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草萤有耀终非火 荷露虽团岂是珠(1 / 2)

落日风雷 XVLEII 11672 字 4个月前

屋外笑声传来,龙在渊骇然变色,叫道:“李天赐,是你!你没有死!”华氏姐妹听出是李大哥的声音,心中狂喜,齐声叫道:“李大哥,我们在这裏。”小强又叫道:“李大哥,你千万不要进来,当心有埋伏。”

天赐大笑道:“放心,放心!他龙在渊那点鬼魅伎俩,大哥清清楚楚。姓龙的,你我旧帐未结,又添新账,李某人来找你讨债。这两位小朋友请你马上放还,李某感激不尽。”

龙在渊冷笑道:“李天赐,你讲得好轻松,让我放人,你凭的是什么?”天赐大笑道:“李某只是想与三公子做一笔生意,成不成全由三公子决断。我这裏有一头狮子一只狐狸,想与三公子做交换。当然,以两个畜生换两个活人,李某是占了点便宜。不过三公子一向很大方,这点小亏想必不会放在心上。”

龙在渊气的脸色铁青,狂狮九尾狐果然被擒了。如果答应做此交换,就算是认载,想想实在不甘心。可是如果不换回狂狮九尾狐,置他们的生死与不顾,岂不令手下人寒心,这也万万不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只有忍下这口气,徐图报复。说道:“李天赐,本公子答应你。你先将人送进来。如果他们平安无事,我立刻就放人。”

天赐笑道:“进去容易出来难。李某不是三尺幼童,不会上你的当。”龙在渊道:“你说应该怎么办?”天赐道:“你先放人,李某检视她二人平安无恙,自会将这两个畜生还给你。”龙在渊冷笑道:“谁能保证你一定能依言放人。谁又能保证你不是玩弄阴谋诡计,在他们身上施什么禁制。”天赐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绝无反悔之理。李某顶天立地,龙三公子以己度人,岂不可笑。说句不中听的,这两个不入流的货色还不值得让李某施展什么手段,你龙在渊也一样不配。”

龙在渊大怒,叫道:“李天赐,不要口出狂言,配不配试过方知。有本领你就现身一见,咱们一对一分个高下。武林成规,强者为尊。逞口舌之能,非英雄行径。”

天赐道:“清江口一战胜负未分,三公子心有不甘,李某也有同感。你我迟早要分出高下,但现在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李某再狂妄,也不敢以客欺主。”龙在渊冷笑道:“你害怕了不成?”天赐道:“就算是我害怕也无不可,我不会中你的激将之计。”

司马玉雁听他两人斗口,忽然生出满腹狐疑。问道:“龙三哥,你不是说他叫李大郎吗?为何又变成了李天赐?他究竟是什么人?李天赐这名字我好象听说过。”

龙在渊尚未回答,小威却先开口。她见李大哥不中龙在渊的诡计,心中大为笃定。说道:“李大哥是什么人,讲出来吓破你的胆。他就是一年前在纯阳庄一箭退三仙的神箭天王。别以为李大哥加入了武林盟,就该任你摆布。哼!神箭天王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惹他火起,不管你是神是仙,是龙是凤,一箭一个,谁也别想逃生。”

小威话中讥讽之意,司马玉雁已经无心去听。得知这个李大郎居然是神箭天王,她大为震惊。神箭天王的事迹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她并不在意。但神箭天王李涣然就是朝廷要犯李天赐,是含冤而死的忠臣李明辅之子,江湖上尽人皆知。对此她就不能不仔细想想了。先前她只当李大郎就是李大郎,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而已。父亲将玉牌交给他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看来只怕不假。父亲一年多来多方探寻李天赐的下落,这事她是知道的。而且李天赐又有一身过人的武功,绝非无名小卒。父亲对他信任有加,依为膀臂,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说玉牌不假,父亲的令谕不假,她见令不遵,剑伤传令之人,父亲得知必然大为震怒。虽然父亲对她十分钟爱,但事关玉牌权威。武林盟盟规森严,事到临头父亲只怕不得不大义灭亲。司马玉雁越想越害怕,但心中终究有一丝侥幸之念。向屋外叫道:“喂!你究竟是李大郎还是李天赐?你说父亲命我返家,究竟是真是假?”

天赐道:“我是李大郎还是李天赐,这事并不重要。龙首的令谕是真是假,我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现在不想再说了。龙在渊,咱们还有正事未能了结。放不放人,李某等你一句话。”

龙在渊怒火渐渐平息。冷静地想一想,此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但事关颜面,也不能轻易低头。说道:“龙某还是那句话,你先放人,这两个小姑娘咱们让你领走。你李天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龙在渊也不是反覆无常的奸诈小人,说到做到,不会令你失望。”

天赐大笑道:“你龙在渊是不是反覆无常的奸诈小人,你我各自心中有数,多说无益。做生意讲的是童叟无欺,要的是双方的诚意。咱们不妨各退一步,我先将这只狐狸还给你,你再放两位姑娘出来。我确认你没动什么手脚,马上放这头狮子。龙公子,李某的价码已经降到最低,不能再让了。”

龙在渊等的正是这个台阶。当着司马玉雁他不好玩花样,料想李天赐也不会玩花样。叫道:“好,成交!你先放人。”

不多时九尾狐垂头丧气进到房中,衣衫不整,两颊指痕宛然,想必吃过不少苦头。她默默地向龙在渊施了一礼,垂首退在一旁。小威见到她这付狼狈相,心中暗叫解恨,免不了要大肆讥讽。九尾狐经此挫折,气焰大为收敛,对小威怒目而视,却没有还口。

龙在渊暗恼九尾狐坏事,当着众属下却不能责备她。为小强小威解开穴道,放她们离去。小威嘴上不饶人,说道:“龙在渊,咱们的帐还不算完,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向卧龙山庄群雄做个鬼脸,姐妹二人手拉着手,扬长而去。

不多时狂狮也被放回。看他萎顿之态,吃的苦头比九尾狐只多不少。他今天大失颜面,当着诸位兄弟,自觉再也抬不起头。好在有一个九尾狐陪他出丑,想想也不无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丢面子明天可以找回来,不必放在心上。如此一想,心中顿时释然。腰杆重新挺直,胸脯也拔得如从前一般高。

司马玉雁心中惴惴不安,思前想后,陡生疑心。龙在渊既然知道李天赐的身份,却一直不告诉她,此事令她无法释怀。幽幽道:“龙三哥,我总觉得你有很多事瞒着我。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为什么还当我是外人?”

龙在渊强打精神,堆起满脸笑容,说道:“玉雁,我指天为誓,决不敢对贤妹有半分虚情假意。纵或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贤妹,也非有心欺瞒。就拿这李天赐来说。他为逃避锦衣衞的追捕,变更姓名,自称李大郎。我与他虽有嫌隙,却不便泄露他的身份。私怨归私怨,不能有亏江湖道义。”

司马玉雁深为感动,轻声道:“龙三哥,你是正人君子。我错怪你了。”龙在渊心花怒放,趁热打铁,说道:“这李天赐真不是个好东西。他收买两个小乞丐,阴谋对贤妹不利,不知究竟目的何在?咱们不能轻易放过他,必须弄个水落石出。他加盟武林盟也许不假,但所传令尊令谕就未必属实。事关武林盟声威,不能等闲视之。”

司马玉雁迟疑道:“他出身于忠义之门,应该不是个奸邪小人。何况假传父亲令谕,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龙在渊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虎父犬子,不乏先例。李大人忠心耿耿,咱们无话可说。但谁能保证他的儿子也能如他一般。李天赐收买两个小乞丐算计贤妹,仅凭这一点就知他一定心怀不轨,他的话只怕十有八九是假的。他假传令尊令谕,其中内情,现在尚难明了。但咱们只要小心提防,就不会中他的奸计。”

龙在渊巧舌如簧,极富心机。司马玉雁却胸无城府,对龙在渊又十分倾心。龙在渊之言她深信不疑,刚刚建立起对天赐的一点信心立即消散。说道:“龙三哥,你说的不错。事关武林盟声威,不能等闲视之。咱们应该立刻追上去,擒住他,一定要问明其中隐情。”

龙在渊暗叫坏事。他编出这一大套说辞,只想使司马玉雁不要相信天赐之言,留住她不让她返回武林盟。不料弄巧成拙。龙在渊如何敢追上去与天赐对质,说道:“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他早已去远,只怕追之不及。我想他一计不成,必然另生诡谋,一定还会前来寻衅。那时再擒下他不迟询问。”

司马玉雁道:“龙三哥,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我终究不能心安。你如果不想去,我一人去就是。”将小嘴高高噘起,做出一付轻嗔薄怒的女儿态。龙在渊还真拿她没有办法,暗道:“看情形不去只怕不行。龙某就陪你走一趟,到时候见机行事,不怕你逃出我的手掌心。”笑道:“贤妹何出此言。要去咱们自然要一起去,万没有让贤妹独自冒险的道理。”

司马玉雁心中一甜,绽开如花娇靥,说道:“龙三哥,你真好!”她这一笑容色更增娇艳,脉脉之意令龙在渊心神荡漾。龙在渊久涉花丛,美貌女子不知经历过多少,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司马玉雁。他与司马玉雁相处年余,形影相随,亲密无间,却一直没有机会将她弄上手。到口的肥肉不敢轻动,一来顾忌她父亲的厉害,不能不有所收敛。二来司马玉雁颇知自爱,不容他稍有逾越。面对一朵娇花而不能随意采撷,龙在渊之苦可想而知。此时他心痒难搔,却只能强自忍耐,道貌岸然,不敢稍露轻薄之色。吩咐手下人小心戒备,与司马玉雁相偕而去。

华氏姐妹脱出虎口,与天赐相见。她们拉着天赐的手臂又叫又跳,历险后的重逢,使人有恍如隔世之感。回想起方才落入魔爪时的惊险,天赐面临强敌时的镇定,她们对天赐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此时身处险地,卧龙山庄群寇虎视眈眈,尚不能算脱险。天赐不敢与华氏姐妹说笑,拉起她们疾奔而去。华氏姐妹轻功不弱,勉强跟得上。约摸跑出十余里,回顾不见追兵,天赐略略放心。三人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

天赐忽然面孔一板,冒出一句:“你们两个小鬼真是该打!”华氏姐妹吓了一跳。小威吐吐舌头,说道:“李大哥,你生气了?我们可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说你用银钱收买我们,只是骗骗卧龙山庄的一群傻蛋,当不得真的。大哥可不是藏头露尾的懦夫,我们兄弟也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李大哥,你说是不是?”

天赐佯怒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们两个小丫头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杜撰出两个假名骗我?快快从实讲来。”

华氏姐妹掩口失笑。一左一右依偎在天赐身侧,神态十分亲密。小威笑道:“我们兄弟……,格格!我们姐妹可从来没骗过你。我是叫做小威,姐姐也是叫做小强,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胡说!”天赐笑斥道:“女儿家起名字,当选什么花啊草啊,哪有用小强小威做名字的。听起来吓死人,男人望而却步,将来找婆家很成问题。”小强大为羞涩,小威却笑弯了腰,说道:“这只能怪你太粗心。小强,小威,你把强威两个字连起来念,就明白自己有多笨了。”

“强威,蔷薇!”天赐恍然而悟,大笑道:“原来是两朵带刺的花。这名字非常恰当,谁敢招惹你们,准有苦头吃。”

“那是当然!”小薇得意忘形,自称自赞,说道:“就拿九尾狐那妖妇来说吧。她用下三流的手段暗算我们姐妹。本姑娘略施小计,不出一日,报应临头,让大哥狠狠地整治了一顿。看她那付狼狈相,一定吃过不少苦头。大哥,你是如何对付她的?讲给我们听听好不好?也让我们解解恨。”

天赐笑道:“我用的手段实在不足向外人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如果知道,一定会说我心狠手辣。所以我还是不让你们知道为好。反正我没对她客气。这妖妇被我整治得伏伏贴贴,老老实实讲出了事情的经过。连带她身上的法宝也让我挖了出来。”

华氏姐妹奇道:“什么法宝?”天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向二女一扬。说道:“喏!就是这玩意。俗称神仙倒,三丈方圆内施出,神鬼难逃。你们俩正是让这玩意迷倒的。现在大哥将此法宝送给你们,可做防身之用。”

小薇小嘴一噘,满脸的不屑之色。说道:“我当是什么法宝,原来是迷香。谁要这邪恶玩意。李大哥,快把它毁掉,免得落入坏人之手,又用它来害人。”

天赐道:“小薇,你错了。迷香本身并无正邪之分,关键看你如何使用。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坏人可以用它来害人,好人也可以用它来救人自救。听大哥的话,收起来。你们不说要帮我的忙吗?将来正好用它对付司马小姐。”

小薇依言将迷香收入怀中。笑道:“你居然唆使我们用迷香对付司马玉雁,司马长风得知一定不会轻饶你。”天赐眼睛一瞪,说道:“我只是将它送给你们,你们如何使用与我无关。龙首即便得知也怪不到我头上,你们说是不是?”

小薇笑道:“李大哥,先前我还当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会用心机。当心教坏了后辈,你师父得知一定会打断你的腿。咦!李大哥,我忘了请教你师父是什么人?想必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辈高人。”

小薇无心说出打断某某人的腿,居然与孙老头的口吻不谋而合。天赐不禁心中一乐,说道:“家师辈高位尊,一旦说出,你们就不能再叫我李大哥,要恭恭敬敬叫我李叔叔。为免你们两个小丫头噘嘴不依,我只好不说。绝非有意隐瞒。”小薇吓了一跳,忙道:“还是不说为妙。真要是被迫叫你李叔叔,那可无味之极了。”

三人只顾说说笑笑,放慢了脚步,龙在渊司马玉雁逐渐追近。树林遮住了视线,看不见来人,急促的马蹄声却隐约可闻。天赐最先察觉,面色微变,说道:“不好,有人追来了!”华氏姐妹问道:“是龙在渊吗?”天赐道:“除去他不会再有别人。你们两个先走,我留下来挡他一阵。”

小薇道:“李大哥,我们不走。你说过让我们帮忙的,不许反悔。”小蔷道:“你一个人留下来我们不放心,多两个人就多两分力量。难道我们姐妹真的毫无用处吗?”天赐道:“你们不必担心。区区龙在渊何足道哉。”拍一拍腰间的箭囊,说道:“今天我有神弓神箭在手,千军万马也能杀个七进七出。龙在渊追来我求之不得,正好向他讨还毒针伤股之债。”华氏姐妹大喜,叫道:“这还有什么好怕的?有好戏可看,我们姐妹更不会走了。李大哥,让我们留下来好不好?求你!”

看情形已经无法阻止了。天赐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真是缠人。好,我让你们留下,不过只许隐身一旁。看看热闹可以,没我的吩咐不许插手。”

华氏姐妹乐得一蹦半天高,叫道:“太好了!李大哥,我们全听你的。”小薇向小蔷挤挤眼睛,说道:“在神箭天王面前,我们岂敢班门弄斧。”两人钻入树林深处,躲藏起来。小薇人小鬼大,嘴上说的好听,心裏却不知在转什么鬼念头。

不远处现出龙在渊司马玉雁两人的身影。一火红一纯白两骑骏马平治如飞,快如闪电,转瞬间便驰到近前。天赐持弓在手,当路而立,仰天大笑。笑声环绕林际,良久不绝,震得枝叶上的积雪纷纷飘落。龙在渊司马玉雁见他有恃无恐,并不急于逃走,一时深感诧异,齐齐带住坐骑。

陡听天赐一声大喝:“看箭!”龙在渊大惊失色。人的名树的影,神箭天王的箭术无人不畏惧三分。昨日天赐逃走之时扬言要用弓箭对付他,龙在渊深怀戒心。危急之中不容的思考,滚鞍下马,飞身横跃,落在一颗巨木之后。一颗心兀自突突乱跳,惊骇之色难以掩饰。却不见天赐真的将箭射出。

司马玉雁见他如此恐惧,不免暗暗代他羞愧。飞身下马,落在他身侧。说道:“龙三哥,你临敌时一向镇定自若,为何今日全无信心?他一声看箭,就把你惊得六神无主,传出江湖,岂不令人耻笑。神箭天王名号虽然响亮,你玉面神龙难道就弱于他吗?人人都说他神箭无敌,可咱们没见过。我今天偏偏有斗斗他,看他有何厉害之处。”

龙在渊自觉失态,心中暗自懊恼。司马玉雁这一席话又正中他的痛处,令他一时难以下台。心中暗骂:“他是要射我,不是要射你,你当然不怕。哼!小女人,不知天高地厚。”从树后现出身,恨恨叫道:“李天赐,暗算伤人,你不配称英雄好汉。有本领咱们刀剑上分个高下。”

天赐大笑道:“暗算伤人?李某欠学。倒是龙公子于此道学有专精,李某甘拜下风。昨日一针伤股,针上剧毒几乎令我送掉性命。九死一生,两世为人,此仇此恨,刻骨铭心。李某今日要向你讨还公道。我李天赐不屑于暗算伤人,有心提醒龙公子一声。不想将龙公子吓的神魂出壳。这倒非我本意,抱歉抱歉!”

司马玉雁生出满腹狐疑,问道:“龙三哥,你不是说断魂针上没有煨毒吗?为什么他说几乎被剧毒夺走性命?”司马玉雁的话龙在渊已经无心去听。他紧张地盯着天赐,盯着天赐缓缓拉开铁弓,锋利的箭镞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森森寒芒。一股凉意从他心底升起,第一个念头是逃走。这念头在他心中一转,立刻就知道不行。他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飞行的利箭。他与天赐相距不过数十步,利箭转瞬即至,绝非人力所能抵挡,逃跑只能死得更快。恐惧之心令龙在渊无法冷静思考对策,心中陡然生出一个狠毒念头。一把将司马玉雁拉过来,挡在身前。左手出指如风,闭住她的穴道。右手扣住她的咽喉。叫道:“李天赐,放下你的弓箭!”

龙在渊太心急了,这一招实在不高明。如果他能稍稍镇定沉着一些,不等天赐放箭,司马玉雁一定会扑上身保护。天赐投鼠忌器,自然奈何他不得。但身处危急之中,龙在渊顿忘利害。生死关头,不容他权衡。现在结果虽然相同,但所用的手段不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终于露出他虚情假意,自私自利的本来面目。

司马玉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龙在渊会出此下策,惊急之下忘记了反抗,被他轻易制住。司马玉雁几乎无法相信这是事实,一向百依百顺的爱侣居然向她下手。她惊叫道:“龙三哥,你这是干什么?”龙在渊此时也有几分后悔。年余苦心一朝付诸东流,他实在不甘心。急思补救之道,在司马玉雁耳边低声道:“玉雁,你别生气。我只是做做样子,骗一骗那姓李的小子。”

司马玉雁就算糊涂透顶,也明白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做样子为什么要制住她的穴道,为什么不事先知会一声。司马玉雁怒道:“放开我,你这畜生。你从来就没真心待过我,到今天我才看清你是什么货色。只怪我司马玉雁瞎了眼睛。”

龙在渊索性横下一条心,不再理会她的叫骂。向天赐道:“姓李的,看清了没有?贵盟的大小姐现在落在我的手里。放下你的弓箭,给我乖乖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龙在渊玩出这一手,令天赐深感意外。谁能想到一个武林中的成名角色会施展如此卑鄙的手段,用自己爱侣的性命要胁敌人。天赐一时手足无措,怒喝道:“龙在渊,放开司马小姐,我让你平安离去。你我之间的仇怨留待日后再算。”

龙在渊有人质在手,自觉稳占上风,得意忘形,叫道:“姓李的,你想得美,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现在轮到我龙在渊威风了。这丫头我要带走,一年多来我花在她身上的心血不能白费。等龙某人玩腻了,再还给你一个完整无缺的大小姐。如果你胆敢轻举妄动,别怪我辣手催花,玉石俱焚。我龙在渊有此勇气。”

天赐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冷冷道:“我敢断言你龙在渊没有这个勇气。你如果有勇气就不会被李某一声看箭吓的屁滚尿流。就不会拉上司马小姐挡灾,不敢与李某一战。你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卑鄙无耻的懦夫。你丢尽了天下练武人的脸面,卧龙山庄将以你为耻,整个武林也因你而蒙羞。李某也将因与你这样的小人为敌而羞愧。”

龙在渊气得脸色铁青,玉面神龙变成了青面兽。怒叫道:“我龙在渊是何许人,还论不到你来评价。只要能克敌制胜,何必在意手段如何。这丫头的性命操在我的手里,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你必须乖乖听我的吩咐,放下弓箭滚蛋。我是绝不会放人的。”

“你会放的。”天赐冷冷道:“因为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你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为了活命你什么狗屁事都做得出,包括向生死仇敌摇尾乞怜。你不配我浪费神箭,但如果你欺人太甚我会不惜任何代价的,司马小姐的生死威胁不了我。练武人将生死大事看得很轻,宁可杀身全节也不会苟且偷生。司马小姐死在你这懦夫手里虽然不值,但我相信,面临生死荣辱的抉择时,她一定会选择死。否则她就不配做司马长风的女儿。她会死得很安心,因为你龙在渊必将遭报,你纵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李某神箭一击。听我的良言相劝,立刻释放小姐。你我之间的怨仇一笔勾销。你对司马小姐的虚情假意,咱们只当是一场梦魇,一笑置之,从此不再提及。武林盟不会找你的麻烦,李某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如果你执迷不悟,李某箭出无情,那时你悔之晚矣。”

天赐之言掷地有声,字字句句敲在龙在渊心上。天赐目光中的杀机,箭镞上的寒芒,令龙在渊心中一阵阵发怵。他生怕天赐不顾一切,一箭射来,那可大势去矣!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又言:忍得一时气,保得百年身。犯不上为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将来一旦大事得成,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美貌女人还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姓李的又怎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一个忍字说来容易做来难。多少江湖豪杰为一时意气之争,置生死于不顾,不惜千金之躯,最终丧命于刀剑之下。究其原因,只为不知一个忍字。名利相关,美色当前,尤其如此。但龙在渊并非寻常人物,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权衡利害,他终于做出决断,说道:“姓李的,我答应放人。可你不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龙在渊会不会放人,天赐心中并无成算。现在听龙在渊口风松动,天赐心中暗喜。外表却平静如故,说道:“李某一言九鼎,说过就算,你大可放心。”事关生死,龙在渊又怎能放心,说道:“你且发个毒誓,我便相信你。”

“放屁!”天赐怒喝道:“你把我李天赐当成了什么人?我可以发誓,让天地鬼神作证,证明我不会反悔。但你龙在渊信天地鬼神吗?你一定不信。你坏事做尽,恶事做绝,如果相信天地鬼神,你一定睡不安枕,惶惶不可终日。我也不相信天地鬼神,天地鬼神管不了凡间的是非。我只相信我自己,你也必须相信我,相信我不会反悔。你可以说我太霸道,但你别无选择。现在听我的吩咐,从司马小姐身上拿开你的脏手,对!后退,再后退,滚!”

龙在渊心中惧怕,不敢有丝毫违抗。依言为之,放开司马玉雁,转身上马,飞驰而去。叫骂道:“姓李的,你别得意太早,咱们走着瞧!”

目送龙在渊远去,天赐终于松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幕实在太惊险,令他心有余悸。如果龙在渊硬是不肯放人,天赐投鼠忌器,也只能放他离去。因为惊急天赐的手心汗水涔涔,所幸龙在渊没有察觉,否则事情就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龙在渊如飞遁走,任司马玉雁扑倒,重重摔在地上。她却一声也不出。心中的痛苦已经令她麻木,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身外之事也茫然无知。天赐心中暗叹,上前为司马玉雁解开穴道。司马玉雁从地上爬起,神情落寞之极。怔怔地不言也不语,眼神空洞,毫无光彩。一年来她与龙在渊形影相随,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到今天这个幻梦终于破灭了,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而言,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

天赐黯然长叹,安慰道:“小姐不必过于伤心。能够及早识破龙在渊的虚伪面目,及早脱离魔掌,尚未铸成大错,小姐应该庆幸才对。过去的事情就把它忘了吧!把它当成一场恶梦,没必要放在心上。”

天赐这一席话不论谁听了都会点头赞同,但司马玉雁听来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全当成了冷嘲热讽。女人的心事真令人难以捉摸。对龙在渊的虚情假意司马玉雁也许并不十分痛恨,心中余情难断,找一万个理由代他辩解。反倒是这个救她性命的李天赐,她越看越不顺眼。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自己与龙在渊还不仍旧是美满的一对。都是他拨弄是非,以致坏事。如此一想,满腔的恨意全转到天赐头上,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天赐兀自不识相。只当自今日的一场变故,满天的乌云都散了。将小姐请回总堂,了结一桩大事。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清司马玉雁心中的念头,继续劝慰道:“子曰: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小姐无心铸错,可以原谅。龙首得知详情,也不会责怪小姐。”天赐这一席话之乎者也,咬文嚼字,不啻是火上加油。陡听得司马玉雁一声厉喝:“你去死吧!”拉出背上长剑,猛然向天赐前胸刺去。

事出突然,天赐大惊失色。危急之中身子向后躺倒,一个跟头倒翻出去。利剑擦着胸腹掠过,险些刺中。天赐立足未稳,司马玉雁又跟踪而至,和身扑上,长剑连刺,招招狠辣。四面八方布下重重剑幕,将天赐的退路全部封死。天赐不及拔剑,赤手迎敌,险象环生。身处危境只能行险反击。身形下蹲,象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贴着地面扑向司马玉雁的下盘。利剑贴着他的背心划过,割破他的衣衫,惊险万状。天赐闪电般扑到司马玉雁脚边,抱住她的双足,肩上用力猛顶。司马玉雁如何当得住天赐的神力,倒飞出去,仰面摔倒。

天赐这一式招法粗浅之极,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没有此招。但用于近身搏击则十分实用。在天赐这等武学高手用来,化腐朽为神奇,更令人难以防范。天赐使用此招实出无奈,其间冒了天大的风险。毫厘之差,便有可能丧命剑下。侥幸得手,天赐心中暗叫惭愧。惊急之后,仍没忘记说句:“小姐,真对不住!”

司马玉雁一跤摔出,并未受伤。身子才一沾地,又反弹而起。手中利剑闪着森森寒芒,再次向天赐攻来。急怒攻心,已经令她的神智有几分痴迷,状如疯魔,剑招如狂风暴雨,不容天赐喘息。她心神不清,却不妨碍武功的施展。舍命进招,不顾自身,更增加了几分凶险。

天赐现在有所提防,拔剑格挡,奋力自保。但难在不能还招。他与司马玉雁武功在伯仲之间,想要只守不攻,谈何容易。不出十招便险象环生,全凭诡异的身法勉强支撑。他连声叫喊:“小姐,住手!”想让司马玉雁停手,质问她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必欲剑伤他而后快。但司马玉雁已入魔境,一语不发,只管抢攻。双目凶光毕露,似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华氏姐妹目睹这一切,气愤难平。小薇从林中纵出,叫骂道:“你这贱女人真是不知进退,不识好歹。李大哥是让着你,你知道不知道?他如果要伤你,岂容你如此猖狂。李大哥为救你冒了多大的风险,担了多大的干系?你这贱女人非但不知感恩,反向李大哥动刀动剑。你连猪狗都不如,乌龟王八也比你高三级。”

这小丫头骂起人来口不择言,无所顾忌。在司马玉雁心中天赐是罪魁祸首,这两个小乞丐就是帮凶,一样不可轻饶。听小薇骂的恶毒,满腔怒火又转到小薇头上。怒吼一声,飞身扑去,挥剑猛砍。

小薇自知武功不济,不敢与司马玉雁正面过招。她轻功不弱,只一晃便闪到树后。司马玉雁一剑砍空,余势不竭,正劈到树干上。碗口粗的大树被她拦腰斩断,轰然倒地。小薇吓得一吐舌头,急忙又闪到另一颗树后。探出半个身子,叫道:“贱女人,你过来,小太爷不怕你。”她嘴上说不怕,心中却十分紧张。不等司马玉雁扑至,她又闪身飞逃。生怕被司马玉雁缠住,凭她的武功硬碰硬只怕十个也不济事。

小薇身形滑溜,机变百出。司马玉雁每每将要追及,都被小薇使诈逃脱。司马玉雁气得怒火冲天,直欲将这小乞丐碎尸万段方能甘心。可是越着急情况越糟糕,被小薇逗得团团转。只听得小薇格格娇笑,司马玉雁怒吼连声。两条身形在树林中相互追逐,快如闪电,几乎分辨不清。

忽听小薇娇笑道:“倒也,倒也!”司马玉雁只觉一缕异香冲鼻而入,头脑昏沉,手足绵软,天旋地转,一跤扑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小薇欢呼雀跃,叫道:“李大哥,你给我的神仙倒果真管用。我们答应帮你擒人,现在已经大功告成,你怎么谢我?”

“打你一顿屁股!”天赐苦笑道:“我让你们擒人,可没让你们骂人。你口不择言,将司马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等她醒来找我算帐,让我如何应付?你们两个小鬼可以一走了之,大哥还要送她回总堂。这位大小姐娇纵成性,不通情理。一路上我有罪受了。苦也,苦也!”这些都是他的心裏话,面临的难题的确十分棘手。

小薇做了个鬼脸,笑道:“这是你的难题。自己揽上身的事情要自己解决,我可管不着。你如果不想受罪,最好弄一个大木箱,格格!将你们的大小姐装在裏面,托城里的骡马行送到镇江,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馊主意!”天赐笑道:“司马小姐又不是货物。如果路上有了闪失我可担待不起。你们两个最好拿出解药,先把小姐救醒。总是这样让她昏迷不醒也不是办法。”

小薇道:“不行,不行!救醒她容易。可是她要是再乱耍小姐脾气,向你动刀动剑,再想擒住就难上加难了。你既然将迷香和解药送给我们,就要由我们支配。我就是不想救醒她。”

“小薇妹妹!”天赐只得软语相求,煞有介事地向小薇深施一礼。说道:“请你大发慈悲,救醒小姐,愚兄感激不尽。”小薇掩口失笑,说道:“我说不救就是不救,你求也无用逼也无用,叫妹妹不管用,叫姐姐不管用,叫姑奶奶也不管用。”天赐苦笑道:“那你让我怎么办?男女授受不亲。你总不成让我抱她回总堂吧?”

小蔷是个实心眼,不忍见天赐为难。说道:“李大哥,我们可以帮忙啊!你不能抱我们来抱。”小薇大为焦急,偷偷一扯小蔷的衣襟,向她连递眼色。小蔷不明所以,瞠目不知所对。

天赐几乎笑出声,暗叹造化之奇。这一对孪生姐妹生得一般无二,却偏偏性格迥异。一个精灵古怪,一个老诚实在。他打蛇随棍上,乘机将小蔷套牢。说道:“小蔷妹妹,你真是个好姑娘。蒙你相助,愚兄感激不尽。”

小薇小脸一板,说道:“她是个好姑娘,我就是个坏姑娘吗?哼!想做个好姑娘还不容易,让我来抱她就是。”上前抄起司马玉雁,撒腿就跑。司马玉雁身量颇高,体态丰盈。小薇抱着她飞奔,居然毫不费力。但小薇身体娇小,司马玉雁四肢拖到地上,看上去十分滑稽。

天赐与小蔷相视莞尔。拉上司马玉雁的坐骑,并肩追去。三人先赶往城北关帝庙,取回天赐的马匹。小薇骑术不佳,却偏要抱着昏迷不醒的司马玉雁独乘一骑。天赐拗不过也只好由她,与小蔷合乘另一骑。三人转上官道,向宝应城行去。

接近宝应北门,路上行人渐稠,路人纷纷向他们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天赐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三个男人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妙龄女子赶路,确实启人疑窦。如果遇上官差查问,解说不清,只怕要惹上无谓的麻烦。天赐让华氏姐妹照看司马玉雁,他独自一个前往城中雇车。此去镇江,路途尚遥。骑马带人不太方便,雇一辆马车可以省却不少事端。

此时已经红日西斜,车行的东主听说要连夜赶路,心中就有些不愿。推说道路不靖,赶夜路太危险,就是不肯出车。天赐无奈只有亮出武林盟的招牌。那东主大惊,态度立刻转变,满口答应。大侠长大侠短,殷勤地为天赐选了一架最好的马车,恭送他离去。

车行也算是一门江湖行业。要行走江湖,保持声望,令江湖宵小却步,少不了要豢养打手武师,交通官府,勾结地方豪强,自身俨然也是一方霸主。但与势力庞大的武林盟相比,不啻有天渊之别,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地头蛇。武林盟有什么要求,自然不敢有违。

这一往一返不过片刻功夫,不想竟发生了意外。天赐才出城门,远远看见几个人正在打斗。其中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是华氏姐妹。天赐大吃一惊,只当是卧龙山庄前来夺人。紧催马匹,飞奔过去。驰到近处,终于看清与华氏姐妹相搏的是殷氏兄弟,锺云翱诸葛桢等负手立在一旁观战。天赐如释重负,大叫道:“快住手!是自己人,不要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