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他也看到了我,衝着我笑,露出像雪一样白的牙齿。
记起来了,百花节的时候,十几名黑衣男子袭击皇帝,是他与另一名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出面救了我们。
“你在做什么?”好奇的问,他怎会在宫里?
“为你报仇。”他咬了口梨子,丢出一粒石子,下一刻,那声音杀猪般叫起。
“为我报仇?”
“难得接了这么一个轻松的任务,但愿你能时时被人欺负,那样我就每天过这种快乐生活了。”
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那声音实在叫得惨,这裏瞧不见,我拎起裙摆上了树后的假山。
假山顶端与这个男人的位置也相差了好大一截,不过能看到远处了。
这一看,我彻底愣了。
发出惨叫声的人竟然是在暗室对我施刑的几名老宫人,她们所在位置明明是一个花圃,可看她们的样子好像离不开似的在原地打转着。
那个男人丢出的石子竟是颗颗打在她们的小腿上,隐隐能看到,小腿裤上已有了些血丝。
这么远,他是怎么打到这些人的,还那般准确无误,颗颗中的。
她们距此也有十五六米远吧。
“差不多了。”男子丢掉手中的梨芯,起身时拍拍衣服,看着我半响,眨眨眼朗笑说:“已为你报了仇。”
一跃而下树时,他又朝我看了一眼,喃喃自语着:“真是没想到。”便走了。
为我报仇?一头雾水,等我匆忙追下假山之时,已没了他的影子。
他到底是谁?
报仇?他是怎么知道那些老宫人曾对我用刑?
想不通,摇摇头,甩去这个疑惑,他既能在宫里行走自如,又救过皇帝,必是经得皇帝允许的。
我不必太过惊讶。
走在空旷冗长的的宫道上,心裏真的很孤独,很落寞。
未来该怎么走下去?
经过那么多的事,从一派天真到满腹心事,从单纯快乐到现在的孤独落寂。
改变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走进圆门时,瞧见一个白色身影从另一处圆门进来,朝着皇后宫走去。
艳阳之下,衣袂飘飘,风度翩翩。
“景大人。”我小跑上前。
“恩恩?”见到我,景临眼底的忧郁淡了,换上笑意,打量着我:“身子好了吧?”
点点头:“大人这是去哪儿?”
“去找你。”
“找我?”
“也找她。”她,是指皇后:“决定了吗?愿意嫁给我吗?”
望着景临眼底的挚诚与期待,我怔忡着。
脑海里掠过进宫来的种种,委屈、不平、怨恨、挣扎,还有那个男人时不时的……
无法自保,不愿去伤害别人,这样的我,根本就不适合在这裏生存。
喜欢景临,从第一眼见他开始就喜欢了,他还从安妃手中救了我。
甚至不嫌弃我已非清白之身。
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我点了点头:“我愿意。”
此时,脑海里浮出了棠煜冰冷的面容,孤独的背影,心一下子变得好难受。
“走吧。”景临温柔一笑,拉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可是,却没有了以前的感觉,那种羞涩,心怦怦跳的感觉。
甩去满脑子怪异的想法,随着他的脚步,我深吸了口气。
“恩恩。”
抬头望向他侧容。
“对不起,等会可能会让你难过。”
“什么?”
景临微低头望我,眼底忧色越发浓郁:“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不准,说了我不准。”一字一字是咬出来的,皇后双手紧握着椅把,握得指根泛白,杏目丝红,望着景临的目光充满伤心与绝望。
“你想让我等你到什么时候?”景临在笑,悲哀的笑。
“我,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皇后声音颤抖着,痴痴望着眼前的人,满目乞求:“临,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我要的是一个日日夜夜能陪伴在身边的妻子,你能做到吗?”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现在不是找到了吗?”景临拉紧了我的手,目光却依然望着皇后。
诺大的殿内,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终于明白景临所说‘等会可能会让你难过’的意思。
这个时候的他,眼底没有半分的我,全眸子落印的都是皇后伤心的容颜。
皇后一如是。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可确实没有气愤的感觉。
“我不准,不准。”皇后猛的站起身,扯开了景临握着我的手,紧抓过他的双臂,悲痛而哭:“你是我的,你向我发过誓的,这一辈子对我不离不弃。”
“那你呢?所发的誓早已是过眼云烟了。”
“你爱上她了吗?”皇后一手指向我,嘶哑着声音问。
景临与我的目光对视,半响,别过脸。
皇后一声冷笑:“你爱的是我这样的女子,她与我,不管是品性上还是容貌,云泥之别,一个人的喜好怎可能轻易的改变?你娶她,也只不过是在逃避对我的感情。”
景临的脸变得苍白,许久才开口:“人的喜好是在变的,你又怎知我不会爱上她?恩恩善良,正直,待人真诚,她让我感觉到温暖,和她在一起我很开心,而你,从没有带给我这些感受。”
“是吗?”皇后厉望着我,泪从眼角落下,滴滴成窜:“苏恩,你甘心吗?嫁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他的心裏还装着别的女人。”
我缓缓施礼:“望娘娘成全。”
景临说过,给他时间,他会爱上我,所有的一切,他都说得坦白而且真诚。
就连来皇后宫时,他还事先说会让我难过,并且承诺是最后一次。
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呢?
“成全?”皇后又是哭又是笑,无比凄凉:“我死也不会成全你们,不会,你们这辈子休想幸福生活在一起,休想。”
我看见景临抬了抬手,仿佛想去拥抱皇后,最终只是握紧了拳而已。
而我,心裏竟然没有丝毫的介意,就连难过也没有。
明明以前会心痛的啊。
没人说话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三个人,三个角,他望着她,她痛苦的看向别处。
我,将他的痴恋,她的悲苦都看在眼底。
仿佛过了很久。
“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皇后像是冷静了下来,只声音依然颤抖。
“是。”
“好,我成全你,成全你。”
“臣弟谢皇后娘娘成全。”
夜,裉去了夏日的躁热,变得凉意袭人。
所有人都沉入了梦乡,唯独我,空对明月。
我已经不喜欢景临了吗?要不然,面对他与皇后的痴缠,怎会没了心痛和难过?
喜欢了他那么久,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呢?
平淡的感觉。
若是如此,真要嫁给他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
至少他了解我,明白我,知道我所想的,所坚持的。
能嫁给一个了解自己的人不也是种福气吗?
很多人成亲时甚至连对方的面也没见过。
我至少知道他长得如何,品性如何。
他还不嫌弃我已非清白之身,这样的夫君能上哪去找呢?
压下心底浮出的莫明惆怅。
太想过平静的日子了,而景临,他会给我所要的。
深吸口气,终于能离开皇宫了,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去过想过的生活。
我,很高兴吧?
关上窗,闭闭目,转身便要铺被褥。
“朕的女人只有二种选择,不是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就只有死。”薄凉的声音飘过耳际。
身子猛然弹惊。
皇帝着一身丝缎月白长袍,腰系宝蓝腰带顺垂而下,冷冷的站在窗边。
门紧闭着,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退后了一步,戒备的望着他,他又想做什么?
“没朕的允许,宫人是不能出宫嫁人的,更何况你早已侍过寝,是朕的女人。”无波的声音透着窒息的压迫感。
“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事。”抿抿有些干燥的唇,我紧张的道。
“是啊,知道的人都以为你是被恶霸欺负了。”他冷笑。
“皇上难道还会向世人宣告这名恶霸就是当今的圣上你吗?”
皇帝脸一沉:“你就这么喜欢景临?”
“是,还请皇上成全。”与他,没话可说。
“成全?你的神情可没有一点要朕成全的意思。”
“皇上可以不成全奴婢,也可以告诉世人,你是怎么凌|辱了一个平民女子。”我冷冷回望着他,看着他眼底的薄凉渐渐入寒。
我怕这个男人,可更恨他。
“就是这份倔强才忍下了暗房的私刑吗?”他突然扯开了话题,让我一时接不上。
半响才了解到他的说何事,没说话,只别过脸,那晚,小伶杀我,是他救了我,却没有站出来说清。
是啊,一个婢女能对堂堂帝王要求什么呢?
“你在怪朕?”
我伏跪于地,沉声说:“请皇上成全恩恩与景大人。”
二皇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这个有用吗?
况且是我咎由自取,又怎么会去怪别人。
怪,是奢望贪想过,却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才会去怪。
没有奢望过他会帮我,自然也不会去怪他。
“朕,”他的声音极尽压沉,一字一字像是逼出来似的:“朕三翻四次的与你相遇,你就真的不明白吗?”
“奴婢该明白什么?”知道他的喜怒无常,却不明白他现在在气什么。
相遇是偶然,难不成他是故意来与我相遇的?
可笑于自己这个想法。
皇帝眼底闪过丝挫败,正要说什么,我道:“皇上,奴婢只是一名普通的宫女,所求的也是平静安稳的平凡生活,求皇上成全奴婢吧。”
以前的事不愿再去想。
景临接受了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接受了现在的我,我该想的是未来的生活。
那些事就放下吧。
许久,他都没出一声。
我不安的跪着,只觉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沉肃起来。
“就算朕允了你和景临,你也无法过上平静的生活。”声音不再平静无波,仿佛是有人投过了颗石子,隐怒之下是惊涛骇浪。
“奴婢只求皇上成全。”我磕头。
只要皇帝应允,还能有什么事呢?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寂静。
直到许久过去,他还是没开口。
我不禁微抬了抬头,一鄂,眼前,哪里还有皇帝的身影,只有偏房的木门在那里张摇着。
他竟然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他又为何而来?
天气越来越凉爽。
想必皇帝是同意了,内务府给我传话,十日后即刻离开。
那天,也就是我与景临成亲的日子。
我像是被孤立在了一个角落中,宫里的每个人见了我不是低头装见没看见我,就是匆匆逃开。
仿佛我是瘟疫似的。
这一切都是皇后下的令,对于景临娶我之举,无论如何,她也是无法释怀的。
突然闲了下来。
日子过得极为平静,我在平静中等待离宫。
很快,再有二天就要出宫了。
我已把一切都打理好,整出了一个小包裹,来时空无一物,没想到去时也没什么可带。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去向棠煜和素颜姑姑道个别。
进宫的这一段日子,他们二人对我照顾有加,是我这辈子无法忘怀的。
本想去棠煜所住的小院子,却在御花园被路公公所拦。
“如果是去找棠煜,就不必了,他不在宫中。”路公公的鹰眼极为犀利,眸底满是厌恶。
“不在宫中?他去哪了?”
“我差他出宫办事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五天后。”
心头涌上陈陈失落,出宫前连与他道个别也不能吗?
不知怎么的,很想见他一面。
“水性扬花。”路公公低呸了声:“一边勾搭棠煜,一边又抓着景大人,不知羞耻。”
“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明明已与景临成了亲,这会又要嫁给别人。”路公公冷笑:“你这种荡|妇般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棠煜,真是好极了,也省得我出手。”
“路公公,不是这样的。”
“是件好事。”路公公刺般的笑了几声:“棠煜也该看清你的真面目了,真是不值啊,你被关的那三天,棠煜可足足在尚书府外守了二天才等到景大人来救你,甚至太过自责而伤了双手。”
说完又刺般的笑了几声,才离开。
棠煜守在尚书府外二天等景临,为的就是救我吗?
他的手也是因为我而伤的?
摸摸|胸口,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来了,又多了份痛的感觉。
忙甩甩头,定了定神朝柳妃宫走去。
我是在柳妃宫的小灶屋里看到了正在劈柴的素颜姑姑。
心底一陈难过,柳妃为什么要这般待姑姑?
明显的,姑姑瘦了好多。
“姑姑。”我轻唤。
“新娘子不是应该开开心心的吗?快把拧着的眉松开。”一见是我,姑姑笑了。
“你怎么在做这些?”我微微哽咽。
“不说这个,”姑姑起身,抖了抖被木屑沾到的衣摆:“跟姑姑说说话吧,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
是啊,一旦出了宫,隔着宫里宫外的那堵墙,就像天与地那般广阔,跳不出去也跳不进来。
“姑姑真羡慕你能出宫。”姑姑拉着我的手坐在一旁的树荫下,望着那些微微泛黄的叶子,感叹的说:“宫里的人都太寂莫了,有寂寞才有是非,是非之下没有人不受伤的。你能出宫,真好。”
“姑姑,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放心吧,进宫三十多年了,我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姑姑笑望着我:“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姑姑,我想抱抱你。”
“还是小孩子吗?”虽如此说,姑姑还是将我拥进了怀中。
这一刻,我像是躺在了母亲的怀里,心裏一陈安宁与踏实。
“恩恩,这二天你要对周围的事多多上心。”
“什么?”
“宫里的人都是不幸的,每看到一样完美的东西时她们就会忍不住想去打碎它。”
“姑姑在说什么呢。”我抬头望着姑姑。
“总之小心就好了。”
姑姑笑望着我,目光里有着深深的祝福,也有着一丝我看不透的东西。
离开时,姑姑突然又说:“恩恩,一切只能靠自己。”
点点头,是离愁的伤感吧,今天的姑姑看起来特别的沉重与不安。
夕阳特别的红,如血般鬼惑。
我忍不住多看了会,半边天的夕阳染红了重叠的云彩,惑妖不已。
“夕阳有什么好看的?”稚声中带着傲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回过头来,就见太子殿下正奇怪的望着我,灿黑眸子黑闪黑闪的。
“殿下。”我施了礼,微微一笑:“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看看你。”
一鄂。
太子面色有些绯红,粗着声音说:“舅舅要娶你了,不是吗?”
“是。”
“以后还会入宫吗?”
入宫?不想再与这裏扯上关系了,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太子的目光竟有着许些的期待:“殿下希望奴婢进宫吗?”
“希望。”一说完,太子就别过了视线,不让我看到他的神情。
有些意外,太子不是很讨厌我吗?心裏还是挺高兴的,说道:“奴婢想,总该要进宫几次的。”
太子又望着我,晶亮的眸子有些黯然。
“怎么了,殿下?”
“我很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诧鄂不已,讨厌我的太子怎么变化这般大?就见他双手插于胸前,傲然的神情与方才大有差别,说:“这么多天了,你都没邀功,看来心地不算不错,本太子很欣赏。”
望着他详装大人的样子,我失笑。
“你笑什么?”太子嘟起嘴,瞪着我。
见他这模样,我又想笑,忙忍住说:“奴婢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太子仰鼻冷哼,有多高傲有就多高傲慢:“不知道就算了,本太子今天来是要告诉你,允许你做我的朋友。”
朋友?太子今天给我的惊鄂好多啊。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还不谢恩?”
轻轻一笑,也不当真,施礼:“奴婢谢太子殿下的大恩。”
“你说什么才是朋友?”太子突然问。
想了想:“奴婢觉得朋友是能互吐心声,不管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事都能一起分享,是最为信任的知己,没有贫富阶级之分,是在平等的线上共患难共进退的人。”
“那你有这样的朋友吗?”
这话问倒我了,不由的想起了棠煜,棠煜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还有他时不时表露出来的孤独,他是我的朋友,可我与他之间总像是隔了什么似的。
而姑姑,我当她是长辈,能依赖,依赖的长辈。
景临呢?他懂我,明白我,是知己,是能共度一生的人。
“本太子问你话呢。”太子催促。
收回思绪,我道:“没有,奴婢还没有这样的朋友呢。”
“那你现在有了。”太子嘴角一翘,得意洋洋的说:“我们可以成为这样的朋友,打勾。”他伸出拇指与小指到我面前:“愣着做什么?打勾啊。”
我依言伸出手。
“打好了。”打完勾,太子神气的说:“既然是朋友,你就不必谢恩了。我走了。”
太子一蹦一跳的身影消失后,我望着被打了勾的手,笑了笑,喃喃:“真是个孩子。”
就在我一脚踏进皇后宫时,宫女的声音传来:“送柳妃娘娘。”
下一刻,就见柳妃与明秀从殿中走了出来。
除了规定的日子来皇后宫朝礼,柳妃从未蹋进过这裏。
今天她来这裏做什么?
此时,柳妃也看到了我,笑盈盈的朝我走来。
“奴婢见过柳妃娘娘。”
“都是熟人,还行什么礼呀,况且后天你就是尚书夫人了,本宫巴结还来不及呢。”柳妃娇笑着,过来要扶我。
我忙后退了一步,躬身说:“现在奴婢还是宫女,就该对娘娘行礼。”
柳妃挑了挑眉,眼角的笑更沉了:“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关系可不比这宫里的那些人,当年,你还常给我送绣帕呢,哦,对了,如果不是那些绣帕也就没有现在的你,这样说起来你岂不是该谢谢我?。”
“以前的事奴婢自然没有忘,只是把它埋在心底了,特别是一些不光彩的事,提它做什么呢?”我恭敬着,目光亦含笑,声音沉稳。
真的是变了,现在连说话都显得底气十足,老练世故。
柳妃笑得更开心,亲昵的说:“是啊,别提以前的事了,得要看以后,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贺礼我已送给皇后娘娘了,她会替我转交给你的。”越过身边时,柳妃俯耳说道:“一定要开心的出嫁啊。”
在柳妃迈出宫门之时,我福了福,清声说:“奴婢谢谢娘娘的吉言。”
在小偏房里见到了柳妃送我的贺礼。
一个华丽的方盒子。
贺礼是被掷在地上的,盒子四周破损很多,可见是被人从门外丢进来的。
是皇后吧,没有皇后的吩咐,宫人哪个敢这么大胆呢?
拆开盒子时,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滑了下来,缓缓的落在地上。
脸一刹子苍白,这帕子正是那夜我要送给柳妃的,若不是这帕子,我也不会失去了清白之身,娘更不会自责忧心下病情加重,短短几天就去逝了,我更不会进了宫。
柳妃是想勾起我那些往事吗?
又如何呢?
既然抹不去,我已学会如何去正视它了。
只有正视它,才能更好的将那些过往缓慢的消化。
到最后,只剩下遗憾了。
一想起就会有潮水般的遗憾涌来。
每个人都有梦,文人都说少女情怀是首诗。
而我的诗在那夜之后没有情怀。
直到遇上了景临,而现在,又失去了这样的情怀。
对景临的感情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极淡极淡,淡如水。
可是,我是诚心的想与他牵手一辈子,蹋蹋实实的,充实的一起过日子。
出宫那天,我很高兴。
我想,所有的宫人都能看出我的开心,就算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那般冷漠与厌恶。
还是难以将我的开心抹去。
拿起包裹,出了偏房,看着殿外忙碌着的宫人,我深吸了口气。
再见了大家。
没有不舍,没有留恋,只有对自由的向往。
“恩恩姐姐。”小如走进了殿,手上端着一盏茶,笑着到我面前:“你就要走了,小如特地来送行,这是我为你调刺的茉莉蜜茶,就当是送别的礼物吧。”
“谢谢你,小如。”拿过茶,开了盖,望着波动着的蜜色茶水,我放在一边的雕花桌上,从怀里拿出柳妃送我的帕子浸进了茶水中。
“你这是做什么?”小如脸色不佳。
微微一笑,将所有心思隐在柔和的声音里:“茶喝了就永远不知道小如对我的好,而这帕子上将永远留有着茉莉蜜茶的香味,闻到时就会想起你,不是更好?”
我怕,怕小如在茶水里下毒。
“好,自然好。”小如僵着声。
将帕子绞干挥了押放进袖中,善意的望着她,声音却很沉重:“小如,保重。”
小如一怔,望着我的美丽眸子瞬间有些困惑,一会,冷嗤了声:“还是你自己保重吧。”说完,一甩脖子离去。
今天的阳光很好,金灿灿的,照在明黄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的光芒使得整个皇宫像是处在一片金光之中。
出了皇后宫时,我拿出了袖中的帕子,将她深深埋在了一片花丛的泥中。
一切的一切,就止在这裏吧。
以后,是新的生活。
长长的甬道,头顶那片窄窄的天空看起来变得好明亮。
脚步轻快,过了这条道,再穿过后妃钦远宫女的凝翠院,走过白玉桥就是正大门了。
我小跑了起来。
就在跑过一道圆门时,脚步变得缓慢。
方才,余光好像看到了一道明黄的影子,就在那个圆门内。
他看着甬道的方向,肯定也是看到了我。
咬咬下唇,既过了圆门,再回行礼也是要问罪的,
今天是我出宫的日子,不能出一点错。
就当是我没看见,就算宫人追出来……
脚步更为缓慢,可是,宫人并没有从圆门处追出来。
心一轻,应该是我太紧张了吧,或许他并没瞧见我。
这样一想,我又小跑起来。
心似要飞起来似的。
出了甬道,我竟看见了素颜姑姑,有些惊讶,更开心,姑姑是来送我的吧?
“姑姑。”我快速跑至她面前,开心的望着她:“你来送我了?”
素颜姑姑的神情不若以前那般淡定,像是有着心事似的,更是回避着我笑意的眸子,只点点头:“是啊,临别了,不知道该送你什么。”
“姑姑待恩恩就像亲人一样,恩恩心裏别提多感谢,送东西就见外了。”
“恩恩?”
我笑望着她。
姑姑又别过了脸。
“怎么了,姑姑?”
“我,我有东西要送你。”
眨眨眼,我笑眯成一线,“虽觉得姑姑送恩恩东西,心裏有些过意不去,可还是很期待收到姑姑的礼物呢。”
“是,是吗?”姑姑望向我,眼晴里有着浓郁的伤感,张口想说什么,又见她目光一动,望向了我身后。
身后有人吗?正想转身看一下,姑姑说道:“你就要出嫁了,我就是你的娘家,娘家都会给出嫁的女儿打扮打扮,姑姑没其它的东西,只能送你这个口脂(就是口红)。”
接过口脂,心裏一陈感动:“谢谢姑姑。”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口脂,以前看见别的女孩子成群的在街上买着胭脂水粉的时候,心裏就羡慕,可是家里太穷了,没有多余的钱能让我打扮。
“来,我给你用上,张嘴。”
姑姑将口脂放进了我嘴裏。
“抿一下。”
我依言而行。
“多抿几下,红红的,好看。”姑姑的声音竟然颤了。
我连着抿了好几下:“姑姑,会不会太红了。”抿完,想用手去碰一下。
“别碰,掉色了就不好。”
“好怪的味道,不过很香啊。”抿在唇上,说话时多多少少会流入口中,只是奇怪,口脂的味道怎么这般的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