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4)边塞文简(2 / 2)

燎传 良造 3587 字 2022-12-17

端奴又扒了一阵,这才跳入坑中。将木箱从坑里推了上来。

嬴栎观察了一阵这箱子,发现是寻常存放竹简的书箱。端奴拨弄了一下铜锁,指着嬴栎的长剑,示意将其劈开。

嬴栎抽出定秦剑,一剑将铜锁斩断。端奴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两人一看,正如嬴栎所设想的那般,里面装着不少竹简。

嬴栎拿起一卷竹简阅览,上面记载着发生在秦王村的大事。

“二世二年四月,匈奴来犯,敌千骑。县尉殷昌率兵以拒,大战之,杀两百,昌死,敌走。”

待继续看下去:“二世二年五月,贼军至,烧杀甚众。”“二世二年八月,飞蝗,黔首无以食。贼军至,抄掠而走。”“二世二年九月,夏,桑野大饥,黔首相食,易子而炊。匈奴破桑野,县令宋定死。”

“二世三年二月,春,匈奴入寇,败都尉季,杀掠千余人。”

.......

嬴栎将一卷卷竹简读完,背脊之上只觉得渗出阵阵冷汗。这些竹简记载着戍边秦军与匈奴作战的经过。由此而知,戍守上郡的秦军与匈奴多番交战,败多胜少。其间北地天灾不断,更是大大地削弱了秦军的战斗力。匈奴入侵边关的时间,正是秦二世胡亥乱政期间。二世继位之后,大将军蒙恬受胁迫自裁而死。秦始皇苦心经营的北方防线土崩瓦解。

而同一时间,匈奴趁着秦国内乱,从塞外杀入边关,而此时在上郡阻挡匈奴铁蹄的秦国军队,便是嬴箦罢官之前所指挥的伯益飞军。

伯益,上古秦朝王石的祖先。嬴箦所指挥的强军,乃是经历过灭国大战的秦国精锐。号为飞军。这些人,也就是此番嬴栎要召集的老秦将士!

当他拿起最后一卷竹简阅览,上面所记载的内容出乎嬴栎的意料:

“三年六月,有赵人言联结匈奴入寇。匈奴朝夕劫掠,郡中大乱。诸县残破,牲畜人口抄掠烧杀不计其数。七月,贼军复至,入桑野,破商原,县令以下,丞、尉、啬夫、有秩、里正悉死。时值关中惊变,中丞相赵高乱政。后援不至,守军戮力死战,城破殉国。县令韩衝自烧死。上党不更工师量,藏韩弩设略于商原武库。吾辈良家子,取图略而制强弩,逐匈奴而收国土。”

嬴栎道:“商原........”他猛地想起地图所载,商原县原本在肤施西南方向。匈奴入侵之后,将该地攻破付之一炬。若是自己猜测地没错的话,从商原县逃脱的村民来到此处,得以重新生活了下来。

嬴栎翻捡到最后,果然发现了一卷保存相当完好的帛书。这就是工师量所保存下来的《韩弩设略》。

嬴栎叹了一口气,和王廉说道:“叔冽,此地已经没有故秦飞军了。”

王廉也细细看了一阵竹简,说道:“栎大哥,那么,伯益飞军是全军牺牲在商原之战中了。”

嬴栎道:“蒙恬将军的九原军,襄武君的飞军,昔日大秦用于镇守边疆的依靠,如今都不存在了......”

嬴栎捧着这卷帛书道:“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这一卷设略,就是失传已久的韩弩制法。”

他顿了顿,惋惜地说道:“看来,是当年的工匠留下遗书,待到它重见天日之时,有忠心护国之士能够妥善利用。建造弓弩利箭,抵抗贼寇。”

王廉心下也不禁泛起一阵伤感。叔冽道:“至少,还有韩弩设略,还有这武库的遗物。我们可将这些物件尽数运回肤施。扩充军资。”

嬴栎亦有此意。他决定回城之后带领兵士前来搬运军械。就在这时候,芕婆婆从室外走了进来。

芕婆婆道:“栎公子,箱中的竹简可都有检阅过?”

嬴栎道:“前辈知道此事?”

芕婆婆道:“已故县尉殷昌。秦国上蔡人。殷昌收集了商原县府的文书竹简。在逃难之时,流落于此地。将书箱埋藏在这小小的村落之中。”

王廉道:“根据竹书,县尉也是为了抗击匈奴而殉国的。”

芕婆婆道:“都尉方才所言,已是率军与匈奴交战?”

嬴栎道:“数日之前,匈奴骨都侯乌屠稽善率兵进犯肤施。城中军民死守苦战,已尽数将其击退。如今有了《韩弩设略》,一旦制作出强劲的弩箭,守城便大有余地也。”

芕婆婆道:“公子有心了。老身所知,韩国有劲弩铁剑之利。尤其是那韩弩,能远射六百步开外。有此利器,栎公子守城,可谓如虎添翼。”

芕婆婆见嬴栎将《韩弩设略》贴身藏住,便和端奴说道:“奴儿,你带这位王公子前去休息。老身与这位栎公子还有要事相谈。”

端奴示意王廉暂且离去。王廉站在原地,并不希望离开。

嬴栎道:“叔冽,为兄自有分寸。”

王廉看了一眼老妇,由于忌惮她的武功,一时敢怒不敢言,只得和端奴离开了府库。

待到两人离去,芕婆婆向嬴栎问起咸阳君失踪一事。

嬴栎道:“四年前家父失踪时,在下尚在栎阳并不知情。是丞相李斯传书,故而得之。”

芕婆婆问道:“咸阳君已失踪了四年了......四年前他身在何处?”

嬴栎道:“按照李斯所书,家父率领卫尉军随天子仪仗前往沙丘行宫。行路之时,匈奴骑兵来犯。父亲率领精骑三百前去迎击,奔袭五日五夜而击之,匈奴北奔。然而,这支卫尉骑却在返回途中遇到了风沙,迷失了道路。除了数人得脱而返之外,包括家父在内,其余人皆不知所踪。”

嬴栎说到这,回想起这些年来为寻找父亲的下落东奔西走,黯然道:“这几年,我寻人多方打听,希望能找到父亲的下落。然而事到如今,故国破灭,山河破碎。父亲到底是生是死,仍旧没有一丝音信。”

芕婆婆听到这里,内心陡然一紧,她道:“沙丘行宫?你可知当日在沙丘行宫发生了何事?”

嬴栎摇头道:“此事涉及朝中机要,外人怎会知晓?”

芕婆婆道:“也罢,公子既然不知,老身也不多问。”言讫,老夫转身走到门口,嬴栎跟在她身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嬴栎心道:“这妇人多次向我打听父亲的下落,难道她与我们栎阳公族有什么关系?”

芕婆婆背对着嬴栎说道:“栎公子,寒夜已深,不便在外行事。你且留宿此地吧。”

嬴栎想到王廉被端奴带走,便应允下来道:“多有叨扰。”

芕婆婆带着嬴栎穿过大雾,进入一间小院。只看到西厢那边还有烛光闪烁。芕婆婆道;“王公子还未睡下,天色不早,两位好生歇息。”

嬴栎进入屋内。王廉见了,忙问发生了何事。嬴栎道:“那老妇问我咸阳君失踪一事.......看来,她与我父亲颇有渊源。”

王廉见嬴栎闷闷不乐,想必是他父亲的事又让嬴栎颇为伤神。王廉道:“栎大哥,不管如何,此事尚在追查之中。兴许有一日能再见到咸阳君也说不定。”

嬴栎知道王廉在安慰自己,他勉强一笑,躺在竹席之上心事重重。

王廉见之,心下颇为过意不起。他怀着歉意,当下也不再打扰嬴栎,吹熄了蜡烛,和衣而眠。

睡到半夜,王廉忽然被隔墙一阵轻微的谈话之声所惊醒。王廉睡眠极浅,稍有动静便即刻醒来。王廉悄悄起身,见靠近竹席的土墙上穿射出一阵微弱泛黄的火光。

他听到隔墙有话说到:“主母,君侯有令,命属下接主母回宫。”

“主母?”王廉不知道谈话之人是谁。但是听到“君侯”两字之时,他立刻警觉起来。

又听到一个绵软的声音说道:“丁忧,老身在此地一人过活,自由自在,安宁太平。若是回到宫中,又尽受教规束缚,那些个三规五戒,惹人好生烦乱。你回去转告桓儿,若要老身回宫,让他自己前来见我。”

王廉一听,隐隐觉得大为不妙。听那人的名字唤作丁忧,他似乎曾听嬴栎提起过此人。“难道是长信宫的成武君丁忧!这破落村庄之中,为何有长信宫的人前来?那说话的女子又是何人!”

王廉见嬴栎还在熟睡,决定一人上前查探。王廉屏住呼吸,凑在墙眼上探看。但见隔墙之外,有女子正在梳妆。那男子的声音则是从门外传来。而在她的面前放置着一面铜镜。王廉细细一看,心中顿时狂跳不已。

那镜中的妇人,螓首蛾眉,年约四十。但是姿仪窈窕,容貌极美。妇人侧身从饰盒之中取出一支眉笔,这一瞬之间,瘦削的背影在昏黄的烛光拽曳之下显得轻盈妙曼。但见她手绾青丝,露出白皙的脖颈。修长纤细的手指宛若春荑,在瀑发之间萦绕环结。

王廉从未见过世间有如此端丽难言的女子!他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无姜的样子........倘若无姜的容貌清丽绝伦,那么眼前的妇人则更胜风韵.......他躲在墙后窥视着妇人的梳妆打扮,竟也一动不动,不觉得双腿酸软麻痹.......

过了好一阵,那妇人梳妆完毕,冷冷地说道:“丁忧,你去吧,休得在老身门前跪拜,污了那青石台阶。”

门外的丁忧听了妇人的言语,只得诺诺而退。

此刻,妇人款款起身。转身从旁边的木箱之中取出一卷丝帛。王廉见她将丝帛展看,显现在王廉面前的似乎是一副人像绘画。由于妇人所处的卧室与墙面隔得不远,王廉凝神一看,在这丝帛上所绘下的,是一位持剑肃立的青年武士。看那武士的打扮,鹖冠长襦,单手持剑,长身玉立,神态甚是英武。如此打扮,正是秦国大将的装束。

她对着帛画慢慢梳妆,镜中亦是返照出女子的神态:不知为何,妇人盯着画像良久,突然两腮泛红,神情迷离。这一下仿若玉石生晕,直是摄人心魄。双颊潮红之下,更显得妇人妩媚娇艳,不可方物。

王廉好不容易把目光收住,去看那武士画像。王廉越看越奇,画中的将军的神态,竟然和嬴栎极其相似。尤其是手中的长剑,竟然连剑纹都有绘出。王廉心道:“这妇人独自一人居住于此,半夜里竟然对着一副帛画梳妆打扮......那画像难道是......”他虽然无法看清楚长剑上的剑纹,但是毫无疑问,那柄玄色的长剑,以及将军的姿态样貌......王廉转念一想:“定秦剑?不......这断然不会是栎大哥.......但那画中之人,却又和他长得太过相似了......”

妇人痴痴地看着帛画,神情哀怨。良久,妇人在飘忽不定的烛火下幽幽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日日夜夜地惦记着你。这幅画......我画了足足十年.......听君一言,守君一诺.......但你又可曾向我兑现过?”

妇人轻叹一声,陷入了沉沉的思绪之中。(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