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毛豆子受伤之后,皇上派来送补品的人简直踏破了未央宫的门槛,美其名曰鸾妃替朕上场,却不慎坠马,这份心思和艰苦乃是后宫表率。
素问收下了御医院送来的所有补品,但还是纳闷得很:“娘娘,您坠马这么大的事儿,皇上自从那日送您回来之后就再没来过了,您说他会不会是厌烦您了啊?”
毛豆子打小身子皮实,摔摔打打的各种伤势也好得很快,没过三天就已经开始在宫里蹦跶了,满不在意地接过素问手里的药碗,还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不来倒清静了呢!本宫真的巴不得他厌烦我!”
“呸呸呸,娘娘不许说这丧气话!”
这天,毛豆子正准备休憩一下,素问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奴婢听说皇上这几日一直在宣召锦贵人,其他娘娘一次都没宣过呢。太后都叮嘱好几次了,要皇上雨露均沾,但皇上每次都能把太后气个好歹。”
“喜欢谁是皇上的自由,谁都管不着。”毛豆子不甚在意。
“主子,您是无所谓,可太后也架不住叶妃在一旁哭闹啊,太后有一次被叶妃闹得厌烦了,甚至说了句要给皇上找个国师看看病,说怎么好好一个广布恩泽的皇上,自从围场回来之后就又独宠锦贵人了呢!而且脾气还反覆无常,满宫里的字画都不知道被烧掉多少了。”素问兴致勃勃地说着这几日自己的所见所闻。
素问的话让毛豆子再次想起了先前在围场的疑惑事儿,又或者说现在的这个皇上才是符合宫外说书人口中的那副做派?而自从毛豆子入宫以来到前几日的围场之行的皇上全然是另外一个人?
毛豆子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急忙止住了纷飞的思绪,不敢再继续琢磨下去。毕竟对她来说,好好在这宫里活着才是最主要的,至于这位皇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想管,也不愿意管。
虽说毛豆子置身事外,但叶妃根本不想就此罢手,眼见找太后哭诉也百无用处之后,只得准备了厚礼来找毛豆子。
“叶妃,我知道你对皇上一片真心,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对那个锦贵人如此疯魔,你又何苦要去惹他不开心呢?”毛豆子劝说着。
叶妃哭丧个脸:“我不信皇上已经忘了我了!明明去围场之前还好好的,他当时对我们所有人都是好好的,虽然说不上多亲近吧,可也算是相敬如宾,本宫绝对不能容许锦贵人独得圣宠!”
“轻鸾,你就帮帮我吧,”叶妃不停地哀求着,“你看我都给你带了这么多好东西了,吃的喝的、摆件等应有尽有,只要你喜欢,我都能给你拿来!”
“叶妃,这不是你送我东西就能办的事儿。”毛豆子为求自保,还是不想答应叶妃的请求。
正说话间,全副武装带好防毒面具的素问便把毛豆子在小厨房吩咐的金橘炒韭菜端了上来:“娘娘,您吩咐的菜炒好了,请您慢用。”
“知道了,下去吧。”毛豆子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做好的这一盘“黑暗料理”。
“叶妃,你先消消火,吃点这个。”毛豆子热情地将盘子里黑乎乎的金橘给叶妃递了过去。
叶妃闻了一下,下一刻险些吐出来,急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说好的好姐妹呢?”毛豆子犹自不觉,还以为叶妃只是在客气。
叶妃急忙推拒:“轻鸾,如果你不喜欢我送的那些物件的话,我可以直接换成银子送给你,你看你日常需要做这么多好吃的菜,哪里不需要钱啊,对吧?”
毛豆子本来对钱财也没什么兴趣,但听着叶妃说自己需要做菜,想想也就觉得颇有道理。毕竟这段时间,皇上可是甚少给各个后宫花销,就连太后宫里去申领银子都被斥责好几回,可是节俭得很。
毛豆子想,既然皇上不肯召见叶妃,那就只有让叶妃想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一旦皇上对叶妃再起了兴趣,那么一切事情便水到渠成。
不过四五日的工夫,毛豆子就仿照着民间杂耍的样式给叶妃如法炮制了一双脚下带着四个用木块做成的轮子模样的鞋,并且与叶妃约定了在午后的御花园装作与皇上巧遇,重燃旧情。
叶妃千恩万谢毛豆子的“好主意”,便开始穿上练习起来,而毛豆子也时刻准备着去请皇上到御花园散步。
午膳过后,王勤通报“鸾妃娘娘求见”。
得了允许后,毛豆子便走进了殿内,这还是自从围场分别后毛豆子第一次见到离秋,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又说不上来。
“鸾妃,有什么事吗?”离秋语气疏离。
“回皇上,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臣妾过来的时候瞧着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特别好看,想请皇上过去一观。”
“朕没兴趣。”
毛豆子并不气馁,又生一计:“臣妾想请皇上过去自然也不是为了臣妾自己,是臣妾前几日听说锦贵人素爱紫华,而这季节花园里的紫华恰巧是开得最茂盛的,所以想请皇上亲自过去选几朵送给锦贵人,想必贵人定会分外开心。”
离秋听闻毛豆子如此说,这才把手中的奏章放了下来:“鸾妃的想法甚好,如此朕便去看看吧。”
“是。”毛豆子如释重负。
毛豆子和离秋在御花园中左瞧右看,掐算好时辰,估摸这个点叶妃也该来了,便故意带着离秋走到了提前选定好的地方。
“皇上您看,这株紫华开得煞是好看呢。”
“是啊。”离秋果然走了过去。
叶妃也算是没有辜负毛豆子的一片心意,准时踩着鞋盛装滑了过来,本来事事都在毛豆子的计划之中,绝无遗漏。
可惜毛豆子只算差了一点,叶妃因为对皇上花痴一时疏忽,脚下一滑没有停稳,衝着毛豆子和皇上的方向就“飞”了过去,结果正不偏不倚地砸在毛豆子身上,而毛豆子因为叶妃的冲击力,又恰好推倒了离秋,三个人摔在一片花海中,没有美观,只剩尴尬。
离秋满腔怒火,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不由分说就吩咐了王勤:“传朕旨意,鸾妃和叶妃藐视君上,行事不端,带下去,统统赐死!”
“皇上?”叶妃看着愤然转身的离秋一脸蒙,想抓住离秋的衣摆求饶,手中却空无一物,只能任由离秋决绝离开。
毛豆子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呢,就被王勤吩咐下人不留情面地带离了御花园,与叶妃一同关在了一个破败的小屋内。
叶妃很是惊恐:“轻鸾,怎么办啊?都是我不好,惹到了皇上,现在把你也牵扯进来了,你说我们不会真的就这样死了吧?”
“真的可能啊……”毛豆子叹了口气,显然也并未意料到离秋居然会如此喜怒无常。
“轻鸾,可我明明记得皇上之前不会这么决绝的,他对我们都很好,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杀人的,可现在怎么会……”就连叶妃都发现了离秋不对的地方。
“谁知道呢?”毛豆子站起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逃出去,可惜转了半天,也只能看见从被钉死的窗缝中透进来的一点阳光,其他的,根本毫无出路。
就在毛豆子心焦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开锁的声音,原来是沈括买通了守衞偷偷进来探望。
沈括疾步走到叶妃和毛豆子面前:“你们怎么样?没事吧?怎么忽然会这样呢?皇上瞒住了所有人要杀死你们,要不是风筝当时恰巧经过御花园看见了这幕,连我都不知道。”
叶妃听着沈括的话顿时失去了所有生气:“完了完了,看来这下是真的完了,皇上居然真的起了杀心,这下连我姑妈都没办法为我求情了!”
“也不算完,我这不是来了吗?”沈括将自己带来的三尺白绫递到二人面前,“可惜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暂时只能想到这个方法,希望皇上能迷信天命,就此放你们一条生路吧。”
“你要我们自尽?”叶妃第一次看见沈括的三尺白绫,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自然不是!”沈括断然回绝,“这白绫是我拿早就腐蚀过的布料做的,根本禁不住人力,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如果到时候你们没死成,那自然可以说成是天意,想来皇上也就不会为难你们了。”
“太好了!”叶妃重获生机,急忙拿了一条在手上。
“只是……”沈括忽然有些犹豫。
“怎么了?”毛豆子问。
“我先前在做这白绫的时候,特意拿了真正的白绫作比对,可惜时间过去太久了,风筝那丫头又马虎,我也分不清哪条是真的哪条是假的了,更不知道这两条里会不会有那条真的,只希望没有吧。”
沈括的话让叶妃重生的小火苗再次暗淡了下去:“怎么会这样呢?这要万一我们……”
叶妃所想的万一拿到真的那条确实不是危言耸听,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就只能大胆一试了。
毛豆子大义凛然地将另一条白绫拿在了手里:“算了,命由天定,沈嫔,还是谢谢你。”
“祝你们好运。”沈括匆匆将白绫交给二人便赶忙退了出去。
随着门外守衞的落锁之声,毛豆子和叶妃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勤便带着鹤顶红与白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端到了叶妃和毛豆子面前:“两位主儿,收拾收拾上路吧,你们自己选。”
叶妃看着鹤顶红与白绫瑟瑟发抖,只能躲在毛豆子身后,毛豆子反握住了叶妃冰冷的手,看也不看王勤一眼,直接将手中的白绫向上一甩,准确无误地挂在了房梁之上。
毛豆子示意叶妃也将白绫挂上去,叶妃点头,踩上了板凳。
王勤也并没有多加计较,手中拂尘一甩,背过身去。
毛豆子和叶妃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头伸进了早就打好的死结中,叶妃的白绫早就被腐蚀过,根本不会伤人,再加上一点重力的作用,没过一会儿便应声断裂了。
叶妃摔落在地,昏了过去。
王勤听得身后的动静,急忙转过身来,只见门口守衞的两个太监手忙脚乱地将叶妃扶起。
也许是人要倒霉了喝口凉水都要塞牙,毛豆子以为叶妃昏倒之后,王勤也会吩咐人将自己放下来,可惜千算万算毛豆子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完全被人忽略!
凄惨无比的毛豆子叫不出声,只能不停地蹬着小腿期盼有人看自己一眼,然而毫无用处,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就在毛豆子不停地翻着白眼,马上要驾鹤西去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暗器飞入恰好划破了毛豆子的白绫,毛豆子霍然跌落,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谁?”王勤始料未及,赫然向外看去,却空无一人。
王勤向来执行皇上的旨意,赐人自尽的时候都是顺顺利利的,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犹豫之间急忙让内监去请示皇上的意思。
半炷香过后,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传皇上口谕,天意昭昭,叶妃命不该绝,罚叶妃回宫闭门思过,罚俸三月,鸾妃打入天牢候审。”
王勤听到内监传话后,便让底下的人带着叶妃离开,对着毛豆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鸾妃娘娘,跟奴才走吧。”
“我……”毛豆子对于这飞来横祸实在不知道该与何人诉说。
“娘娘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算了,走吧。”毛豆子知道此刻说再多已是无用,只得跟着王勤走了出去。
天牢内,哀号一片,毛豆子和王勤所过之处皆有无数的犯人从大牢中伸出手来,企图抓住这最后一丝希望,但都被王勤嫌弃地躲开了。
“求求大人,救救我吧,我只是偷了个包子而已,不能凌迟啊!我上有八十老母……”
“我只是个说书的,求大人放我一条生路……”
“我只是把字画进献给了皇上而已啊……”
听着这此起彼伏的哀号声,毛豆子不禁满是疑惑地问道:“王公公,这些人听起来犯的罪都不大啊,何至于处死呢?”
王勤只是斜觑了毛豆子一眼,冷哼一声:“那娘娘您犯的罪大吗?”
“我……”毛豆子一时语塞。
“可是照皇上这样处置下去,天牢很快就会挤得和集市上一样了!”
“不过是关两日就带出去处斩了,怎么会多呢?这些个人还都是前几个月遗留下来的呢,不知道之前皇上哪里发的那么大善心,居然都暂时搁置不提了。”
“那现在怎么又要处死了呢?”
王勤很快将毛豆子带入了一间牢笼:“这我哪知道!”
“娘娘,有这时间您还是先关心关心您自个儿吧!”王勤将毛豆子送进去后便决绝地锁上了大牢的门。
牢内,身着囚衣的犯人们看到衣着华丽又被称为“娘娘”的毛豆子进来,都很是诧异,有几个胆子大的人还凑到了毛豆子附近。
“你是这宫里的娘娘?”
“嗯。”毛豆子点了点头。
“我看这宫里的娘娘也不比我们尊贵到哪里去啊,虽然锦衣华服的,可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有些好事之徒还挺得意扬扬的。
毛豆子并未往心裏去,满心裏想的都是该如何为自己争得一丝生机,最好还能把这裏的人都救出去。
有人嘲讽,自然也有人视毛豆子为最后的希望,一个小女孩凑到毛豆子旁边,稚声稚气地唤了句:“姐姐。”