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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骛大笑了一声,突然将《归藏剑谱》飞还于嬴栎。他道:“杨门子孙,不弱于人。虬龙掌门,还不至于沦落到由足下怜悯!”
魏夙上前扶住杨骛,说道:“掌门,事到如今,也已算了结。我派何须再看别人脸色行事?”
杨骛道:“韩赵魏三国的远祖,本是晋国的卿士......当年若无三家分晋的惨事,日后焉有秦国东出之机!”他闭上双眼,心中隐隐作痛,一时愤恨与不甘溢于言表。他道:“韩武剑法......韩武剑法......纵然再是强盛的剑术,再迅敏的技艺.......也终究难敌天下武学的正宗......以一敌七.......韩武剑法......不过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罢了!”杨骛支撑起宝剑,惨然道:“杨家二度败于栎阳嬴氏,是我技艺不精,难堪敌手。我听说,足下当年以病残之躯,挑战西楚霸王。如此义勇,杨某难以企及。我若再度问战足下,天下豪杰又当如何耻笑我杨氏后人!”
但见杨骛割下一束头发,掷在面前道:“承蒙足下不施杀招,留我杨某性命。这一束长发,就待我杨骛之命,还给咸阳君了。”
嬴栎等人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杨骛以发代首,还报嬴栎剑下留人之情。
说完这番话,杨骛长叹一声:“咸阳君,我等戮力至此,到头来也不过是像长信侯赵年那般诸事成空。想来我等.......也不过是楚汉棋局之中的棋子。纵然为了心念不惜牺牲性命,冥冥之中,也不过一再任人摆布罢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咸阳君,愿你我往后,再无相会之机了!”
说罢,杨骛捂着胸口的剑伤,沉重地离开了别院。
孙奂上前道:“咸阳君,两代的恩怨,终于了结了。”
嬴栎看着地上细细的血迹,回头看到雷公道狰狞僵硬的尸体,忽然说道:“孙前辈,和我大秦公族结下血海深仇的人,何止千万?我嬴栎能战胜杨骛,能战胜孟舆,却如何能够战胜地了天下的民心!”
孙奂道:“嬴政昔日犯下的过错,又何须由咸阳君一人来独自承受?”他望着杨骛魏夙两人远去的背影,憾道:“秦灭六国,顺应天道。只是嬴政滥用民力,埋下六国复辟的祸根。于此中,错不在你。要错,就错在那些阉宦遗丑,祸国殃民。”
嬴栎谓然一叹。说道:“我投入汉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盼能够早日平定战乱,还天下一片安宁。”
他来到院外。这时放眼望去,已看不见杨魏二人的踪影。天色已近昏暗。嬴栎想起无姜还在山下等待自己,便当即孙奂下山。
夜间山路难行,嬴栎有伤在身,一路上小心翼翼。到了崖下,忽然看到对面山群之中一片火光。孙奂道:“看来,虬龙门已与各大派汇合,准备离开了。”
两人往东面走了一阵,两人突然看见一人从道口迎了出来。一看之下,正是黄石门人,何璋。
何璋见到两人,一时喜不自胜。急道:“咸阳君!孙神医!”
嬴栎点点头道:“何兄,其余人在哪里?”
何璋道:“就在那边的树下,孙姑娘担心两位,特让在下前来在此等候。”
何璋领着两人快步来到一处营地。无姜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来一看,眼眶也顿时红了。
众人见到嬴栎和孙奂安然归来,大松一口气。无姜在众人面前,怯生生地看着嬴栎。两人目光相对,心下皆是清澈空明。
蔡吾道:“咸阳君,山上的情形,进展如何?”
嬴栎回过神来,说道:“杨骛已带着各大派的好手下山去了。想必今晚便是要离开北地郡。”
“那......雷公道也是一起同行?”虞桕又追问到。
嬴栎道:“方才险些受其所害。幸得孙前辈出手相助。如今毒魑伏诛,从此江湖之上,再无魍魉派了。”
蔡吾抱拳道:“两位可是为江湖除了一大害了!”
孙奂道:“经此一役,魍魉派,长信宫皆已败亡。而各大派在攻山之中折损了不少弟子与好手。虬龙门在关东的势力,已无人可挡了。”
他想了想,问道:“三位在此之后,有何打算。”
蔡吾想了想,郑重说道:“黄石门修炼问道,素来与世无争。然而看此情形,被虬龙门并派也是早晚之事。我等决意返回下邳,说服师父,投奔汉王。”
孙奂道:“如此,也算是一条出路。”
王孙秫道:“诸侯尚且畏服项籍,这些江湖门派,又有多带能耐敢与西楚为敌。”
蔡吾道:“在下所见,杨骛等人也不过是为项氏卖命。楚汉对峙之际,江湖各派如那些诸侯一般,也是择主而侍。”
孙奂道:“两位所言甚是,彭城之战后,塞王、魏王、翟王等诸侯王皆反叛刘季,复投楚国。关东诸派,在此局面下,也必然会投靠杨骛。”
“家师原本不愿参与各派之间的争斗,然而到了此时,我派已难以置身事外了。今夜我三人就赶回关东,争取能在虬龙门行动之前,通知家师。”
嬴栎问道:“下邳距离此地相隔千里,三位如何返回?”
蔡吾道:“我等与端奴同行。”嬴栎见其所指,看到不远处端奴正牵着四匹快马而来。
“端奴,你要去下邳么?”无姜问道。
端奴点点头,指了指蔡吾,抱拳而拜。
“端奴大义,我愿说服家师,使之投入黄石门下。”蔡吾道。
嬴栎沉吟了一阵,说道:“端奴,山中之事,在下无能为力。”
端奴拉起嬴栎的手,摇头示意。
四人跨上马匹,临走前,虞桕将先前的书信交给嬴栎道:“咸阳君,这封密函,是大将军所书。你仔细看了之后,就知道如何行事了。”
嬴栎接过封泥帛书,言道:“有劳虞姑娘了。”
蔡吾勒紧马头,抱拳道:“诸位,多有保重。”
“保重!”
在端奴的带路下,三人策马出了山道,旋即往下邳赶去。
嬴栎拆开书信,细细看了一遍,和三人说道:“大将军率部于京索击败了楚军的追兵。助刘季稳定了荥阳的政局。这封信,是要我速往荥阳,与大将军汇合。”
无姜问道:“栎大哥,你.......不回栎阳了吗?”
嬴栎摇头道:“故乡.......怕是回不成了。只待天下太平了,我才能解甲归田。”
王孙秫此时怀中取出一样事物。交于嬴栎,说道:“咸阳君,这半枚刀币,如今已是无用了。”
嬴栎回忆起两人先前的约定,他道:“足下难道不想一试归藏剑法?”
王孙秫苦笑道:“长信宫已经覆灭了,我再与咸阳君比试,也没有意义。从此以后,在下,也不是什么建武君了。”
王孙秫说罢,在腰间系好长剑。朗声道:“诸位,此间已无长信宫,北境苦寒之地,终究非长留之所。在下告辞了。”
“谷主......”嬴栎叫住王孙秫:“谷主他日若要切磋技艺,嬴栎愿与足下试剑高低。”
王孙秫微微一笑,拜倒:“愿与卫尉一较高下。”
嬴栎听到“卫尉”二字,心头不禁一热。只见王孙秫大步流星,很快便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当下,三人回到村中安顿,待到了天明,便返回北地郡治所义渠。
翌日一早,嬴栎尚在睡梦之中。这几日,嬴栎不是在刀口上搏杀拼命,就是往来各县奔波劳碌。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上一宿了。
正沉睡之间,嬴栎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听到动静,嬴栎下意识地按住床边的定秦剑,可一清醒,却发现是无姜站在门外。
嬴栎稍整衣冠,邀请无姜入内。只见无姜抱着一只药箱,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入得屋内,无姜取出金疮药为嬴栎治疗昨日剑战之中留下的伤口。当她揭开嬴栎左臂上的麻布,看到的是一处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无姜心下一紧,伸出手来,不由自主地抚过那些伤口。
嬴栎感受到无姜冰凉的手指在自己肩膀及后备游曳,便问道:“姜儿,你还不给栎大哥治伤么?”
无姜叹了一口气,说道:“栎大哥,你身上的伤,不知不觉又添了这么多。”
嬴栎笑了笑,说道:“傻丫头,哪有在外打仗的人,身上没些个伤痕疮口的?比起真正在战场出生入死的人,我这些伤,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以前在东山时,一直见到那些丈夫从征的妇人。她们日日夜夜在家门口等待着丈夫回家,可是有些人回来的时候,肢体往往残缺不全,不能下地,不能干活,好端端的汉子,最后成了废人;而有些人,却再也没有回家。”
无姜幽幽说道:“栎郞,无姜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些事。然而,自从我与你相识之后,我也生怕有一天回变成她们一样.......你出征上郡,自此每日在栎阳的光景,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种煎熬?”
无姜取了些草药,两手在嬴栎后背及肩部一点点敷涂。他**健硕的后背上,无姜葇荑一般的玉指在那些细细密密的伤痕纹壑上一点点地划过。
两人一时无言,只听得到各自的呼吸之声。
嬴栎挺直了身子,柔声道:“姜儿,我如今是汉国的将军。军令如山,岂可擅违。更何况,大将军有恩与我......我不能......”
“你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弃置那诏令不顾?”无姜停下手来,一时间眼泪簌簌而下。
嬴栎转过身来,看到无姜明亮又让人怜惜的样子,心头一软。纵然此时心上有千言万语,然而面对无姜,自己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嬴栎伸出双臂,将无姜搂在怀里道:“姜儿,大秦的宗室,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项籍屠灭咸阳,害死君上的大仇,我不能不报。”
无姜埋首啜泣道:“报仇......报仇.......你心里面难道就想着报仇么!”
嬴栎沉声道:“姜儿,倘若我此时带你远走高飞,不问世事。固然可以与你白头偕老,厮守一生......然而,我必然会一辈子活在愧疚与不安之中.......至死不解.......”
这一幕何其相似。当日在鸿雁巷时,自己和嬴栎也是这般,一边为其疗伤,一边问起今后的打算。
无姜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怔怔地瞧着嬴栎。只听他又道:“姜儿,倘若当年我若没有追随君上,也势必会投身大秦军旅,为国尽忠。也许某一天,我就会战死在函谷关外.......和千万大秦的同袍一样,血洒疆场。只是,渭水一役.......全族百人,就只有我嬴栎一人苟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