皇上呢。”
“皇上不是还有你们吗?”
“奴家们哪有姑娘家来的细致,在同澡宫自有专门的宫人侍候,在皇后宫一向是由皇后的贴身侍女来的。”
我全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
“苏姑娘,快去吧。”
能拒绝吗?头皮一陈一陈发麻,只得硬着身进去。
心下安慰着,至少在这殿中,并非只有我与他二人。
雾气越来越多,尽管如此,池中的人还是依稀可见。
隔着雾,我一时忘了宫规,怔怔的望着那身影。
这就是帝王之气吧,只是坐在那,就无法让人忽视,那般尊贵,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臣服于他。
收回视线,静静的守在一侧,等待他的召唤。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朕穿衣?”薄凉的声音近在我身旁。
鄂然抬头,他竟站在我面前,宽松的长杉随意套在身上,只用一绸丝系着,露出洁白如玉的宽阔胸膛,黑发已全然放下,水珠从发梢滴落于地。
他昂然望着我,眸子里透着叫人紧张的不悦。
这个男人,甚至连气息也是薄凉的。
还没从呆愣中回神,他又突然欺近我,大手一揽。
我跌入了他的怀中。
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他薄凉带着嘲讽的声音传入我耳:“你想象其她宫女一样,引诱朕,以得个妃嫔之位吗?”
“放开我。”下意识地,猛然推开他,我的脸变得煞白,只觉全身起了一陈鸡皮疙瘩,排斥与厌恶从心底而生。
他似没料到我会推他,且推得那么用力。
而我,也因用力过猛,脚下又滑。
二人都跌入了池中。
瞬间,水珠飞溅。
我想起身,只这池竟然踩不以脚底。
心中一慌,张嘴喊救命,却呛进了水。
终于,有人抱住了我,一等浮出水面,我大口喘气。
没想到抱着我的人竟是他。
在他阗黑叫人猜不透的眸子下,我强自镇定,结巴开口:“谢,谢皇上救命之恩,请将奴,奴婢……”话未说完,路公公紧张的声音传来:“皇上,没事吧,皇上?”
“出去。”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冷意,不寒而栗。
殿内再无任何声音。
我不敢乱动,犹其是在他盛怒的眸子底下。
只是这样肌肤相亲,没由来的心底产生厌恶。
明明是在温暖的水中,我都觉全身都冷。
“奴,奴婢,谢,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再也无法镇定,可再怎么害怕,我也想尽快离开这儿:“请放了奴婢吧。”
腰际吃痛,拥着我的修长双手箍得更紧,他纹丝不动,只拿冷眼看人。
终于,他抽离一手,在我松口气之时,不想这手突然捏起我下鄂,被迫与他直视。
他的容貌像是一道印记就这么冲入了我的眼眸,一如那夜。
“放开我。”强行被压埋的恐惧从心底冲了出来,再也克制不住,我朝他拳打脚踢。
“该死的。”他低咒:“住手。”
我听不进,脑海里只有那一夜的害怕、无助。
‘咕——’
嘴裏,鼻里都进了水,全身突然沉入了水中。
他竟然松开了手?我我……
好一会,他都没有来拉我。
就在我以为要被溺死在这儿时,他又将我拉出水底。
我大口喘气。
“要朕松手吗?”他动动紧攥我腰的手,毫不在乎的问。
我紧咬下唇。
他轻哼一声,果真松手。
这个时候,紧张与害怕突然消失,剩下的除了怒气还是怒气。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就豁出去了。
凭什么被他毁了清白之后还这样被他玩弄?
帝王就能随意贱踏他人的性命吗?
在水即将没鼻之时,我抓住了他的手,没有细想,狠狠地,用力地,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原来,我也是可以这样暴力的。
直到血的腥味冲进了嘴裏。
毫无理智的怒气也在这一刻退去。
我缓缓抬头。
他挺直的站着,微低着头望着我,墨黑的眸子沉静得吓人。
害怕又再一次卷进了心底,可我不敢松手。
比起害怕,我更恐惧自己溺死在这裏。
怎么办?
“还不给朕着衣?”斜刺里,他抱起我,上了地面。
连着三天,都是阴雨连绵的日子。
望着宫中的乌云,我呆愣了好一会,直到身旁的宫女扯扯我的袖子,我才回神。
“恩恩姐姐,这三天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宫女奇怪的问。
我忙摇摇头,笑笑:“没什么事,可能是这阴天太让人不舒服了。”
宫女哦了一声:“那我们快将这些花端进殿内吧,娘娘看了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赏赐我们了。”
我笑笑点头,端起脚边的花盆进殿,刚进殿,就见皇后喝着小如泡的茶,关心的问:
“太子这些天又淘气了吧?”
小如摇摇头:“没有,这几天太子很认真的跟着先生学四书,娘娘尽管放心好了。”
“是吗?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知子莫若母,他的那些小动作还能瞒得了我?”皇后的语气突然加重,凤目犀利了起来。
小如慌张下跪:“娘娘,奴婢知罪。”
我暗自寻思着太子是不是做错了事?就听皇后喝道:“太子身为储君,怎能终日贪图玩乐?昨天竟然还偷溜出宫?你不加制止,反跟着太子胡闹,看来我是太纵容你了。”
小如面色陡然变白,仿佛很怕皇后娘娘,磕头:“请娘娘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以后你不必再去东宫了,若太子相喝茶,你让恩恩端去即可,自去内务府领二十板子。”
小如眼底有些不甘心,却没再多嘴,谢了恩后颤颤退下,迈出门时又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那怨恨的目光像是我让她挨这板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