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几人恍然大悟:“听闻前些日子侯府大喜,想来便是此事。”
说着,众人纷纷道喜,说是改日送上贺礼。原本事情至此就算揭过去,偏偏一位穿宝蓝织金衣袍的皇子开口:“都说世子娶了陇州第一美人,姿容无双,夫人何不抬头示人?”
说话的正是六王杨勤,他生性桀骜,骄纵难驯。是衞皇后的小儿子,平日里被宠得没边儿,没人敢管教,才养成如今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他这番话委实有些唐突,宋瑜不悦地凝眉,这人好生无礼。静了片刻,霍川沉声道:“内子性怯,请六王见谅。”
有了台阶下,宋瑜低头行礼,声音拿捏得软糯绵软:“请六王见谅。”好似她真个是怕极了。
姑娘家怕羞是常有的事,何况她才嫁人不久,根本不值得计较。六王没再出声,直到前面尖细嗓音高唤圣上至,众人立时噤声,转身前去恭候圣驾。
杨勤举步前往,离开时往宋瑜方向睇去一眼,恰巧对上她一双潋滟妙目,在八角灯笼的映照下璀璨明亮,熠熠生辉。
饶是她低着头,仍旧能看出容貌不俗。身段袅娜,身上香味十分独特,不知用的是哪家的香料。如今她因为要为霍川引路而微微抬起头来,周遭顿时黯淡无光。那双眼睛中的惊慌一闪而过,旋即她抿了下唇似是不悦,顿时又添加了不少生动。
宋瑜哪里想六王会忽然回头,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双目,不由得浑身一僵,下意识便躲闪开。脑海里留下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教人心头难安。
皇家齐聚一堂,圣上比想象中要和善得多,笑起来慈眉善目。不过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威仪,举手投足的尊贵气息,也足够教人心生敬畏。相较之下衞皇后不苟言笑,目不斜视,总让人觉得,她不大容易相与。
今日主角是圣上的嫡母陈太后,她虽有六十,但瞧着精神很好。笑时眼角褶子给她添了几分慈祥,韵味十足,想来她年轻时必定是艳冠群芳的美人。王爷皇子分别上前贺寿呈献寿礼,送上祝词。六王杨勤很会说话,将陈太后哄得眉开眼笑,一看便知他平时很得长辈宠爱。
皇子王爷献完贺礼,才轮到庐阳侯上前,为了此次寿宴,他特地去昆仑山请来一尊南极仙翁玉雕,贺太后千岁无疆。陈太后让宫婢收下,目光一转就落到后头一对新人身上:“这便是庐阳侯世子了?听闻前不久才大婚,哀家这儿也为你们准备了一份贺礼。”说着,她便让宫女去取礼物。
霍川与宋瑜行礼谢恩,旋即,宋瑜又将手中捧着的檀木盒交到宫人手中:“这是家中自制的香料,取名为笑兰香,其中以兰草、白芷、枸杞等研磨而制,加蜂蜜调和封存,煎汤沐浴能使颜色常驻,延年益寿,养血益气,区区薄礼请您笑纳。”
寿宴上送的寿礼无外乎那几样,年年如此玩不出新花样,陈太后早已失去兴致。这种东西她倒是头一回收到,她没直接让宫婢收起来,反而拿来檀木盒放在鼻下轻闻,显然颇感兴趣。入鼻是一阵恬淡幽香,让人觉得清新舒爽,她弯唇轻笑:“宋氏真个七窍玲珑心,恐怕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吧?”
宋瑜摇头,抿唇谦和:“多谢太后体恤,臣妾家中便是以此营生,所以对臣妾来说,这并不为难。”
宋家不是簪缨世家,而是商贾门户,虽是陇州一带的富商,家财万贯,但身份到底比不得做官尊贵。宋瑜的身份陈太后多少有所耳闻,她本以为商贾之家教不出大家闺秀,未料想宋氏非但貌美惊人,且谈吐举止不俗,让她不由得对其刮目。
陈太后对她多了几分好感,笑容也更加亲和:“听说你模样生得极好,何不抬头让哀家看看,你究竟是何等的漂亮。”
宋瑜方才一直低着头,此刻太后开口,她不得不抬起头来,对上前方宝座上富贵端庄的妇人。她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叹,只是那惊叹转瞬消失不见。
陈太后眸色一沉,声音多了几分沉重:“委实绝色。”
不止是她,连一旁圣上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圣上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她生得如此好看,若非已嫁为人妇,恐怕势必引起大乱。陈太后不由得松一口气:“刚才你一直扶着庐阳侯世子,可见鹣鲽情深。侯府素来子嗣单薄,如今你嫁入府中,理应帮着开枝散叶才是。”
太后在众人面前说这番话,自然让人无地自容。宋瑜面色绯红,无从应答,所幸霍川出声替她解围:“多谢太后教训,成淮谨记在心。”
然而说了还不如不说,待到坐在位上,宋瑜窘迫地瞋他一眼,其中埋怨意味不言而喻。
朝中重臣道完祝词后,戏班里的台柱子登台唱曲,没有宋瑜爱听的《牡丹亭》,盖因那曲子不适合今日的场合吧。
寿宴说到底是一群人的吃吃喝喝,对方身份尊贵,众人不能尽兴开怀,很是拘谨。宋瑜坐得不耐烦挪动两下,一抬头便对上一道玩味的目光,看她的人正是六王杨勤。
宋瑜不知哪里招惹到他,对方仿佛跟她杠上了似的,时不时轻飘飘地看来一眼。若是让太后或是衞皇后看见,她定然没有好果子吃,非给她扣上一个魅惑皇子的罪名不可。宋瑜躲避不能,耐心尽失,斗起胆子回瞪一眼,不过,她很快别开视线,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
她给人感觉分明是温婉贤淑,谁知她是个浑身竖刺的小刺猬,同她的形象大相径庭。杨勤不免对她生起兴趣,被她瞪了一眼非但不觉恼怒,反而大大方方地端详起她模样来。
一双妙目顾盼生辉,同旁人说话时会眉眼微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再将目光落到霍川身上,这么美的姑娘,竟配上一个瞎子,着实可惜。
杨勤禁不住连连摇头,不住地惋惜,不想这个举动被身旁九皇子杨敖看到了:“六哥,你在叹什么?”
杨敖小他三岁,是珍贵妃所出,也是个机灵的主儿,鬼点子多得很,说是顽劣不堪也不为过。
杨勤夹了颗花生米送入口中,收回目光浅笑,酒樽中是他模糊的倒影:“看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