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也能和我那小外孙好好玩玩喽!”心中疑惑尽解,相渊这才吩咐下人准备厢房。
孙永航瞧在眼里,淡垂了眼角,只噙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在唇角。
这日,菁儿居然乖巧地坐在一棵老槐下写字,整整一早上都没淘气。青鸳与溶月俱看得稀奇,忍不住问道:“咦?今天咱们的小捣蛋居然没出去淘气?”
小菁儿见唤他“小捣蛋”,不由微撅了小嘴,重重地哼了声,不理睬她们。然而到底是孩子性子,憋了一会儿就自己交待了,“弟弟去他外公家了!到今天还没回来!”想起自己的玩伴,菁儿的嘴撅得更高了,忍不住问:“溶姨,外公家很好玩吗?”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溶月被问得一怔,既而敛下了笑意,忍不住朝坐在一边绣着花鸟的骆垂绮瞅了眼,见她针脚微停,不由叹了口气,轻声对菁儿道:“你的外公早不在这世上啦!乖,好好写字,别再问了!”
菁儿本不依,但眼见着溶月朝有些出神的骆垂绮努努嘴,他似懂非懂,但似乎也明白再问下去会惹娘亲不高兴,也就住了口,专专心心地写字。写了几个,他忽然道:“溶姨,大将军爹爹还会再来看我吗?项叔叔说那些竹子编的小猪小狗,其实是爹爹给我的!”
“好了!别说了!快写字!”溶月见骆垂绮听得菁儿的这一问,猛地冷下了脸色,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懊恼。这姑爷可也真做得出来!先前还道他情意深重,谁知道现在愈发的薄情寡意。送些东西算什么!这边连一个面也不朝,那边倒好,都携妻带子地陪着陪去娘家小住了!
正自暗气,忽听得骆垂绮唤道:“溶月,历名现在哪儿?”
“哦,去给菁儿削木头剑去了,这会儿正在柴房吧。”
“嗯,让他得空就来我这儿一趟。”骆垂绮将手中的绣梆往边上一搁,便起身回屋了。
没一会儿,青鸳已叫了历名过来。“少夫人,您找我?”
骆垂绮抚着手中的画卷,有些沉吟,似是不舍,然终于道:“历名,你能不能替我出趟远差?别人我信不过。”
历名立时答道:“少夫人请尽管吩咐。”
“你去一趟安平兰郡吧!”骆垂绮一垂眼,将画交到历名手中,“你将这画交给他,然后就说,半年之期,我想可以提前收回原画了。待他将原画交还,你立时就当着他的面给烧了!”
“小姐!”
“少夫……”
历名与溶月同时惊呼,溶月更是面有不忍。
“不必多说什么,就径直烧了即可。”骆垂绮语声极淡,但语出极为坚定,无从更改。
历名犹豫半晌,终于还是抱了抱拳,即行退去。
溶月一见历名走了,立时就开口急道:“小姐!那可是先老爷唯一留下来……”
然话未完,院外忽然传入一声刺耳的话语,“哟,大嫂可真是教子有方啊!菁儿才那么点大,便习字了?”
骆垂绮面色愈冷,清泠泠的眼眸沉沉地望着来人,唇角微掀,“原来是三叔叔。”她一身淡黄罗裙,口中只是淡应,整个人盈盈立在这方廊沿下,却是没有半分前迎来客的意思。
“哈,大嫂客气了!”一柄折扇轻摇,孙永彰一袭赭红的夏衫,有些轻佻地从院门口晃了进来,“大嫂近来可好呀?大哥陪着小嫂子回她娘家去看望老丈人去了,唯恐嫂嫂这边太过冷清,特意嘱我过来跟嫂嫂说说话!”孙永彰有些流气地笑着,带着七分阴沉,让人听来极不舒服。
杏眸微眯,骆垂绮盯着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孙永彰在她冰冷的目光下不情愿地止住脚步,才扬声道:“菁儿,过来给你三叔请安!”
“噢。”菁儿直觉地有些讨厌这个叔叔,然而娘亲教的礼数又不敢违抗,只好慢吞吞地走到孙永彰的跟前,草草地磕了个头,“菁儿给三叔请安。”
“哈哈,乖!”孙永彰挑着眉,又走近几步,“嫂子教的好儿子啊!我本来还道大哥不在身边,这孩子没人教没人疼的会成野孩子,没想还挺聪明的!嫂嫂真是贤惠!”
“三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呢!”一声斥喝,孙永勋已站定在院门边上,因未得骆垂绮眼色,故只站在门边上,未敢踏入半步。然即便如此,他对于孙永彰这些过分的言辞仍是听得心头火冒三丈。
“哟,四弟,三哥我说的哪句话不中你的耳了?”他朝骆垂绮瞄了眼,轻佻地笑着,“再说我和嫂子说说家常,你急什么呀?是叔叔,菁儿也会给你磕个头的!你急什么!”
“你!你说得根本不是人话!”孙永勋气得脸色尽红。
“哈!我说得不是人话?你倒说说,我哪句不在理了?这么紧张我说什么?哈!我还没说真格的呢!这个回影苑,整个孙府谁不知道常有个不知什么来历的男人随意进出?不过也是,大哥常出都,嫂子也着实寂寞吧?”孙永彰越说越不像话,早把溶月与孙永勋气得浑身发抖。
骆垂绮怒极反笑,薄薄的雅致清泻在唇角,叫孙永彰一时看得有些怔住。“三叔叔言重了!平日里守着孤院的女子本身就惹人猜忌,事事小心总还难免一些闲言碎语,又岂敢招摇过世呢?我所幸还有个菁儿,镇日将菁儿当作我的命|根|子也就是了;倒是那些暂居佛门的女子,即便有些因身份显贵不愁吃穿,但毕竟冷清,又受着世人眼色,想来也容易将一些的小恩小惠牢牢地摆在心坎里了。”
话中带警,语意影射,听得孙永彰倒有些心虚起来,听着这口气,似乎连她亦是知晓了自己与翊靖公主的事儿。啧!孙永彰见讨不着什么便宜了,当下就没了好脸色,收了折扇,口中微哼,便踅了出去。
孙永勋瞅着骆垂绮有些愧色,又有些不忍,但又不便说什么,只是嗫嚅着:“大嫂,三哥,三哥他就那副德性,你别和他计较!划不……”
骆垂绮漠然地望向眼前这个小叔子,淡道:“四叔叔这是说哪里话!垂绮身为孙家妇,又岂敢与小叔子计较什么!您多心了!”
“…………唉,大嫂,对不住!”孙永勋受着这莫名的怒意,然满心眼里却并未半分怨责,只是愧疚。
骆垂绮眼见他如此,也并不多言,只微一礼,“四叔叔言重了。”这声语出,已是放软了许多。
“……”孙永勋巴巴地望了会骆垂绮,终于还是未能说什么,转身黯然离开。
骆垂绮遥遥望着人走远了,才对溶月道:“溶月,我们是时候送封信给端王爷了。”
“是!小姐!”溶月重重地点了个头。
妫沧远远望着自下朝回来后便一直坐在毬子木樨下的父亲,整个人望去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平素最喜爱的‘老竹大方’都凉了,也不见他端起茶碗来。
“父亲,您在担心什么啊?不就是皇上准了刑部上呈的腰斩么,虽说是堂姑姑的外甥,可那里也还堂着呢,关系这么远,想来皇上也不辨不清。斩了也就斩了!况且又是那个孟什……远任安平兰郡的知县连上了五次奏本,刑部想压也压不下……”妫沧忍不住上前劝道。
“你懂什么!”信王一拍石桌,猛地叱了声,妫沧一惊,立时止了声。信王见他脸色悒悒,心头又起烦躁,忍不住教训道,“都那么些年了,怎么就没见你有些个长进!”
妫沧心有不服,然而见父亲颇有怒色,只得忍了,“父亲教训的是!”
信王见他认错,心气略平,长叹了口气才道:“沧儿啊,王朝新立的时候,为父的立过汗马之劳,虽比不上皇上,可以颇为先皇倚重。如若,我有女,今日局面便可放手一搏。可惜,可惜……你的两个弟弟,洹儿、沃儿也并非无能之辈,若你们都无甚才具,我也就死了那条心,可你们有才,还有……”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让你们如端王般,你们没他的韬晦,也没他那个耐性、忍性,若没有为父的撑着,只怕你们极易遭人陷害。”
妫沧听得有些莫名,不由问道:“父亲,您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些?”
“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几年,皇上先是除了文斓,再是借孙永航的手赶走了钰华夫人,这一回虽没怎么大动静,但却指向了青……这些可都是老臣啊,也是重臣!你再看看,皇上的两位公……呈幽与呈渊性子怯弱,不堪大任。皇上这可是在挑百年后的辅佐忠臣哪!但凡是权臣,都要一一拔除方才稳妥,你懂了么?”
妫沧听得怔怔,咬着唇想了会儿,终是不太相信,“可是皇上正值壮年,怎……”
信王叹了口气,“裘一翁曾跟我交过底,她的身子不好,早年打天下的时候落下的沉疴,调养不当,终能福全。”
听到这裏,妫沧仿佛才真正着急起来,“可是,可是父亲,您可是皇上的亲哥……在登基的时候,也是出过大力的啊!”
信王眯了眯眼,桂树上飘下一片叶,正巧落在他的肩上,他拈起,轻轻细看,良久才道:“文斓、钰华,谁不是出过大力呢?现下,皇上相信的是手中无权的,比如你叔叔端……”还有,老孙家那一派。因为孙老爷子的死,孙家形势大落,孙骐成不了气候,皇上自不在眼里。但对于孙永航却有些微妙,那是个极有才具的年轻后辈,是没落的孙家走出来的。皇上大抵对孙家还是有些感情,且又不想与自己这个亲哥哥马上翻脸,所以,就有些打算重用这个年轻人。联以相渊,也联以孙家,只……小珪呢?
信王闭目微叹,对于这个弟弟,他现在越来越不清楚他的动向了,听说与那骆垂绮颇有往来,骆垂绮,孙永航的妻子哪!他似乎太小瞧了这名女……或许,他还小瞧了自己的弟弟,端王!当不再沉迷于书画的闲王屡次在朝堂上展露自己独到的见地时,他就已经转换了一种人生!
明远略备着些行囊,一旁的小侍将一些芳香辟秽的丸药也塞到了包裹里。明远瞧见,略带淡笑,“哟,长记性了?”
小侍搔搔脑袋,笑道:“上回大人也是在监察御使的回程上中了暑热,还多亏了一位神医正巧碰上呢!”
明远笑骂,“这可说反了!那次可是你病得厉……不过,也真多亏了杜先生。”他回想起当日情景,心中有些喟叹。那时的自己虽然已吃过几次暗亏,但终究还稚嫩,然而杜迁,却已瞧尽了自己的一生啊!如今回想起来,他亦分不清是心性铸就命运,还是命运成全心性了。
小侍收拾妥当行囊,就见明夫人已端了盏避暑的金银莲子汤进来了,便知趣地退下。明夫人接过小侍手头的活,仔仔细细地理过一遍,才轻声叹道:“这大热天的,你可不要赶得太急了!”
明远放下手中的官文,接过妻子手中的汤水小口喝着,“这是趟轻巧的差,也没什么好急的!”
明夫人微疑:“那安平青王可不是个好与的主,斩了他的亲旧,只怕不肯干休。”
“呵呵”明远嗤笑一声,“皇上痛快地拿了他的外甥法办,那已是给足了青王台阶。若他还想阻拦,”他哼了声,又饮了口汤水才道,“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哦?”
明远见妻子不甚明白,也不多说,只笑笑说,“你放心!皇上的动向我这双眼睛还瞧得清。端王有往上的意思,皇上继文斓公主之后,对于曾经当权的亲族多有忌讳,但对于端王这个已往只知书画逍遥的弟弟却多了一份宠爱与信任,况且现在这个弟弟又颇能知姐姐的心……”他瞧见妻子脸色更是疑惑,不由笑了,“朝政上的事,诡谲多变,但总有个方向。把住这个方向,保身保势总不会太难。”说到这裏,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即将与之会面的,虽身在安平,却能在天都掀起风浪的小小知县孟物华。这个人,似乎颇有远见,……大胆敢为、敢赌!他记得,这个孟物华就是半年前因史库走水而被贬的秘书监。
“小哥车马劳苦!物华实在过意不去。”孟物华连忙命自己的衙役备下酒席,待历名沐浴过后,即可用饭。
快马兼程的确过累,且这天候炎热,历名也实在难受,也不作推辞,待洗梳完毕,换了身衣衫,才感觉混沌的脑子有些清醒。
席间,孟物华自然殷勤备至,历名向来稳妥,此时也不善作威作服,只客套了几声,便将正事说了。
“孟大人,家主嘱我此来将此画奉还。”历名从行囊里小心取出画轴,递与孟物华。
孟物华立时接过卷开细看,待整幅卷开,画上未动分毫,他不由有些惊喜,继而又慎而又慎地将画从头至尾一一细瞧了几遍,确定毫无修改,这才脸上绽出笑来,非常欢喜地傻笑了一阵,才猛然想起历名坐于边上。许是心中欢喜过甚,孟物华努力想敛住笑意,却还未能尽藏,“你家主人没托小哥带什么话与我吗?”
“有。家主说,半年之约,事已定,功已成,可否乞还原画?”
“哦,呃,是。这是自然,这是自……呃,多谢!多谢夫人这半年相借之恩。”孟物华乍听这话,心中有些惊喜,亦有些不舍。半年,那是《鲲鹏万里云》的真迹啊!世人梦寐以求的珍品,他已经拥有了近半年了,可毕竟要还出……然而,他的临摹,却已叫真迹的后人认可,这,……孟物华心绪激动,言语间便有些零乱。
团团转了几圈,这才定下了神,孟物华从里屋暗奁里拿出一只锦盒,小心打开,才将画卷轻轻捧了出来。待捧在手中,又忍不住细细地抚了一阵,憋了会,似是作诀别似的将之缓缓展开,又从头至尾看了遍,才将之慢慢卷好,仍放回锦盒中,递与历名。
历名看着他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想起骆垂绮淡漠的眼,绝决的话,心中亦有些不忍,然而,他明白,自己是决不能坏事的。他接过锦盒,郑重地打开,凑于灯火前作势细看。
孟物华眼见他靠得离烛火如此之近,心中有些不快,忍不住道:“小哥,火烛无眼,小心画啊!”
历名看他一眼,将画往烛火上一就,画卷立时窜起火苗子。孟物华看得大惊失色,傻了一会,待想起要抢上前,画轴已烧出了一个大洞,已然毁了。
“啊!”他大叫,扑到画前,猛拍着画上的火,“为,为什……这是真的《鲲鹏万里云》哪!这是真的!真迹呀!”眼看着已然面目全非的画作,孟物华心痛不已。
历名见他如此,心下不忍,“孟大人,家主说了,您的大作已可乱真。从此,您的笔下,就会出现《鲲鹏万里云》。”
孟物华闷声听着,忍不住滴下泪来,不是没听出这其中的暗示,然而此时心中大怮,却非所许前程所能冲淡, “可毕竟真迹没了!这世上可再不会有真迹了!”他哽咽了会儿,才哑着声道,“请小哥转告夫人,我,孟物华就是为了这画,也要拚出一条路来,为此画报仇!”
历名倒是未曾料到有这番言语,有些愣住。
孟物华抱着画,已然克制住情绪,“我孟物华虽是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功利之人,但平生也只这一个嗜好,爱画成痴。夫人此举之意我心中明了,夫人苦心我也知道,……”他抿着唇,似是极力忍着,过了会儿才道,“我孟物华虽是小人,但于画上,却素为君子,夫人这回是小瞧我孟物华了!”语罢,他抹了抹脸,抱着画离开。
第二日一早,他依旧毫不轻慢地送了历名上路,言谈间似是将昨夜之事悉数忘却,半个字未曾提起。
等送走了历名,孟物华在自己的知县衙门前默立了会儿,才吩咐自己的亲随,“去,把皇上派遣监察御使的公文张贴到街头。”
“是。”
自公文张贴不到一个时辰,知县衙门前立时来了两顶大轿。衙役们一见来头不妙,纷纷躲去市集巡察,避开风头。
青王一下轿,只见一门房老头出来,顿时火气又涨了三分,“混蛋!叫孟物华滚出来!老子要好好给他长长眼!”
另一顶轿子一直抬着,此时听见这番话由,不由停下,里头传来女子的轻轻一声咳嗽。一个小丫鬟立时吩咐轿夫将轿子放下,掀了轿帘,搀着女子下轿。
“王爷。”
青王见妻子也下了轿,不由稍稍敛了些气,“你可瞧见了!这孟物华胆子也忒……”
一句话还未完,就见孟物华已快步从衙门里赶了出来,见二人俱在,忙上前行了大礼,“下官参见王爷、郡主。”
“喝!你小……”
“嗯,孟物华,你的官威不小啊!”女子拦了丈夫的粗喝,淡淡地吐了一句。
“下官不敢!”孟物华依旧前额贴地地跪着,心知这和顺郡主并不好说话。
“哼!”和顺郡主嗤了声,也不管他,率先由丫鬟搀着往衙门里走了进去。
青王瞪了伏跪于地的孟物华一眼,也跟着进了门。
孟物华眼见二人都进了门,这才微微仰起脸来,夏日灼烫的日光照在他温文的脸上,却反常地透出些寒气来。
坐定,上了茶后,和顺郡主首先发话,“孟物华,此来我夫妇二人所为何事,想你也心中有数。”
孟物华躬了躬身。
“好。既然有数,咱们就摊明了说。”郡主直接道了个明白,“我要你改判。”
“绝无可能。”孟物华依旧躬着身子,然而所答却异常地坚定大胆。
“什么!”青王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孟物华的衣领子,凶狠地逼着他道,“你小小一个知县,胆子倒是比天还大!你竟……”
“不敢!下官只一介小小知县,权大不过知州,胆子更是大不过天。”孟物华被青王拎着,语声却依旧不紧不慢。
和顺郡主思索了会儿,才打个眼色让青王放开他,“你是担心皇上的监察御使,以及那道批文?”她极为自负地笑了笑,“无妨!只要你能改判,本郡主保你无事。”
孟物华瞅了青王夫妇一眼,微撇了撇唇,“林怀岳必斩。”
“你说什么!你小子活得腻味了是吧!老子这就成全你!”青王目露凶光。
然而孟物华却是极冷淡地瞅了青王一眼,慢声道:“王爷,您是堂堂王爷,请别像个打手似的,有损王爷气派!”
“你!”青王被气得噎住,握紧了拳头就待往他脸上砸。
孟物华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冷眉冷眼的和顺郡主,轻描淡写地道:“郡主,您多久没与皇上见面了?”
嗯?和顺郡主瞪向他,不语。
“下官记得,已有十多年了吧。人情是越走越近乎的,走得远了,情也就淡……”
“你先放开他。”和顺郡主听着有些味儿,就暂时止住了自己这个莽撞有余的丈夫。“你接着说。”
孟物华理了理衣襟,正身道:“郡主也没在朝中安插些安平的人马,郡主,您是想成为第二文斓公主,还是第二个钰华夫人?”
和顺郡主勃然变了脸色,孟物华再道:“更何况,您连那二人曾有的汗马功劳都没有,只怕连那二人的份子都没……先皇朝的宠爱,毕竟是先皇一朝的,先皇驾崩后,曾经红极一时的旧人汰了多少?唯一的一个翊靖公主,她可是以长长几年的出家生活,不问政事才换来一个安稳日子。郡主,您自比于她们几位如何?”
眼前的郡主早已没了跋扈之气,只是咬着牙不吭声。
孟物华只作不见,继续道:“皇上早年打天下之时,早已知晓兵权之重,青王世袭爵位,身负安平戍衞,领兵三万,而您本身又是皇室出身,在皇上眼中,您是多么令她难以心安哪!而郡主您免交国税,用以养兵;免交贡奉,用以养私。太过优偓了!郡主就没想过退路么?”
和顺郡主听至此,狠狠闭上了双目,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那就斩吧!”
孟物华微微一笑,“郡主又错了!我斩,那是代表朝廷,依的是国律。皇上遣监察御使赶来安平,所为何事?仅仅为斩一个恶人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郡主已然抿直了唇。
“郡主当以外甥之颅,向皇上表忠。监察御使无由久驻安平,自然尽早还都。”
“不错!呆得愈久,总会出乱子。”和顺郡主似是此时才正眼瞧了孟物华一眼,言语间也多了分尊重,“孟大人,先前得罪了。”
“郡主客气了。”孟物华依旧微微躬身,然他这躬身,看来却颇显倨傲。
“今日之事,他日必当重谢!”和顺郡主也极为爽快,点了点头,即与青王相携离去。
回至青王官驿,青王那张原先蛮武霸气的脸忽然间变得深沉阴晦起来,他抚着下巴沉吟道:“这孟物华有一双利眼。”
“嗯,我也这么看。好好拉拢他,说不定能为我所用。”
青王摸着下巴笑起来,“今日一事,他已在向我们示好,只要适当拉拢他,那今后的朝廷不愁少了安平的耳朵了。”
“呵呵,还是你想得远!”和顺郡主往丈夫怀里一靠,浅浅笑道。
明远缓缓赶着路程,并不快,眼见日薄西山,便找了驿馆歇下。是夜,忽有驿丞呈上了一封兰郡知县的密奏公文。
他心中微疑,打开一阅,立时冷笑出声,“青王简直是在找死!”
一旁的小侍正清理完洗澡水,听着这冷笑,不由问:“大人,青王怎么啦?难道把人救了?”
“比救了更找死!”明远搁下公文,淡道,“私斩死囚,无视国法,无视监察御使代天督管之意,悍然劫狱,处置囚犯。”
“啊?”小侍惊呼,“这青王也太无法无天了!”
“哼哼,只怕光他二人还想不了那么远。”明远瞧着手中的这份密奏公函,唇边冷笑。这兰郡知县还真不能小瞧,就凭这一手,狠辣呀!“咱们这一趟,有得热闹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