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假期经不起怎么折腾,尤其是对文豪这种睡半天玩半天的人来说。为避开人流高峰,他特地提前一天去学校。不料抱此想法的人太多,刚进郑州就被堵在花园路上。透过车窗,只见街上满满当当都是车辆。新闻上说这次国庆全国有五亿多人出游,可见国人不仅说话爱走两个极端,做事也一样。不旅游,除了非去不可的地方就哪也不去;一旦旅游,就拖家带口倾巢而出。
车辆如龟速前进,半个小时车辆行走不超过一百米。他下午两点坐车,到学校时已经晚上七点多。娄坤堤和周凯已经先到,并且都带了电脑正在打游戏。文豪把自己和包扔一起扔到床上,气喘吁吁地问他俩:“来这么早,路上堵不堵?”
娄坤堤一心一意玩着电脑说:“一点都不堵。”料定文豪会惊讶,他又补充说:“我俩提前三天来的。”
“你们厉害。”
“承让。”
文豪看到娄坤堤桌子旁边有三箱南街村方便面,问他:“你带这么多方便面干嘛?”
“那天开会不是说给咱班人带方便面嘛,做人要有信用。这三箱方便面女生两箱,男生一箱。”
“你倒挺大方。”
“嗨,我家多的是,够你吃一年的。要是方便拿我能带更多,家里放的都快过期了。”
吃过晚饭后娄、周两人继续玩游戏,只剩文豪无事可做,两人玩的游戏他也看不懂,异常无聊。他曾经也迷恋过网络游戏,后来被文父一顿痛揍后痛改前非。文父见这一招有奇效,向邻居出谋划策也用这种办法治理孩子,一度成为暴力教育的推崇者,比马克思还提倡暴力。只可惜文豪没有马克思在《共产主义宣言》中主张“暴力推翻政权”的勇气,只能屈从父亲的威严。好在文父后来知道了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及时修正了思想。
文豪被逼的没辙,只好去操场上转圈消磨时间。
操场上依然有很多连在一块的黑影,放眼望去只有他自己形单影只,这已不是第一次,文豪对这些也已经看淡了许多,只是心中也会抱怨一下:如果杨子君在的话该多好。
今晚的月光异常皎洁,半截月亮散发出强烈的光,仿佛把被挡住的那一面的光也用了出来。文豪在想办文学社的事,信已投出一个多星期,自己手机从没关机,但依然没收到任何电话和短信。办事效率再慢的机构也不会不济到如此地步,这事儿多半也是无疾而终了。文豪心中又泛起一丝悲凉。
“嗨!又是你!”一个熟悉地声音从旁边传来。
文豪转过头,看清楚来者,一瞬间心跳加速血液沸腾。
说话者是张辰语,但她身边还有一个人。能让文豪能有如此反应的,除了神仙和他朝思暮想的杨子君,恐怕再无别人了。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让他一时待在原地也忘了回话。文豪紧紧盯着杨子君,用的是《聊斋》中王子服初见婴宁时“目光灼灼如贼”那种眼神。明亮的月光洒在杨子君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看的他如痴如醉,手微微颤抖着,有紧紧抱住对方的冲动。
杨子君见他不答话却盯着自己,不敢与他对视,于是假装看别的方向。文豪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态,并且频临变态,于是赶紧把目光转移到张辰语脸上回应道:“是啊是啊……这么巧。”
张辰语对这迟来的回答有点不高兴,但没计较太多,至少还给他好脸色,又问他:“怎么又是一个人?有孤僻症啊!”
文豪心裏高兴,心仪的人在身旁,唯恐自己表现不好,回答之前特意将声音放的略微低沉一些说:“他们都在玩游戏,我没事干。”虽然是在回答张辰语,但他更多的是说给杨子君听,言下之意是我文豪不沉迷游戏,是个好青年。他特意调整声音,让声音显得沉稳沧桑一些,旨在给对方一个稳重的好印象。因为听说大多数女生都喜欢略带忧郁、沧桑的成熟男生,最好是年龄稍长一些的,这样会照顾人,能让女生更有安全感。
这其实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一旦男人爱上女人,男性骨子里保护女人的欲望都会被唤醒。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安全感和年龄没多大关系——“姐弟恋”的存在就是证明。更何况,如今这个社会,所谓的“安全感”不是抽象的,而是具象的。比如房子和钞票,这反而更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房子车子、衣服首饰是生活必需品,其他东西都是替代品,感情也一样。毕竟人人都能提供感情,但不是人人都能提供物质。人与人之间可以日久生情,但不能日久生“钱”。
张辰语简单的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缓慢的往前走。这次不用她邀请,文豪乖乖地随着两人一起走。他心裏激动,不想让场面尴尬,虽然心裏想和杨子君说话,但直接说显得突兀,目的也太明显,只好和张辰语说假期里的事,净是些有的没的,等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他才小心翼翼又装作很随意地问:“这位是……”
杨子君正低头走着,突然听到话题转向自己,正要慌忙作答,张辰语热情地介绍道:“忘了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是高中同学,也是洛阳的。”
文豪听了心裏顿时对洛阳充满了向往,暗叹洛阳美女真多。洛阳托杨子君之福,顿时成为美女之乡——中国人向来都是喜欢以偏概全的,政客尤为如此。文豪废话不多,没当政客的潜质,改变不了尴尬的气氛。他在爱情方面一直处于无知的阶段,不知怎样和女生有话聊。不过爱情之初所有人都是这样,不善于把思念转化成语言,只希望能看到对方就足矣。拿苏轼和其妻王弗来说,生死各一边,思念不能及。即使过了十年,梦里相见两人也只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用语言来表达爱情和思念是最肤浅的,如果双方有聊不完的话,反倒更适合做朋友。
文豪想缓解有点冷清的场面,随后灵光一闪,憋出一句“上有天堂,下有洛阳”,把两人逗笑。只是这个笑梗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扭转整个气氛。文豪心有不甘,心想再这么无聊下去对方肯定要走,只是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心裏反而怪张辰语不像上次那么健谈,要不然自己可以延伸一下话题和杨子君说几句话。
果然,没走多长时间,张辰语就嘟囔着无聊,于是向文豪道别和杨子君回宿舍了。文豪心裏有只手做挽留状,但只能礼貌性的说改天见。
看着杨子君逐渐远去的背影,文豪多希望时间凝固在这一刻,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心上人的背影心中就有莫大的满足——总胜过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痛苦。不远处正往宿舍走去的杨子君转头听张辰语说话时,又偏了几度,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处的文豪,随后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又转过去。文豪不知道她们在说了什么,但还是为这个专属笑容兴奋的差点吼出声来,坠入爱河的他怎么看杨子君都觉得美,就算此刻西施和貂蝉出现在眼前都不会去瞥一眼。
今夜是文豪近年来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夜,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包含了很多值得幻想和回忆的内容。
正在兴头上的他突然萌发出给杨子君写情诗的想法——只是写,并不打算给,很多时候表达感情不一定非要对象知道,只要把情绪宣泄出来就好——这只是一种能让自己舒心的方式,作情诗只是高兴之余自娱自乐的副产品而已。他明白爱情来的太快容易生变,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等待时机成熟。
写情诗这事他不在行,半天憋不出来一句,偶尔蹦出两句也毫无意义,也不押韵,更无意境可言。刚入高中时他曾写过一首表达母爱的酸诗,命名时犯了难。文章这东西向来都是写容易,命名难。好比哲学家给某些事物下定义,字多显冗长,字少说不清,无比烦恼。他灵机一动,索性用“无题”二字。这两字犹如美女身上的纱衣,任何人都可以从中窥探出自己幻想的任何东西。尽管名字被李商隐先用了去,心裏却安慰自己:天下文人是一家,作品不分你我他。
老师批阅时拿着他的处女诗在班里当众朗读,他以为是自己的文采惊艳到了老师,让全班人向自己学习。谁知老师是拿他当反面教材,让学生引以为戒。最后警告他:水平没到李商隐的地步就别模仿人家。文豪心灰意冷,从此退出诗坛。
他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会写情诗的人,猛然想到高中时一个朋友,名叫林梦夕,现如今在高中复习。由于当初整天钻研爱情之道,不知不觉荒废了学业,连专科分数线都没过,毕业时女友也和他分了手。那段时间林梦夕天天买醉,悲痛之余,作诗一首以祭恋情:
<small class="center"><strong>离殇</strong></small>
<small class="center">她遇才子两相望,</small>
<small class="center">执子之手与天长。</small>
<small class="center">怎奈行至坎坷处,</small>
<small class="center">弃情断爱化做无。</small>
林梦夕自幼喜爱看校园青春爱情小说,思维受到软化,幻想自己有天也能变成书中男主人公一样的美男子。但老天偏爱开玩笑,他后来身高体重猛增,皮肤也像是从非洲进口来的,俨然一副打篮球的料,可惜被文学先入为主了,亏得他还有那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名字。
但由于花美男的种子已种在他心裏悉心培养多年,不忍拔掉,所以决定辜负老天的厚望,逆天而行,继续朝偶像派发展。所以他写的文章也全是爱情方面的鸡汤,自己看了欲罢不能,恨不得让全天下识字的都能看到自己的才华。
他做诗也是有挑有选——只看情诗或带有伤感色彩的,因为历来才华横溢的文人好像都是生活不尽人意但感情世界丰富多彩的。柳永的《蝶恋花》和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梦记》被其视为“神作”,摘抄下来贴到桌前床头,供他睡前醒后日夜瞻仰。
渐渐地,林梦夕意识到只做情诗和爱情鸡汤文章不够吸引异性的注意力,裏面缺乏深度和历史的沉淀。很自然地,他的模仿对象由当初的琼瑶换成了余秋雨。在看过几篇余秋雨的文章后,他就掌握了写作的诀窍,当即涂文一篇——《醉》。虽受了余秋雨富有历史感的影响,但琼瑶的哀怨还在心裏隐隐作祟,文章写出来成了这样:
<small class="center">踏在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上,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杨柳还如当年那般翠绿,春风也似往昔一样柔和,只是曾经彳亍在这裏的人儿,却已是伤痕累累了……</small>
皇天不负有心人,文风经过一番改变,林梦夕终于歪打正着迷惑住一个痴情少女。他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热恋时期基本上每两天就送对方一首情诗。其女友看了后欢喜不已,又热心地让身边的朋友们互相传阅。谈恋爱对于女人来说,最快乐的不是恩爱,而是秀恩爱。
文豪是个急性子,立刻掏出手机给林梦夕拨去电话。心想这个时间他要么在花前月下,要么在酒桌底下,反正绝对不会在睡觉。果不其然,电话接通时他就听到林梦夕在小声和一女生说笑,他立即知道是怎么回事,开玩笑地说:“没打扰到你吧?”
林梦夕不想让文豪知道事情真相,彼时分手和朋友喝酒时说了很多伤心话,还说会等那女生一年。而如今才过几个月就找到了下家,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免得让人认为自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于是撒谎说:“没有,只是一个朋友。”
文豪暗笑一声,知道林梦夕从不相信男女纯友谊,能被他称为是朋友的女生,都是对其有意思的。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不点破,毕竟要求人办事。
中国人是表达目的最费时间,这点毋庸置疑。文豪先是和对方寒暄两句,先是追忆一下往日,然后感叹一下现在,继而展望一下未来,最后再说眼下写情诗的事情。
林梦夕心情不错,一口答应,问他有什么要求。文豪说别出心裁一些,拒绝平庸和大俗。林梦夕稍加思考,问他杨子君的名字,文豪不知道他心裏在打什么算盘,难不成要把消息透露出去?随后略微想一下就说了,毕竟他也不认识。林梦夕说一个小时内情诗发手机里。
挂掉电话,林梦夕心裏很高兴,朋友在省会读大学,要情诗竟然找自己帮忙,可见大学里也是人才凋零,鲜有比自己有文采的。随后看了看身边的女友,做作地叹了口气。女友见坑就跳,见鈎就咬,天真地问其何故。他故意苦笑着说:“朋友暗恋一个女生,让我帮忙写首情诗。唉……烦人啊,他可是在大学里啊!就没个人能帮他写的吗?”
女友见自己男友这么被看重,心中甚是欢喜,说不定名气能打到省会,善解人意道:“那说明他学校里没有像你这么有文采的嘛,既然人家说了,又是朋友,能帮就帮吧!”
女友正好把自己想说地都说出来,可谓是心有灵犀,心裏对她也是越发的喜欢,嘴上叹着气勉强答应。随后拿出纸笔冥思苦想起来。
另一边,文豪在也等待着,期待着林梦夕的大作。不到一个小时,手机响起,果然是林梦夕的信息。他急忙打开看,只见内容这样呈现着:
<small>君 杨</sm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