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仁惊愕不已,从迈入这竹芙园开始,除了叶声泉与如妈之外,她就不曾见过第三人,原来之前她的警觉没错。
呵呵,原来是早有预谋,什么让她陪他来这裏坐坐,原来是要将她困在这裏。
她忍了那么久,眼下已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她冷笑着道:“看这情形是要将我软禁起来了?那么就先试试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吧?”说罢,她以脚勾起地上的断竹,直指二人。
没了弯刀,这根断竹依然可以杀人。
“少公子误会了,属下不敢,少公子请回。”两名青衣守衞依旧是恭恭敬敬地道。
“既然挡着我的去路,就废话少说。看招!”美仁扬手便挥出那截断竹,倏地,胸口一阵闷痛,四肢无力,不由得手一软,反手以那截断竹支撑着发软的身体,另一只手捂着胸口,“怎么……会这样……”
为何她使不出力?她竟然虚脱得无法运功,只要她一动用真气,奇经八脉就好像堵住了一般,疼痛难当,为何会这样?
“少公子,还是请回吧。”只听那两人又道。
他竟然敢在茶里下药?!美仁咬牙切齿,知道困不住她,他竟然在茶里给她下药。
那两名青衣守衞,始终面无表情地回应:“少公子请回。”
美仁咬着牙,强忍着想要站起身,这时,身后有两名丫头及时扶住她。她挥手推开,愤恨地扔了手中的断竹,捂着胸口,挪着沉重的步子,往主屋走去。
如妈恭敬地迎上前,领着她走向准备好的客房。
月华初上,蒙胧如雾,氤氲着整个竹芙园。
竹芙园的客房里,大到竹制桌椅,小到花瓶、茶壶、茶盅,但凡能砸的几乎全被美仁砸光了。两名小丫头刚送了晚膳进来,便被她轰了出去。她抓起竹桌上盛满美食的碟子,一碟一碟,直扔向屋外。
忽地,脑中一阵轰鸣,胸口郁闷难当。
她强忍着痛,冲至门口将竹门猛地合上,她的虚弱绝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顺着竹门,她缓缓滑落在地,倚着竹门大喘着气,豆大的汗珠滑下她莹白的面颊。
她试图平静下来,减少自身的痛苦,倚坐在门边一动不动。
该死的明景升,不知道在樱桃茶里下了什么可以封住她内力的药。她不能动用内力,只要一动用内力,便会感觉两股暖流从头脑之内迅速奔涌而出,顷刻间,便灌遍全身。若是那气流能走遍全身,她也无须这么痛苦,正是那两股气流无法贯通全身奇经八脉,犹如受到什么阻塞一般,使得全身经脉不住地一张一缩,似千万把小刀在搅割一般,疼痛难忍。
终于,那阵疼痛过去了,美仁缓缓起身,挪向一旁的竹椅,坐了下来。
她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骂道:明景升,你这个浑蛋!卑鄙小人!此仇不报,我怡符衣便从此跟你姓。
竹门被人敲响。
美仁愤恨地望了一眼竹门,吼道:“叫你们滚开,再来烦我,我就杀了你们!”
“少公子,是我。”门外的人柔声应道。原来是如妈。
美仁未吭气。
得不到回应,如妈便径自推开竹门进来。如妈的身后跟着先前被赶出去的两名小丫头,端着重新准备好的晚膳进屋。
“拿走!我不吃!”美仁站起来,抓住食盒便要将食篮扔出去,但这一次被如妈拦下。美仁心惊,虽然失了内力,但她仍能感受到透过食盒传来的强劲的内力,原来这如妈也是个练家子。
如妈轻轻将食盒拿下,扶美仁重新坐好,示意两位小丫头将砸乱的屋子收拾好。她将饭菜从食盒取出,一一摆放好,笑着道:“少公子何苦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越是不吃,就越没力气。莫不是一个月后,少公子打算让人抬着离开这竹芙园,还是打算在这竹芙园里耗上一辈子?若是打算在这竹芙园里待一辈子,那我如妈绝无半句怨言。”
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但如妈说得句句在理,若她一直发脾气不吃饭,任凭身体是铁打的也绝对撑不过十日,莫说一个月了。与其一开始就浪费精力,倒不如好好吃饭,养精蓄锐,她就不信想不出离开这裏的法子。
“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吃饭。”
“行,你慢慢吃,等下我再叫她们进来收拾。”如妈笑了笑,带着两名小丫头退了出去。
这一次,她小心谨慎,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待将所有饭菜一一验过,确认无毒,方坐下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如饿虎扑食一般,对桌上的美食逐一扫荡。除了午膳她吃过的归耆鸡汤,还有几道味道很不错的小菜。之前所有怒气,顿时被这些可口美味的饭菜打消殆尽。
吃干抹净,美仁没再说一句话,直接往那竹床上一躺。
许久,两名小丫头才敢再次进屋,收拾完桌子,便逃似的退了出去。
眼下她只能等。她在等机会。
过了片刻,她跳下床,打开屋门。
这时,天上的薄雾渐渐淡了。在蒙胧的月光映照下,四周显得更加静谧。
她毫不犹豫地出门,快步穿过竹廊。蓦地,只见两道人影不合时宜地挡在她的面前,冷冰冰地道:“少公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吃饱了,喝足了,就不允我出来散散步吗?”
“原来少公子是想散步,属下认为,竹心亭的月夜之景会令少公子满意。竹心亭就在您的身后,天黑路不平,少公子,可要走好了,小心脚下的露水。若没其他事,属下告退。”
面对如此“贴心”的看守,美仁冷笑几声,捏着拳头,倏然转身,往竹心亭的方向步去。
身后两名守衞自动退居暗处。
亭中,竹桌之上摆着的棋盘,正是黄昏时分她与景升尚未下完的那盘棋局。这会儿再细看这盘棋,其实她早就输了,只顾穷打猛攻,却不知敌人早已步步为营,兵临城下,无路可退。他没有急于胜出,而是像猫捉到耗子一样,不停地逗弄。
执起棋盒中的一枚棋子在手中把玩,美仁开始思忖,或许从一开始她对景升就用错了招。
悦姨常常说,行事,眼要毒,心毒才眼毒,出手才更毒。此毒并非指心术不正,而是要看准对方的弱点。对敌,要打倒还嫌慢,打死还嫌不毒不疾才可。
她,眼不毒,心不毒,所以出手更不毒。
从一开始,她的弱点便暴露在对方的面前。
先是珍珠,再到弯刀。
落下手中的白子,她缓缓走向亭栏,倚栏而坐,两眼愣愣地望着池中随波荡漾的月影。
眼下,只有等,等机会再来。
忽然间,她觉得周身的气息不对。
有人。
嗖的一声,一片柳叶从对面飞来,她斜身避过,那片柳叶直削过亭柱飞入水中。亭柱上留下明显的一道痕迹,就像是被刀用力刻下。若不是她闪得快,怕是要成了这叶下亡魂。
一看到柳叶,她便想起上次遭那个高手以辣椒水暗算的事。
依柳叶飞来的方向,是长廊尽头的主屋所在。她随即起身迈出竹心亭,果真主屋屋顶之上盘坐着一个黑衣人影,那人穿着夜行衣,矇着面,看不清模样。
果然是那人。
她讪笑一声,讽道:“阁下不会永远都见不得人吧?”
“丫头,全身内力都让人给封住了,还这么牙尖嘴利。”依旧还是那苍老的声音,依旧还是那种不讨喜的口吻。
这人既然也知道她是女儿身,她便不必再装,毫不示弱,反唇相讥:“哼,阁下也不见得就很光明磊落,不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喜好暗算人威逼人,跟你徒弟还真是物以类聚啊。”
“徒弟?呵呵,承让承让。不过,这次我来的目的,与上次不同。丫头,你是不是很想出去?”那黑衣人朗笑几声,一语正中美仁的心思。
蛇鼠一窝!
“哼!”美仁轻哼一声,不作应答。
“看在你这丫头那么细心地照顾他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次。接着,这是那西域玄冰的解药。”黑衣人说着便抛出一个药瓶,力道恰到好处,刚好扔在池水正中间的一朵莲花之上。
原来是西域玄冰,难怪她没法使用内力。
这黑衣人喜怒无常,之前威逼她去伺候明景升,这会儿又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惺惺地送解药,该不会是玩什么花招吧?
美仁眈了解药一眼,冷笑着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怎么,这次不帮你徒弟了,反倒帮起我来,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那黑衣人坐在屋顶上,望着她爽朗地笑道:“信不信由你。若是你选择在这竹芙园里,与那又痴又残的老头子做伴一个月,我想有人会非常乐意。去吧!丫头,你是个聪明人。”
美仁咬紧牙根,捏紧拳头,转身便扶上那竹栏。她眼巴巴地看着那朵莲花上的药瓶,她是只旱鸭子,这解药如何拿?
她恼羞地回转身,那人却已不在。她气得怒骂一声:“见鬼了你!我不会凫水,怎么拿?”
“原来是只旱鸭子!啧啧啧,记住了,服了解药,可别乱伤人出气,这可就不好了。”空中又传来黑衣人苍老的笑声。
他的话音落毕,突见池中水跳了几下,那朵莲花浮动起来,莲花与茎似乎被什么东西齐萼切断。
美仁大喜,急忙找了一根竹竿,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朵莲花拨过来,拿到解药。
无法施展武功的她,就是一个废物。她紧握那瓶解药,急忙闪回自己的屋子。
之前两个拦着她的青衣守衞被人点了穴,立在门外一动不动。美仁从两人的身边走过,想了想又折回头,抬起手往两人的脑门上各拍了一巴掌,这才解了心头之气。
回到屋中,美仁打开那瓶解药,一股冰寒的淡香袭来。虽然她没有见过西域玄冰,但早闻其名,回头想想,那黑衣人应该不会骗她,害死了她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姑且试一试。
于是,她倒出几粒,刚想服用,这时屋外又有声音传来:“解药服一粒就好,小心服多了会暴血而亡,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剩下的就当送给你做礼物。丫头,可要记住了,这竹芙园的小人很多,下次要注意提防,乱吃东西,有时候也会死人的。”
这黑衣人真是讨厌,每次说话总是说一半。说到提防小人,最大的小人,就是他与他的徒弟。
服了解药,美仁开始运功打坐。
一个时辰之后,她便又生龙活虎了,那黑衣人当真没有骗她,这剩下的解药她可要收好了,以防明景升再给她下药。
这时,已过了戌时,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还要去东水门外,还要再看下怡素,不能让她在京城出什么乱子。
出了屋子,那两名青衣守衞不知在何时已经能动了,即刻又拦住美仁的去路。美仁无心恋战,只匆匆过了几招,趁二人不备,迅速点了他们的穴道离开。
一直目送美仁身影离开的如妈,立在竹心池许久不曾离去。
樱桃茶中的西域玄冰,依旧是挡不住他,忍了这么多年,原本以为他的心早已死了,却突然会为了这个丫头而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