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笼中之鸟(2 / 2)

“被废了。”

“是谁?”

“我自己!”

又是一阵沉默,向昕吐了一口气,方道:“这两日安排好,我会送你去上京,你好好地在那里安心养胎。”

美仁倏然僵住,抬眸看着向昕。去上京?那里是契丹人的天下,他究竟要做什么?

“什么意思?”

“再过些日子,我契丹大军定会一举夺下中原天下。那势必是一场硬仗,你的身子不适合再随军出行。”

“我不会去上京,我要去定州,那里才是我要去的地方!”美仁推开向昕,欲要下榻。

“我不准!”向昕拽过美仁,怒吼着,“你听着,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哪儿都别想去!这是你欠我的。你后悔,你亏欠我,那就用你的一生来还我!你也别妄想阴豫可以帮你,除非我死,不然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我的身边!”

“昕大哥,你别忘了天一族养育出的女儿都是自私自利的,我是觉得亏欠你,但是我决不会拿我的一生来偿还。你要是觉得能看得住我,那就试试。”美仁怒应。

“好——”向昕的心房猛地一收缩,浑身又如针刺,他急忙起身,冲出营帐之外。

向昕倚着帐外的木柱,大吐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才稍稍减轻了疼痛。

“报——启禀大王,上京传来消息,可汗与太后即日便会抵达。”一名契丹士兵行了大礼,将一封信函交给向昕,“这是郡主给您的信。”

萧非非的信?

向昕接过信封,抽出信笺展开,待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他脸色大变,低吼了一声:“该死的萧非非!”

这封信是可敦萧菩萨哥的堂妹萧非非给他的,信上曰:“修,忌动情,金蚕蛊王已复苏。”

当初救他的人正是萧非非,她跟他说,他伤势甚重,为了救他,她只能将她体内养了很久的金蚕蛊王转到他的身上,才救回他一命。

这个萧非非,不爱琴棋,不爱书画,不爱女红,不爱武学,却偏偏喜欢琢磨苗疆的蛊术,为了学习蛊术,她千里迢迢从上京去了苗疆,拜了苗疆蛊母为师学习蛊术,习得真传。

金蚕蛊乃是蛊中之王,炼蛊之人无不向往拥有一只。此物一般人服用可强身健体,若辅以法术,能令垂死之人起死回生。但萧非非炼的这只金蚕蛊并非是寻常的金蚕蛊,她炼的这蛊虫是一对情蛊,乃一公一母、一王一后,公的称为蛊王,母的称为蛊后。所谓情蛊,是苗疆炼蛊的女子,为了将自己喜爱的男人绑在自己身边而刻意修炼的,若是将公的金蚕蛊王种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身上,那么,那个男人除了下蛊的女子之外,便不可以再爱上其他女子,更不可以与别的女子交媾,否则金蚕蛊王的幼卵就会迅速长大,成为一只真正的金蚕蛊王,游走于主人的血液之中。当金蚕蛊王游入主人的心脉,反噬主人,那么要不了多久,主人便会七窍流血而亡,而与其交媾的那名女子也必定会被蛊毒所噬,轻则拖延几个月,重则当场暴毙而亡。

离了蛊后的蛊王,便是一只催情蛊虫,若是蛊王蛊后公母两虫得不到互相的慰藉,那么蛊王的主人必要每月找其余女子将自己的欲望宣泄出去,否则同样会促使蛊王幼卵生长。

当初萧非非为了救他,便将金蚕蛊王种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命保住了,却受着蛊毒的牵制。在遇到美仁之后,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身体的异样,虫卵开始变化,如今他能感觉到蛊虫在他体内四处游走反噬所带来的钻心疼痛。

这个该死的丫头,他让她想法子把金蚕蛊给取出来,她竟然告诉他,她炼的金蚕蛊无解,指望她死了可以解蛊更是妄想,她若死了,他也得跟着一起死。

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汗与太后不日将从瀛州率大军南下,与他们会合,到时一举攻下澶州,攻入京中,统一中原之后,他一定会让萧非非乖乖地把金蚕蛊王取出来。

“大……王……这是您吩咐的衣裳。”一名契丹士兵见向昕满面怒气,低首弯腰,颤着声,将衣服高高举上。

向昕抬首,看了一眼那套衣服,接过,低声道:“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进帐。”

“遵命。”

他捧着那套契丹王妃才有资格穿的衣裳,掀开帐帘,往床榻之处走去。在榻沿坐下,他伸手便向美仁胸前探去,想要为她换衣服。

美仁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你想做什么?”

他反握住美仁的手,细细地看着那曾经纤细柔嫩的十指,如今上面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都是他刻意报复折磨她的结果。握住这双手,送到唇边,轻轻地印上一吻。

这个动作让美仁内心一惊,她下意识地抽回手,别过头。

他以手捏着她的下颔,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道:“在上京等我,我南院大王的王妃将会是你,跟着我,你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想怎样都可以。”

“昕大哥,你知道我并不是要过荣华富贵的生活,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你我之间不只是天时地利的问题。我在你的心中永远都到不了第一位,曾经,你可以为了你名捕的身份,为了蓝家,而舍了我,往后,你依然可以为了契丹,为了你的八部,为了其他人而再次舍了我。”

“不会的!”向昕将美仁抱在怀中,紧紧地拥着她,承诺,“今后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放开你,错过一次,我不会再错第二次。把孩子生下来,我会当成自己的骨肉看待,忘了他,明家的人只会给你我带来痛苦的回忆。到了上京,我们重新开始。”

“对不起,昕大哥,我不能……”美仁轻道。

向昕的身体一僵,但是他坚持:“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会等到你再爱上我的那一天。他可以做到的,我一样可以做到,我只会比他做得更好。总之,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面对向昕的执着,美仁任由他紧抱着,眼下她再多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若是在以前,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盼望着和昕大哥长相厮守,可是杭州的点点滴滴,她没法忘怀。那里,有着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那个宠溺她包容她的男人已经融入她的骨血里,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呼吸,都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她无法忘记自己以为要失去他时那种几近发狂的心情。在知道腹中有了他的骨肉后,她是欣喜又忧愁,喜的是他的血脉,忧的是他的离开。

她不是无情的,她把腹中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她爱他,爱他们俩的孩子,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景升,景升,景升……

美仁毫不犹豫地推开向昕,双臂抱膝,将脸埋下,道:“昕大哥,我不会去上京。我是大宋的子民,这裏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大宋的气数已尽!”

“昕大哥,你别忘了你生在大宋,长在大宋,除去你的身世,你能说你是契丹人吗?当年你身为天下第一名捕的热血呢?是你告诉我纯钧剑是正义之剑,你要惩奸除恶,保护好百姓的安危。可如今,你怎么可以反攻这片养育你多年的土地和子民?你能告诉我,当你再次拿起那把纯钧剑的时候,你心裏想的是什么吗?难道你要用这把正义之剑血刃你曾经誓死要保护的大宋子民吗?”美仁直视向昕的双眸,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丝踌躇闪动,“我曾经喜欢的昕大哥,是个为人正直、刚正不阿、是非分明的好人,就像纯钧剑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正义感。我喜欢昕大哥那种为了抓凶手而永不放弃的执着信念,而不是如今这般残暴冷血、忘恩负义!”

向昕紧抿双唇,额上渗出点点汗珠,他紧握着双拳,美仁的话让他的心底泛起丝丝苦涩之意。与此同时,金蚕蛊毒又似在反噬他,萧非非没有和他说过金蚕蛊毒会发作得这么快。

美仁察觉到向昕的异样,急忙扶住他在不停颤抖的身体,道:“昕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向昕摆了摆手。

“昕大哥,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虽然她和向昕再不能回到从前,但她依然还是很关心他。

“我真的没事。”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上天留着我的命,还能让我们再相遇,说明我们的缘分未尽……”

美仁咬了咬唇,苦涩不语。

“修,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在这儿。”帐帘被掀起,一个好听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