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叩首还恩(1 / 2)

抬眸望着行走的石壁之上的一线天,让美仁确信她终于回来了,穿过那万丈悬壁,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流瀑的山泉由石缝间倾泻而下,飞溅声淙淙,远望如银龙飞天,近观直冲云霄,浩瀚的气势惊啸着整个山谷之间。四周的林木沙沙作响,一股清爽的地气迎面扑来,带着沁凉,眼前出现一片动人的景象。粼粼洒下的水气在阳光下泛出炫目的光彩,旋舞出一道道七色虹影。

天一谷,一直都是美仁心中尤为厌恶的地方,可这裏偏偏美得犹如人间仙境。

“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天一谷?”两名身着素色裙衫的女子拦住了美仁的去路。

“天一谷内迷阵重重,机关重重,你们认为非谷内人,可以擅闯得了?”美仁冰冷地讥道。

“你是哪家的女儿,口气这么狂妄嚣张?”其中一名女子凶道。

美仁瞟了一眼那名女子身上的腰牌,原来今日按规矩当守的是连家的女儿,冷嗤一声:“再狂再妄也敌不过你们连家。”

那女子脸色大变,恼羞成怒:“胆敢出言污辱我们连家,不管你是谁家的,我们今日定要捉你去见我们连家长老,让长老狠狠地惩罚你。看剑!”

不自量力!

自留下了纯钧剑,美仁就很少再用那把弯刀。纯钧剑尚未出鞘,美仁即以剑柄点了二人的穴道。

快步走向谷底深处,怡家所处的几间屋子赫然入眼。

有多久,她没有回这裏了?

迈进屋子,径直往后院走去,直奔悦姨曾经住的屋子,却发现那里空荡一片,根本就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为何悦姨回来了,却不在这裏?

美仁莫名一阵慌乱,离开后院,迈往前厅。

这时,一名年纪约莫在十三四岁、长相甜美的小丫头拦住她:“你是哪家的女儿,来找谁的?”

美仁上下打量面前这位小丫头,搜索记忆,以这小丫头的年纪看来,当年她离开时,她还只不过六七岁,这应该是她的另一个怡家妹妹怡漠之。

“漠漠?”她试着叫道,不敢确定。

“啊?”怡漠之听后一阵愕然,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姐姐,而那个姐姐早在多年前就被爷爷们一怒之下给赶出谷了,之后就算再回来,她也只能远远地瞧着,“符姐姐?”

“嗯,没想到漠漠这么大了。”美仁微笑着迎上前。

“符姐姐,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爷爷们不怪你了,让你回来了?”怡漠之兴奋地拉住美仁手臂的同时,却没由地为她担心。

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居然没有被天一谷这座染缸染坏,或许要感谢她娘犯了族规,让整个怡家的女儿都失了竞选圣女的资格,否则,今日这丫头见了她,就不会是这番模样了。

美仁嫣然一笑,屈指弹了一下她的粉颊,道:“我何时将那几个老头子的话放在心上了?漠漠,告诉我,悦姨住哪间屋子?我想见见她。”

怡漠之一听美仁的话,原本含笑的眼眸一下子暗了下来,原来符姐姐是私自跑回来的,而且还是为了悦姨回来的。

怡漠之内心挣扎了一下,连忙推着美仁出屋,急道:“符姐姐,你快走吧,若是被爷爷们知道你回来了,定是逃不掉一顿打骂。还有,悦姨她——”

“漠之!”

严厉的声音忽然响起,美仁抬眸,却见怡家大长老怡不屈立在面前,身后还跟着怡家的另外两位长老,及一位她应该尊称一声“表哥”的年轻男子。

怡漠之见到怡不屈等人即刻松了手,立即恭敬地叫了一声:“大爷爷,四姑奶奶,二叔公,大表哥。”

怡不屈道:“漠之,你下去!”

“是,大爷爷。”怡漠之抬眸给了美仁一个“万事小心”的眼色,便乖乖离开了。

怡不屈进了屋,坐在上座,其余人也跟着分别坐下,美仁独自立在门扉之处,并未像怡漠之一样开口叫一声“大爷爷”,只是一脸冷漠地盯着他们。多年不见,她一点也不觉得多生疏,相反,当年怡不屈意欲打死她的情形,她可是记忆犹新。

怡不屈轻啜了口茶,淡淡地道:“丫头,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规矩?是吗,这裏有多少人讲规矩?不都是有娘生,没爹教?懂规矩?真是笑死人。”美仁讥讽。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怡家老二怡光潜拍着桌子跳骂起来。

没工夫和他们“闲话家常”,美仁冷嗤一声:“我想见悦姨,我知道她回来了。”

“臭丫头——”怡光潜方要发作,被怡不屈叫住。

怡不屈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丫头,多年不见,出落得如此标致,与她娘当年一模一样。只可惜当年那个不孝女毁了他们整个怡家,他心头憋着这口气,快要二十年了,都难以消退。如今这丫头又公然气他,真不知他前世造了什么孽,有这样一个女儿与孙女。还好,近二十年过去了,总算还有个素素,能给他挽回这张老脸。不过,他也很好奇,符衣这丫头这么多年不回谷内,族长怎么会知晓她的?而且还对她很感兴趣。罢了,罢了,只要那位怪里怪气的新任族长大人能重新重视他们怡家就好了。怡悦那儿,他会安排妥当,相信她不会乱说话。总之,一切对他们怡家不利的事,他都要想尽法子排除,绝不能再出丝毫差错。

怡不屈对怡光潜耳语了几句,怡光潜便匆匆离开。

怡不屈阴笑几声,对美仁道:“你悦姨最近身子不大好,正歇着呢。”言下之意,就是不让美仁见她。

“是吗?她待我如己出,若是病了,我更应该去看看她。”美仁轻抚手中已用深色布包裹好的纯钧剑,看了看怡家前厅这间大屋,笑了起来,“这间怡家大屋也有好多年了,有些破旧,不太配得上怡家人的身份了,符衣觉得应该找个时候找人拆了重建。若是‘大爷爷’不怕别家笑话的话,符衣愿为怡家效这份力。”

这丫头竟然敢威胁他,要拆怡家大屋?

怡不屈听出美仁话中的意思,这丫头知道他爱面子,若是当真让她把这间怡家大屋拆了,怕是他怡不屈在族内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得人。

“哎,符儿,你是我怡家的女儿,岂能做这等粗活?方才是我话未说完,你悦姨在别处静养,我已经派光潜去找人,过会儿领你过去。”怡不屈满脸堆笑。

美仁笑着。

不一会儿,来了一名小丫头领着她去了怡家所属之地中较偏远的一间木屋。

推开屋门,美仁便瞧见她惦念了很久的悦姨,一脸木讷地端坐在椅子上,明知有人推门却连望也不望。

她的心间没由地一颤,喉咙微动,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悦姨,符儿回来了。”

怡悦在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后万分惊喜,抬起头,激动地站起身,但随即脸上的笑容隐了,她又回到之前冷漠的样子,缓缓坐回椅子之上。

悦姨这一举动,让美仁不解。悦姨从不会这样对她,每次她完成任务回去,悦姨都是一边对男人抛着媚眼,一边嬉皮笑脸地对她说:“今晚要多费银子做菜了。”那一晚一定会是满桌的菜为她洗尘,为何大半年不见,她突然会变这样?

连忙奔上前,她又轻唤了一声:“悦姨,符儿回来了。”

再扬起脸,怡悦换了一张笑脸,可美仁见着这张笑脸,心中陡然一阵冰寒,因为这种笑是悦姨教她的,只有在面对倚笑楼的客人之时,她才会露出这种对谁都很虚伪的笑容。

怡悦问:“我要你找的东西呢?”

“对不起,悦姨,我只带回了上卷,下卷……我一直没有找着……”她从怀中掏出《天一圣经》的上卷,恭敬地递给怡悦。

“可曾看过这裏面究竟写了什么?”怡悦依旧是那副冰冷的口气。

对任何一个人她都可以撒谎,可是面对悦姨,她发现她无法欺骗悦姨说自己不曾看过,因而她选择了低首沉默。

怡悦并未接过那本圣经,不由分说,便怒拍了桌子一掌,喝道:“跪下!”

“符儿知错。请悦姨责罚!”美仁毫无怨言,乖乖地跪在悦姨的跟前。

瞧见丫头一脸委屈,怡悦想伸手摸摸她的脸,但她不能,唯有狠下心怒骂:“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可知道这本圣经是何人才能看的吗?是本族的族长和圣女。我派你去取回这本圣经,不是要让你先看,而是为了赎罪。”

猛然间,美仁瞪大双眸望向悦姨,颤着唇问:“悦姨,能否告知符儿,究竟是为了替谁赎罪?为了赎什么罪?”

“这个你无须知道。”怡悦接过那本圣经,翻了翻,越翻她的脸色越苍白,最终,她咬着牙,将那本圣经撕了个粉碎,随手一抛,秋风吹进,满屋子飘的都是那本圣经的碎屑。

美仁难以置信地望着悦姨,她辛辛苦苦拼了性命得来的圣经上卷,不是本族的至宝吗?为何悦姨就这样轻易地撕毁了它?她不解地问:“悦姨,你为何要撕了这本……”

“住口!我做事还要你来教?”怡悦厉声喝断。

美仁双拳紧攥,再度望了望眼前的悦姨,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不,应该说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怡不屈找人假扮了悦姨,但悦姨轻轻皱眉时那种细微的神情是旁人绝对装不来的,所以,在她面前的就是悦姨本人没错,但何以会变成这样?她不明白。

“你听着,你看过圣经上卷的事绝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天一谷的人,知道吗?”怡悦在屋子里来回不停地走动,心中的焦虑难以掩饰,“既然你都看过了,那就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若不想死,就别想着去练那门邪功。”

“符儿知道……”美仁贝齿轻咬着红唇,她不想让悦姨知道她已经练了,她怕她会担心,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问悦姨有关娘的事,想了又想,还是先说怡素的事为好,“对不起,悦姨,我找到素素了,但是请原谅我没有将她带回来,还有就是……我废了素素的武功……”

闻言,怡悦扶着门框的手抓得死紧,指关节处泛着异样的白,抓了又松,复又抓紧,胸口涌上一股热流,硬生生忍住。她背着美仁,不动声色地将那口鲜血吐出,以袖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