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女暴君复苏过来，握拳砸向司机座后的玻璃框框，中气十足地咆哮：“老娘花钱坐你的车，你就该给我好好开车，咂巴什么嘴？！”玻璃被捶得海响，那司机吓得头也不回，车速陡然飙上一百六。

砸完玻璃，女暴君继续保持震惊状瞪视。

我终于扛不住，满头冷汗，道：“翠丝……”照这情形，难道这一路上都要这姿势了？

她突然一摆手，打断了我的话，满脸好奇地问：“对方是什么人，帅不帅？”

我点头，帅，帅到掉渣儿。

“和叶寻比呢？”她好奇万分，仍然八卦得要命。

叶寻？我苦恼地揪着头发。对啊，家里还有个叶寻，回去怎么解释这个一|夜|情？

“快说，快说！”

“比叶寻好看。”我诚实地回答。

“那就是赚了哈。”翠丝双手一摊，满眼羡慕，“要不甩了叶寻吧，哪有同居三年，守身如玉的。”

“轰”，我满面飘红，急忙地捂翠丝的大嘴巴。翠丝姐姐，这个可是绝对隐私，怎么能说曝就曝？！

“我说的是真的，宝珠，就那啥吧，搞定他。”

嘴巴真大，我一只手居然捂不住她的嘴。

“时代不同了，宝珠，勇敢点儿，迈出打破旧俗的第一步。”翠丝唾液横飞，精神激奋，凌空一记左勾拳，振臂高呼，“美妙的爱情从一|夜|情开始。”

冷汗从头顶顺着脖子流下我的脊背。我开始后悔自己的直言不讳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表现得比我还兴奋？！

她开始放浪形骸的翠式高亢大笑，每笑一分，我的耳膜都被她震得嗡嗡作响。

就连前面驾驶座里的司机都被她笑得双手哆嗦。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冷冷地说道：“翠丝，开始不了，那MAN是个弯男。”

短暂的震撼后，翠丝兴奋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双手紧握住我的手说：“宝珠，好有挑战性！掰直他，把他掰直！”

司机终于忍不住，悄悄地回过头来，嘴角持续抽搐，用眼神深深地膜拜了一把我和翠丝，车速再次飙升。

这下，换作我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他妈的又不是狗熊掰玉米，我不掰，我不掰……”撕心裂肺，想起人财两空，我满腔委屈彻底发作。

的士“嘎”的一声停在路边，司机一个劲儿地眉角跳动，捂着嘴巴，肩膀抖动得厉害，说：“小姐，到了。”

翠丝掏出一把零钱，叮叮当当地摊在手心，反覆点数，数了一遍又一遍，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过去。我穿着咣里咣当的大西服，跟在她的后面，一阵山风吹过，冷得我直哆嗦。

“程宝珠，旅游团昨天就回去了，我是自动留下来等你的。所以，回去的费用和的士费你得付我。”翠丝转身，恶狠狠地伸指算账。

“嗯！回去跟叶寻要。”我点头，跟他要吧，我暂时还处于失业状态。

翠丝满意地点点头，一脸笑意地道：“好，跟他要好，可以多算几点利息。”

翠丝姐姐，多算的也是我日后要还的！我和叶寻一向AA制。我再次无言，仰天长叹：程宝珠，什么时候你身边才能多点儿雪中送炭，而不是倒霉的落井下石啊。

我没有想过到了自己的地盘我反而会晕车。

心累，头昏，严重地萎靡，我想我需要休息。

不过，天不遂人意。我拖着个皮箱，没有来得及回家，就被叶寻叫去了名典咖啡屋。窗户上一如既往地撒着瀑布，流淌成片，让我微有尿意。

叶寻懒懒地斜靠着玻璃窗上，眼睛向外瞟着，看见我和翠丝，伸手示意，嘴角微微地翘了翘算是打招呼。

“叶寻，为什么不让我回家？”我忍不住问。我实在太疲倦，极其渴望长睡不起。

“家里住了人。”他看了看一脸八卦的翠丝，闲散地回答。

“什么人？”翠丝插话，满脸好奇。

叶寻挺了挺腰，换了只手撑住下巴，眼帘低垂，并不回答翠丝。

“是什么人在家？”我重复了一遍问题，事实上，我比翠丝还要好奇。

“一个朋友。”他抬头看了看我，显得有些不自然，勉强一笑道，“你不认识的。”

“那我怎么办？”我指着自己。难以置信，怎么旅游了一趟，连家都进不去了？

叶寻的眼睛飘过翠丝，翠丝立刻摇手，敬谢不敏道：“我那儿宝珠可住不了，我和我家那位平时在家都是裸奔的，多个人怎么行？”

我点点头。这个听说过，翠丝姐姐上学时就崇尚回归自然，在家裸奔算是比较正常的举动。转过头去，我继续问道：“叶寻，家里不是两个房间么？”我叹了口气，语气裏面带着丝哀求，道，“大不了我睡堂屋。”

叶寻老兄，我算是彻底牺牲啊！堂屋可是没有人权没有隐私的地方！以往在家，哪个来做客，把门一开，都是蓬头垢面，裤子拉链也不拉地从堂屋晃荡到对面的衞生间，就我这么厚脸皮的也知道，住堂屋，超没有自尊。

“不可以。”对面的叶寻突然愤慨起来，见我和翠丝都目瞪口呆地看他，语气稍稍平和了点，讪讪道：“你已经三个月没有付房钱了。”

妈的，我心裏暗暗冷笑，我是三个月没有付房钱，叶寻，可是你别忘记了，我是为什么付不出房钱的？做人没有这么忘恩负义的，你从头到脚的名牌装备都是用我失业前的储蓄给你买的啊。

这个人，当真绝情到这个样子？

我心中冷飕飕的，脸上僵硬得很，可还维持着唇边的笑容。

翠丝莫名惊诧地看着我，撑脸的左手张开挡住嘴巴，用口型向我质疑：你们难道一直是AA制？我无奈地苦笑，向她点点头。“嗯，我们一直AA付房钱。”除了AA房钱，我们还AA伙食，AA在一起的时间。

说是同居，其实更像是异性合租。

翠丝摇摇头，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感慨道：“宝珠，你居然混成这样！”她意犹未尽，咂咂嘴巴，很好心地将后半句吞了下去。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我小心翼翼地拨开翠丝姐姐搭在我肩膀上的巨掌，这姐们儿的眼神也太露骨了点儿，同情人就同情得低调点儿，这么露骨，也不怕被她睨着的人会受刺|激。

当做听不见我和翠丝的对话，叶寻握起拳，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而且，宝珠，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跟你谈一谈。”

单独谈？

我突然惶恐起来，谈什么？房钱，人生，还是我和他之间的相敬如宾？不错，一直以来，我都渴望着和他有一次深刻的沟通，一次让我和他更近一步的交流，可是，当这个机会来临时，我却开始莫名地不安，突然失去了主见。

我一个紧张，一把拉住正欲起身的翠丝，说：“不要紧，翠丝不是外人，你说吧。”

叶寻短暂地沉默之后，若有若无地叹息，好半天，才说：“是，翠丝不算是外人，那我就要说了。”

我的心跳得像失重的皮球一样，缓慢得令人窒息。我转头看向翠丝，她比我更紧张，舌头在嘴上舔了一圈又一圈。看她这样，我反而放松了下来，就差笑出声来，这姐们儿的动作，跟个十年没有吃过食的大狗一样，真是个宝。我闭了闭眼，克制住暴笑的冲动，以无比认真的神情看向叶寻。

“我想和你分手。”眼光游离了许久，叶寻鼓足勇气终于说了出来。

“Why？”翠丝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声音尖锐刺耳，一脸的难以置信，厉声问，“叶寻！你小子能耐了啊，敢甩掉宝珠？”

很好，我却长长地吐出口气，非常好，叶寻，拖了三年，你总算开口了。意料之外，我的感觉相当轻松，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想了想，仍然不能免俗地问道：“为什么？”

我又不是王宝钗，被拖了三年，没有理由可以无怨无悔，我程宝珠只是个俗人，我需要理由。

“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

“是谁？”翠丝问话总是比我快上半拍，我彻底膜拜，忍不住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也狠狠地回瞪我。

“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不认识。”他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盛满了一种叫做陶醉的东西。

难道我不温柔？算了，已经到了这一步，多说无益，于是我点点头，道：“好，给我三天时间，我搬出去。”干干脆脆地分手，也省得劳神，三年下来，相敬如宾，我的感情也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程宝珠，你疯掉了？”翠丝姐姐表现得万分激动，伤心大过我和叶寻，“你们可是模范情侣啊，模范啊！”

“嗯，分手了就是模范前男女朋友。”我异常轻松，伸手拍了拍翠丝，“我现在无家可归，必须去你那里。”

“你不去，我才要揍你呢。”

“好，那现在就走，我好累，要睡觉。”我站起身，招手叫服务生。

“我来吧，宝珠，这次我请，不过房租有空你得补上。”叶寻也站起身，接过账单，买单。

我低头，冷笑。心底有火燃烧的感觉。

“走吧。”翠丝拖过我的皮箱，举起桌上的杯子，一把从叶寻的头上浇下，冰冷的柠檬冰茶惊得叶寻跳了起来，无视他怒目相视的样子，翠丝回头对我道：“不要跟这种男人多说话，会变成傻冒儿。走，宝珠，咱们回家睡觉。”

好，回去睡觉，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真的想狠狠地释放一次。

于是，我微微一笑道：“好，不过，走之前我要做最后一件事。”捡起桌上的菜单，勾出数个餐点，对着拿着账单的服务生道：“这些打包，账结在一处。”

叶寻的脸微微抽搐，水滴从他头上一颗颗滚了下来，我见了忍不住开心，扯过桌上的红酒道：“对了，再加瓶红酒。还有……”我顿了顿，看看翠丝，见她笑得贼兮兮，继续道：“发票给我，翠丝，拿去你单位报销。”从此以后，我要嚣张地做回自己，三年的小女人，做得我胸闷气短。

我挑衅地向叶寻咧嘴大乐，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眼睛里跳跃着小小的火焰。

很快，服务生提着数十个袋子，递了过来。翠丝姐姐举着发票朝我咧开嘴巴，笑得恣意，我回了个得意扬扬的笑容，蹬着高跟鞋，挽着翠丝，从叶寻的大脚趾上用力踩过，骄傲得如公主般走了出去，无视身后大声的咒骂。

出了餐厅门，我和翠丝对视，两人突然哈哈哈哈大笑，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无比畅快。翠丝欣喜道：“程宝珠，这样才像你嘛，这三年小媳妇的样子看得我恶心死了。”

我点点头，笑得眼泪横流，大声道：“不错，我也恶心死我自己了。”

我抬手擦去眼角被笑出的眼泪，心裏对自己说：程宝珠，你本是个最剽悍的女人，既然做不来小女人，那就认命继续做你的大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