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道转身看着三人。
虞仲问道:“来此之时,你的徒弟曾提起过成武君丁忧,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雷公道问曰:“虞仲,你是要去寻找长信侯?为何?”
嬴栎突然答道:“为公为私。”
雷公道擦去铁枪上的血迹,言道:“我不知丁忧下落。”
短短一句话,雷公道便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三人皆知雷公道与长信侯五蠹大有往来。嬴栎想起先前肤施之战时,此人曾与奋武君孟舆一道,为匈奴出谋划策。
嬴栎问道:“足下可知,长信宫莫名分裂,宫人自相残杀,起事反叛。”
雷公道冷笑道:“长信宫存亡与否,与老夫何干?”
嬴栎道:“当初,是你受了长信侯的金银.......追杀姑苏孙氏!”
“老夫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赵年不知下落,此事就与我无干了。”
嬴栎见他诡辩,心下突然大为愤慨。黄石公示意他出面解决。只听虞仲又道:“雷掌门既然不愿透露,我等自然也不会多问。”
雷公道将枪头倒转面地,拄着铁枪慢慢往西面走去。临走之时,他道:“建武君王孙秫,尚在肤施。”
嬴栎与王廉相互一视,均想:“莫非王孙秫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
眼见雷公道消失在暮霭之中,王廉急忙提着长剑追赶。黄石公制止道:“叔冽,切莫再追。”
“前辈,此人定然知道发生在长信宫中的大事,就这么让他走了?”
虞仲道:“就算你追上他,又能怎样?”
王廉语塞,不得不收起兵刃。
虞仲道:“子正方才已经提及了,他在会稽郡时一路追杀姑苏孙氏,便是为了夺取经书。而且,祖放、高嵌此等人此番出没上郡,亦是为其卖命。雷公道不会轻易罢手的。”
“雷公道在利用我们。”嬴栎觉得有些不安。
“他本性如此,趋利避害,最善利用他人完成自己的图谋。”
他将定秦剑还给嬴栎,言语之中大为无奈:“这一战,是老夫败了。若非你及时出手,我这条腿,恐已废矣。”
嬴栎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定秦剑,说道:“十三年前的恩恩怨怨,还是无法化解。”
黄石公道:“十三年前,他在卫国濮阳作案。彼时老夫正巧在卫国作客,涉入其中。”
王廉听他谈起此事,遂问道:“不知当时濮阳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一桩仇杀案。魍魉派当时由雷公道率领七名门下高手,进攻濮阳商氏。”
“濮阳商氏?可是当年卫国的豪客商贾大族。”嬴栎问道。
黄石公点点头,说道:“卫国多商人,秦国昔日的相邦吕不韦,便是家累千金的巨商。商氏老祖,年逾七旬,单名一个安字。他走南闯北,经营多年,积累了不少财产。然而生财无道,颇有结怨。这魍魉派,便是由冤家所雇,前往濮阳刺杀商老太公的。”
王廉不解道:“前辈,这不过是他们买卖上的冤仇,江湖门派接了此事,插手作甚?”
嬴栎亦道:“若是寻常商人,魍魉派何以让掌门亲出,又派出七大高手同往?”
黄石公道:“你二人有所不知,这商家乃是濮阳大户,有部曲护院。彼时魍魉派初立不久,犯下了不少大案。此番来到濮阳对付商家,便是告诫世人,魍魉派无论江湖民间,各门各派,各门各户,但有牵涉、纠葛、过节,皆要一一杀之,绝不留情。”
“杀人立威......”嬴栎喃喃道。
“其实,与长信宫相较,魍魉派的行事更为邪异。商家大难临头,不得不四处寻找援助。然而毕竟造孽太多,其他门派又畏惧雷公道的势利,不愿出手。到了最后,他们找到老夫,求我相救。”
王廉问道:“这商氏一族,似乎名声不佳。前辈本与之无干,最后又为何相助?”
黄石公道:“叔冽,当时我答应救助商氏,也是有约定的。彼时我与商老太公立约,若能打退魍魉派,商家便散尽家财,赈灾关中。”
嬴栎忽然大悟!惊道:“父亲曾说,当时关中大旱,大秦曾得到卫国商豪的粮米赈资,诸县之官,得以在秦宫施令之后,迅速安抚民心,救济灾民。”
至此,嬴栎也明白了为何父亲会将归藏剑法托付于黄石公了。
嬴栎向黄石公一拜,说道:“前辈侠骨仁心,救我灾民!”
黄石公道:“商家投机倒卖,那些年是转了不少昧心的钱财。然罪不至死,商家满门三代,近百口性命,岂能被无端枉杀?”
嬴栎道:“按前辈之言,商家最后也定然保全,避免了灭门之祸。”
黄石公点点头,又道:“行侠仗义,乃我辈之责。只是从这以后,老夫与雷公道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虞公,那魍魉派本来就是邪门歪道。不知后来可有寻仇?”王廉问道。
黄石公道:“商家一战后,魍魉派退出中原,这掌门躲进深山苦练武功。彼时败退,雷公道约我十三年后再战。今日他突然现身,倒也出乎我的意料。”
嬴栎道:“前辈方才若是不用归藏剑法对阵,也许不会失手。”他知道虞仲是为了传授自己剑法而故意为之,嬴栎为此大感愧疚。
黄石公叹道:“雷公道为人虽然阴毒,在武学之上,却不失宗师气度。他知道我用归藏剑法,故而也未使出全力。方才那一枪若是真用了杀招,老夫这条右腿,恐怕早就废了。”
嬴栎问道:“如今的归藏剑法,终究是取自残卷。若是能练成最后一式......”
黄石公止住道嬴栎的话头,:“子正,老夫当年受咸阳君之托,传授你三晋的剑法。至于最后一招......若有机缘,你自会明白其中的奥秘。”
嬴栎看着手上的定秦剑,不禁若有所思。“黄石公不会欺骗自己,父亲传下的剑法,只有六招,这也是当年学剑之时父亲亲口所说。那么,自己又如何才能学全这套剑法?”
黄石公拄着竹杖,正欲与二人离开此地。忽地前方飞来几匹快马。
王廉见之,朝这马队示意。
来人正是骑兵校尉李必。李必见到地上的死尸,慌忙下马拜道:“都尉,末将来迟!此地可有发生意外?”
嬴栎扶起李必,说道:“校尉,此地发生了江湖火并。”
李必看到黄石公的腿伤,说道:“先生受伤,且乘末将的战马回城。”
嬴栎让部下们安排了一阵,他留下数人清扫祠堂,埋葬死尸。关照道:“祠堂之中的尸首,皆占有毒药。汝等就在祠堂之中将尸体焚烧,燃烧之时,需得退出十步之外,不可接近毒烟。”
李必听了,心下一惊:“早闻都尉当年行走江湖,如今之事,看来是闹了不少动静。”便道:“都尉,末将留在此地,此事且交于末将处置。”
嬴栎放心不下,便下令道:“叔冽,你在此协助校尉。”
“属下领命!”
回到城中,嬴栎问起丁忧的下落。黄石公道:“子正,王孙秫尚在城中。何不去问问此人?”
嬴栎道:“雷公道的言外之意,王孙秫实则是知晓丁忧的下落?”
黄石公道:“王孙秫为五蠹之一,这一年来此人一直在暗中与长信宫对抗。宫中密事,不会不知。”
嬴栎自忖:“若真是这样,定然是此人有所隐瞒......”
黄石公见他沉默不言,便道:“子正,魔教中人,行事难免用些手段。既然眼下断了线索,依老夫之见,必要之时还需寻求此人之助。”
嬴栎道:“王孙秫如今在肤施城中侍奉长信侯的养母,兴许能从中问之一二。”言毕,他取过佩剑,当即前往赵宅。
嬴栎来到赵宅,果然见到了王孙秫,然而唯独不见赵氏母子。嬴栎见他正冠而坐,便抱拳说道:“王孙谷主,不知夫人何在?”
王孙秫看着嬴栎,笑道:“咸阳君此番前来,明明是要找在下,不知与主母有何干系?”
嬴栎心道:“皆如其算计......”
他道:“咸阳君,今日在下见骑兵校尉李必率兵马出城,想必是前往城北马家祠堂了?”
“谷主既知此事,但请直言。”
王孙秫道:“此话,应当有在下问之。”他见嬴栎一手按住定秦剑柄,反而不急不忙,缓缓说道:“咸阳君但请入座。”
嬴栎见他说话拐弯抹角,心下暗暗不满。
“主母与端奴,今晨已经离开了。”不知为何,王孙秫突然回答道。
“离开了肤施?去了何处?”
“北地郡,甘泉峰。”(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