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人似秋燕来有信 事如春梦了无痕(1 / 2)

落日风雷 XVLEII 10727 字 4个月前

天赐江湖阅历不足,管过闲事一走了之,自以为万事大吉。不知改变装束隐藏行迹,很快就让闻香教盯上了。闻香教此次大举潜入江南,有所图谋,出动了大批人手,在各地广布眼线。何绣凤铩羽而去,心有不甘,将天赐的相貌装束传书各处暗探,命他们严密监视。天赐的行踪,很快就被何绣凤获悉。幸亏她对天赐深怀戒心,以为他武功甚强,不敢贸然出手。天赐尚未遇上麻烦。

这一日天赐行到常州府无锡县境。无锡古称有锡,周时便有此邑。县城之西有锡惠二山。锡山在周秦年间盛产锡铅,因而得名。汉兴而锡竭,有锡更名为无锡。后逢王莽之乱,锡复出,又更名为有锡。后有樵子于山中得一铭文云:有锡兵,天下争;无锡清,天下宁。果然,汉光武帝平定天下,锡又竭,有锡复为无锡。一座山关乎天下兴亡,确实有些荒诞无稽。但从中可见世人对太平盛世的向往,对安宁生活的憧憬,包含着多少在战乱中家破人亡者的辛酸。他们无力与天命抗争,只有在幻想中寻找希望。

传说归传说,但锡山所产的锡铅对争雄天下的诸侯们的确举足轻重。“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这是屈原《九歌》中的词句,描写了楚国将士奋勇杀敌的场面。可是为何楚国将士却要操吴戈?在东周之时,吴国所产的兵器犀利甲于天下。当时的兵器以青铜铸成,青铜是在铜中熔入锡铅。而锡山处于吴国,吴国兵器之犀利与此并非没有关系。但兵器精良,并不能无敌于天下。吴先灭于越,后灭于楚。一国兴亡,在德而不在力。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真令人可发一叹。

红日西斜,明月东升。天赐错过了宿处,只好连夜赶路。融融月色之下的远山翠竹,田野河湾,分外清新安详,如诗如画。天赐心神俱醉,疲劳全消,只盼着就这样走下去,一直到天明。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抹乌云遮住了月光。淅淅沥沥,下起蒙蒙细雨。雨丝轻柔,似雨非雨,似雾非雾,沾衣欲湿,吹面不寒,与北方的狂风疾雨迥然不同。天赐向农家购买了一顶竹笠,遮挡风雨。跨过了一座江南特有的圆形石桥,转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了几点昏黄的灯火。几栋小屋,高挑的酒旗迎风招展,是一个乡村小店。天赐大喜,加快脚步赶过去。

天色已晚,店中酒客寥落。靠东首的小桌边坐着三名客人。上首是一个中年大汉,身躯魁伟胖大,一部虬髯根根暴竖,双目开合间精光四射。凳边斜倚着一对板斧,刃宽被厚,状如车轮。打横相陪的也是两名中年人,身材颀长,一袭黄布长袍,腰间挎着长剑。天赐暗自嘀咕。这两个黄衣中年人似乎是武林盟的黄衣剑士,身份不低。那虬髯大汉似乎又在他们之上。看他的神情外貌,武功也错不了,不知在武林盟所司何职。天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三人见天赐背弓携剑,一付武林人士的装束,也格外留神。

天赐腹中饥饿,找到一处座位,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埋头大嚼,狼吞虎咽。酒菜刚刚用过一半,忽然眼前香风涌动,有一个人坐在了对面。天赐抬头看去,禁不住大吃一惊,这位不速之客竟是芙蓉妖仙何绣凤。只见她身着大红的宫装,头上高挽云髻。冒雨而来,却没沾上半丝雨滴。脸上挂着娇笑,俏目顾盼,媚态横生。她身后侍立着三名女弟子,手中提着油布伞,在纯阳庄时也曾见过。

天赐强定心神,笑道:“原来是何仙子。酒酣逢知己,他乡遇故知。真令人兴奋。”何仙子三字出口,一旁的三名酒客都停杯抬头,目光中露出惊诧戒备的神色。天赐大敌当前,心无旁骛。何绣凤也将天赐当作劲敌,不敢有丝毫大意。所以都未加留意。

天赐镇定如恒,何绣凤更加不敢妄动。娇笑道:“李兄弟,这就叫做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何愁前路无知己。兄弟这是前往苏州吗?我也正要去苏州,咱们结伴同行如何?”天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这蛇蝎女人结伴同行。笑道:“仙子仙姿玉质,李某却是一介武夫,粗俗不堪。结伴同行,亵渎了仙子,岂非天大的罪过。”何绣凤笑道:“李兄弟何必自谦。在纯阳庄时你以读书人自居,开口詩云,闭口子曰,俨然是孔老夫子的嫡传高弟。现在为何又成了一介武夫?再说,读书人也罢,练武人也罢,凭你的人品才学,有谁敢嫌弃你。”

天赐暗道:“好一张利嘴!”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本想做一个读书人,凭借胸中所学,成就一番事业。方不负父母生养,师长教诲。无奈世事堪嗟,前尘已不堪回首。现今流落江湖,四海为家,雄心壮志消磨。细想来还是做一介武夫,笑傲江湖,快意恩仇,无牵无挂,得过且过为好。”

何绣凤脸上做出凄色,仿佛十分同情。说道:“李兄弟,姐姐真为你难过。怀才不遇,壮志难酬,这是人生在世最大的悲惨事。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处不可建功立业。只要兄弟肯听姐姐的劝告,今后跟着姐姐干,包你将来称心如意。高官厚禄,裂土封疆,青史留名,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天赐暗道:“她这话可够狂妄的。听她言中之意似乎闻香教也有不轨之图。嘿嘿!就凭你们闻香教一窝蛇鼠,能成就什么大事?”说道:“李某还是那句话,不敢亵渎仙子。”

何绣凤娇笑道:“李兄弟,难道说面对姐姐如此人品,你居然不屑一顾?那个什么吕姑娘,什么东方姑娘,哪一处比姐姐强?你倒说说看。”这话实在太露骨了,天赐不禁为之脸红。何绣凤却毫无异状,又笑道:“别说是姐姐,就是我这三个弟子,也比那两个黄毛丫头强上百倍。小素,小雅,小静,你们过来,给李兄弟看看。他如果不是瞎子,不会不动心。”

三名俏丽的女弟子一齐走到天赐身侧。黄衫红衫两女子搔首弄姿,媚态百出,不住向天赐暗送秋波。只有那白衫女子垂首低眉,面色依旧冷若冰霜。何绣凤将那白衫女子拉到身旁,说道:“这是我几个月前新收的小徒弟,名叫小静。我这三名弟子数她最出色。怎么样,李兄弟满意不满意?”小静脸上浮上一抹嫣红,有几分羞涩,又有几分薄怒,确实秀丽动人。小雅小素两女子却面露不愉之色,盯着小师妹的俏脸,心中妒火如炽。

天赐重重一咳,掩饰心中窘意。说道:“小静姑娘确实国色天香,不能不令人心动。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李某早有家室,不敢相负。仙子美意,李某心领了。”

何绣凤兀自不死心,笑道:“有了家室又有何妨?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司空见惯。你有了妻室,为什么还要去勾引姓吕姓东方的两个小丫头?难道是看不上姐姐这三名弟子吗?”

何绣凤一味胡搅蛮缠,天赐大为不快,说道:“我与吕姑娘东方姑娘不过是寻常朋友,仙子不可胡乱猜疑。”何绣凤樱桃小口一撇,说道:“那天在九江府你与吕家的小丫头难舍难分,抱着她亲亲热热。那香艳的一幕姐姐全看到了。兄弟还不肯承认吗?”

不论何绣凤是否是亲眼所见,至少这件事已经让闻香教的眼线看到了。天赐有口难辩,一时恼羞成怒,拍案而起,说道:“仙子请口下留德,切莫看错人。李某昭昭此心可鉴天地鬼神,由得你去胡乱猜疑好了。”

何绣凤双目冷光一闪,说道:“李兄弟,姐姐可全是为你好。你两次坏了本教大事,姐姐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一句然诺,加盟本教。这条件优厚得不能再优厚了。李兄弟,你可要仔细斟酌,切莫辜负姐姐一片美意。”天赐冷笑道:“仙子的美意恕我不敢领教。仙子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何绣凤怒道:“好!这叫做热心遇上冷面孔。姓李的,但愿你不会后悔。丫头们,咱们走。”说罢离座而起,转身就走。

天赐心中一松,想不到何绣凤如此轻易就走了。蓦然何绣凤回身抖出一条大红绢帕,扑面而至,一缕浓香冲鼻而入。天赐心中惊呼:“迷香!”想要闭住呼吸已经来不及,头脑一昏,扑倒在桌面上,就此人事不知。

何绣凤轻易得手,心中狂喜。娇笑道:“姓李的,你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落在我何绣凤手里,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不怕你不死心塌地,归附于我。丫头们,抬他走。”小雅小素两女合力将天赐抱起。小静却站着不动,神情百变,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人抬着天赐,正要出门。忽然一阵疾风刮过,一个人已经挡在门前。正是那虬髯大汉,一双巨斧擎在手中,大笑道:“仙子,且慢!还有我锺某人呢!”声若洪钟,震得屋顶尘土纷纷落下。

来人身法之快,令何绣凤大吃一惊。待看清此人相貌,何绣凤油然而生戒心。立刻换上一付笑容,说道:“这位英雄可是人称猛锺离的锺大侠吗?”那虬髯大汉又爆发出一震大笑,说道:“不才正是锺云翱。仙子驾临江南,锺某未能略尽地主之谊,恕罪恕罪!”

何绣凤上前飘飘万福,娇笑道:“我与锺大侠同列江南八仙,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在此不期而遇,足慰平生之愿。听说锺大侠在武林盟中得意,深得司马老英雄信任。真是令人羡慕。”锺云翱笑道:“仙子过誉。混口饭吃而已。承蒙龙首看重,锺某愧不敢当。”何绣凤道:“锺大侠拦住我的去路,可是有意留客吗?可惜我现在要事在身,只好改日再来叨扰。请锺大侠见谅。”锺云翱道:“好说,好说!只要仙子将此人留下,锺某恭送仙子离去。”

何绣凤故作惊奇,问道:“锺大侠要留下此人做甚?他是敝教的仇敌,我正要将他带回总坛治罪。锺大侠为何要管敝教的家务事?”锺云翱脸色一沉,说道:“闻香教的家务事锺某的确不该管。可是仙子别忘了,这裏不是湖广,而是江南。仙子在江南劫人,置武林盟于何地?”何绣凤鼻中挤出一声冷笑,说道:“这姓李的吃香得很,谁都想抢。锺大侠要留下他直说就是了,何必还要绕一个大圈子。”锺云翱冷冷道:“仙子明白就好。将此人留下,锺某放你们走。得罪之处,来日登门谢罪。”

锺云翱态度强硬,何绣凤无计可施,只有硬闯。她心中虽怒,脸上却笑意盎然,说道:“锺大侠是主,我是客。照理说我不该以客欺主。可是事关闻香教声誉,不容退缩。锺大侠既然硬要留下此人,就请动手吧!”锺云翱大笑道:“好极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痛快。你们两个,把人给我抢过来。”两名黄衣剑士应声而出,纵身而上,化成两道黄影,直奔抱着天赐的小素小雅。

何绣凤见这两人身法奇快,便知武功不弱,她的三名女弟子绝非其敌。当下纵身横跃,挡住两名黄衣剑士去路。双掌左右一分,向两人迎面击去。那两人举掌相迎。只听一声巨响,室内如同刮起了一阵狂风。两名黄衣剑士同时被震退,倒撞在墙壁上,两口鲜血喷出。房屋是薄木搭成,被撞得摇摇欲倒。

锺云翱怒喝道:“好妖妇,只会欺负晚辈,不知羞耻。看斧!”扑上前去,一双巨斧舞成团团乌光,招招劈向何绣凤要害。何绣凤毫不示弱。她身着一袭宫装,长大的衣袖就是她的兵器。飞舞起来护住身体,长袖带到巨斧上,每每将巨斧带偏,就是砍不到她的身体。锺云翱火冒三丈,连声怒吼,斧影如山,攻势更猛。何绣凤长袖飞舞,身形飘飘,状似闲庭信步,实则决不轻松。两名黄衣剑士有心上前帮忙,无奈被何绣凤一掌震伤,胸口阵阵作痛,真气难以提聚,只能作壁上观。

锺云翱久战不下,越来越焦躁,长啸一声,高亢雄浑,直上云霄。啸声刚过,远处又有两声长啸传来。啸声呼应,越来越近。武林盟又有高手将至。

何绣凤大为焦急,叫道:“死丫头,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三名女弟子如梦方醒,抬着天赐奔出店门。锺云翱想要阻拦,却被何绣凤死死缠住,脱身不得,眼睁睁看着三名女弟子落荒而走,融入沉沉夜幕之中。锺云翱急得连声怪叫,巨斧接连猛扫。何绣凤娇笑道:“锺大侠,失陪了。”抖起长袖打向锺云翱面门。乘他举斧遮挡之机,何绣凤飞身跃出店门,向三名女弟子逃走的方向疾奔而去。锺云翱怒不可遏,提着一双巨斧紧追不舍。

锺云翱与何绣凤齐名,武功也在伯仲之间。但何绣凤的轻功却比锺云翱高出不少,要摆脱他并不困难。可是何绣凤心中另有打算。三名女弟子武功不高,与她们同行只怕要被锺云翱追及。所以她并不全力飞奔,时时现出身形,引逗锺云翱追赶。她不向与三弟子约定之处跑,却斜穿下去,将锺云翱远远引开。

这一追一逃,直奔下数十里开外。何绣凤倏然加快脚步,钻入密林深处,隐去身形。锺云翱忽然失去对手踪迹,气得暴跳如雷,提着一双巨斧直奔下去。锺云翱去远了,何绣凤长身而起,暗道:“人说猛锺离一勇之夫,武功虽高,却不难对付。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又向来路奔回,这一次的速度却比方才快多了。

正在脚下疾奔,心中暗自得意之时,忽然自路边的树林中跃出一名白衣女子。这女子身法奇快,手持明晃晃的长剑,拦住去路。喝道:“站住!你就是芙蓉妖仙何绣凤吗?”

何绣凤先是大吃一惊,停住脚步。即而看清当面之人年纪甚轻,便不放在心上。娇笑道:“小妹妹,胆子不小啊!既知我是何绣凤,还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那女子冷笑道:“何绣凤又能如何?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快将人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何绣凤怒极反笑,说道:“交人?交什么人呢?”那女子娇喝道:“不许装糊涂,当然是你劫去的人。快交出来。”

何绣凤小嘴一撇,说道:“你凭什么管我的闲事?你是武林盟的人吗?”那女子傲然道:“武林盟何足道哉!告诉你,我叫陈兰若。你劫去的李公子就是我丈夫,我不配管谁还配管?你如果不服咱们便一较高下,看你这妖妇有何伎俩?”

一听此言,何绣凤立刻换了一付脸色,娇笑道:“原来是弟妹呀!咱们可不是外人。李兄弟与姐姐已经化敌为友,现在随姐姐的三名弟子走了。弟妹要见他,姐姐为你带路。”兰若满头雾水,不明所以,诧道:“这不可能。他为人一丝不苟,决不会与邪教同流合污。”何绣凤笑容可掬,走上前亲热地挽起兰若的手臂,说道:“大家都是武林一脉,正邪之分不过是欺人之谈。姐姐带你去见他,他自然会告诉你事情的原委。弟妹,你生得真漂亮,怪不得李兄弟嘴上总是挂着你。”

兰若俏脸微红。听何绣凤说得煞有介事,便有几分相信。正想开口问她天赐在何处,却不料何绣凤突然从怀中抖出那块绢帕,向兰若当头罩下。她听兰若口气甚大,料想绝非等闲之辈,心有所忌。因此先一番甜言蜜语,将对方稳住,出其不意,用迷香擒人。

兰若武功之强,反应之快,远非天赐所能比拟,岂容何绣凤故伎重施。何绣凤稍有异动,兰若立刻察觉。长剑挥起,绢帕被搅得粉碎。一丝迷香虽然入鼻,但兰若体内玄天真气运行不息,迅即化为于形。兰若自知为何绣凤所欺,怒叱道:“好妖妇,胆敢暗算伤人!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不死心。”剑出如闪电,飞刺何绣凤前胸。

何绣凤迷她不倒,便知遇上了绝顶高手。见这一剑来势奇快,无从招架,慌忙闪身后退。危急中抖起大袖向兰若打去。兰若身形倏进倏退,又向何绣凤右肋攻去,剑招越来越疾。两人搏战数十招,何绣凤渐渐不敌。她今天先斗锺云翱,又连续奔行数十里,真力消耗殆尽。而兰若却以逸待劳,精力正旺。这一消一长,强弱立判。可是兰若虽站上风,想要在数十招内将何绣凤制服,也不是一件易事。

两人一退一进,一守一攻,斗得正酣。忽听树梢上有人叫道:“兰儿,别白费力气了。有师父这个大菩萨在此,还愁何绣凤这小狐狸不乖乖听话。”兰若大喜,停手不攻。叫道:“师父,你总算来了。”树梢上那人道:“师父料事是不是很准呢?我就猜这小狐狸是在耍花招,让你不要去追,在这裏等着就是。果然一猜就中。”

何绣凤抬头向树梢上望去。只见一个干瘦的糟老头子捧着一个大酒葫芦,正高卧在一根树枝上饮酒。那根树枝只怕比筷子也粗不了多少,这老头竟能稳稳躺在上面。树枝动也不动,摇也不摇。这份轻功,当真惊世骇俗。何绣凤看清那大酒葫芦,不由得惊呼道:“醉仙,你是醉仙!”

卧在树梢上的孙老头不免得意忘形,摇头晃脑。咂了一口酒,赞道:“好眼力!你比我这徒弟媳妇要强多了。她第一次见我,又是糟老头子,又是醉鬼。醉仙与醉鬼虽只差了一个字,其意却相距千里。咳咳!”说到得意处,口中酒呛入气管,不住咳嗽。兰若大羞,嗔道:“师父,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开玩笑。”孙老头止住咳声,抹抹嘴角,笑道:“什么时候?当然是亥时。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想老公想得糊涂了?放心吧,有师父在此,我那乖徒儿绝不会出差错。”忽然又板起面孔,向何绣凤道:“呔!我说姓何的小丫头,你把我老人家的宝贝徒儿弄到哪里去了?快快从实招来,我老人家不再追究。否则我老人家一生气,打断你的狗腿,不,打断你的狐狸腿。”

何绣凤这时方弄明白,李天赐原来是醉仙之徒。此老她可万万惹不起。当下赔出一付笑脸,说道:“晚辈实在不知李兄弟是您老人家高徒。如果知道,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他分毫。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真不愧天下第一高手风范。晚辈这就带您去见李兄弟。”何绣凤满口前辈,又恭维孙老头为天下第一高手,孙老头心中十分受用。说道:“很好。这一次就放过你,下不为例。”见兰若一付凝神戒备之状,又笑道:“兰儿,没人能在师父面前玩什么花样。你就放心吧!”

小素小雅小静三女轮流抱着天赐一路狂奔,一直逃出十余裡外。天赐身高体壮,三女累得娇息喘喘,终于赶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所青竹搭成的小屋,伫立在一湾小池塘边。细雨蒙蒙之中,白雾弥漫,恍如仙境。

三女长长出了一口气,抬着天赐走进竹屋,将他放在竹床上。小雅点燃灯火,室内为之一亮。三女围在竹床边,静静地等着师父回来。小雅小素目光落在天赐脸庞上,久久不能移去。春情暗生,心痒难搔。小静却怔怔出神,忽然问道:“大姐二姐,师父会杀他吗?”

小雅邪邪一笑,调侃道:“三妹,你是不是很关心他?没想到你终日冷若冰霜,居然也有动情之时。”小素笑道:“三妹放心,师父是决不会杀他的。如此英俊不凡的小伙子,谁能狠得下心肠。说不定师父怜才心切,还会把你配给他。三妹高兴不高兴?”口中说笑,却难掩饰心中妒意。

小静面现红潮,娇嗔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合起来欺负我。”小素笑道:“二姐说的可都是心裏话。如此佳子弟,难道你不喜欢?三妹,你就别装模作样了。”小雅也笑道:“说不定师父也看上他了。将他配给三妹,然后自家偷偷受用。我看他比韩护教强多了。韩护教不过是个俊俏小生,会吹两首小曲,念几句诗词,讨女人欢心。他却象一尊天神。那日在纯阳庄,他凭借一张弓一枝箭,视闻香教众多高手如无物。那份豪迈威严,令人心折。师父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就是铁石人儿也会化掉。这可是个现成便宜,不捡白不捡。”

小静俏脸一板,说道:“要捡便宜你们就捡好了,我才不稀罕。”小雅小素深感诧异,这个道:“三妹,你不是骗我们吧?”那个道:“三妹,你不后悔?”小静正容道:“谁骗你们了?等一会儿师父回来,我就向她老人家说,将你们两个嫁给他。大姐二姐,你们就放心吧!”两女大喜。这位小师妹乖巧伶俐,深得师父欢心。她的话师父倒有几分肯听。难得她如此大方,将到口的肥肉拱手相让。两女当真不知羞耻为何物,齐声道:“三妹,你真是个大好人。大姐二姐多谢你了。”

小静眼中闪过一丝诡色,说道:“大姐,师父怎么还不回来?真让人不放心。你去看看好吗?”小雅承她的情,对这个小师妹不敢稍有得罪,心中并无怀疑。说道:“好,我出去看一看。你们小心点,别让他跑了。”抓起佩剑,跨出房门,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素目送小雅去远了,忽然掩口而笑,说道:“三妹,你要给二姐派个什么差事?快说吧,二姐一定遵从。”小静奇道:“二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素笑道:“你先将大姐支走,再派给二姐一个差事。这裏可就只剩下你和俏郎君两个人了,还能有什么意思。我的好三妹,你的小心眼二姐还能猜不透?你想与他亲热就直说好了。”

小静本意的确是要将小素也支走。让她一语道破,不禁小脸一红。说道:“二姐,是不是你自家想与他亲热。小妹愿意行个方便,决不会打搅你们的好事。”小素喜上眉梢,说道:“你真是我的好三妹。三妹请回避一下,我,我……”一双俏眼紧盯着竹床上的天赐,身上燥热,语声颤抖,小脸涨得通红。

小静笑道:“外面正在下雨,你让小妹躲到哪里去?好二姐,你要亲热只管亲热,小妹不看就是。咱们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顾忌的?”说罢将身子背转过去。

小素欲|火如焚,也不管是否有人在场,俯在天赐胸前,捧起他的脸庞,就向唇上吻去。忽听小静道:“二姐,你快点上他的穴道。此人十分厉害,如果忽然醒来,咱们可制不住。”小素暗赞师妹细心,连忙出指封住天赐胸前几处穴道。指法迅捷,认穴奇准。小静十分艳羡,说道:“不知师父何时才能将点穴之法传给我?”小素道:“三妹不必心急。师父对你锺爱有加,还会吝啬区区点穴之法吗?你拜师不过数月,根基尚未扎稳。大姐二姐都已经从师十年了。”见小静又将身子背转过去,小素迫不及待扑到天赐胸膛上,着实亲热起来。

小静的目光不住飘向身后,脸上现出杀机。缓缓抽出腰间长剑,悄然无声。蹑足潜踪,走到小素身后。倒转长剑,向她后心刺下。小素情欲如潮,身外之事充耳不闻。这一剑刺穿肋骨,直入心脏。小素闷哼一声,扑倒在天赐胸膛上,挣扎两下便不动了。小静望着小素的尸身,神情冷肃,说道:“二姐,你别怨小妹心狠。你不死小妹便无法行事。”她与两位师姐虽然面和心不和,但毕竟相处了几个月,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被迫将她一剑杀死,心中又是内疚,又是惨然,泪水不住在眼圈里打转。

怔怔出神良久,想起还有正事要做。小静将小素的尸体移开,端来一盆冷水,泼在天赐头上。天赐被冷水一激,当即从昏迷中醒来。略做作挣扎,却无法移动分毫,方知穴道受制。待看清室内景象,那红衣女子背插长剑俯卧于地,那名叫小静的白衣女子双手叉腰,冷冷地看着他。天赐心中惊异莫名。想开口问话,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方才小素点他穴道之时,连他的哑穴也一起封住了。

小静冷冷道:“李天赐,你知道我是谁吗?”天赐无法开口,点头摇头也力不从心。小静却不知他的难处,继续道:“你很惊奇是不是?我支走大姐,杀了二姐,不是为救你。告诉你,我姓韩,是曹州府单城县人,你想起没有?”

天赐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静见他一言不发,怒道:“你杀人太多,所以想不起来,是不是?你这恶贼,我韩小静流落江湖半载有余,就是为了找你。你害死我爹爹,害死我二叔,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仇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为爹爹报仇雪恨。”

天赐恍然大悟。半年前在单县曾遇上金鞭韩龙,双方发生纠纷,结果韩龙却被义弟赵威害死。这韩小静一定是韩龙的女儿,不知为何将他认做杀父仇人。天赐暗叫冤枉,却无法开口辩解。韩小静却不知天赐哑穴受制,只当他已经无话可说。从小素背上拔下长剑,仰天叫道:“爹爹,女儿为您报仇了!”长剑当胸刺下。天赐暗叫:“完了,我李天赐竟死在一个傻丫头手里。”

忽听一人叫道:“三妹,你疯了不成?”一道黄影飘入室内。当啷一声震响,长剑被来人格开,擦过天赐耳畔,插入竹床,险到了极点。那黄影正是匆匆归来的小雅。她见小师妹要向天赐下毒手,惊急交加。长剑不及掣出,连鞘格去,将天赐救下。

目睹小素伏卧在地的尸体,小雅又惊又怒,喝道:“你杀了二妹!你这小贱人,为何这般歹毒?我一出门就越想越不对头。你何时如此关心师父了?回来一看,果然是你这小贱人在作怪。快说,你为什么要杀二妹,为什么要害李公子?”拔剑出鞘,一步步向小静逼去。

小静千算万算,没算到大师姐会如此多疑,提前返回。她自知武功绝非大师姐之敌,惊得小脸煞白。口气却依然强硬:“大姐,别管小妹的闲事。这李天赐与小妹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杀他我誓不为人。你若拦我,我也一样会杀了你。”

小雅喝道:“你与李公子有仇有恨我不管,为什么要将二妹也害死?戕害同门,罪不容诛。我要擒下你这小贱人,等师父回来,有什么话你对他老人家讲吧!”说罢飞身而上,挺剑就刺。小静急忙挥剑格档。可是她从师不过数月,无论如何也不是师姐的对手。小雅剑尖搭上小静的剑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小雅长剑搅动,小静的长剑握持不住,脱手飞出,钉在墙壁上。小雅抢步上前,出指如风。小静已经退到墙角,无处闪避。胸前穴道接连被击中,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小雅骂道:“你这小贱人真是罪该万死。看师父回来怎么收拾你。师父最恨人家对她不忠,她会活活剥了你的皮。”想起小静自拜师以来,深得师父欢心,夺了她的宠爱,心中又妒又恨,忍不住走上去狠狠踢了两脚。心中怒气稍平,又转身去看床上的天赐,脸上立刻绽出了媚笑,泛起了红潮。扑在天赐身上,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娇笑道:“小冤家,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几乎让那小贱人害死了。看你以后怎么酬谢我。”想到二妹已死,三妹又背叛了师父。这小冤家也许就可以归她一人独享,心中喜不自胜。

天赐此时神智清醒,让这骚狐狸腻上身,与方才被小素抚弄时的情形已大为不同。他紧闭双目,神情木然,没有丝毫反应。小雅娇笑道:“好人儿,我就不信你不动心。”送上火热的樱唇亲吻天赐的脸颊,最后吻上他的嘴唇,用力吸吮,咂咂有声。她此时情欲涌动,娇息喘喘,眼中放射出奇光。将怀中人紧紧抱住,只盼化在他身上。

小静穴道受制,斜倚在墙角。目睹这香艳绝伦的一幕,心中又羞又恨。忽然有一桩奇事发生,天赐的手臂居然动了。先是手掌一阵轻微的收张,即而左臂抬起来,环抱住小雅的纤腰。右臂也同时抬起,搂住她的肩头。猛然一翻身,将小雅压在身下。后面的事情小静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往下想。紧紧闭上双目,暗骂无耻。

小雅被天赐压在身下,双臂紧紧抱住,几乎喘不上气。一时心神俱醉,情火如炽,口中胡乱叫道:“小冤家,心肝宝贝。”心中想的尽是销魂蚀骨的男女之事,竟没有细想天赐被封住穴道,却为何又能动了。

天赐方才被小雅所救,逃过一劫。他一心谋求自救之策,运行体内真气冲向各处闭塞的穴道,对身外发生的事不加理会。可是他内力不强,闭穴的手法又十分特异,白费了许多气力,一处穴道也没能冲开。但他并不灰心,继续凝神运功。忽听耳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就象有人俯在他耳畔讲话:“小施主,你这个法子不管用。要冲开穴道,老僧教你一个法子。留神听着。”天赐大喜,暗道:“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师父只怕也不会。此人是谁?居然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就听那声音继续下去,讲说冲穴之法。不知为何天赐对此人十分信任,依着他所说的方法运行真气。果然大为不同,各处穴道霍然而通。

小雅扑上身之时,正当天赐运功的紧要关头,他不敢有所分神。等到发觉手足可以动了,不禁心中狂喜。翻身将小雅压住。看着怀中这小狐狸的淫|浪之态,紧抱着她绵软火热的娇躯,天赐心中却毫无所觉。冷冷道:“谁是你的心肝宝贝。小骚|货,给我听清了。太爷一见你这骚|浪相心裏就不舒服。你最好当心点,别惹太爷生气。”搂着他纤腰的左手用力扣向命门穴。小雅腰间一麻,浑身瘫软如泥。惊呼道:“小冤家,你……”天赐一巴掌刮在小雅脸上,喝道:“闭嘴!你还敢胡言乱言,太爷生气了。”小雅立刻住口不言,恍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脸上红潮未褪,心中却没了半分情欲,只剩下惊骇。

一旁的小静听到变故发生,眼睛睁开便再也合不拢,心中又惊又急。师父回来也许还有机会分辨。这李天赐却是她的杀父仇人,决不会放过她。

天赐座在床沿上煞费踌躇,不知如何处置这两个女子。这小雅可以丢下不管,任她自生自灭。但小静却是金鞭韩龙的女儿,这一走岂不将她害了。心念疾转,已经有了主意。一把将小雅从床上提起,双目逼视,脸上现出一丝怪笑。说道:“小骚|货,太爷就要走了。念在你方才曾救了我一次危难,太爷给你解开穴道。乘现在何绣凤那妖妇还没有回来,马上逃走。逃得远远的,莫让她撞上。”说罢出指连点,解开小雅的穴道。

小雅从天赐的手中挣脱出来,仍难掩畏惧之意,远远退到墙角。说道:“谁听你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逃走?倒是你,现在不逃,等师父回来,想逃也逃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