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接下腰带,凶神恶煞的将梅红捆绑着拖到了我的面前,重重的往地上一丢。一系列动作干脆麻利,倒不像是个文弱书生,看得我是瞠目结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冲他喊道:“周大哥,你至于这样吗,她不过是个软弱女子。”
周邦彦啐了口吐沫,双手在衣衫上抹了一把,恨声抱怨道:“师师,你是不知道她昨晚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疯子,好像要把人给吃掉。哼,要不是为了你,我一定绕道离开,绝对不去招惹她的,我肯定制服不住她。”
我沉默不语,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跟我看似亲近,忽又陌生的男人,隐隐觉得心中被呵护许久的某种东西瞬间打破,因而泛起了一丝寒意。
周邦彦兀自骂个喋喋不休,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和惊吓,俨然忘记了我的存在。等他意识过来后,我已经亲自走到了梅红身边,蹲下身来替她解开了捆缚。
“师师,你……你要做什么?”周邦彦在我的身后失声喊道。
我头也未回,冷冷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正在给梅红姑娘松绑?”
“你不可以这样做,她醒过来会发疯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硬生生打断道:“昨晚差点被她掐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我还没有害怕,你嚷嚷什么啊……”我的话语尖酸刻薄,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讥讽意味。
周邦彦有些急了,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计较就是了!”我不耐烦的说道,实在懒得跟他争辩太多。我推搡着梅红,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竭尽全力试图将她弄醒,可惜皆然无济于事。
一双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头,一张脸同时凑了过来,贴在了我的耳边,随之带来了一股湿热的感觉,我不用多动脑子,也知道那人就是周邦彦。
“师师,不要生我的气,我的过度惊恐全部是因为你,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他柔柔的吐出了一个个字节,每一个字节又如同一个跳跃的音符,在我的心头触碰出了最动听的乐章,让我如痴如醉。
我不自觉的沦陷在了他的柔情之中,下意识的点着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在左右我,让我可以原谅他的所有过错,单单记住他的美好一面。
依稀记得转世之前,我就是这样无限度的宠爱着无尘,不管他的好,还是他的坏,我统统可以来者不拒的接受,并且坚定的认为,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这个世上的独一无二。
于是,我轻而易举的妥协了。人生苦短,我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相知相许,怎么忍心浪费时间在斤斤计较的争执上?前世没有爱够,佛前苦求轮回转世,只为再续前缘,和他长相厮守。
周邦彦示意我闪到一边,我照做不误,从旁看着他在梅红的人中上狠狠掐了一把。不多会儿,梅红果然有了动静,她扑腾了几下,霍地折身而起,杏目怒视着我,冲口而出大骂道:“李师师,你怎么不去死呢?你为什么还活着?”
周邦彦赶紧拉住我往后踉跄的连退数步,朝梅红喝道:“你最好不要再发疯,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看他一脸愤怒的表情,我由衷的欢喜,只把这种愤怒当做是他对我的关心。我浅笑着推开了他的手,说道:“周大哥,你不要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然后,我重新面向了梅红。
梅红开始冷笑,笑得我不寒而栗,她在笑声中质问我:“李师师,三哥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跟别的男人挤眉弄眼,真是恬不知耻。你滚啊,最好滚到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三哥也一定不想看见你。”
我的泪水忍不住簌簌落下,只因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那个名字曾经是我生命中的微不足道,却在一夕之间,成为了我不敢轻易言说的伤痛。
梅红愈发笑得酣畅淋漓,可是,我能听出那是极度绝望时的强颜欢笑。我默默凝望着她,分明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爱意,既是她对三哥的,也是三哥对我的。
我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三哥,当他听到我亲口对他说出的那些话后,可想而知他的悲伤,他的痛苦,绝对不亚于此刻同样失去爱人的梅红。三哥借酒浇愁,不料惹出了这场大火,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也让我从此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愧疚和梦魇。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笼罩着我,我只是一声不吭的原地站着,木然的盯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我很想大哭一场,将内心的郁结全部释放,可悲的是,我偏生流不出一滴眼泪。
梅红的声音在我耳边清晰响起:“李师师,请你仔细看着你所站的位置,这里就是三哥的房间。你要记住,他是为你而死,你永远都亏欠着他。”
我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充满万千疑惑。末了,我总算想通,颓然的垂下头去,低声道:“是的,是我害死了三哥,若不是我,他一定不会喝醉,或许就可以从火场中逃脱……”
她拼命的摇头,发出了怪异的笑声:“昨夜大雨刚过,地面和空气都是潮湿,若不是三哥有心寻死,大火根本烧不起来。李师师,你以为这是天灾吗?你是真的无知,还是故意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