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戴·赫·劳伦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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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戴·赫·劳伦斯 注 本文选自伍尔夫论文集《瞬间》。戴·赫·劳伦斯(1885—1930),英国诗人、小说家。重要的作品有长篇小说《儿子和情人》、《恰特里夫人的情人》等。

要防止当代评论的偏见和不可避免的不完善性,那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首先在可能认识到的范围之内充分承认自己的无能。因此,作为对戴·赫·劳伦斯评论的开场白,本文作者不得不声明:直到一九三一年四月为止,她对于劳伦斯的认识仅限于耳闻其名,几乎完全没有亲身体验。他以先知、神秘的性欲理论的阐述者、隐秘术语的爱好者、放手使用“太阳神经丛”之类词语的一门新术语学的发明者而著称于世,这样的名声可并不吸引人;俯首帖耳地追随他,似乎是一件不可想象的越轨行为;说来凑巧,在这片丑恶名声的乌云笼罩之下出版的他的几篇(部)作品,似乎也不能唤起强烈的好奇心,或者驱散那耸人听闻的幻影。首先是《犯罪者》,它似乎是一篇充满激情、芬芳馥郁、过度紧张的作品;然后是《普鲁士军官》,除了开端的力量和不自然的猥亵之外,这篇作品没有给人留下什么清晰的印象;随后是《迷途的姑娘》,一部臃肿而带有水手味儿的书,充满着贝内特式的细致观察;接下去是一两部关于意大利旅游的十分美丽的速写,但是支离破碎而不连贯;然后又是两部小小的诗集,《荨麻》与《紫罗兰》,念起来就像小男孩们随手涂写在门栅上,女佣们看了会跳起来吃吃嗤笑的那种话儿。

在此期间,劳伦斯的圣殿中的那些崇拜者的颂扬之声,变得更加狂热了;他们供奉的香火更加旺盛,他们的回旋膜拜更加神秘而令人困惑。他去年的逝世,给了他们更充分的自由和更强大的动力;他的死亡也激动了那些高尚体面的人物;而且,正是那些虔诚的信徒和吃惊的反对者所引起的刺激,正是那些虔诚信徒的隆重纪念和吃惊的反对者的流言蜚语,使人最后终于去阅读《儿子与情人》,为了看一看那位大师是否像经常发生的情况那样,和他的弟子们的歪曲描述并非完全不同。

我就是从这样一个角度出发来研究劳伦斯的。你们将会发现,正是这样一个角度,排斥了许多观点,并且歪曲了其他的观点。然而,从这个角度来阅读,《儿子与情人》却显得令人惊讶地鲜明生动,就像雾霭突然消散之后,一个岛屿浮现在眼前。它就在这儿,轮廓鲜明、果断明确、炉火纯青、坚如磐石;一位男子汉赋予它形态和比例,毫无疑问,他是在诺丁汉出生和成长起来的一位矿工的儿子,不论他可能还会有什么其他的身份——先知或者恶棍。但是,这种坚实、明晰,这种令人钦佩的简洁文字和犀利笔触,在一个高效能小说家的时代,并非什么稀有的品质。劳伦斯那种清晰流畅、从容不迫、强劲有力的笔调,一语中的随即适可而止,表明他心智不凡、洞幽烛微。然而,这些印象,在展现了莫莱尔一家的生活、他们的厨房、膳食、洗涤槽和说话方式之后,被另一种更为罕见并且更加伟大得多的兴趣所取代了。起初我们惊呼,对于生活的这种色彩丰富而有立体感的再现,是如此活龙活现——就像那图画中啄食樱桃的鸟儿——后来,从某种不可言喻的光彩、忧郁和意义中,我们感觉到,那个房间被整理得井然有序。在我们进屋之前,有人动手整理过了。

这种整理安排似乎合理而自然,好像我们打开房门偶然走了进来,某种具有惊人洞察力的眼光和有力的手腕迅速地调整了整个景象,使我们感觉到它更加令人振奋、感动,在某种意义上比我们所能想象的现实生活更富于生命,就像一位画家拉起一幅绿色的帘幕作为背景,把那叶瓣、郁金香或花瓶鲜明凸出地衬托出来。劳伦斯为了强调那些色彩而拉起的绿色帘幕,又是什么东西呢?在劳伦斯着手“安排布置”之时,你休想逮住他——这是他最杰出的品质之一。文字和情景迅速而直接地倾泻出来,好像他只要用一只自由敏捷的手,在一页又一页的稿纸上把它们描摹下来就行了。似乎没有一句句子是经过一再思索的;没有一个字眼是为了它在短语结构中的效果而增添上去的。没有什么安排会使我们说:“瞧这儿。在这个情景和这段对话中,隐藏着这部书的内涵意义。”《儿子与情人》的奇特品质之一,就是你会在字里行间感觉到一种不安、一种轻微的颤动和闪烁,好像它是由一些分散的闪光物体构成的,它们决不会满足于伫立着不动来被人们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