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盟誓(1 / 2)

沭阳县城中最好的客栈内,朱瞻基推开上房的房门,看到床上面色如纸正在昏睡的若微,脸色阴云密布,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她的小手,默默叹息。

颜青在门外轻咳一声,朱瞻基这才从屋内走出,来到隔壁房间内端坐上首。

“你的伤可请大夫看了?”朱瞻基目中一派关切之色。

“些许小伤不足挂齿,用了弟兄们带的金枪药,已然好多了。”颜青低垂着手,面上满是愧色,“殿下,是否要通知本地官府,奏请朝庭护送殿下回京!”

朱瞻基摇了摇头,“那些人和马匹都不见了?”

“是!”颜青点了点头。前日他们在林中搜寻了两个时辰才找到被弃在草丛中的若微,只是她头部被重物击重,一直昏迷不醒,朱瞻基心焦如焚立即带着赶来的侍衞来到沭阳为若微找大夫看诊,所幸并不大碍,卧床休息几日即可恢复。

惊魂初定之后,朱瞻基立即派颜青赶回事发地点查看那些黑衣的身份,并特别提到要到山涧中去看看马匹的情况,呆是当颜青赶到时,却发现尸体和马匹都奇异的不见了,惊谔之际又立即回来复命。

“那万匹乡客栈中的卖马之人,想必也不在客栈中了吧?”朱瞻基若有所思,盯着颜青问道。

“正是,属下奉命去那间客栈查访,不仅是那个卖马人不见了,就是店小二和店主都离奇失踪。”颜青面色沉静,久经杀场的他这一次才明白了什么是“非战之败”。

朱瞻基静默不语,眼睛盯着内堂低垂的帐子,心事忡忡。

阴谋暗杀,普天之下竟会有人暗杀自己?

难道?朱瞻基联想到前不久权妃的突然离世,不由冷汗淋淋。

“属下无能,不能护衞殿下在前,又不能稽查元凶于后,请殿下发落!”颜青看到朱瞻基面如寒冰,自责不已,立即跪下请罪,声声动情。

朱瞻基却摆了摆手,半晌之后,他才说了一句,“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殿下?”颜青大感意外。

“你吩咐下去,所有侍衞对此事务必三缄其口。就是若微醒来以后,我也只会对她说是被歹人劫了,而后我们追上去将她救下,中间的过节不许透露半句。”朱瞻基脸上是与年龄毫不相衬的冷静与阴郁。

一时间,颜青竟被他的神色与气度镇住了,“可是出了这样的大事,圣上那边如何交待?”

朱瞻基紧盯着颜青,“锦衣衞是皇家近侍,你们又都是跟在皇爷爷身边办差的,对皇爷爷的脾气自然清楚,此事若是传到他老人家的耳中,你们还有命活吗?”

“殿下!”颜青这才明白了,依皇上的脾气,出了这等事情,他们这些人不被凌迟也要被杖毙,断没有活路。原本殿下此举是为了保全众人,颜青不由对这位小主子心生敬意,难怪宫中上下都说太子仁、太孙贤,果然如此。于是立即行礼说道,“属下替众弟兄谢过殿下再造之恩。”

朱瞻基淡淡一笑,“先下去吧。记得若是孙姑娘问起,也万万不要实言相告。”

“是!”颜青抱拳应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内室里突然响起一个俏生生的声音。

“若微!”朱瞻基立即起身相迎。

若微头晕目眩地揉着眼睛走了进来,朱瞻基立即将她按在椅子上,“你怎么醒了?”

若微看到颜青,“颜大哥,刚刚殿下说什么不让我知道的?”

颜青欲言又止,“这个。”

“你先下去吧,叫小二送些饭菜上来!”朱瞻基吩咐道。

“是!”颜青立即退下,并把门带上。

“瞻哥哥?那个人是谁?”若微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朱瞻基。

“哪个人?”朱瞻基明知故问,闪烁其辞。

“想害你的那个人!”若微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有些气愤,又有些踌躇,“一切是从马市开始的,先以宝马引我们上鈎。等我们进入客栈看马时,便给我们拴在店外的马儿喂食了丧失心智的药。等你进入寺院后再将我劫走。料准了你会来追,所以故意将你们一路引上山,如果你们没有及时跳马。必然就会随着发狂的马儿一起坠入山涧。此人是谁?出手竟这样狠毒?”

朱瞻基拉过她的手,苦笑着,“我原本还在担心你这脑袋会不会被砸坏,也许日后就会变得痴痴傻傻的了,想不到你还是这样灵俐聪慧!”

“瞻哥哥,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没要那匹宝马,其实在那个时候你就觉察出不妥来了?”若微如梦初醒。

朱瞻基点了点头,“我也说不上什么。其实对那匹马我是由衷的喜欢。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便再三推辞没有要。后来我骑上马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没发现什么异常。出了客栈还怪自己太过小心有些后悔。想不到,他们是双管其下,不管我们买不买那匹马,结果都是一样的。”

“买了马,如果被它所伤,就是烈马难驯,看似再自然不过了。如果不买,那么再上演一出引君入瓮。天呢,算计的真是缜密。”若微的脸刷地变白了。

“别怕,都过去了!”朱瞻基没有告诉若微,如果不是那突如其来隐在暗处的冷箭相助,自己恐怕真的要葬身荒野了,害他的人不难猜度,然而救他的人呢,却着实费思量。

“若微,此事不能声张。否则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朱瞻基拉着若微细细说道,若微小脸紧绷,眉头微蹙,似懂非懂。

“若微,害你遇险了!”朱瞻基眼中满是不忍。

“瞻哥哥!”若微笑了,小小的粉面上一派坚定,“前路渺渺,是坦途还是坎坷,我们在一起,这就够了。”

“若微!”朱瞻基的手与若微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经此事之后,朱瞻基与若微一行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怠慢,急返京城。

夜色无边,愁满天涯。

原本对于太子宫来说,似乎是两件喜事同时降临。

一是随圣驾出征后平安归来的皇长孙朱瞻基终于被朱棣正式下诏,册立为皇太孙,并诏告中外,典礼格外隆重。另一件就是一直在明里暗里帮着汉王打压东宫的权妃一命归西,六宫重新由王贵妃主掌,后宫之中一切又归于平衡。

只是对若微来说,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她满心欢喜随朱瞻基一路回京,这一路上,朱瞻基对她如珍视宝,小心呵护,言听计从。让她觉得幸福无边,快乐满满。然而回到禁宫之中,才得到这样一个惊人的噩耗,权妃在回程途中过世了。

自然是朱瞻基刻意相瞒,但是所有的美好与快乐都只在那道宫门之外,进了宫,一切都又重新恢复旧貌。

该来的风波,挡也挡不住。

朱瞻基不愿让若微像他一样,被这些掩藏在阳光下的污垢所染,于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权妃是病逝。

可是,若微却不信。

“瞻哥哥,权妃是怎么死的?”若微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温婉可人、玲珑心意的朝鲜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损,一抹香魂永留异乡了。

权妃的死,朱瞻基也心生惋惜,以前对她的种种误解与敌视,都是因为大家身处在宫闱之中,各有各的角度和立场罢了,这一次的出征,她身着男服,与大军一道长途奔袭,忍受着无法言表的辛苦与艰难,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响起她那美妙的箫声,动人的曲子安慰了多少刚强、勇猛又孤寂的兵士的心,而如今,突遭变故,就那样离奇的辞世,也实在让人慨叹。

只是对着若微,朱瞻基无法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全盘说出,只得敷衍着:“突发疾病,不治而亡!”

“突发疾病?什么病,随行的太医还治不了?竟会让她突然离世?”瞻基的话,若微一点儿都不信,她拉着瞻基的袖子,连连追问:“什么病?什么症状,说与我听听!”

“若微!”朱瞻基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对于医术颇有研究,可是这件事,皇爷爷都未再追究,你也莫要再问了!”

“什么?”若微一脸疑色:“不是皇上的宠妃吗?宠冠六宫,形影不离,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如今死的如此不明不白,他都不让追究吗?”

朱瞻基满怀心事,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说道:“皇爷爷对她的父兄格外厚待。已经下旨给他们授予诰命,并特意召她的兄长来国治丧!”

若微不再说话,原来宫中所谓的宠爱与恩惠就是如此,死后荣封,优待家人。

眼中渐渐有了湿意,仿佛又想起一年前,她们初逢时的样子。

她走到墙边取下琵琶,瞻基知道,琵琶与琴,若微是随心境而选的,当她拿起琵琶的时候,信手弹出的大多是悲凉的曲子。

只是她抱着琵琶,一语不发,径直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