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2 / 2)

惊涛拂云录 扶兰 2469 字 1个月前

金昭惶恐地道:“廖莹中其实是将八郎牵制在那儿,等着刑部和鬼谷刑堂来人将八郎押回临安大理寺受审。我偷听到家父与刑堂堂主金旭的话,连夜赶来向八郎报信。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侯大总管诧异地看着他:“八郎犯了什么大罪?”

金昭咬咬唇,犹豫了片刻才答道:“不是八郎,是史家。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只听金旭说是谋反的大罪。就在八郎离开临安的第二天夜里,史家上下四十余口都被打入了天牢,罪名是私藏兵甲、勾结蒙古人、图谋不轨。刑部准备将八郎擒住之后再一并处斩,因此对外封锁了消息。如果金家不能抓回八郎,便要以窝藏罪论处。”

鬼谷弟子若要逃遁起来,也的确只有鬼谷才能抓住他。

侯大总管哭笑不得:“史家会谋反?这样的罪名,居然有人相信?”

金昭毫不迟疑地答道:“不相信。史家世代从军,自岳武穆大破拐子马,虞允文采石江抗金,到江海、孟珙联蒙古灭金,直至今日,哪一位大帅帐下没有勇猛善战的史家子弟?当年家祖正因为仰慕史家满门忠烈,才叫家父收了八郎这唯一的外姓弟子。史家若会谋反,鬼谷从此也不用再相人了。但是——”金昭踌躇一下,接着说道:“刑部在抄拿史家之前,秘密通知了正在临安的金旭,昨天晚上,金旭亲眼见到从史家搜出了私藏的兵甲和蒙古人,而且是从史老太爷卧床下的密室里搜出来的。谁有这个本事在史老太爷的眼皮底下栽赃陷害?所以家父才听从刑部的指令派金旭来抓八郎。”

侯大总管注视着金昭:“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来报信?”

金昭沉默了好一会,才答道:“就算是我自己亲眼看到,我也不相信史家会谋反,更不相信八郎会参与谋反。”

在这个清秀得近于柔弱的少年身体内,潜藏着坚韧如磐石的信念。

唐廷玉也在注视着他。

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诱使宣王府去救已被刑部抓住证据指为谋反的史家的八郎史清,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宣王府拖下水?

唐廷玉忽然说道:“金公子,方才我看你的身手,似乎并不完全是鬼谷的奇门遁甲之术,反而有点儿像伊贺岛的隐遁之术。”

金昭睁大了眼看着他:“唐公子,你的眼力真厉害。我的确学过伊贺岛的忍术,不过教我的人不许我说给别人知道,所以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是谁教我的,也请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他好像不知道唐廷玉问这句话的用意是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与来意。

唐廷玉不知道他是过于天真还是过于深沉,略一思忖,又接着问道:“金公子,你希望我们怎样救八郎?”

金昭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只要八郎知道史家出了事,有了防范,即使是家父亲自来,只怕也抓不住他了。家父曾经说过,八郎身兼至为刚烈的史家与至为阴柔的金家之长,是这一代鬼谷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个,他的潜能之大恐怕连他自己也尚未完全察觉;所以刑部非要等到他走后才去捕拿史家。”

唐廷玉紧盯着他,进一步问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抓不住八郎,金家会受到怎样的连累?如果事后有人发现是你在通风报信,金家只怕更脱不了罪名。”

金昭怔了一怔才说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不救八郎。”

他终于意识到唐廷玉反覆盘问他的原因,苍白的脸立时涨红了,因为激动与委屈,他的眼里甚至不受控制地溢出了泪水。山中的岁月历历在目。史清的坦诚与率直,就像那无遮掩无虚饰的山风,荡人胸怀,迥异于诡秘的金家武学。伴随史清的日子,是金昭最快乐的时候,他可以忘记堂兄们的猜忌,甚至兄长们的嫉妒。史清是那样热情地带领着他长大,视他亲逾手足。

唐廷玉凝视着他,仿佛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激荡,至此终于信任金昭的诚意,温和地道:“请原谅,金公子。你与我所知道的鬼谷弟子不太一样,所以我错估了你。”

鬼谷弟子天性凉薄无情是有名的。刻薄的人背地里说他们关心天上的事多过关心地上的事;只要鬼谷兴旺发达,哪管谷外洪水滔天。

唐廷玉随即转过头望着侯大总管:“除了我们三个人,只有一个方家子弟知道这件事,我负责让他忘记。侯大总管则一定会有办法不让任何其他人知道金公子来报信的事情的,对不对?”

侯大总管道:“好,我来想办法将金公子送走。”

金昭披了一件斗篷,捂得严严实实的,紧随着侯大总管出了天机府,在天机府外的梅林中分手之际,金昭忍不住悄声问道:“那位唐三公子,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忘掉我来过的事情?”

侯大总管微笑:“医圣门下,不至于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吧?你尽快离开这儿吧,忘掉今晚的事情。”

侯大总管回到房中时,那名方家子弟已经昏昏然趴倒在桌上,唐廷玉若无其事地说道:“明天早上他会醒来,忘掉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

侯大总管审视着唐廷玉:“你用的是什么方法?这小子醒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唐廷玉避而不答前一个问题,只道:“他醒来后可能头会有点儿昏,过几天就好了。侯大总管请放心,我下手很有分寸的。现在要操心的不是这家伙,而是怎么样将八郎从廖莹中那儿弄出来。我就知道廖莹中请八郎去没安好心;换了是我,说什么也不肯上他这个当。”

侯大总管叹口气:“想让你这个疑心重重的小子上当,还真不容易。要将史清弄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唐廷玉睐睐眼,黠然一笑道:“声东击西,趁火打劫,混水摸鱼。”

这都是些古老而简单的手段,然而往往是最有效的手段。

侯大总管只好苦笑:“这都是丐帮的习用伎俩。你在他们那儿虽然只呆了半年,学得倒是挺快的。”

沉吟一会,侯大总管又道:“只是,这样做的话,形迹太过明显了。”

唐廷玉不以为意地道:“就算我们不出手,这笔帐也会算到我们头上来。”

侯大总管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当天机府中的药房起火之时,府中难免一片混乱。侯大总管借口保护廖莹中,闯入了廖莹中房中,趁乱在史清耳边说了一句“快逃”,廖莹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史清混在一群赶去救火的天机府弟子之中离去,脸色铁青,又无法发作。

大功告成,侯大总管笑眯眯地拍拍唐廷玉,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药叉出来低声禀报说,药奴又已辨认出一种药物,还剩下最后一味药未曾辨认出来。

唐廷玉吁了一口气,随着药叉进去看了一会,又退了出来,说道:“我想时间应当来得及。”

安静下来,他们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原定护送李家兄弟以及他们身怀的襄阳守将的联名血书到临安的几个世家,都已出事。此后的路程,由谁来接手?

唐廷玉探询地看看侯大总管,说道:“我们是否可以请赵鹏接手护送?”

侯大总管颇为意动,但思忖片刻,又摇了摇头:“以姑苏赵府的行事风格,不会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使的。”

唐廷玉微笑:“也许还是该去试一试说服赵鹏。大厦若倾,覆巢之下无完卵,赵鹏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还得守在这儿,赵鹏就交给侯大总管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