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时的生日没有凉夏陪她,她认为,二十岁的生日凉夏也不会来了。可是,二十岁有她们的约定啊……
生日那天,九秋无心听课,一直将手机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奢望凉夏能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可是一整天过去,手机屏幕从未亮起过。
九秋决定不再愁眉苦脸,而是将自己沉浸在狂欢中,从此麻木自己心中的遗憾。
在酒吧开生日宴会的时候,她是最活跃的那一个,她招呼大家一起玩游戏、一起去舞池跳舞。
九秋是第一次和陌生的男人贴身跳舞,但她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江瀚走进舞池,将九秋拉了回去。
九秋责怪江瀚:“你干吗扫我兴啊?”
“你不能去疯了。”江瀚的话明显带着命令的语气。
“我又没喝醉!”九秋反驳。
“还说喝醉。”
此时九秋双眼迷离,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半躺在沙发上。
看见江瀚在打量自己,九秋将衣服领口往上提了提,指着江瀚:“流氓,真坏。”
说着,她又爬起来,对着舞池的人眉开眼笑道:“啊!‘爱妃’们,朕来了!”
而江瀚伸手拉住九秋,将她往里一拽,谁料那一拽让九秋身体失去平衡,九秋一个旋身,直直地摔进了江瀚的怀里。
那一刻,江瀚愣住了。
九秋的面容近在咫尺,因为酒意而泛红的脸看上去有些诱人。
九秋因为喝醉了酒,身体失重,干脆直接压在江瀚身上。江瀚半靠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九秋的靠近,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九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那一瞬间胃里忽然剧烈地翻涌起来,九秋干呕几声,江瀚忽然站起身,将九秋稳稳地扶住。
但九秋还是吐了,吐得沙发上到处都是污物。
“好难受啊。”九秋用手擦了擦嘴,无力地靠在江瀚的身上,说,“江瀚,我头疼。”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江瀚说:“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说着,江瀚将九秋拉到背上,背着她穿过舞池,离开了酒吧。
外面有风,很寒冷,九秋的酒意被吹散了不少。被江瀚背着很舒服,九秋就有点不想下来了。突然,江瀚脖颈上传来湿热滚烫的触感。他猜想九秋流泪了,一定是到了现在凉夏还没跟她说生日快乐的缘故吧。
天空忽然间飘落了一些细碎的东西,江瀚驻足,望着空中稀疏的白雪,喃喃道:“九秋,下雪了……”
九秋缓缓地抬起头,看见夜空中飞扬的白雪,忙说道:“下来,放我下来。”
九秋在路边坐下,像个孩子一样仰头看着海城细碎的雪。
下雪了……凉夏你看见了吗?在我二十岁的这天下雪了,老天也想让我们见面啊。凉夏,你在哪里呢……
九秋忽然低下头,抱着自己失声哭了起来。
这样的雪让她无比感伤,让她想起了和凉夏的约定,可是现在凉夏不在她身边。
江瀚站在九秋的背后,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温柔地系在九秋的脖子上:“九秋……”
九秋抹干眼泪,抬头说:“我跟凉夏约定二十岁的时候去日本看雪,江瀚……我们真的再也不能和好了吗?你看啊,海城这种十年都不会下雪的城市都下雪了……是不是老天也在心疼我……”
“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江瀚蹲在九秋旁边,将她轻轻地拉入怀中。
九秋靠在江瀚怀里,觉得十分温暖。
“好了,九秋,我们回去吧,这裏很冷,你会生病的。”江瀚温柔地劝道。
九秋有些任性地用小女孩的姿态说:“你背我……”
“是,我背你,女王大人。”江瀚无奈地笑笑,走到九秋身前蹲下,“女王大人,上来吧。”
九秋吸了吸鼻子,爬上江瀚的背。江瀚将她背起,掂了掂说:“你变重了。”
“胡说。”九秋搂紧了江瀚的脖子。
“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江瀚故意活跃气氛,转移九秋的注意力。
九秋紧紧地搂着江瀚的脖子,一句话也没再说。
江瀚也没有再说话,眼神变得十分柔和,慢些走吧,就这样……
雪仍旧在下,城市因雪光变得白茫茫的。
这大抵是凉夏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雪,她等在九秋的宿舍楼下,伸手迎接飞舞在空中的雪花。雪花落入手心,很快便融化了。
因为雪天,时间又比较晚,宿舍楼下来往的人很少。大家要么躲在宿舍取暖,要么跑出去玩雪去了,只有凉夏孤零零地在那里站着,偶尔徘徊两步,免得脚给冻僵了。
江瀚背着昏昏欲睡的九秋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刚走过路灯阴影处,便看见了等在前方的凉夏。
看到凉夏,江瀚有些惊讶,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凉夏看到江瀚倒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她记起简映飞曾说他和九秋在同一所学校。
江瀚顿了一下,轻声对伏在背上的九秋说:“鹿九秋,你……起来看一眼,是谁来了。”
“能有谁来……”九秋迷迷糊糊地说。她揉揉眼不情愿地抬起头,暗黄的灯光让她眼前模糊了一阵,凉夏的身影在她眼中旋即清晰了起来。
九秋看到,在最明亮的那盏路灯下,站着穿着白色短款羽绒服的凉夏,她平静地站在那里,眼睛正望着九秋的方向。她的头上已经铺了一层淡淡的白雪,整个人显得十分雅静。
“凉……夏……”似乎很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九秋有些结巴,等反应过来确实是凉夏的时候,九秋挣扎着要从江瀚背上下来。
江瀚连忙放下她,因为动作太过急切,九秋落地后差一点没站稳。凉夏快步上去,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九秋。
看着在眼前放大的熟悉的脸,九秋的眼眶忽然变得酸痛,随即呜呜地抽泣起来,目光却不曾离开过凉夏。
这是不是在做梦,如果目光离开了凉夏,她忽然消失在这雪里该如何是好?“怎么变得爱哭了?”看着九秋,凉夏问。
“凉夏……”九秋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不知不觉,脸上淌过一行又一行的滚烫的泪水。
凉夏捧起双手,往里呵了几口热气,然后,用带着温热的手心贴在九秋冻得通红的脸上。
九秋“哇”地一声哭起来,扑过去将凉夏抱住,嘴裏不断地重复:“凉夏,凉夏……”
此刻,说什么也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没有什么比凉夏来见她更重要。
“生日快乐,九秋。”凉夏抚摸着九秋的头发,无比温柔地说。
她们两年没有这么说过话了。两年裡,凉夏一直因为唐澄的事耿耿于怀,没有给过九秋好脸色。她以为她这么做自己被欺骗的心就能得到释然,然而其实她这两年过得丝毫不比九秋快活。
“凉夏,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九秋抓着凉夏的双手,定定地看着她,声音还有些呜咽。
“不是做梦,九秋,对不起……”凉夏很艰难地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这两年来,因为她的冷漠,而高高悬在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了下来。
九秋摇了摇头,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好……”
凉夏微微笑了,帮九秋拂了拂肩头的雪花,问:“你还记得我们二十岁的约定吗?”
“忘不了的……”九秋说,“二十岁啊,我们要去日本看雪呢。”
凉夏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包,掏出两张纸片放在九秋的手心。
九秋摊开手心一看,是去札幌的机票。她愣愣地看着凉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凉夏看了看一直站在九秋身后的江瀚,对九秋说:“你不能让我一直站在这裏吧。”
九秋回神,说道:“宿舍的床太小了,我去外面给你订一家酒店吧,那个……”
九秋回头看向江瀚,刚想感谢他陪她回来,然而,江瀚抢先一步说:“老友相见,我也算你们半个朋友,我陪你们一起去酒店吧,现在太晚了,两个女生不安全。”
凉夏敏锐地察觉到江瀚的心思,便微微一笑:“也好。”
江瀚陪伴凉夏和九秋去找酒店。一路上,九秋一直紧紧挽着凉夏的胳膊,似乎真的怕她走丢了。
两个女孩即使因为隔阂两年不曾亲密接触,然而,当她们又在一起时,那两年似乎只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一切该回到从前了。
江瀚送凉夏与九秋到了酒店,九秋张开手臂兴奋地对江瀚说:“江瀚你回去吧,太晚了!这裏我们两个能行。”
江瀚也不好多留,便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有人敲门不要随便开门。”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九秋的胳膊撑在酒店前台柜上,头也不回地说。
江瀚听得出她的开心,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凉夏说:“我送送你吧,老同学。”
江瀚没有拒绝。走到门口的时候,江瀚忽然转身看向凉夏,问:“你有话要对我说?”
“不愧是江瀚。”凉夏笑笑,回头望了一眼趴在柜台上的九秋,问,“你是因为九秋来的这裏吗?”
江瀚顿了片刻没有说话,而后,才无奈地笑笑:“这么久不见,你确实变聪明了很多,我的小心思瞒不住你。”
凉夏无所谓地摇摇头,仍旧微微地笑着,她双手背在背后,说:“你放心,你不愿说的时候,我自然也不会跟九秋提起。另外,谢谢你这两年对九秋的陪伴,如果没有你,我不敢想象她会怎么度过这两年。”
凉夏谢江瀚,然而他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江瀚在离开酒店大门前,只对凉夏说了一句话:“知道你们对彼此的重要性以后,下次可不要再吵这么久了。”
望着江瀚的背影,又听着九秋在酒店大厅招呼“凉夏,快来呀”,凉夏在心裏默默念着:“不会有下次了……”
凉夏转身,朝九秋走去。站在对面等待凉夏的九秋,脸上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二十年了,她们从一出生的时候,命运就将她们紧紧相连了。
二十年了,她们早已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